第5章 第 5 章

大福宫的紫宸殿内,圣上李泰安依旧坐在鎏金龙纹的黄梨木椅上,仔细批着奏折,登上皇位一十九年,身子骨虽比不上从前硬朗,却依旧勤勉。但今日那紫毫笔杆却久久未动。

终于,略为尖细的嗓音从金盛口中传到殿内:“圣上,公主和吕世子到了。”

“进。”

只有一个字,却足以让李其姝心神震颤,她知道自己此番作为定不能逃过责难,像是她九岁那年打碎了紫宸殿内的墨玉端砚,那次她被责罚到太庙生生跪上了三天,还抄写了《女戒》三遍才被放出。如今想起膝盖还隐隐作痛。

小时候的李其姝甚至不知道那次父亲为何那么生气,从前也不是没有过自己摔坏他的东西,可后来也没受过这么重的责罚,但那时她就知道,父亲不再是从前那个父亲了。

李泰安并未说明不让吕烟寒进来,于是他也就跟在了李其姝后面,进到那气度宏伟的宫殿之内。

玉石台阶的上面是垂首批阅奏折的李泰安,殿内无人,宫婢似是早就被遣退下了。听见殿门打开的声音李泰安也没有抬首,依旧低着头,不理不问。

“见过父亲。”“见过圣上。”

底下的两人立在下面行了礼。李泰安迟迟没有出声让他们起来,后又想起吕家小子还在下面,这才停下笔,沉声吩咐了下来:“起身吧。”

“近之你先坐下,让我好好同这个逆女说话。”李泰安的声音不自觉的威严的起来,到最后两个字时已是有些怒气。说是要说话,更像是他一个人的责骂。因为李其姝是万万不敢顶撞的。

已经不知多久没听过父亲发怒了,上辈子自从她病中卧榻近四年,很多声音都慢慢消失在了她的耳边,有的是意外身亡,有的是久居高位忙于自己的事务,但公主府里的天材地宝、金银玉器却是从没断过的,只是,那些东西再多,终究是冰冷的,填补不了心中的空荡。

可再听见这样的声音,却是在这般的情况下,也不只是该喜还是该悲。

李泰安站起身来,视线却未瞥向自己的女儿,像是连看也不愿意看她一眼,未着龙袍,一身玄青的常服站在高位之上配着那宝蓝嵌着南海美玉的束带,直立着身子,威严瞬显。

李其姝定定的在底下站着,垂着头纹丝不动,仿佛成了望夫石一般,她无话可说,也不想狡辩,但无论如何,这婚,她是决不会结了的。

“你可知你犯了何错!”李泰安本还有心情气和说话的意思,可看到那同皇后一般模样的女儿,瞬时气不打一处来。

“女儿知晓。”

其实李其姝很想说她没有错,但此时此景,并不是说这话的时候。而且她说了,也没有证据去证明,毕竟她拿不出今后五年的记忆,再将一切的痛苦抽丝剥茧的开来,给别人看她的未来是多么的凄惨。

吕烟寒在一旁并未坐下,仍旧是站着,宽大的白衣袖口之下,双拳紧握,眉间蹙着,若不是此刻上面站着的是圣上,他或许会直接带着李其姝离开,但他也知道,不该这样做。要想让圣上息怒,让公主的生活重回平静,必须得经这一遭。

“亲事是你自己求的,我之前问过你,别家郎君你不愿,远嫁边疆你不想,你自己说你愿意下嫁,绝不后悔,我允了,如今却是一个人逃了婚?你把皇家颜面放在何处?把朕的脸面放在何处!你当这婚姻嫁娶都是小孩子的玩笑吗!”

李其姝直接跪了下去,玉洁的额头伴着金银钗饰与冰冷的玉石紧紧相贴,“砰——”一声从阶石下面透过无所阻碍的空气传入圣上双耳之间。

李泰安下颚微敛,利剑一般的锐目看向那娇小的身影在宽阔大殿的中央,刚刚那一声久久不能散去,缭绕在他心头。

“你现在跪下有何用!”李泰安拂袖还准备接着说下去。可却被两道声音打断了。

“圣上——”

“吱吖——”

前一声是吕烟寒,他虽然知晓这怒气冲冲的责骂是必定的,但还是不忍,所以开了口相同李泰安说几句。后一声跟随着的则是一个明艳俊朗的少年郎推门而开,看起来十二三岁的模样,口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更是不显正经了。

外面的金盛没拦住这向来随心所欲的皇子,焦急着踏着步伐跟上来,低声劝到:“四皇子,咱们先出去吧,公主和圣上在商量事情。”

“哼,怎么,我还不能听听了,那儿还站着一个世子爷呢”然后又看向上位的李泰安,玩笑般眼神中有那么一瞬的正经,“是吧——,父亲。”

李其姝恨不得要埋进玉石之中,弟弟向来和她不对付,自己逃婚一事他听了定是幸灾乐祸,此时来了又不知要如何嘲笑她了。

可眼下父亲正在气头上,他来参合干什么,搞不好还要再被关起来好几日。

这是李其姝一母同胞的弟弟,比她小上三岁,名叫李顽,刚开始取名的时候倒是没想到那么多,等大些后性情愈显,顽劣不堪,走马观花,斗蛐蛐玩儿鸟事事都不落下,真当符合了顽劣不堪一词。

他故作惊讶的说道:“哟,皇姐也在这儿呢,跪着干甚,赶紧起来啊。”还假意要去扶的模样。

李泰安要责罚李其姝的话被半路打断了,看着下面一脸嬉笑,没个正型的的李顽更是气血攻心,大声吼道:“逆子!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了!”

“哎哟,父亲息怒,这就给您请安。我这不是刚从外边儿玩儿的回来有些高兴吗。一时忘了,一时忘了。”

李顽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气的上面的李泰安胡须都要翘起来,脸色通红,连胸膛都起起伏伏的更剧烈了些。此子每日里从不干什么正事,平日里就没见他怎么正经过,呆在宫里真是一日比一日碍眼,今天竟都敢跑到他面前丢人现眼了。

“你给我跪下!”随后又指着他口里那根狗尾巴草,“堂堂皇子,成何体统,还不给我扔了。”此刻的金盛是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叹息了一声凑到李顽面前:“四皇子您把这个交给老奴吧。”

李顽哼哼唧唧的还作不愿意的模样,到最后还是扑通一声的跪了下来,反正他也跪习惯了,不过是双膝着地的事儿,又不会少块肉,多跪几次也无妨。

吕烟寒刚准备开口劝阻,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四皇子给阻断了,只好又收回声音,眼下已经不是他可以参与的了,多了四皇子,眼下这就是圣上自己的家事了,自己再管就有些太过了,不过刚才由着四皇子这一打断,倒是将圣上的话堵了些回去,也好。

李泰安已经不想说话,想起李顽干的那些糟心事,只觉得那胡锦心生的孩子是一个不如一个,狠狠的拂了拂袖子,带起一阵风来,吹起案几上的宣纸,未被镇纸压着的仿若羽毛一般飘落在地。

随后又下了令:“还不快滚!”

“是!”李顽的应答之中竟还带了一丝欢愉,屁颠屁颠的就跑走了,风风火火的来,风风火火的走,倒是符合他向来的习惯。

后来看到李其姝还没动,心里烦的很,又加了一句:“你也走!”

李其姝还是没有立刻出殿,仰起头来,那双颇像李泰安的眼睛直视上面的圣人,四目交汇,腥风血雨、风声鹤唳皆在那一瞬间爆破开来:“请,父亲,废婚!”说完又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才出去。

等到出了殿,李其姝才发现李顽还在外面背着手站着。

听到后面磨磨蹭蹭的人终于出来了他才咳了两声说道:“听说你逃婚了?”

李其姝想着这不是明知故问么,但也没作反驳,免得又惹怒了弟弟,招来呛声,便答了一声:“嗯。”

意外的是没有听见什么难听的话,不过也没听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啧,啧,啧。”李顽像是听见了心满意足的话,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李其姝脑袋上的两个小团子,然后就蹦着跳着就离开了,心里还想着等会儿要逗那只鹦鹉。

看来这一顿骂并没有影响他的心情。

看着前面靛蓝的外袍衬在那姹紫嫣红的花丛之中离去,李其姝愣了愣,最后还是踏起了步子,却不知要到哪里去,后退又回到原地,却不小心撞到了跟在后面听见李顽的话皱了皱眉头的吕烟寒。

“你没事吧。”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没事。”又是同时回答。

李其姝低下头去,轻轻说道:“多谢世子爷了,不过接下来你不必再跟着我了,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了。”

看着那如小时候一般的簪发,有些出了神,缓了一会儿,吕烟寒点了点头,回到:“嗯,你一个人小心”

此时金盛却是赶上来,像是有些急切的样子:“幸亏公主没走远,刚才圣上说他还有事情没问完,说要老奴来问问公主。”

“公公问吧。”李其姝此时已经没多大气力,声音中透着疲惫。

“圣上说:公主是不是真的不愿嫁了。若是,后果全凭公主自己担着。”

听到这个,李其姝仰起头来,微微蒙着雾气的眼中含着坚毅,十分果断了回了一声:“是。”

“那老奴就先回去了。”

“公公慢走。”

金盛踏着小步子离开了,吕烟寒也知道此时自己跟着也没多大用,她不想多说话,还不如让她自己走走。

紫宸殿内的李泰安虽已经坐下了,听见金盛回来回话,坐在椅子上看着满堂金玉,手上还捏着黑漆黄流紫毫,木纹之上隐隐有了些裂纹。

紫宸殿外绿瓦红墙,百花齐放,姹紫嫣红,桃枝上带着点点含苞欲放的粉白,芬芳烂漫,像是要探出这深宫,李其姝在其中慢慢逛着,十五岁时她早已搬出宫中四年多,虽说以她的身份时常进宫并无大碍,可到底是不知道进宫究竟为了什么,于是就在她那公主府中终日呆着了。

这大福宫,她以前也是常来的,四五岁的时候父亲刚刚登基,勤政爱民,常常在这紫宸殿里忙着,她常常见不到父亲,就求着母亲带她过来,母亲虽说也总是说她不该如此烦扰父亲,但她耍赖着非要去,倒也成功了好多次。

只是后来,这样的话说的越来越少,她自己也知道不该打扰父亲了,便再没来过这里,今日倒是勾起了以前的回忆。

说起母亲,她也许久不见她了,大抵是,不知该如何去面对那与自己想象中不一样的人罢了。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自己的旧居,凤阳阁。琉璃玉瓦染上点点的清辉,一如多年前那般华美,只是,没了人迹,显得空荡荡的。这偌大的皇宫里,终究没有迎来第二位公主。

在此踌躇了一会儿,刚准备抬脚走,没想到却遇见了“熟人”。

刀子嘴豆腐心吊儿郎当不学无术的护姐狂魔上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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