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心动，他念了纳海的口诀，将里面的书籍《修真绯色秘闻》取出。

秋辞已经走远了，他将书拿过放在膝头细看，书的封面倒是简略雅致，几朵工笔云纹围绕着两方人的剪影，从背影看不出所画是谁，但性别显而易见。

是两位男修。

内页首先是目录，目录旁侧是本书内容的提要。

提要内容如是：

“仙途漫漫，恨海情天，见惯了阴阳和合，鸾凤交鸣的故事，你可知，在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无数痴男怨男的故事正于修真界缓缓上演？本书半考据半真实，为您讲述修真界那些讳莫如深的情事秘闻……”

目录里，沐卿云竟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巽风君——云华尊者：”

“昆仑道惜惜相逢如知己，灵境门切切携手误终生。”

“……”

沐卿云太阳穴微动。

巽风君，是廖谨尘。

灵境门是两人出山时，第一次经历人劫的地方。

他快速翻到里面内容，读完之后发现这完完全全是个胡编乱造的故事。

故事讲述了两人师出同门，一起下山历劫，第一处历劫之地便是灵境门。这些内容倒是真的，当年确有其事，只不过书中故事在这之后变得越发离谱起来。

故事里说到：下山之后，灵境门历劫期间，两人共患难，日生情愫。早些年于昆仑道修行时，双方便暗生情意，而此番历劫，更是将两人的感情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高度，灵境门之劫以后，两人私定终身。为了长久地在一起，他们双双被云岚纳入麾下，一直到现在，都感情和睦。

……

沐卿云掩面长叹。

这本书要是被廖谨尘看到，不知作何感想。他们师出同门，一直以兄弟相称倒是真，廖谨尘之所以选择入云岚，完全是为了水云谣仙子。

两百年前，水云谣仙子人间游历，除魔卫道途中偶遇身受重伤的廖谨尘，并竭尽全力救了他，两人分开之后，之后不知怎么的，廖谨尘终日茶饭不思，得知水云谣师出云岚，他一路追随而去，后来就为了仙子留在云岚，不过水云谣潜心修行，一直未给廖谨尘回应，廖谨尘却也不急不恼，仿佛留在云岚就已经心满意足。

说廖谨尘为水云谣仙子留守云岚才是真，故事无端扯到自己，实在是过于离谱。

这本书除他们，他还看到了另外一些熟悉的名字，翻到相应的故事，强撑着读完之后，发现这些故事不外乎都以半真半假的语气讲述着那些所谓的秘闻。

这些秘闻无一例外，都有左风之向。

离谱至极。

再一看作者。

流月牧江。

名字倒是正经，可内容一点也不，某一天，他若是遇到此人，定要当面向他问清楚，顺便讨一个说法。

“师尊，你在看什么？”

沐卿云看得脑仁微涨，欲要合上书，秋辞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冒出来。

沐卿云手指微颤，秋辞发现师尊竟然在看之前买的书，书页间隐约窥到了“云华尊者”几个字，正要细细去看，沐卿云却已经将书合上。

沐卿云被突然撞破，想要辩驳是决计无用了，他决定坦白，将书合上之后，道：“在看这个。为师闲来无聊，就拿了之前买的话本。”

“秋辞，这话本，先借给为师。”

为了不让秋辞之后看到，他决定找个借口将这书彻底借走。

不出意外，应该是……一借不还。

“师尊若是喜欢，拿走便是。”秋辞没有犹豫应了。

秋辞这么一说之后。

沐卿云又起了一念，乾坤袋一动，沐卿云又从中唤出一本书。

沐卿云拿着《梅寒帐暖龙阳香》，一并收了：“这一本也暂时借于我。”

秋辞没想到，沐卿云竟然对话本这般感兴趣，小鸡啄米地点了头：“嗯嗯，师尊尽管拿去看。”

秋辞自然是不知道，沐卿云这么做的用意，当然不是为了借书。

总之，万万不可让秋辞接触到这两部话本。

-

两人回了云岚，沐卿云按照要求，将太阿之行的所得通告。

主峰大殿，沐卿云抵临之后，却只见北辰晔一人。

沐卿云以为其他高层也会前来，却没想到，主殿之中等他的只有北辰晔一人。

“宗主，其余人呢？”他问。

“我没有通报他们。”北辰晔道，接着领他坐下了，“此事涉及机密，目前暂需你我二人会知，你且将结果汇报于我。”

“好。”

沐卿云坐下，将此行所调查出的一切，尽数告知于北辰晔。

北辰晔听后扼腕叹息起来：“想不到，北岳表面似乎在行正义之事，背地里的所作所为，却是这样的不堪入目。”

北辰晔叹后又问他：“其他门派知道真相吗？”

“不知。”

沐卿云比起这个，更加关注另一事，接着道：“北岳行径严重违背仙盟条例，深深伤害了妖族，应当受到谴责，按照相关条例裁决。”

“人证物证可有？”北辰晔缓缓问。

“有。”

沐卿云当即拿出一物：“从大风陨落的现场，我拿到了一些羽片。”

沐卿云将此物递给北辰晔，北辰晔细细查探，颔首道：“此物确实是北岳特有的铸造工艺。”

沐卿云又道：“至于人证，便是大风治下的小妖，妖族都可以证明北岳的行径。”

沐卿云说完，等着北辰晔的表态。

“此事暂且搁一搁。”

北辰晔最终却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沐卿云十分不解：“宗主为何不将此事公之于众？”

北辰晔起身，来到他面前，推心置腹道：“慕白，凡事要从大局考虑。如今三界深受妖祟所乱，一些地方民不聊生，需要各门各派齐心协力，共同应对当下局面。”

“人心不可散。”北辰晔手郑重停在他肩上。

“可是……”

“慕白，我知你心中坚守公允，对妖族怀有怜悯同理之心，可是在如今局势面前，我们不得不舍下小义而取大义，苍生为重，其他皆是次要。希望你能理解。”北辰晔叹。

沐卿云不语。

北辰晔缓缓折身，负手背对着他：“我知道三百年前，你曾经被赤狐族救过，对当时无辜被波及的赤狐族以及其他妖族都深感同情，可是逝者已矣，很多意外也不是我们所希望看到的。”

北辰晔：“一些局面，我们有时候也很无力。我们无力去改变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纵然身有余力，却什么也做不了。”

北辰晔：“你一定要理解。”

沉默。

主殿中烛火明亮，四下通明没有一点黑暗瑕疵，但沐卿云却感觉视野微沉。

他的沉默里，北辰晔转身过来：“但是你放心，今日之事，早晚有一天会公之于众，我们一定能给无辜惨死的妖族伸张正义。”

……

沐卿云快忘了北辰晔之后说的话。

离开主殿，他心情低落又沉重。

回到碧溪峰，依旧心事重重郁郁寡欢。

他独自一人去了山中，坐在山头，面对着远方山景发呆。

山覆黛色，近处远处一派美丽祥和，云岚一如既往地灵气充裕，生机盎然。

可是在云岚这片宁静之地以外，有多少纷乱与斗争正在暗处上演。

他出世到入世，已历经将近四百年的光阴，可纵然如此，很多事情他至今都未曾勘破。

也无力勘破。

就像面对大风的陨灭，就像面对玄狐一族的灭绝，他纵然修为深厚，可在世俗的洪流面前，却不过一粒微小的米粟，一颗卑微的沙砾，似乎什么也改变不了。

一想到这里，他心口气息郁结，先前所受的伤这时候突然被激发，其实从渊窟逃出转醒之后，他的力量目前也只恢复了半成，灵元损耗，隐有内伤。

他决定最近这段时间暂时于碧溪峰闭关，等伤势再恢复一些再行他事。

身体损耗急需纳入新的灵力，他想起碧溪峰有方隐秘清泉，那里灵气充沛，乃东方山界灵气之眼。

他穿林而去，在一片花林深处、矮峰之脚，找到了灵泉所在之处。

灵泉被枝条掩映，白色琼花和粉色的桃枝交错罩在灵泉之上，一些花瓣被风轻轻吹落，飘零在水面，泉潭浮动着肉眼可见的淡金色灵气，丝丝缕缕的白雾散在上空，带着难以言喻的空灵幽香。

沐卿云褪去衣衫，散开墨瀑般的长发，赤足缓缓步入水中。

泉涧的灵草拂过他皙白的脚踝，他渐渐浸于泉中，发丝如荇微散，另一些发丝自身前垂坠，再散于身前。

莹白的肩膀现出一截轮廓，有着修致线条的锁骨盈了几点晶莹水色。

水汽氤氲间，他垂阖的眼睫显得愈加浓黑，面容在墨发映衬下显出如玉般的润泽。

充裕的灵力随着吸纳静静漫入身体，他的眼尾渐渐染了点薄薄的绯。

似池中白荷瓣间的一点深色，浓淡相宜，朦胧而略带糜丽。

-

同一时间，小筑。

秋辞急匆匆开门出来，站在院子朝着四方巡视。

方才他还感受到师尊近在咫尺的气息，为何现在却看不到他人？

师尊先前离开时只说与宗主见个面，具体没说什么时候回来，算上时间，他离开到现在，差不多也有两个时辰了。

难道说，师尊刚才只是经过碧溪峰，又去了别的地方？

那就再等一会儿吧，他这么想着折身走进房间。

纳海里还剩下一本书，是师尊给他买的《两世花缘令》，他一时无事，坐在廊间开始翻看。

因为之前戏台上演了最后几折，所以到最后看到这本书结局的时候，他心里也没有之前那么大的感触，看的速度也很快。

不消一个时辰，他就已经看完了整本书。

而师尊还是没有回来。

他决定再等一会儿，想着有什么方法可以暂时打发这一段枯燥的等待时间。

突然想起，师尊之前向他借走了两本。

刚回小筑那会儿，师尊好像去了书室。

难道说，师尊并没有将这两本书随身携带，而是放到书室里了吗？

他当场行动，去书室寻找。

书室偌大，就这么直接翻来覆去搜索肯定不容易找到，但他突然有了主意，两指在额心点过，画了一道奇怪的诀，接着探出一指在鼻尖上轻轻一点。

这是他无意间开创出的术法，他发现每次只要一用这个，嗅觉就能变得异常灵敏。

有时候他真觉得，自己是狗妖。

因为身上好多特征，似乎都与容川他们极其相似。

最新接触的东西气味会更明显一些，也会更加被容易感知到，很快地，他通过敏锐的嗅觉发现了角落某个位置的熟悉气味。

在书架最里面的角落，他看到了师尊先前借走的两本书，他忙蹲下去，拨开旁边的书籍，好不容易才将它们拿了出来。

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师尊要将这两本书放在这么隐蔽的位置。

拿了书以后，他坐回长廊，开始翻看。

正在看的这本是《梅寒帐暖龙阳香》，书的第一页就直接开始正文内容。

只见第一句话是：

“不再念想，那漫长雪夜寒梅透出的幽香，是他一生可望而不可即的仰望。”

“写得还挺有意境的。”

他这么想着，怀揣着好奇，继续往下读。

你指间跃动的电光…［手动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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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