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香风袭来，一道浅紫身影从天而降，纷扬花瓣在那人周围旋转，扬起，划出风的轨迹。

足尖点地，桃花落尽，风止。

万籁俱寂，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一道淡紫身影。

面具下，长眸缓缓睁开，似远古冰川不见天日的碧蓝乍泄。

“这，这是，安雅么？”

“一个安雅！”

“真是太漂亮了。”

事实上，那些惊呼出声的公子根本没有一个人真正看得见台上之人的面容。

她戴着蝴蝶面具，从鼻子到额头被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嘴巴以下部分，长身玉立，仿佛玉树伫立在纯净冰原之上，三千银发散落如瀑，一袭雪色流水长裙，上绣青莲映月暗银纹，浅碧色宽腰带收住纤细腰身，外披淡紫绢纱拽地。

即便看不清楚容貌，光站在那里，周身出尘气质便教人神游心悸。

分明是烟花之人，却分毫没有俗世气息，叫人生出想伏地跪拜的冲动，这股浓烈的违和感，实在过于荒诞，荒诞到世家公子们耻于面对这瞬间的自己。

前排世家公子不自觉挺起胸膛，屏气凝神，眼神在那抹淡紫色身上流连，带着些要将对方重新扯回风尘中的放肆。

尚未彻底下台的绫怜花看到这些，愤愤跺脚——果然琴香阁把最精心设计的出场方式给了那个低贱的安雅！可恨！

*

七层雅室内，闭目放出神识在琴香阁四处查探的年轻公子蓦地掀开眼皮，漆黑如渊的瞳眸静静凝注在鸢尾台上那抹淡紫色的身上。

戴着面具的女子落落大方的朝观众行了一礼，水落琉璃般的清澈嗓音报上自己的名字。

鸢紫

是烟花之地很普通常见的名字。

她的声音与雁七不同，有着女性的柔软和细腻。

褚苍知微不可查的叹气，重新倚靠回椅背，恢复慵懒的模样。

鸢尾花台上下皆是静悄悄的，隐约能听见隔壁拍卖台公鸭嗓的唱价。

台下观众都在专注的期待着，期待着这名出尘绝艳的女子在飘满桃花瓣的舞台，留下绝世惊鸿一舞。

墨九早已习惯万众瞩目的感觉，没有丝毫紧张感，无论结果如何，这是他NPC生第一次登台演出，注定是一场震撼世人的亮相！

略微有些紧张，手心不自觉冒汗，墨九深吸口气，从腰间抽出一柄两尺有余的剑，双手交握住剑柄，高高举起。

他的神情比第一次猎杀妖兽更庄严肃穆。

台下众人感受到这种强大的气场，也跟着挺直腰背小声讨论。

“舞剑？哇，一定好看。”

“可惜，舞剑不太有优势。”

众人觉得之前参赛的女子都以柔美的舞姿夺人，看来这位想要别开生面，以飒爽英姿博得喝彩。

可惜她想错了——往年不少人也是她这般想的，觉得那些唱唱跳跳的没什么意思，便别出新裁的选择了舞剑，投票结果却没有超过一盏鸢尾花大灯的。

事实证明，男人到底还是喜欢看猎物尽情展露柔美妖娆的一面，不喜欢猎物在自己面前表现得比自己还要飒爽强悍。

站在舞台后的绫怜花同样注视着台上的鸢紫，见到两柄剑嘴角抑制不住的勾起。

——情况或许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

许多年前聆音阁的头牌自创一套冠绝天下的剑舞，本想另辟蹊，一举夺得四盏花魁，最后点灯结果，她连“二盏花魁”都达不到，一时成为全坊笑柄。

那也是个安雅。

绫怜花轻嗤，这个种族的血脉果真是统一的蠢笨。

对了，好像那个安雅也叫鸢紫。

琴香阁主楼窗口

靠在窗边的左秋茗‘吧嗒’用力抽了口烟。

“剑出如游龙临渊，美则美矣，可惜在花魁大赛中，并不是最佳选择。”

“不过有那张脸无所谓了，再糟糕的才艺，今晚你都必定是花魁。”

阁楼第七层，扮成珍品斋老板的褚苍知看到对方持剑的姿势，忽然浮出个古怪的想法。

——不会是苍琅剑法吧？

旋即又为自己离奇的想法感到可笑。

除了他的阿七，谁会懂得这套剑法？

但见台上美人从另一侧腰间拔出一柄与先前一模一样的剑，双手执剑，神情肃穆。

观众被台上人自带的圣洁庄重气氛感染，不自觉屏住呼吸。

忽然

美人丹唇轻启，口中念念有词。

众人安静下来，侧耳倾听，下一秒瞳孔震颤。

只听美人喋喋的重复着——“诸位父老乡亲勒，俺祖上传这‘双目吞剑，口吐蛇信’秘技勒，今日露一手给大家瞧瞧！”

话落，美人贝齿一张，叼住右手那柄长剑，迅速将左手的长剑举高，剑尖对准自己的左眼窝，一手握住剑柄，一手两指捏住剑刃。

在台下三千观众和高阁一百多位贵客惊恐的目光中，美人将长剑从自己的眼下窝里刺入，剑刃直接没入三分之一处停住。

不待观众反应过来，美人又飞快抓住叼在嘴里的那一柄剑，与方才一样的动作，像个变态自虐狂，将长剑刺入自己的右眼。

同样刺到剑身三分之一处停住。

完成这两个动作，她平视前方，两支长剑在眼眶里震颤不已，看上去极其诡异恐怖，台下万籁寂静，只有喉管咯吱声，凉气倒吸声。

阁楼上，褚苍知被惊得猛然收回就近打量的神识，原本慵懒的神情刹那裂开，在他身后吴辽脸上表情同款裂开。

等待许久没有掌声，墨九有些失望，但他想起了师傅们说过的话—— 这个创意惊才艳绝，将来定能名扬天下，指不定能在杂耍界开宗立派，不过万事开头难，必然会有习惯看传统杂耍的观众，接受不了新鲜事物，请不要轻易丧失信心。

想到师傅们的话，他重拾信心。

“不坑不骗！‘口吐蛇信’，剑入眼，从口出，半分不掺假，各位看客千万别眨眼！”

众人惊异看着台上美人边像街头卖艺一样呦喝着，边双手握紧“眼前”的剑柄，在众人猝不及防之下，将本就刺入眼窝的双剑更用力的刺进去，整个剑身瞬间没入二分之一。

随着这个动作，美人的身体陡然一颤，脖颈青筋暴起，脸上竟然有两行鲜血从眼眶流下。

“啊！”

观众席替他痛叫出声。

墨九一直垂着的唇角勾起，心道：不错，这个环节师傅们安排得很到位，观众果然反应很大。

“紫鸢姑娘，快住手！不必如此！”坐在最前排的公子站起身，想要阻止台上美人继续自残，却见美人再次双手握剑柄，用力下压，忽而张开樱桃小嘴，弹吐出两柄剑尖，剑尖宛如蛇信，活灵活现的上蹿下跳，抖了两抖，瞬间有殷红血液从剑尖滴落。

“啊！啊！啊！！！”台下众人仓皇起身：“出人命啦！快救人！”

第一个上前阻止美人自残的公子被吓得踉跄后退，撞到身后的椅子狼狈摔在地上。

躲在后台偷看的绫怜花发出凄厉尖叫，她站得离舞台最近，看得最真切，那人明显是出了意外，剑将自己的脑袋捅穿了的！

啪嗒！

三楼房间里，烟枪与木地板碰撞，发出一声脆响。

左秋茗颤抖的抬起原本握住烟杆的手，紧紧按住左额跳动不止的青筋，咬牙切齿：“这就是‘叫观众耳目一新，惊为天人的杀手锏’？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墨九扭头四处张望，到底是哪位在暗中助我？在观众神经最紧绷的时候，突然来这么道女声尖叫这么一下，将整场演出的气氛烘托到最顶点，这个音效配得也太好了吧！

台下养尊处优的公子们何曾见过这般恐怖血腥的场面，个个面无血色，有人已经站起来准备逃离。

见此情景，墨九激动得微微发颤，没想到效果能这么好，完全超出预料。

初到繁华世间的热闹集市，每每有人聚集围观杂耍，他就会忍不住凑上去，一看就能看半天，看到太阳落山对方收摊回去，他甚至会偷偷跟上去同他们搭话，直到被褚苍知拖走。

他第一次看见吞剑表演就觉得新奇又刺激，这几日特意找到那个杂耍班子，拜他们为师，经过内行的指点，终于实现了这版更加惊险刺激的双目吞剑。

几位杂耍老师傅说过，开场能震住人最重要，后面就算有失误，别人也会自动帮你找借口混过去。

不过现在的情况是，“震撼”的的确确能从观众的脸上看见，但就是没有人点灯，哦，不说点灯，连鼓掌都没有，甚至于一个叫好的都没有。

墨九站在台上百思不得其解。

是了，还少了杂耍界的一句灵魂发言——

“各位别愣啊，有钱的捧个钱场勒，没钱的捧个人场勒！”

他因为含着剑，吐词含糊不清，说完，艰难的裂开唇角，朝观众露出一个殷殷期盼的笑容

此时在观众们眼中看到的是，一个七孔流血的美人，两眼插着剑柄，嘴巴吐出半截剑尖，不停的念念有词，仔细听起来就宛如一种……

“是诅咒，他在念诅咒！”前排世家公子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对，他好像在说‘你们都得死！’，看！快看呐！他的笑容，好可怕！”

“邪术！这一定是某种邪术！”

“你们还没看明白吗？这是魔族的祭祀仪式，可以顷刻招来强大的魔兽！”

“不对，是诅咒，中咒者全家都会死。”

不知谁锵然拔出剑，陆续有人跟着拔，世家公子有人大喊：“快通知城中修士，有邪魔混进洇城，借四品鸢尾花大会作祟，此人献祭已成，邪诅即将降落，快，快大家快离开这里！”

像点燃炮仗丢入油锅，人群争先恐后向外逃窜。

早先被椅子绊倒在地的公子，又被人群连踩了几脚，捶地哀嚎：“我造了什么孽啊，不过看个演出，居然要被如此折磨至死。”

两柄剑恰好挡住墨九的视线。

迟迟等不到破锣嗓的“xx公子为鸢紫点亮一盏小红灯。”，他感到十分失望，心想，看来大家还是接受不了新生事物。

罢了，第二个节目就表演传统的口吞长剑吧，师父们说，熟悉的节目，熟悉的配方，总能引起些情怀共鸣。

既然已经得不了花魁，三场的承诺就无论如何一定要完成的。

局促的将眼睛上两柄剑拔了出来，墨九清透蓝眸眨了眨，表情逐渐凝固。

怎么台下观众都在往外奔逃？

哦，也不是全部，还是有些人没走。

嘶，不过留下来的那些人，他们……为什么手里提着剑，他们瞪着我的样子，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又很害怕我？

墨九赶忙道：“诸位请等等，我还有节目没表演，那位公子快起来，我的第二个节目马上要开始了。”

趴在地上哀嚎的公子闻言，背脊陡然一僵，手脚并用扒拉着地，顽强的爬了出去。

墨九：……

九九：今晚MVP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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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第 9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