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慌了。好不容易把人找回来,想着给他家主人一个未完成的婚礼。结果倒好,新娘子丢了!
“该不会是你……”她转头死死瞪着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白怀——如此处变不惊,心里肯定有鬼。她想的肯定没错,就是此人刚刚趁着他们三人纠缠之时把人给偷偷藏起来的。“把人交出来,兴许我可以不杀你。”
白怀淡淡一笑,“姑娘莫不是弄错了,白某应该没有哪里得罪过姑娘吧。”
阿温一脚踹开齐越,护在了白怀跟前:“你这个毛丫头,还真会倒打一耙。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家主人把人给藏起来的?”
小白冷哼一声,“两只眼睛。左眼和右眼都看见了。”
“那我就把它们给挖出来。”阿温气急了,这人分明就不讲理。说着,拔出自己的弯刀。白怀刚想阻止,对面齐越顺势扛了个油缸过来,来了个火上浇油:“以多欺少,有违人道。阿妹别怕,我来帮你。”
小白纳闷,叫谁妹妹呢?她都快四百多岁的妖了……
阿温也纳闷,搞半天你俩是一伙儿的?
手中的刀不自觉偏离了原本的目标,直奔齐越而去,来势凶猛。说时迟那时快,齐越一个箭步闪到了白怀身后,顺势抓住白怀的胳膊就要去挡。阿温哪能收的住,眼看就要砍上,白怀右手一个弹指,刀身发出震响般的轰鸣,连人带刀连退了好几步。
待阿温站定,有些愧疚地喊道:“主,主人。”
看到这一幕的小白不禁感叹,这白衣小哥好指法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高手在民间?
白怀虽看不见,却还是朝齐越所在的方向偏了下头:“齐公子,可以放手了吗?”
然后又朝小白说道:“我不会偷东西。”
齐越撒了手,心道:谁信呢?
多么苍白无力的一句解释,可偏偏沉迷于刚刚那帅气招式的小白就信了。
齐越简直是叫苦不迭。这下好了,局势一下扭转,他又成了被怀疑的对象。
既然对方都那么说了,齐越也试着说道:“我也肯定不会偷……”
“那可不一定,你刚刚看到地下那堆金子时,分明眼冒金光。”小白冷笑一声,指了指金丝楠木的棺材,“你敢说,你没动心?”
她这一指,就见棺木中忽然有一人腾地坐起,额头间还贴着张旧的发黄的符咒。小白自是吓了一跳,险些把尾巴露出来。齐越倒是忙跑上前去,仔细查看那张符咒——四角完好,只是中间位置不知何时被什么东西啄烂了个洞。
他轻轻取下那张符咒,轻唤了声:“冷师弟?”
冷凌霜眼睑微动,抬手扶额之后,慢慢睁开。
“齐二……这是哪儿?”
这语气,怎么有点像另一个人。齐越微微一愣,又凑近些道:“我们还在谢家庄。冷师弟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你叫我什么?”冷凌霜忽然睁大眼睛,拉住了齐越的衣袖。
“冷师弟啊,怎么了……”齐越心里有些发怵,这神情跟鬼上身了似的。
对方“哦”了一声,抬手,垂眸。掌心那微微磨起的水泡映入眼帘,竟然是阿令的身体!他怎么会上了阿令的身?那阿令呢?
凤玦起身,一阵头晕目眩。齐越想去扶,凤玦摆了摆手,想来是还不适应这具身体。棺材放的不高,凤玦一个翻身越了出来。脚刚落地,就听一旁的小白嗔笑道:“做了我们谢家的媳妇,还想走?”
凤玦刚想问什么谢家媳妇,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着的正是喜袍——新娘子的那套。
“要走,也是该跟我们走才对。”白怀上前几步,朝着冷凌霜的方向行了一礼,彬彬有礼道。
凤玦原先就觉得这张脸眼熟,方才又听他开口说话,一下子就想起了。
——那个总跟在潇令身边沉默寡言,喜欢穿一身白的多病公子慕容怀。确且说,他现在应该叫白怀。
曾听潇令提起,这个白怀之所以愿意留在他身边当魔族的大祭司,是当年潇令帮他治好了眼疾,作为交换条件,他必须留在魔族当魔尊潇令五百年的使徒。既是承诺,也是契约。
有这层契约关系在,料他也不敢对潇令做些什么。
凤玦只管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路过小白身边时,用狐疑的眼光扫了她一眼,然后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摇头道:“好熟悉……但想不起……”
见自己被无视,小白气呼呼地追了上去。
“白兄,再会。”齐越抱拳行礼,仗着白怀看不到,挑衅似的歪头,朝阿温扮了个鬼脸。然后一溜烟就跑出了几里远。
阿温握紧刀柄,想追上去。却被白怀一句小声的“别去。”给喝住。只好收了刀,静静看着人影远去。
*
冥界,忘川。
“恶人做多了坏事,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一个脖子以上空荡荡的小鬼说道。冷凌霜初到这里,登时被吓得不轻,却也忍不住好奇,他这是从哪儿发出的声音。
无头鬼自然不是在和他说话,而是对面站着的另一只鬼。这鬼比他也强不到哪儿去,胸前裂了个大口子,除了血迹斑斑的碎布,一眼就能望到对面的奈何桥。显然是没了心。
无心鬼明显比对方年长许多,说话也温吞吞的。
“非也非也。我就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他曾经一个人屠了一个村。全村上下几百条人命,就被他一把火全给烧了。后来他当了魔尊,还把修仙正派,仙门八大家杀了一半……”
冷凌霜不自觉打了个寒噤,听着怎么如此眼熟?
“我一生痛恨恶人,这样的人就该下地狱。”无头鬼接话道。
无心鬼却摇了摇头:“然也然也。他不仅没下地狱,还转世轮回,去了人间。”
无头鬼愤愤道:“这阎王莫不是老花了眼,我要找他评评理去。”
无心鬼捋了捋胡须,他那胡须本来就少,被他这一捋又掉下来几根。他虽装作没看见,眼底却尽是心疼。世人皆以男子留须为美,更有“美髯公”一词流行于世。很显然,眼前这位很在意自己的胡子。
“阎王虽然已经有九百九十九岁,但我上次见他还是少年模样,应该不至于老眼昏花。”
冷凌霜听到九百多岁,微微惊讶了一下,又听到他是个少年模样,更惊讶了。世人杜撰的阎王大都是黑脸严肃的包拯模样,哪曾想会是个年轻俊郎的小生。
他倒是很想见上一见。
“去哪儿可以见到?”冷凌霜一问出口,两只鬼纷纷看向他。只不过一只动的是脖子,还是半截血淋淋的脖子。
仔细打量冷凌霜一番后,两只鬼同时露出了一个嫌弃的表情,得出了同一个结论——这小鬼怎么长得这么丑!
若是心里想想倒也罢,他们竟然毫不避讳的当着冷凌霜的面说了出来。
冷凌霜真是气的哭笑不得。从他出生起,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不对,他们是鬼。头一次听到有鬼说他丑。惊世艳俗的赞美听多了,冷凌霜竟觉得这两只鬼有那么一点可爱。
“你想见谁?”无头鬼问。
冷凌霜,“阎王啊。”
“阎王大人,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一道悠扬婉转的女声响起。正当冷凌霜还在诧异这声音的主人是谁,为何众鬼一听到这个声音,全都颤颤巍巍。
然后,齐刷刷地没了鬼影。
冷凌霜看着声音的主人。
一个不过豆蔻年华的少女,既没有上位者的威严,也没有十分凶悍的外表,甚至有那么点儿天真无邪。她一身粉色纱裙,半露脚踝,赤足站在奈何桥中央。
那些鬼到底在怕什么?冷凌霜疑惑不解。
“是你。”少女显然认得他,招手示意他过奈何桥。
奈何桥和凡间的桥看上去并无区别。只是桥身狭长,仅容一人通过。冷凌霜刚踏上去,人就到了他面前。
少女嘻嘻一笑,问道:“这一世你叫什么?”
“九,九儿。”
“原来是叫九儿啊,”少女挨着桥边坐下,“我叫阿瑶,瑶池的瑶。”
上一次他在奈何桥边遇到的明明是孟婆。冷凌霜跟着她坐下,问道:“孟婆呢?”
“孟婆她忙着熬汤呢,也就是你们凡人口中所说的孟婆汤。”
“听说喝了孟婆汤,可以忘却一切尘世烦恼。”冷凌霜望着从桥下流淌而过的忘川,觉得这水一定很冷很冷。
阿瑶猜到了他的想法,指了指岸边放着的那口还在咕嘟咕嘟冒泡的大锅。“呐,就在那里。孟婆喜欢将條鱼肉混合忘忧草,加上鲛人泪和恶人血一起熬制。据说这样熬出来的孟婆汤奇臭无比……实在难以下咽。”
恍惚间,冷凌霜好像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用一柄巨大的铁勺在大锅里搅啊搅,将一瓶又一瓶绿色的浓稠物倒了进去……
见对方晃了神,阿瑶笑了笑:“你不会是真想喝吧?”
冷凌霜面色凝重,不置可否。
阿瑶惊讶,“你当真放得下?”
冷凌霜想到了谢九沅,他也许还活着。又想到了那个苦苦寻找潇令的凤玦,他不知道该如何抉择。当脑海中破碎的记忆逐渐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潇令,他便成了无人在意的影子。
他害怕这种感觉会愈演愈烈,忘却才是唯一的方法。
阿瑶叹了口气,起身。
“每晚子时,孟婆都会在这里发放孟婆汤。记住了,是子时。”
*
果然,还未到子时。奈何桥边,众小鬼们便自觉排起了长队。冷凌霜默默排在最末,其余众鬼纷纷朝他投来垂涎的目光。远远地,他又见到了那两只嫌弃他丑陋的恶鬼。
之所以成为恶鬼,是他们在这忘川河畔已徘徊百年之久,究其原因,无人知晓。
孟婆出现,鬼群止不住骚动。
传闻中的冥界第一大美人,此刻正手持一柄金色汤勺,笑面如靥,眼尾的褶皱没入斑白的发髻。看上去,是位慈祥和蔼的老人。
但实际上却是——
“又是你,多喝也没用,我这孟婆汤可改变不了容貌……”
“不想喝,真当我老婆子是吓大的!”
“你尘缘未了,来这儿的,哪个是寿终正寝……”
等到冷凌霜的时候,孟婆二话没说,直接将汤递了过去。冷凌霜微微一愣,接过那碗污浊的汤。碗中的倒影摇曳,仿佛隔了好几层朦胧的雾,怎么也看不清……
不远处,无心鬼翘首以盼,似乎比孟婆还要紧张这碗孟婆汤是否能如愿饮下。无头鬼则是静静等着。
孟婆汤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恶臭,而是飘着淡淡的幽香。在众鬼的注视之下,冷凌霜捧起孟婆汤,缓缓送到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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