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月时光倏忽而过,宗门大比之日终于来临。
晨光熹微,薄雾如轻纱笼罩着栖梧山七十二峰。主峰熙潭峰方向传来的钟鼎之声,打破了山间往日的宁静,带来一种庄重而热烈的气氛。
落云峰上,墨染枫早已起身,一身枣红色劲装更衬得他身姿挺拔,意气风发。他在院内的梧桐树下踱来踱去,时而摸摸腰间的隐麟剑,时而望向师尊紧闭的房门,兴奋与紧张交织。
“吱呀——”房门被推开,楼听尘缓步而出,依旧是那身不染尘埃的月白道袍,神情淡漠,仿佛今日并非什么特殊的日子。
“师尊!我们何时出发?”墨染枫立刻迎了上去,眼中是掩不住的期待。
楼听尘目光落在他身上,静默一瞬,轻叹道:“心浮气躁,乃临阵大忌。”
他朝墨染枫招了招手,“过来。”
墨染枫抿了抿唇,依言上前一步。
楼听尘并指如剑,指尖凝聚一点清辉,轻轻点在他的眉心。一股清凉之意瞬间贯穿灵台,如同甘泉浇灭躁动的火焰,墨染枫只觉脑海中一片清明,方才的紧张与杂念竟被抚平了大半。
“御剑时,记得凝神静气。”
话音未落,一道清光自楼听尘袖中流转而出,悬璧剑悄然现身,正悬浮于地三尺之处,散发着温润而强大的灵力波动。楼听尘足尖轻点,便已稳立于剑身之上,衣袂飘飘,宛如谪仙。
墨染枫深吸一口气,压下了残余的兴奋,默运心法。暗红色的隐麟剑应召而出,剑身流光隐现,相较于悬璧的沉稳,更显几分少年人的跳脱与锐气。他也纵身跃上剑身,身形虽不如楼听尘那般稳如磐石,却也展现了良好的控制力与轻盈。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化作两道流光,破开层层云雾,向着熙潭峰而去。脚下是万丈深渊与连绵山峦,耳边是呼啸而过的凛冽的风声。墨染枫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家师尊刻意放缓了速度,否则以楼听尘的修为,瞬息之间便能将他远远甩开。
他调整着呼吸,努力学着师尊的样子,将周身灵力运转得圆润平和。虽然万米高空的烈风刮在脸上有些刺痛,但此刻他心中却是一片滚烫的豪情。这是他第一次,在如此多的同门面前,代表落云峰,代表他的师尊默言君出战。
熙潭峰千丈青石广场之上,早已人声鼎沸。云纹铺地,七十二峰弟子按剑而立,穿着不同颜色的弟子服,整齐划一地站成一个个方队,聚集在巨大的擂台两侧。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属性的灵力波动,气氛热烈而肃穆。
楼听尘的剑光在靠近演武场边缘时悄然收敛,他领着墨染枫无声无息地落在了一处略显僻静的角落,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然而,他那独特的清冷气质与卓绝风姿,依旧吸引了不少目光,尤其是许多女弟子,皆忍不住掩口低语,面露羞红。
“在此静候,依号入场。”他语调平淡,听不出丝毫情绪,“可记住了我原先嘱咐你的?”
墨染枫重重地点头,握紧了手中的隐麟,目光扫过那广阔的擂台,以及擂台上空悬浮着的、显示着对阵名单的巨大玉璧,沉声道:“弟子明白,全力以赴,点到即止,胜不骄,败不馁。”
楼听尘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缓步走向高台之上,那里是各峰长老与掌门的位置。他周身清冽的气质引得众多弟子频频回头,甚至许多女弟子忍不住捂嘴害羞。
高台之上,穆希成见楼听尘到来,含笑示意他落座。其余几位峰主也纷纷与他见礼,只是目光或多或少都带着些探究,显然对那位从未在人前显露过的默言君亲传弟子颇感兴趣。
恰在此时,钟声再次敲响,悠扬肃穆,传遍群山。
墨染枫握紧了手中的隐麟,目光扫过那广阔的擂台,以及擂台上空悬浮着的、显示着对阵名单的巨大玉璧。
他的宗门大比,即将开始。
*
主持大比的宗门弟子声如洪钟,传遍全场:
“宗门大比,正式开始!第一轮,落云峰墨染枫,对朝阳峰赵烈!”
唱名声落,满场霎时一静。几乎所有目光都投向了那个从角落中走出的枣红色身影。十六岁的少年,面容尚带稚嫩,但身姿挺拔,步伐沉稳,握着隐麟剑的手指节分明。
“这就是默言君云游在外带回来的弟子?”
“看着倒是一副好相貌,只是不知剑法可配得上这份地位……?”
“赵烈师兄可是筑基后期,入门多年,这墨染枫听说才十六岁,怕是悬了。”
议论声细碎如潮,墨染枫恍若未闻。他深吸一口气,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高台,恰好与楼听尘望下来的视线对上。那双冰雪般的眸子依旧平静,但他却从中读到了一丝淡淡的鼓励。
他心中一暖,所有杂念尽去,大步踏上擂台。
赵烈早已在台上等候,他身材高大,面容带着几分倨傲,抱剑行礼,眼底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轻蔑。他比墨染枫大着三岁有余,他出生比他早,修炼也比他早,又岂会输?
“墨师弟,请。”
“赵师兄,请。”
墨染枫还礼,姿态不卑不亢。他剑尖轻点地面,正是《浮光掠影》的起手式。
“嗤——!”
赵烈显然想速战速决,一出手便是杀招!按宗门规矩,上擂台者是死是伤皆可,以死亡或投降定胜负。因而赵烈长剑如蛟龙出洞,挟着炽热狂暴的灵力,化作一道赤红流光,直冲墨染枫面门!这一剑快得只剩残影,台下已有女弟子掩唇低呼,似乎预见了那俊秀少年血溅当场的画面。
然而,就在剑风及体的刹那,那枣红色的身影倏然消散——竟是残影!
墨染枫的真身已如一片轻盈的枫叶,在间不容发之际后撤三丈。这并非怯懦的退却,而是《浮光掠影》中的精妙步法“移形换影”。隐麟剑在他手中化作一道暗红流光,不再是硬碰硬,而是如同流水,每一次格挡、卸力都恰到好处,剑身震颤发出清越悠长的鸣响,将赵烈刚猛的力道一一化解。
“作为默言君的弟子,竟只会躲么!?”赵烈久攻不下,心中渐生焦躁,台下传来的窃窃私语更是让他脸上挂不住。他怒喝一声,剑式陡然变得狂猛暴烈,灵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想以绝对修为强压对方。
可就在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转换瞬间——
墨染枫眸光一凝,一直收敛的气息骤然释放!隐麟剑由极静转为极动,不再是飘渺难测的浮光掠影,剑尖划过空中,带着某种玄奥无比的韵律,灵力随之牵引,竟在空中形成了淡淡的、如同朱砂挥洒般的轨迹!
《墨韵五色》第一式——丹青引!
那朱砂色的轨迹并非虚影,而是实实在在的、由精纯灵力构筑的剑意屏障,柔韧而绵密。赵烈狂暴的剑势撞上这屏障,如同陷入泥沼,速度与力量被急剧削减,他脸上首次露出了惊愕之色。
“这是什么剑法?”高台上,慈青峰峰主忍不住发问。
不待众人回答,墨染枫手腕轻转,剑意再变!只见那朱砂色轨迹迅速褪去,转而染上了一层沉凝厚重的靛青之色——墨韵五色第二式,山河染!
隐麟剑瞬间仿佛重若千钧,每一次挥斩、直刺,不再追求速度,而是带着描绘万里江山沉雄气魄的意境。剑风呼啸,竟隐隐带有山峦倾覆、大河奔流之势!
赵烈只觉得对方剑上传来的力量陡增,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让他气血翻腾。他勉力支撑,虎口已然崩裂,鲜血染红了剑柄,眼中已满是惊骇与难以置信。
“够了。”
清冷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瞬间压过了全场的喧嚣。不知何时,一袭月白道袍的楼听尘已立在台边,目光落在墨染枫那因强催剑意而微微颤抖的剑尖上。
墨染枫闻声,毫不犹豫,立刻收剑后撤。那绚丽的靛青色剑意痕迹瞬间消散于无形。他气息微乱,脸颊因灵力剧烈消耗而泛红,但仍端正地向楼听尘行礼:“弟子遵命。”
全场寂然。
赵烈面色灰白,怔怔地站在原地,手中长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他甚至没完全看清楚自己是如何败下阵来的。
楼听尘缓步上前,指尖轻点墨染枫的手腕,一缕清凉精纯的灵力渡入,瞬间抚平了他经脉中因强行施展高阶剑法而产生的灼痛与滞涩。
“墨韵五色重意不重形,强催剑意,反损经脉。”他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回去后,抄写《静心诀》百遍。”
这话看似责备,实则围护。既点明了墨染枫获胜并非取巧,又解释了他最后收手的原因,更是以师尊的身份进行惩戒,让原本几个还想质疑墨染枫行为是否违反“点到即止”规则的长老,纷纷噤声。
墨染枫仰头,望着师尊那双冰雪般的眸子,小声道:“弟子只是……不想让您失望。”
楼听尘静默一瞬,广袖拂过少年肩头,替他理了理因激烈战斗而微乱的衣领。这个细微的动作,对于墨染枫而言,比任何夸赞都让他欣喜雀跃。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家师尊离开演武场,身后是无数震惊、复杂、以及重新审视的目光。
而楼听尘的目的也达到了。
经此一战,再无人敢小觑落云峰那个爱笑的少年。默言君楼听尘的亲传弟子,以其惊艳的剑法与强大的实力,正式进入了栖梧山所有弟子的视野。
高台上,掌门穆希成抚须轻笑,对身旁的长老低语:“逸之这块寒冰,终究是被那孩子捂化了些许。”
*
第一日的比试的结果不错,虽然让楼听尘放心了些,但是墨染枫急于证明自己的心总是让楼听尘放心不下。
好在墨染枫也争气,发生了第一日那般的状况后墨染枫再未强行催动剑意,但一招一式依旧尽显锋芒,排名也扶摇直上。
可全力以赴的背后必定是以受伤为前提的。
夜色已深,墨染枫躺在专供他住的厢房内辗转难眠。
自家师尊不喜喧闹,除了第一日在没去过宗门大比的现场,自己又受了许多伤,且灵力也耗费许多,虽无大碍但依旧担心师尊的反应。
此时房门突然被无声推开,楼听尘周身陇着一层朦胧的月光,纤长玉白的手上端着一碗滋补的灵药。他没有选择点灯,反而就这月光坐在榻边,将白玉碗放在书案上,轻柔地拽过墨染枫的左手,两指并拢轻覆在脉上,亲自为他渡入灵力梳理紊乱的气息。
一股精纯柔和的灵力,如月下寒泉,缓缓流入墨染枫灼痛的经脉,所过之处,躁动的灵力皆被安抚。
墨染枫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在朦胧中下意识拽住了楼听尘微凉的衣袖,低声呓语:“师尊……我没给您丢人……“
楼听尘身形微顿,伸手用指尖轻轻拂开少年被汗水黏在额前的碎发,这一次,他并没有选择立即抽回手,而是任由对方抓着,在黑暗中静静陪伴了许久。
这是他对他的依赖的首次默许。
也是他对他心跳加速的开始。
这一夜,
会让墨染枫记很久很久。
晨光熹微,早已过了寅正时分,楼听尘没选择叫醒墨染枫,只是轻轻抽回衣袖去后山修炼了。
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墨染枫立马睁开了眼睛。
真是…一夜美梦……
*
从此以后每日疗伤成了师徒间的固定事项,虽不再是夜晚进行,但墨染枫早已习惯。他已从最初的僵硬,变成后来能安然的、甚至带着一丝隐秘欢喜地依靠着自家师尊。楼听尘竟也从未对此表示异议。
而自此开始,落云峰上的日子,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温润的暖流,只是表面上波澜不惊罢。
一日清晨,墨染枫几乎是带着一种朝圣般的心情,准时出现在楼听尘的房门外,伺候完楼听尘更衣、吃朝餐,立马带着温水和棉巾打开正房房门。
“师尊,弟子来给您换药啦!”
几日前,楼听尘接下门内事物,下山为一户人家驱魔,墨染枫本是要跟去的,但楼听尘鉴于他伤势未愈便没答应。
结果就是自己也受了伤。
楼听尘此刻正静坐窗边,闻声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应允。
墨染枫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小心翼翼地解开自家师尊腰侧的细带,可目光触及那道伤口时,指尖依旧忍不住的发颤。他强迫自己专注,将灵药涂抹上去。
整个过程楼听尘始终闭目调息,仿佛无知无觉。知道墨染枫重新为他系好衣带之后,他才缓缓睁眼,目光却落在少年因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耳尖上。
“今日的粥,凉了。”他忽然开口。
墨染枫一愣,随即立马反应过来,师尊这是在说他今早因心神不宁,没掌控好粥的温度。他脸颊蓦地一热,低下头,“弟子…弟子下次一定注意。”
楼听尘没再说什么,只重新合上眼。但墨染枫却觉得师尊周身那股清冷的气息,似乎柔和了那么一点儿。
墨染枫甚至开始贪恋起了这段短暂但又亲近的时光。他会偷偷观察自家师尊低垂的眼睫,在心底数起那纤长茂密的弧度;会屏住呼吸,去捕捉那若有似无的、清冽的雪松气息。
而楼听尘似乎也习惯了这份靠近。有时墨染枫动作稍慢,他的指尖就会无意识地在他的腰侧轻点,像是无声的催促。微凉的触感,却能让墨染枫感觉被点到的地方变得滚烫。
*
这种变化自然不止一点。
一日午后,墨染枫在梧桐树下研读剑法,可伤势未愈,精神略有些不济,竟趴在石桌上沉沉睡去。
隐约中,他感到有人从院门外靠近,一件带着熟悉的、雪松香的月白色外袍被轻轻地盖在他身上。即使他努力想睁开眼,但可惜敌不过睡意,只在嘴角微微牵起一丝弧度,更深地睡去。
楼听尘立于桌前,看着少年毫无防备的睡颜。日光透过梧桐树叶的间隙,洋洋洒洒地洒了一地,自然也在少年的脸上留下了斑驳的光影。楼听尘伸出手,似乎是想拂开那片摇曳的光影,可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那温热肌肤是倏然停住,随后缓缓收回。
他转身离去,步履无声。唯有那件残留着他体温与气息的外袍,将墨染枫温柔包裹,证明他曾来过。
又过了两日,墨染枫已能正常练功提剑,而当他习惯性地想为自家师尊沏茶的时,却发现茶罐已空。
“师尊,弟子去丹霞峰领些新茶来。”他禀报道。
正阅新卷的楼听尘闻声并未张口,只是微微颔首。
然而,当墨染枫领了茶叶,又与相熟的同门多说几句,晚归了半个时辰后,他一踏入院门,就见楼听尘面前的石桌上多了一套他最喜爱的那套紫玉茶具,旁边的小石炉上的水也早已煮沸。
见他回来,楼听尘抬眸,毫无波澜的问道:“何事耽搁?”
那眼神依旧清冷,可墨染枫就是读出了其中的一丝不悦。他连忙解释:“路上偶遇赵师兄,就多聊了两句剑法……”
楼听尘思索一阵,收回目光,继续读着新书。
“嗯。”
他未再多言,但墨染枫却能清晰地感知到空中的不悦气息消散了。此刻他忽然意识到,这座落云峰,不,这片院落,好似早已形成了一个只属于他和师尊的、不容外人轻易踏足的领域。
而他的短暂离开,便是对此领域界限的一次无意识的触碰。
*
那日清晨,墨染枫照例给楼听尘换上新的棉布和灵药,空中尚且弥漫着灵药清苦的气息。
墨染枫正仔细地将楼听尘微敞的衣领拢好,无意间擦过楼听尘颈侧温凉的肌肤,两人皆是一顿。就在此时,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且随着带有疑问语气的一道女生传来:
“墨师弟可在?”
话音未落,一道明黄色的倩影已翩然踏入院中,是梦海峰的一位女弟子,她手中还捧着一只灵气盎然的木匣。她笑容明媚,目光直直落在墨染枫身上。
原是几日前带他领新茶的师姐。
“柳师姐。”墨染枫朝她施礼。
“听闻师弟前几日宗门大比风采卓然,却伤了静脉,我特寻来这‘冰肌玉骨膏’,于温养经脉最有奇效。”柳欣月说着便将木匣递了过来,眼神关切,笑意盈盈。
墨染枫微微一怔,出于礼数,他正要接过道谢。
然而,就在他准备伸手接过的瞬间,他清晰的感觉到,空气中原本平和的气息,骤然一沉。
并非是狂风骤雨,但像一块玄冰坠入暖泉,瞬间冻住了他周身所有的空气。楼听尘虽未出屋,可这氛围他就是感知到了。
柳欣月自然也察觉到了这微妙的变化。
她脸上笑容凝滞一瞬,目光不由地转向墨染枫身后的房门,递出木匣的手略显尴尬地悬在那里。
院内陷入了短暂但令人窒息的寂静。
最终,房门被楼听尘缓缓打开。
“不曾听闻,”楼听尘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蒲师姐门内竟毫无规矩。”
楼听尘自然指的是梦海峰峰主蒲桃。
他微微一顿,视线扫过柳欣月,最终落回墨染枫的身上,语气平淡的补上一句话:
“看来得和蒲师姐聊一下了。”
柳欣月浑身一颤,整个梧桐山派谁人不知梦海峰的落霞君是监管弟子最严的?
柳欣月的脸色霎时变得有些苍白,她讷讷地收回手,强笑道:“是…是弟子唐突了。既如此,便不打扰默言君和墨师弟修养,弟子告退。”
她几乎是仓促地行了一礼,便转身快步离去,那鹅黄色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院门外。
院内重归寂静,只余松风过阵。
墨染枫却仍沉浸在方才那无声的惊涛骇浪之中。他的心砰砰直跳,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狂喜与忐忑的热流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他缓缓转过头,看向身旁依旧神色淡漠的师尊。
阳光透过梧桐叶,在楼听尘清隽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美好得不似真人。
墨染枫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气,蹭到他身边,仰起脸,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亮得惊人,里面闪烁着狡黠的、试探的,却又无比期待的光芒。他压低了声音,像分享一个只有彼此知道的秘密,轻声问:
“师尊……您是不是,不喜他们来找我?”
楼听尘垂眸,视线落在少年因紧张而微微翕动的鼻翼上,良久没有回答。就在墨染枫以为不会得到回应,心头开始泛起失落时,却见师尊转头走进屋内,重新执起方才搁在一旁的书卷,将其从容展开,恰好遮住了大半面容。
然后,一个听不出任何情绪,却足以让墨染枫心花怒放的声音,从书卷后淡淡地传来:
“聒噪。”
轻飘飘的。
可落在墨染枫耳中,却比世间任何仙乐都要动听。这不是否认,更不是斥责,而是一种……默认,一种独属于楼听尘式的、笨拙而隐晦的承认。
他不再追问,只是低下头,嘴角无法抑制地向上扬起,勾勒出一个无比灿烂、无比幸福的弧度。
他知道,有些东西,从这一刻起,已经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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