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妖张开涂满丹蔻的指甲，兀自欣赏着犹如他唇片上鲜血相同艳红的丹蔻，他的双眸含笑，语气犹若二月霜寒：

“顽冥不化，也不知道你一个妖跟着一个不靠谱的仙尊身后有什么好处。不如跟在我身侧，一天得见一张美人面。我彼时把你供起来，当好宝贝好生侍奉着。”

卿如是的话语微沉：“世上哪有那么那么多为什么？”

“呵，果真是人间尤物啊。这位仙友，你可是捡到一个忠心耿耿的大美人啊。”

画皮妖先是不甘地瞅到了一眼兰濯池，旋即瞬移到卿如是的面前，左手捏起他的下颌，仔细端详一会发现果真是他见过万千张皮相中最美、最惊艳的一张。

卿如是的面相和尘寰中那些用胭脂粉黛腌出来的美人不一样，他浑然天成，是天赐的美人骨，但是最重要的是那双眼，最为清澈。

一个人不能光从面相看，还得从骨像、眼睛看，若是三者皆是达到了，才算是真正的美人。

“既然你这么护主，那我成全你，就先取你的丹吧！”

画皮妖的惨败的手扇指甲徒长十倍，下一刻仿佛就要挖出卿如是的妖丹：

“本来想留你一命的，既然如此，你就把皮相和仙丹都给我吧。你的皮相可是极品。我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

卿如是也不甘示弱，兀自将长鞭挥起，骤然鞭尾涤荡万千寒气，仿若冬日惊寒之日，山间飞鸟盘旋过隙，好一番的肃杀之气。

几招相接，果真是精彩十足。

兰濯池才不信卿如是没练过武功。

看了许久，兰濯池打了个寒颤。

嗯，还挺冷。

说他好看兰濯池不介意，但是这妖要是上手摸了卿如是，就是这画皮妖的不对了。

兰濯池横起手，将折扇在空中翻转一圈，扇身就在他的鼓掌间拼凑成半尺长的苗疆银刀，他朝着画皮妖的手上掷去，霎时刀锋朝着画皮妖破空而至！

亏了画皮妖反应快，侧身躲避了过去，但是手臂上还是挂了彩，蜿蜒半尺长的血痕：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就当画皮妖即将抖出毒齑粉，只听惨叫一声，兰濯池的折扇又在空中回旋为镖状，径直砍断了画皮妖的右臂。

卿如是看准时机，手中银鞭蓦地挥动，画皮妖就被银鞭猛地一抽，顿时皮开肉绽，银鞭像是巨蟒般缠其身上。

画皮妖心疼地捧着自己的断手，怨恨地看着两人：

“好狠啊。”

卿如是鞭指画皮妖：“说，我大师兄在哪？”

“你师兄？那个拿着书卷的人？”

画皮妖回想着，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故意不提，他摇摇头，满面又贱又戏谑的笑意：

“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呢。”

还装作不知道呢。

“把你仙丹给我，我就告诉你他的下落，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见他了。”画皮妖裹挟着。

兰濯池早有预料，他双手抱臂，看着身受重伤的画皮妖，饶有兴趣地说道：

“你在威胁我们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还有多久的活期？”

“当时可是你给我那个续命的药的。你杀不死我。”画皮妖奸笑道。

唉，这妖还蒙在鼓里呢，真可怜啊。

兰濯池轻呵一声，他浑身上下无一处血迹，好像从未参与这场争斗。

他将折扇簌簌打开挡在自己面前，可是闻者依旧从他的话中听取三分笑意，折扇扇骨还沾惹一丝鲜血，被他勾勾手指簌簌抖掉：

“哦？你怎么就确定我给你的是救命的丹药呢？”

坏了，着了这仙人的道了。

画皮妖顿觉腹部传来钻心的疼痛，犹若千万蚂蚁啃噬着他的四肢百骸，好生痛苦。

“只是稳住你半个时辰内的心脉罢了，半个时辰时候，你就会因为受毒，经脉爆裂而亡。”

兰濯池本来就是老江湖了，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地相信一个人？

“你的话里面漏洞百出。蜡池未干，人明明是不到一炷香之内死的，你却说是半个时辰，你身上没有伤，却浑身带血。”

兰濯池眯着眼，他俯身笑着说道：

“乖。只要你说出我大徒弟的下落，我就给你解药。”

画皮妖冷笑一声，他对着卿如是说道：“你得把我放开，我才能告诉你啊。现在可疼死人家了。”

兰濯池与卿如是对视一眼，卿如是立即会意，将银鞭收回。

画皮妖笑嘻嘻地摊开掌心：“给我药，我就告诉你。”

卿如是蹙眉：“得寸进尺。”

“我还没让你赔我皮囊呢，怎么叫得寸进尺，明明是等价交换。”

画皮妖双手叉腰，很是不屑：

“你给我药又不是没有好处，我又逃不掉你们的手掌心。”

话确实是这个道理。

兰濯池从从怀中取出一红塞的小瓷瓶，从中取出两颗丹药，扔到画皮妖的手中：“喏。说吧。”

画皮妖毫不犹豫地吞下，旋即运起轻功，消耗己身几乎全部修为强行破开阵法：

“跟紧我。”

……

就在画皮妖冲出门时，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袖中取出烟花弹，朝着两人掷去：

“我不陪你们玩了，后会无期！”

迷雾倏起，遮住两个人的视线，等到卿如是与兰濯池追出去的时候，却发现早就没了那画皮妖的身影。

卿如是重新拿出银鞭，正当他想追踪画皮妖时，却被兰濯池拦下：

“不用去追了，他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杀了那么多人，也该是他的报应。”

“可当时掌门给了他解药。”

卿如是转过头，有些小气恼。

“你看看这是什么？”

兰濯池从怀中最先使用的那小瓷瓶，卿如是发现，原来从始至终都是那瓶毒药。

真的是好狠的招数。卿如是自愧不如。

兰濯池又将瓷瓶揣到怀中，眉目淡然：

“唉，我又不是给他解药，普普通通的断肠散罢了。更何况我徒弟还设了阵法，方圆十里内他都逃不掉。乖徒，学着为师点。”

卿如是朝着身后的看去，掌柜的几人再也没了声息，他欸乃一声：

“只是可惜，死了那么多的人。”

迷雾散去，叶听眠和晏书澈看清门外矗立的卿如是与兰濯池，两人就是欣然奔了过去。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师父，师弟，是找到大师兄了吗？”

兰濯池摇摇头，顿时正经了不少：“你们两个先去报官府。我们去找长策。”

叶听眠与晏书澈对视一眼，立刻福至心灵：

“掌门、师弟保重。”

兰濯池放出灵识去看鬼火的位置，意外发现画皮妖在离开的时候，甚至还收集了鬼火，故意不让他们找到鬼火。

待到两人走后，卿如是从兰濯池身旁走过，看到兰濯池不知接下来如何行动的踌躇模样。

事到如今，为了顾及孟长策的安危，只能这么做了。

“掌门，我有办法。只是拜托掌门一件事。”

卿如是手上的银鞭回缩嵌入他手腕上的银镯之中，隐隐见到其掌心有金光扑朔。

罢了，权当是还他救下自己的人情了。

兰濯池偏过头去看他：“什么事？”

“恕我冒犯，我怕掌门害怕看到我接下来的样子，故此擅作主张了。”

没等兰濯池回应，卿如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布帛蒙住兰濯池的双眼，另一只手轻轻握紧他略微冰冷的手。

卿如是还是第一次如此靠近兰濯池，那股梅花香气愈发浓郁，软软发丝不休地缠绕在卿如是的手指上，他的话语不受控地颤抖：

“掌门，答应我一件事情。答应我，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别人，天上人间唯你我二人知晓。求求你，好不好。”

兰濯池越发觉得事情有趣了，他顺应似地握紧了他的手：

“好。我答应你。”

到底是什么事情，只能他自己知道？

“闭上眼。请掌门传送我一些灵力，我的灵力快要撑不住了。”

卿如是的左侧眼瞳下的微乎其微的褐色小点忽然迸发金光，他与兰濯池眉心相抵，轻轻伸出手，下定决心似地与兰濯池十指相扣。

这是他距离兰濯池最近的一次，近得只能看见他姣好弧度的脸庞，看到他覆上晨露的薄唇，近的想舐掉那颗晶莹的水露，可是近一些，他再也不敢。

卿如是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竟比原先要快上许多。

不知为何他万分心猿意马，他极力让自己想一些旁支的事情，让心绪走入正轨。

他现在有伤在身，之前用银鞭揍画皮妖已经消耗过多的灵力，启用重瞳需用更多的灵力，当下只能借用兰濯池的灵力了。

卿如是是凤族唯一的重瞳之身，传闻重瞳子是天定的大能，并且天生异能，能看到所想的人的未来与过去。

多少修士都想获重瞳，只为将“未来”二字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只是很可惜，百年难遇的重瞳之身竟然是妖王后裔卿如是，并非什么修士。

卿如是害怕兰濯池像那些怙恶不悛的修士一般，靠近自己是有意为之，也害怕兰濯池真正了解自己之后，也想剖自己的重瞳。

兰濯池运决将自身的灵气输出，顺着卿如是的掌心脉络急下直转至经脉、再到四肢百骸，如同春风化解冰河一般。

周遭风声顿起，兰濯池的眼前忽然出现模糊的景象：

他看到，三途业火与鬼魅魍魉，金身修罗林立白骨之中，菩提树生生被雷闪催折。

还有自己欺身吻上衣不蔽体的卿如是的场景，一些缠倦却不得不隐忍的词絮絮而出，勾得欲/火燎遍心上荒野，灼得他五脏六腑都快仿佛是要燃烧殆尽，只求能够再多渴求片刻良宵。

兰濯池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呼吸。

这场景越是模糊，就越是让人浮想联翩。

兰濯池的内心受到一万点暴击。

他这是看见什么不可言说的东西？？

两人额头骤然分开，卿如是重瞳的金光骤然消逝，他扯掉兰濯池眼前的布帛，让兰濯池猝不及防。

兰濯池对上卿如是的眼瞳，之前扰乱心绪的场面又重现在脑海，虽然仅仅是一刻，却还是让兰濯池铭心。

同时，他第一次看到卿如是左侧眼瞳那几不可察的小点。

……他竟然是重瞳子。这比方才看到不可言说的画面还要震撼。

卿如是当然不知道他方才在识海看见了什么，他疲倦地笑了笑：

“我忘了说，想看见那个人未来结局的话，就要去想对应的那个人。虽然场景很模糊，掌门应该看见师兄在什么地方了。我看到了是镇威寺，是不是？”

兰濯池犹豫了半晌，着实是无法直视对方：“……是。”

在卿如是即将启程去镇威寺庙的时候，兰濯池猛然拉住了卿如是。

卿如是偏过头：“诶？掌门，有别的什么事情吗？”

兰濯池看到卿如是这副天真的模样，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去问。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方才在识海，是能看到……想看的人的未来么？”

卿如是眼中清澈：“是的。”

兰濯池内心五味杂陈：“真的？”

卿如是颔首：“是。而且掌门看到的便是。”

……

居然对徒弟下手。

我他娘的，真是个畜生。

兰濯池第一次这么认为，他在内心怒骂了一万遍自己。

当然，卿如是并不知道兰濯池的内心活动，很是正常地对着兰濯池说道：

“事不宜迟，我们快启程去寺庙吧，万一画皮妖在一刻钟之内赶到，师兄就有危险了。”

卿如是却并没有拉动兰濯池。

他转过身，却见兰濯池犹豫了许久，依旧没有行动，他对着卿如是说道：

“你……不怕我知道你是重瞳子会……”

怕，怎么不怕。

他怕别人将他的重瞳剖去，上一世在病魔缭绕己身的时候，没人知道，他看不到这个世间有多难过，是多么迷茫与无助。

且不说能看见他人的未来，只单单是能看清整个世界，他都感觉弥足珍贵。

卿如是将心绪隐藏，他背过身违心地对兰濯池说道：

“怎么会，我巴不得不想要这重瞳了，我的到来，意味着凌驾我之上的魔尊就快出现了。”

他摇摇头：“即便我真的像传闻中所说的那样是救世主，我连其他妖都只能打个平手，以我现在的样子，我谁也打不过的。”

若是他根本没有能力救世，他当这个救世主，只能徒增业障罢了。

这个救世主的担子太重了。

卿如是背不起。

兰濯池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却或多或少轻松了一些：

“走吧，该去寺庙了。”

心动的开始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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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〇〇六/识海重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