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一年夏(30)

眨眼间已过去十余日,昨日后半夜又下起雨。

这场雨与原先那些都不同,黏腻潮湿到了极点,空气里饱胀着水汽,每吸一口都好似能将水珠吸进肺里去。

清早起来沈清蘅就嘟嘟囔囔地抱怨,说被褥潮乎乎的,轻轻一攥几乎就能拧出水来,难受得要命。

张素兰却早已见惯了这样的天气,跟她和傅媖解释说,这是梅雨快要来了。若是庄户人家,就要趁上半月晴天还算得上多,赶紧将这茬麦子割了,不然到下半月雨水渐渐多起来的时候,就要坏事。

听她说完,傅媖算算时间,六月黄梅雨,如今是农历四月半,满打满算也就还有一月不到。

她皱起眉,开始发愁往后一两月衣裳被褥该如何清洗晾晒。

还有黄豆,这个时节里也容易霉烂。

看来她和巧儿姐的运气不算好,还没赶上东风,就得先被这雨淋上一通。

不过好在昨日余老三已叫铺子里的伙计将她前些日子定做的那几张桌子和摊车都送了过来,待她跟巧儿姐验过后,也已将余下的钱都结清了。如今就等街道司那边的批文,他们那边审验过了,她们的摊子立刻就可以支起来。

说起来昨夜好悬就出了岔子。

这场雨下得突然,还下在后半夜,入睡前她丝毫没察觉出什么征兆,摊车和那几张桌子也就那么大喇喇地摆在院子里,一点儿遮挡都没有。

幸而沈清衍素来觉浅,听见雨声赶紧将她叫起来,帮她一起把东西都挪到廊下去,才没将木头淋坏。

只是沈清衍那副孱弱的身子,也不知能不能扛得住昨夜淋的这场雨。

虽说她及时替他煮了碗姜汤让他喝下,可今早起来观他面色好似还是比往日要苍白一些。

问他却说没事,早早又出门给学生授课去了。

可千万别病了。

傅媖这样想着,心里忧虑,脸色就算不上好,显得沉郁。

沈清蘅小心地觑她一眼,试探着问:“嫂嫂,可是出了什么事?我瞧着你好像不怎么高兴。”

傅媖回过神,笑着摇摇头:“没事,我只是在想,这时节阴雨连绵的,生意可不好做。”

昨夜的事沈清蘅和张素兰都不知晓,沈清衍现下无事,她还是先不说,省得叫她们也跟着挂心。

这倒是。

沈清蘅听了跟着点点头。

即便她对做生意一窍不通,可也知道雨天的客人定然要比晴天少上许多,挣的钱自然就少。

只是她也没法替傅媖出什么主意,只能尽可能地安慰道:“嫂嫂,没事的。说不准你和孙家姐姐卖的东西格外受人欢迎,能叫人冒着大雨也愿意出来买呢。”

旁人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从前若是有人邀她去潘楼吃酒,别说下雨,就算是下雹子她都愿意去。

嫂嫂做的饭菜这般好吃,说不准她和孙家姐姐卖的吃食就会有许多人追捧呢。

傅媖轻笑一声,拍拍她的小脑袋说:“哪有这么容易。”

说罢,她从杌子上站起身:“行了,不与你说了,我出门一趟,去找巧儿姐问问街道司那边有消息了没有。”

只是才走到廊下,她忽然又转过身嘱咐道:“清蘅,巧儿姐的摊子就在四平街上,我先前同你说过的,可还记得?若是有什么事,一定记得去找我,或者随便找人给我捎个话也行,我立刻就赶回来。”

沈清蘅一头雾水,半是茫然地点头:“我记下了,只是……能有什么事啊?”

傅媖却没再多说,走到大门边,摘下前几日刚从铺子里取回来的她那把油纸伞,推门走入雨幕中。

*

傅媖到时,孙巧儿刚送走一位老主顾,脸上还挂着客套的浅笑。

一抬眼却瞧见傅媖撑着伞缓缓走过来,笑意顿时真切起来,忙从摊子后面绕出来,迎到她面前:“媖娘,我方才还说不知道你今日来不来,要是不来,我就等收了摊子往你家跑一趟去给你送你前日要的豆花,且还要给你带个口信儿呢。”

傅媖一下就听出了门道,也高兴起来:“是不是街道司那边的批文下来了?”

孙巧儿点头应“是”,笑盈盈地道:“他们倒也算及时,昨日摊车才做好,今日批文就下来了。要我说,什么都越不过一个‘巧’字,如今咱们也是赶上这个‘巧’了,就说明咱们的运道还不错,你说是不是?”

傅媖含笑附和一声,但转而又有些担忧地问:“只是,巧儿姐,马上就要入梅了,什么东西都容易发霉,家里的黄豆会不会坏?你往年都是怎么弄的?”

孙巧儿一怔,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说:“你说这个啊,没事,只要存放得好轻易发不了霉。若真是坏了,回头拿来做酱就是,左右也白费不了。”

傅媖听她说完,瞬间恍然。

她怎么给忘了,黄豆可不止能拿来做豆腐、豆腐脑。

想到这儿,她犹豫了下,抿抿唇不好意思地道:“那巧儿姐,若是你那儿有坏了的豆子,能不能分我一些,我也想拿来做一坛酱。”

若是有了黄豆酱,往后她能做的美食就更多了。

孙巧儿毫不犹豫地应下:“行,那有啥不行的,你要是想要,回头我都给你捎来。”

若媖娘要的是好黄豆,可能还难办,得想法子瞒过豆苗她爹偷偷给她捎些来,但她要的是那些霉了坏了的黄豆,那还不简单。

*

今日还有的忙,因此傅媖这次没有多待,很快就跟孙巧儿告辞。

临走前孙巧儿从摊车下层取出那只沉甸甸的木桶交给她。

这只木桶与寻常打水的水筲一般大,里头装的却是她今早趁刘四郎磨完豆腐回去补眠时照媖娘的要求预留出的豆花。

石膏豆腐成型之前不去压板,直接从锅里捞上来就是这豆花。她当时一边捞一边还在想,媖娘的脑子就是好使,卖这东西确实跟她说的一样,半点儿不费事,还替她省了些功夫。

傅媖掀开顶上那层笼布一看,乳白的豆花填满半只木桶,轻轻一晃便朝四处摊开来,滑嫩如一整块布丁,瞧不出丁点儿纹理,却又十分凝实,泛着一层光洁的晶莹。

单单只是看,就能想到入口时该是多么爽滑细嫩,诱人的紧。

傅媖重新将笼布盖上,夸赞道:“巧儿姐,我就说你这手果然是巧,不光豆腐,就连这豆花你都做得这样好。”

孙巧儿闻言,顿时不好意思地抿唇笑起来。

她哪有媖娘说的这般厉害,也就是她肯夸。

只是还没笑完,她忽然又想起一件要紧事还忘了跟媖娘商议。

“媖娘,我听人说这月十八是个好日子,不如咱们就选在那日开张,你觉得咋样?”

如今已是十六,十八就是后日。

傅媖略一思索后,轻轻摇头,跟她商量道:“巧儿姐,我可能还需要两三日时间,不如再往后推两日,选在二十如何?”

她朝孙巧儿要这桶豆花就是为在开张之前将所有预备卖的豆花都做出来请相熟的人都品鉴一番,若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还能趁摊子没开张改良一二。

虽说她有信心,但只留两日,却还是有些匆忙。

本以为孙巧儿会执着于这个所谓的“好日子”,还要费一番口舌劝说。

谁承想她听完却干脆地道:“行,二十就二十,原本也是我自己拿不定主意才听人说的随便选了个。既然你有主意,那就听你的。”

*

回去路上傅媖一路走走停停,沿街看了许多摊子,认真回想做甜豆花的配料是否都已经备齐。

家里的肉菜倒是不缺,都还充裕。

就连前些日子买回来的那只鸭子都还依旧好吃好喝地养着,整日吃饱了就懒洋洋地往廊下一趴,俨然当成了自己家,过得很是惬意,掂着好似还又重了几两,半点儿没有做鸭的自觉。

这些日子闲暇时她同身边相熟的人打听了不少,也在街上观察了许久。发现镇上人的口味很是驳杂,粽子、豆腐脑甜咸皆有,对待米面也并不厚此薄彼,只有个人偏爱,绝无地域喜好。若是放在后世,无论是面对粽子、豆腐脑的甜咸之争,还是过年时的饺子汤圆之争,只怕镇上的百姓单单是自己人就能争吵个不休。

只是别的不论,但豆腐脑的甜咸确实需要分出个南北。

北方豆腐脑用卤水点,若加糖口感只会变得酸涩,叫人难以下咽。南方豆腐脑却用石膏点,加糖反而会甜滋滋的,口感嫩滑如蛋羹。所以最后她跟孙巧儿商量了一下,为了甜咸相济,豆腐脑便只做咸口,正好与甜豆花可以互补,相得益彰。

一回到家,傅媖先四下转了一圈,见沈清衍不在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在家就说明人还在许家好好地给学生上课,是好事。

恰在这时,沈清蘅听见动静推门出来,见她四下张望,忙问:“嫂嫂,你这是在找什么吗?我帮你一起。”

傅媖眸光微闪,说:“没什么,就是随便看看。”

顿了顿,怕她不信,又随便扯了个由头道:“你先前不是说家里的木柴要烧尽了,我今早路过码头去定了几担,估摸着等天晴就能送到家里来。我寻思着咱们先把这院子拾掇拾掇,看看能不能腾出个不容易受雨的地方回头拿来堆柴禾。”

沈家院子里没有柴房,先前家里木柴也不多,都是随便堆在灶房外的廊庑下头。

只是村里人不愁没柴禾,都是自己上山去背或者到河里砍些苇草,再不济等收了麦把田里的麦秆背回家在院子里晒一晒也能拿来当柴烧。可镇上却不行,要去码头上买柴。

如今薪柴价贵,寻常人家都要省着烧,但偏生家里四口人都爱洁,木柴用得就格外快。所以这次她要的多,廊庑底下那点空地根本放不开,且遇上风雨交加的时候还会往廊下潲雨。

倒确实是个难题。

沈清蘅想了一会儿:“嫂嫂,不如都堆到堂屋里去吧。左右平日里咱们也只是在堂屋用饭,只需要留出空来能放得下一张桌子就行,剩下的地方拿来放柴禾正好。”

傅媖犹豫片刻,应下了她的提议:“好,那等回头问问娘和你兄长,他们若是没意见,就照你说的办。”

自己提的主意没被反对,小娘子高兴得很,正要说话,余光忽然瞥见她手里拎着的木桶,眼尖的认出不是自家的东西,好奇地问:“嫂嫂,你手里拎的这是什么啊?”

傅媖没说话,只是笑着掀开桶上盖着的笼布。

沈清蘅眼巴巴地凑上前瞧了一眼,顿觉惊喜:“这是……豆腐花?”

她喜欢吃这东西,只是从前在东京买到的豆腐花都是咸味的,她吃不惯。

偶尔遇上卖甜豆花的,却也不知道为何做出来的不仅不甜,还涩口,并不好吃,远不是小时候在镇上尝过的那个味道。

“嫂嫂,你是要做甜口还是咸口?”小娘子满脸期待地看向傅媖,眼神亮晶晶的。

傅媖伸出一指轻点她额头,嗔道:“鬼灵精,我做甜口的,你吃不吃?”

看她先前抱着松子糖吃的津津有味的模样,想来也是爱吃甜的。

果然,沈清蘅听完,连忙殷勤地从她手里接过木桶:“吃吃吃,只要是嫂嫂做的我都爱吃。嫂嫂别累着了,我来帮你提。”

*

一刻钟后,外头雨珠依旧淅淅沥沥地洒,灶下的火却已烧得旺旺的,两口灶眼都没得闲。

左边的灶眼放甑锅,芋头、红薯和紫薯切块上锅蒸,右边却是那口铁锅,眼下锅里正熬着红糖。

傅媖用长柄木勺在里头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搅,每搅一下,沈清蘅都好似能闻见空气里浓浓的甜味。

这还不算完,等红糖装进瓷盆,空气里逸散出芋头的清香,红薯和紫薯也蒸得软烂,傅媖又从角落里搬出只及膝高的大肚陶瓮。

沈清蘅俯身凑近一闻,两道弯弯的细眉轻轻捻起来:“这是酒?”

傅媖含笑点头:“是,也不是。是我在街上买的酒酿。”

这东西做起来麻烦,她自己做得来却赶不上时候。

做酒酿要取新舂的糯米淘洗干净之后泡上两三个时辰才能上锅蒸,等滚圆的米粒在锅里蒸得不软不硬刚刚好,熟成一锅雪白的糯米饭,再用冷水冲到凉透,倒上酒药,放进钵斗拿稻草捆得严严实实之后装到饭窠里。

到来年开春时掀开一看,雪白的糯米上就会长出一层密实的绒毛,这毛要长得越多越好,非则不甜。

酒酿要酿到时候正好吃起来才最有滋味。一口下去不光甜滋滋的,还有一定的酸,回味里仍带着淡淡的酒香,却不呛人。

傅媖挑酒酿时,阿公极好说话,拿一柄长勺,先开坛舀出一点请她尝一尝。

尝一口她就知道,阿公这酒酿味道正是好处,因此痛快地买了两坛回来,甚至仍觉不够。

跟小娘子解释完,傅媖在灶火上架起炉子,转身又往案板上倒出几捧雪白的糯米粉,和上一点木薯淀粉淋水揉成粉团。

粉团搓成长条,一手握住,另一手两指轻轻合拢,用上点巧劲一揪,再搓圆,案板上就摆了满满几排玲珑可爱的小圆子。

沈清蘅看明白后忙高兴地问她是不是要烧酒酿圆子吃,傅媖却只是摇摇头,但笑不语。

神秘劲拿捏得十足,急得小娘子抓耳挠腮又摸不着门路。

*

很快,铜炉里的水咕噜起来,彻底煮沸开了,热气腾腾的白烟缭绕成一团绵绵的云,到这时就可以往里头下圆子了。

圆子临下锅前再洒一点盐,防止它们在锅里粘连,紧接着一个个圆滚滚的雪白球就接二连三地滚落进去,溅起水珠,在炉里飘飘摇摇地打起转儿来。

沈清蘅在旁边眼瞅着,到这时候只觉得自己上了当,嘴角一撇:“嫂嫂,你才说不是要烧酒酿圆子,可我瞧着这分明就是,你做什么要诓我?”

傅媖见她这副模样,笑笑不语,转头却先从柜子里挑出只最漂亮的粉青瓷碗,然后从木桶里舀出一勺豆花,再满满浇上一大勺放至温凉的红糖水。

淡青之中捧出一团粉白,继而再覆一层深红,单看颜色就好看极了。

取了只汤匙放进碗里,傅媖把出锅的第一碗豆花递到她面前:“这是酬劳,怎么样,要不要尝?”

沈清蘅眼前一亮,方才那一丁点郁气立刻就散了。可刚要接过来,眼珠又转向一旁,偷偷去瞧灶上那炉热气腾腾的酒酿圆子。

眼前这碗豆花实在诱人,可她又实在惦记着一碗甜滋滋的酒酿,顿时纠结起来,袖口揪成了麻花。

傅媖瞧得好笑:“行了,不逗你了,那酒酿圆子你若是真想吃,我就给你盛一碗出来。只是先说好,一会儿我做了旁的,你若是吃不下了可不许硬塞。”

小娘子一听,顿时点头,应得十分干脆:“嫂嫂放心,我胃口大着呢,一定吃得下。”

傅媖一噎。

她们说的好像不是一回事。

倒是没有深究,傅媖继续笑吟吟地同她打趣说:“那可说好,你若是吃了我的酒酿圆子和这碗豆花,一会儿可要替我干活的。”

沈清蘅痛快地应下:“自然,到时候嫂嫂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绝不偷懒。”

如今已入夏,圆子熟得很快,傅媖往铜炉里再洒两勺砂糖,拿木勺搅散,一锅香糯可口的酒酿圆子就煮好了。

再捡出一只白瓷碗,搅一搅热气,盛出满满当当的一碗,乳白的圆子小巧可爱,浮在上头好似一颗颗莹润的玉珠。

小娘子着急去端,却被傅媖拦下,笑眯眯地从柜子里取出一只布袋,从里头捻出小把桂花均匀地洒在碗面上,用汤匙搅一搅,一碗热乎乎的桂花酒酿才算彻底做好。

这桂花原本是她买来做甜豆花的配料,如今第一口香却也便宜了沈清蘅。

小娘子搬了只杌子坐到门前,潺潺的雨幕挂起细密的珠帘,她手里却捧着一碗热乎乎的酒酿圆子,腾腾的热气直扑到脸上。她一上来就舀起满满当当的一勺,边吹气边往口里送。一口下去,先尝到酒酿里那股夹杂着一点微酸的甘甜,还带一丝淡淡的酒气和桂花香,再小心翼翼地将那热烫的圆子小口咬开,顿时吃进了满口的软糯甜香。

先头这口酒酿开了胃口,她一气吃了半碗,才渐渐放慢了速度。后面却起了玩心,舀起满满当当一勺圆子,不急着往嘴里送,双唇一抿,轻轻松松就将一颗小巧的圆子吸进口中,那股爽滑的口感又是单纯嚼咽下去时没有的。

吃到高兴处,沈清蘅放下手里那碗酒酿,换成红糖豆花。

吃这个她有经验,要先把糖水搅开,浸到碗底去,确保每一口豆花都裹上甜润的糖水才好。

白瓷勺沿着碗边轻轻一铲,便碾下一块。才送入口中,小娘子还来不及品尝那股恰到好处的甜香,便惊讶地低呼一声:“嫂嫂,你这豆腐花是哪里来的,做得好嫩啊。”

傅媖在灶房里听见这一句,回头笑着说:“巧儿姐做的,回头带你去见见她,说不准到时她见你这小娘子生得好看,还乐意再送你一桶豆花。”

沈清蘅不理会她的俏皮话,撇撇嘴,高高兴兴地又去尝碗里的豆花。

这豆花做得太嫩滑,方才还没尝到味道就已经吃进肚里了,她得再多吃几口,慢慢品。

一连又咽下四五口,小娘子这才舒服地喟叹一声,一双乌亮的杏眼都高兴地眯起来。

这豆花细嫩如蛋羹,入口滑溜溜的,虽浇了红糖水,可却甜得恰到好处,丝毫不觉腻,细细品起来还能尝出一点豆香。

沈清蘅坐在水雾蒙蒙的细雨里,这一会儿功夫,先吃了碗热乎乎甜润润的酒酿,眼下再来一碗清甜滑嫩的豆花,吃得心满意足,只觉得天底下简直没有比这更惬意的美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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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一年夏(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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