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城中不过是精怪作祟,谁知昨夜他们临时进城,竟诈出些不寻常的东西来,为防那鬼婴真有帮手,邬临春今日一直躲在暗处并未现身。
但鬼婴那神秘的帮手竟真有几分本事,不声不响的就将他拉入幻境。
眼前是栋张灯结彩的楼宇,偌大的院落里摆满了酒席,宾客把酒言欢,座无虚席,门扉和窗户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囍”字,这赫然是一场热闹非凡的喜宴。
邬临春转头打量了一圈,他此刻就站在一桌宾客的边上,那些人却好像看不见他似的,自顾自地喝酒吃菜,同身边人寒暄。
他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没有贸然打搅,而是朝前方的堂屋走去。
堂屋大门虚掩着,依稀可见里头同样热闹的场景,邬临春刚一推门就看见了一张惊恐万分的脸。
这人不知是被眼前的一幕幕还是自己吓的,脸色惨白,只称得上清秀的五官皱在一起。
“你……你是谁?这是哪?!”戚行僵着脖子缩在椅子上,声音颤抖得像马上就要哭出来。
邬临春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盯着戚行的脸看了一会,才幽幽开口,“你是什么人?”
戚行抽噎两下,“我是岑府的少爷,岑方时,这到底是哪?”这句话声音劈得四仰八叉,“仙盟不是捉妖吗?怎么一觉醒来我人就在这儿了。”
“这是邪祟布下的幻境,岑公子怎么会误入?”这次邬临春倒是没有故弄玄虚,而是直接了当的就开口问,“仙盟的人没有告诉你夜里不要出轻易出门吗?”
“我没就没出门!我甚至连窗户都封严实了!”戚行捏着红色桌布泪流满面地诉控。
邬临春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也没再多问,“那岑公子便与我结伴吧,找到境眼后我们就能出去了。”
他说这话时向戚行走了两步,火红的烛光下影子在戚行身上打出一小片极具压迫感的阴影。
戚行看着他的眼神躲了躲,忙不迭的点头起身,一瘸一拐的朝邬临春走去,刚走没两步腿一软,差点平地摔了一跤。
邬临春眼疾手快探身过来。
戚行以为他要扶,谁知邬临春的手却伸向了他的纤细白嫩的脖子,修长的手指用力一拧。
虚空中传来一声缥缈的惨叫,“戚行”化作一阵灰白的雾气顷刻消散。
邬临春面无表情的解决面前的“岑少爷”,抬头往之前他坐的椅子上一扫,真正的“岑少爷”在那个位置上努力将自己缩成一个球,对上邬临春的冷厉的眸子后尴尬一笑。
“哈哈,这椅子可真椅子,一看就是一把好椅子。”戚行从上下左右前前后后来回抚摸着身下实木的椅子,忙得不可开交,“它不愧是把椅子,你说是吧。”
“……”
戚行:“哈哈。”
“岑少爷可想好了,真要一个人留在这里?”邬临春仿佛没看到戚行手上“忙碌”的动作,嫌脏似地甩了甩手后转身朝门口走去。
戚行心说留在这也不是不行,我已经知道你没死了但你不知道我没死,比起与你同行,我觉得我应付起这些小状况应该也是比较得心应手的,除了有点崩岑方时的人设外没其他毛病。
虽然他真的很想在崩人设和与一刀结果自己的前徒弟同行里,果断选择前者,但明显事实不允许。
戚行迅速跳起身,瘸着腿追上了邬临春。
“仙师你好厉害啊,怎么看出来刚刚那个人是假的?”“你怎么知道我真的姓岑?你就不怕那东西骗你?”“仙师我们这要去哪里呀?”
戚行这人总的来说没什么大毛病,但小毛病有一箩筐,心越虚话越多就是其中一个,有时候乱七八糟说一堆,自己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但嘴是绝计不能停的。
“仙师你……”
“闭嘴。”
戚行立刻把嘴闭得严严实实,像个受气鹌鹑似的跟在邬临春身后。
隔了一会,戚行踌躇片刻,张了张嘴又闭上,闭上又张开,最终一咬牙还是开口了,
“仙师你能不能慢点,我跟不上!”
从前怎么没发现这个混小子走路这样快,明明每次都是磨磨蹭蹭落后自己小半步的。
邬临春没有回头,但脚步比之前捎慢了一点,身残志坚的戚行恰好能跟上。
戚行跟在邬临春身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前方的人,背影挺拔,腰身板正,除了比之前瘦了点,看着和他死之前没什么两样。
戚行有些不爽的啧了声,他嘴唇微微动了动,依稀是句没出声的──
小王八蛋!
人群的欢闹声渐渐远了,不知不觉他们从前厅走到了后院。
眼前还是张灯结彩地拉了一大片红绸,本该是一派喜气的场景,此刻离开了外面宾客喧嚣的声音做配,却莫名透出几分诡异来。
邬临春停在原地,他们面前是一座别院,院落大门紧闭,两个大大的“囍”字突兀的贴在门扉上。
隔了一会,原本紧闭的大门“嘭”一声打开。
戚行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样子,一把揪住了邬临春的袖子,咽了口唾沫后颤抖着问:
“这……这是几个意思。”
邬临春看了一眼被戚行揪着的袖子,“不知道。”
“那怎么办。”戚行的手也跟着颤抖起来,呼吸都有些不稳,“仙师你可以的对吧?”
戚行在心里给自己的演技打了满分,看看这颤抖的手指和不稳的呼吸,看看他这冰凉的体温和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明天城里戏班子就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请他去当台柱子!
邬临春丝毫没有被他精湛的演技感染,四平八稳的回答:“等着。”
果然,那屋子门户大开的等了一会,见门外的两人没有要进去的意思,竟开始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随着脚步声几个穿红戴绿的丫鬟媒婆从屋里出来,几人手里端着足有小孩手臂粗龙凤红烛,红烛不断燃烧,一阵阵烤肉的焦味和惨叫隐隐传来。
此时院里恰好吹了一阵风,烛火颤了颤,燎得更旺了,焦味和惨叫声也越发明显,仿佛就在耳边。
戚行头皮一炸,揪着邬临春的袖子都险些没站稳。
方才消失的欢闹声一瞬间又回来了,唢呐小鼓声震天响。邬临春面沉如水的盯着那群诡异的丫鬟媒婆离他们越来越近,然后直直停在他们面前。
为首的丫鬟圆脸大眼,为了这大喜的日子似乎还描眉点唇,双颊胭脂绯红,她挑衅似的用漆黑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邬临春,然后轻轻朝手上的红烛吹了口气,方才在风中越烧越旺的烛火此刻却轻而易举的被吹灭。
随着她手上的烛光熄灭,其他人的烛光和整个府上的光亮都一并而去,接着宾客们欢快的声音变成了一阵阵脚步声和窃窃私语,然后在几个呼吸间迅速聚拢在他们周围。
借着昏暗的夜色戚行看见那群宾客的脸上的神情恍惚嘴巴小幅度的张合,不知呢喃着些什么。
突然,一个宾客的下颌毫无预兆的响了一声,一小块暗红的小肉从口中掉出,原本与常人无异的皮囊迅速干瘪下去,只剩一副枯皱皮肤牢牢包裹骨头,而后所有人以同样扭曲的姿势朝他们二人奔袭而来。
戚行没料到他们还能集体变身,着实被吓了跳,他抬头看向邬临春,夜色里看不清他的脸,但戚行知道他现在的心情想必好不到哪去。
随着那些诡异的宾客离他们越来越近,邬临春一手拎着戚行的后襟一手召出佩剑“藏锋”,剑未出鞘,仅仅是横向前一扫,一股强悍的剑气就将即将近身的宾客击退数尺。
被打伤的宾客跌落在地,却顷刻间涌上来的同伴啃食,一部分没法挤进去的宾客又朝他们扑来。
戚行看着眼前的一幕幕,立刻意识到城中那几名剩半幅骨架的死者和陈相公是怎么回事了。
邬临春像拎小鸡仔似的拎着戚行,边打边往离院子远些的地方退。戚行看着邬临春手中始终没有出鞘过的剑,再看看眼前的残肢断臂,从未感觉修炼是如此紧迫。
再不努力的话,被邬临春认出来,他可能连弥留的时间都没有了。
二人退得稍微远些了,原先丫鬟媒婆出来的屋子里点起暖黄的烛火,整个府里又重新亮了起来,那些趴在地上啃食同伴和追着他们不放的宾客如梦初醒似的,抹了抹嘴停下脚步,没事人一样向来时的大堂退去。
戚行抬手用力朝邬临春揪着他后襟的手上拍了拍,“仙师,仙师,劳烦松一松,再拽一会您就要一个人行动了”
邬临春将戚行放下,意味不明地望向那间屋子,在烛光映照之下,一位顶着盖头的女子身形影影绰绰。
保险起见二人皆站在原地没有贸然行动,半晌那女子朝着他们的方向盈盈一拜,“我与二位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二位何苦为难我这一介女流。”
“城中异像是你的手笔。”邬临春这句话却说得没有任何询问的意思。
“不是。”那女子声音顿了顿,语气隐含怨气,“他们自食恶果而已。”
得到答复邬临春也没有在继续追问下去,手中的长剑悍然出鞘,剑气如虹咆哮着冲向四面八方。
轰──
四周巨震,强大的气流将周遭的丫鬟媒婆一瞬间震碎,戚行却依旧稳稳当当地站在邬临春身后,但同样的,那间诡异的屋子连同那女子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似的立在原地。
邬临春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此地虽说是个幻境却粗糙得很,境眼也十分明显,就是眼前的屋子和女子,他如今也能算得上当世高手,方才那一击没道理打不破这粗制滥造的幻境,难不成判断有误?
不过判断有误又如何?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手段都不过是徒劳的挣扎而已。
这是那个人曾千百次身体力行教会他的,念及此,他将手中的长剑缓缓提起,没等他再次向前斩去
“喀嗒──”
是木材折断的声音,紧接着面前的屋子猛然炸开,比邬临春方才剑气更加强大的气流将戚行狠狠推到在数米之外的地上。
邬临春迎着气流,一手捏诀,一手握剑在虚空中飞快画了几笔,空气中迅速结出一张闪着蓝紫色光芒的电网,电网猛地朝爆炸的中心扑去。
──没有!?
邬临春有些惊讶地看着空无一物的电网,没注意到仰躺在地上表情巨变的戚行。
戚行目眦欲裂地死死盯着着废墟里的黑影,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
那黑影起初只是一团,但它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变幻了形态,逐渐长成了一个幼童的形象,那幼童站在废墟里,看了看戚行又看了邬临春,犹豫了一瞬后又化作一团黑雾猛地朝邬临春冲去。
“小心!”戚行寒毛直立惊恐地喊出了声,一张嘴心跳快得像是马上要蹦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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