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送他的短剑

镂金铃铛悬浮在空中,泛着血光。

渠雷噌地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不敢置信地盯着那枚玲珑精致的招蝶铃,要把它刻在脑海里:“你!”

叮铃铃——

“啊??”祁道长看他师尊都大惊失色,自己也慌了起来。

忽然血光乍收,薄燕声把招蝶铃收回掌心里,随意挂在了腰带上,笑笑:“别紧张,开个玩笑。”

这一点都不好笑……血光中的那枚金铃铛,渠雷再熟悉不过,他没见过薄燕声的真容,但是他看过悬赏令,除去衣冠,眼前的这位“周太急”,实在是越看越像。

渠雷擦一把冷汗,收敛了刚才的威风:“太、太行尊主……晚辈,失礼了。”

“薄尊主?”祁道长看着刚才还称兄道弟的薄燕声,手脚发抖地跟着渠雷一块行礼,心中的悔恨足以将他勒死,他也看过悬赏令的,怎么就没认出来,“晚辈拜、拜见薄尊主。”

这个太行尊主改换一下气场就是两个人,五官都不用动一下,实在可怕!也难怪他嘴这么严,活个一千多年,什么都练出来了,跟自己这种二百多岁的修士过招,就跟陪小孩玩过家家似的。

薄燕声握着骨笛,在房间里走动:“你知道招蝶铃的内情,也知道我被周戌久悬赏的事。”

渠雷垂眼,默认了他的猜想:“尊主来红尘界是为了……?”

一簇黑色的火焰骤然出现在薄燕声的手掌心:“恶火配方。”

“晚辈不明白,”渠雷盯着那簇恶火,眼神里迸发出渴望,“恶火已经在尊主手上了,为何还要执着于它的制成方法?”

薄燕声把恶火收起来,“因为我想要恶火的诞生原理不再是一个秘密,”他身上那随和的气质已经消失了,此刻宛如高不可攀的上神俯视卑微渺小的蝼蚁,“正音馆一派本可以为修真界乐修一脉注入强大的生机,断送在一个庸才的手上实在气人,这种事修真界不能再发生了,除了恶火,所有炼制人命之物方,我都要弄到手。”

“恶火,只是一个开始。”

祁道长已经锁在角落不敢冒头,渠雷极力压制眼底那快要溢出的惊惧,这段话好像是在说济厄,又好像是在说他,更像是在说……

此人道行高深,他一脚踏在邪路上,却又做着邪修们的拦路虎,正邪两道都拿他没办法,或许真的只有——

“祁道长!”

赵府的下人跑进院子大喊,硬生生打断他们:“祁道长!!!修真界的人来了,城主让我通知你们快走!”

蹲墙角的祁道长冲出门去:“谁来了?”

“来了许多人,身上都裹着披风,都是拿剑的。”下人气喘吁吁,“他们的头领穿的是绣金的红袍,应该是红袍,脖子上有个玉坠项圈,看起来就很厉害!”

他是想说,这伙道士,看起来就很能打,肉眼凡胎都知道祁道长干不过他们。

薄燕声先一步反应过来,清隽的眉头扭起来:“是周戌久,他亲自带人过来抓人,或许也是想抓我,一箭双雕。”

渠雷刷一声凭空亮剑,把下人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听说周戌久是鸿溪之后的新一代剑尊,不知道是否名副其实。徒儿——”

“弟子在!”祁道长站好。

渠雷杀意已生:“你带薄前辈先走。”

祁道长:“是。”

得他响应后,渠雷飞上半空,往前院去了。

刚才聊得氛围正好,现在冷冷清清,山雨欲来,剑意四伏,薄燕声看着祁道长:“你师尊那句话的意思是,让你跟着我走。”

祁道长汗颜:“是是是,前辈,总督院的人怎么来得这样快,是不是那个府外的小笛修出卖了我们。”

薄燕声不动声色地安抚腰间的骨笛,跟祁道长说:“不是他,别乱猜。周戌久本来就很聪明,能找到这里肯定是有先手的,那两具邪修的尸体身上应该有追踪之物。”

是是是,祁道长也不敢顶撞,他只是一个卑微的小弟子,嫉妒周戌久有个这么好的师尊,即使站在对立面还不忘夸两句。

“尊主,那我们?”

“不走,你在这里躲着,我到前院观战。”薄燕声不给祁道长反应的机会,身形一闪就消失在水榭夜色里。

赵府极大,占据了晋城的一小半,跟个小皇宫似的。前后院中间隔着一片湖和一个中院,四周到处都是库房,这都还不够赵宝仙用的,旱季也在大兴土木,扩建金库。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赵宝仙刚从幻境出来还没缓过神,又惊惶失措地拉着一群垫背躲在前院的某个草丛里,所有人缩着脖子瑟瑟发抖。

对峙的地方就是赵府前院的空旷地,用来大摆宴席、表演歌舞、府兵操练的空旷广场。

周戌久遥望后院去,被渠雷拦在这里,渠雷见过他,但是他没见过渠雷,剑阵落在房前屋后,整座赵府都被笼罩在周戌久的结界里。

刚才短暂交手的那一瞬,看到周戌久眼里闪过的惊愕,渠雷得意地笑了一下:“百闻不如一见,周师弟。”

“什么人?”周戌久光明剑在手,剑意盈满。

总督院的弟子们觉得污耳朵:“区区邪修,也敢与周院长攀交情!”

“你我已经交过手了,”渠雷把剑一收,那动作和薄燕声一模一样,“是不是一脉相承,还看不出来吗?”

别说周戌久,就连他身边的弟子们都能认出,那就是燕行门的套路,周院长和卞师兄也是这个路数。

不会真的是??

啊?

“偷师学艺,燕行门查无此人。”周戌久再次开口,语气已经很差了,说完提剑就上。

那一剑下,天下大白,满城雄鸡高唱。

渠雷脸上笑嘻嘻,却招架得十分吃力:“我非燕行门弟子不假,算你师兄是真!”

他的命剑不如光明,脚掌支撑在地连连后退,掀起一路砖块,眼看周戌久的剑气要把他绞杀,五感逐渐模糊,一柄重剑从天而降,把剑刃相抵的两人强行排开!

渠雷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血糊的视线中感应到巨剑的气息和威压,嘴唇动了动:“师……”

尊。

周戌久只是后退了两步,愈发冷峻的眉眼无视那一把重剑,心里的复杂情绪灌入光明剑中,金色的剑身迅速泛白,如日中天。

总督院众弟子反应不及,被剑气荡翻。

“撤!”他们熟练地把场地让给周戌久,“去后院,全府搜查!”

周戌久也如一道闪电,光明剑挥上去时,来人正好提剑招架,战斗到现在,开始僵持起来。

渠雷服了,看来周戌久的剑尊不是虚名。

“周戌久,”那位暗色布衣的男人眼神锋利,他的气质更像解甲归田万古成功的将士,不动如山,一声冷笑,开始嫌弃道,“师弟养出来的白眼狼,不愧是红尘界的凡人。”

谁是他的师弟?周戌久气到不想说话,谁又是白眼狼?!

男人还没说完,继续嘲讽:“他也真是宠你,任由你和那个戴萌把修真界搞得乌烟瘴气,跟红尘界一样。”

“……”周戌久不语,手上的力道加重,他有信心,拿半条命去赌一个输赢!

天上乌云聚拢,电闪雷鸣,一道紫电落在赵府的大殿金顶,把整座建筑劈得焦碎,连火星都来不及升起。

可惜对方不仅是剑修,还是个器修。

剑修也算器修,刀修、剑修人数太多,功法套路也更成熟,于是可以单论,严格来说,都是器修。

此人除用剑得道以外,别的法器也能运用自如。

一枚飞镖冷不丁打过来。

当!

周戌久那柄天青短剑将其击飞,差点扎到昏倒的渠雷。

有一条血链像蛇一样,从周戌久的脚边冒出来。

甑!

它刚冒头,就被一柄暗红好剑钉死压制,那剑身有一道“几”字形血槽。

凌乱的空地外,倒伏的草木边,黄钟蓄势待发,薄燕声就站在那里,剑阵的光晕映照得他的表情并不清晰。

“好久不见,师弟。”

周戌久听到器修这句话,直勾勾盯着不远处的薄燕声,发现他的师尊不再看他,反而盯着与自己交手的人。

只要薄燕声没有开口,他还是期待的,师尊刚才还出手帮他了。

“和小孩子打架,你真不要脸。”薄燕声不紧不慢朝他们走过去,嫌弃地往路边那半死不活的渠雷瞥一眼,“你的徒弟也不要脸,给人当师兄,渠雷他也配?”

渠雷?

周戌久往那自称“师兄”的道士看一眼,他就是渠雷?

越悭熟稔回嘴:“你管剑尊叫小孩?”

再往前,周戌久和越悭的剑气就会伤到他,由于薄燕声没打算停下,所以他们两人停手了。

赵府前院的风云终于平息。

周戌久抬脚要靠近,烦躁的心情也好转起来:“师尊!”

“师弟,”越悭开口,“到师兄这边来。”

周戌久皱眉:“我师尊没有师门,没有师兄。”

越悭挑眉,望着薄燕声:“是吗?”

“你什么时候出关的?”薄燕声在周戌久不敢置信的震惊中走向了越悭,带着周戌久从未见过的乖顺寒暄,“师兄,又见面了。”

周戌久听不懂:“你不是说你自成一派,没有师门吗?!为什么要骗我?”

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越悭只有看到薄燕声,身上的气势才会缓和下来:“十年前吧,我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什么礼物?”薄燕声还没明白。

“你说呢?”越悭的手在周戌久的眼刀中探向薄燕声的腰间,取下了那枚招蝶铃,“这是我专门为你炼的法器。”

薄燕声从储物袋中摸出另一只:“这也是?”

那只相比之下十分暗淡的铃铛,刚一进入越悭的视线中,就被他嫌弃地打飞到草丛里:“一些庸才拙劣的模仿,脏了我的眼睛,脏了你的手。”

随后把那只金红铃铛放到他掌心。

薄燕声:“……”

越悭理了理薄燕声的碎发,俯身在他耳边用仅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恶火。”

“什么?”薄燕声抬头,握紧了招蝶铃。

越悭自豪道:“师兄的杰作之一。”

薄燕声皱眉:“你!”

“好奇吗?”越悭侧身打量起周戌久的实力,对他露出挑衅的目光,和薄燕声说,“好奇的话就回家去,师兄在家里等你。”

说完,他从薄燕声身边退开,用极快的速度消失在赵府。

——他甚至没有带走他的徒弟渠雷。

戎君是越悭杀的,越悭应该没有把制作恶火的方法告诉渠雷,所以渠雷心痒痒也想尝试,但他怕越悭追究,不方便出手,就引诱了济厄,酿造出正音馆灭门惨案。

这类邪修往往都是些不服输、不认命、豁得出去、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轻修士,他们比在门派里猫了上千年的老家伙爱闹腾,爱挑事,连越悭的招蝶铃也尝试复刻。

想来也是,他们对恶火也是同样的态度,总想着,别人可以,我也可以!

反观九大门派多数同辈者,天赋有之,却规矩板正得很,修行有之,但仍比不上邪修身上飞蛾扑火般奔赴真道的旺盛的生命力。

此消彼长,邪道再起,合情合理。

另外,薄燕声也没想到恶火出自越悭的手,如果问他要配方,他一定会给,只要自己回罗浮山,回去找他。

周戌久把渠雷锁住,去拦薄燕声:“站住。”

这一次,两人真的站在了对立面。

“他是邪修,你跟过去,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没事,黄河已经干了。

薄燕声走到周戌久身前,忽然踮脚抱住他,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感受到了周戌久明显的软化,这招真是百试百灵:“我去去就回,你不是想知道答案吗?回来就告诉你。”

没等到周戌久反应,薄燕声试探地松开他,马上就被一只结实的胳膊锁住了腰,让两人贴得更加紧密。

周戌久还提着剑,面无表情:“他是邪修。”

“是。”薄燕声清醒得很。

这让周戌久更为火大,手上的力道加重,在薄燕声的腰上狠狠掐住。

直到他听薄燕声又说:“我的师尊也是邪修。”

周戌久低着头,薄燕声仰着头,像一对亲密的道侣,在月下幽会。

“我害怕被人打成邪修,我就总想着做好事,想听别人夸我心地善良,夸我是个好人。”薄燕声越说越难过,他抓住周戌久的衣袍,“如果我出身名门大派,更不会被人发现,所以我半推半就,成立了燕行门。”

薄燕声说:“我不是纯粹的好人。”

周戌久:“君子论迹不论心,师尊,不可再往前一步。”

众多脚步声再向前院聚集,总督院的弟子们要来了。

薄燕声猛地推开他,御剑要走。

“休想!”周戌久反应稍显迟钝,慢一步追上去,可惜迎头打飞来一把短剑。

短剑通体暗红,是把匕首,刻有铭文:持正。

薄燕声已经跑了,没留下后话,周戌久知道,这是送他的。

“院长!”

“抓到两活人,两死人。”

死人是青紫皮和长短腿,薄燕声不知何时丢下的。

“这凡人府邸怎么办?”

周戌久没看一眼,转身御剑,撤了赵府周围的结界:“把那四人带回王屋山严审,别的不用管。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轰轰烈烈闹了一通,天还是黑的,总督院收队,赶在日出之前回了修真界。

黎明时分,干涸数月的黄河两岸下起了小雨,雨势越来越大,最后暴雨下了三天三夜。

雨过天晴,百姓们终于都发现了赵府的异样,土皇帝赵宝仙死于五雷轰顶,人们奔走相告。

“赵府里还有好多水,我们去放水!”

“这天杀的,终于来报应了!”

“可怜有人没等到啊——可怜呐!”

这团雨云一路向南,又浇灌了中原,斗笠之下,薄燕声微微仰头,抬手接住了旱日甘霖。

“前辈……”

“前……辈…………”

白骨笛中,爬出一个憔悴虚弱的瘦削美人,他双眼无神:“饿……”

“!!等!!!”薄燕声赶紧带临锡去了最近的洛阳,只有这种繁华之地才能保证薄燕声能找到食物。

他忘了,临锡还没辟谷!

要被饿死了!!

本卷结束~

下一章周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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