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酒酿圆子下肚,再加上那满满当当的一碗豆花,沈清蘅彻底吃了个肚圆。
抱着两只空荡荡的碗走进来,笑吟吟地说:“嫂嫂,你方才说还有活要干,是什么呀?我如今吃好了,浑身都是力气,你尽管说!”
小娘子说得斩钉截铁,很有气势。
只是等瞧见傅媖笑眯眯地抬手指了指角落里那只前几日才用过的石臼后,顿时傻了眼,像被霜打了的柿子。
沈清蘅蔫头耷脑地看一眼石臼,再看一眼傅媖,苦哈哈地道:“嫂嫂,你说的活,不会就是捣这破东西吧。”
傅媖瞧她这副模样,忍着笑故意打趣说:“我怎么记着上次清蘅你是很喜欢捣这石臼的,还说有趣来着,难不成我记错了?”
“那……那都是随口说说的……”,沈清蘅低着头小声嗫嚅道,心里满是懊恼。
早知道先前没试过时就不该妄下断言,更何况她方才还夸下海口。
都怪她这张破嘴,这下好了,连想求嫂嫂再换个差事派给她都不能。
见她确实是一副怕极了的模样,傅媖终于没忍住笑起来,一边将甑锅从灶上端下来,取出里面煮好的芋头等物,一边说:“不逗你了。别怕,今日用不上这个。”
说着,她把芋头都挑挑拣拣单独放进一只瓷盆里,递给沈清蘅:“你只需拿只汤匙帮我把这些都碾碎、尽可能地捣成泥就行。”
沈清蘅听完,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芋头分给清蘅,傅媖转头去处理余下的红薯和紫薯。因为既要芋泥,又要做些芋圆,所以这三样都不能混在一起,得做之前就将它们单独分装好。
芋头取多,紫薯取少,掺在一起加糖一遍遍捣成泥,再加温水、猪油和白糖上锅蒸。为怕颗粒太粗,上锅前她还特地过筛了两次,确保质地细腻。
这是福州热菜的做法,原本寻常做甜品时用的芋泥都是直接多添几次牛乳,只是时下牛乳太贵,她还用不起。
原先傅媖也想过头一次开张不如就咬咬牙花大价钱买些牛乳,先招徕些客人再说。可后来转念想起阿婆那日同她说的话,傅媖又改了主意。
牛乳难得,若卖出去的第一份芋泥里添了牛乳,后面却因价高而添不起,使东西变了味道,也就跟阿婆说的一样,违背了初衷。这样的即使一开始东西卖得极好,也没法长久。
况且添了牛乳之后成本必然要涨,定价太高也不利于售卖。
于是她就想着用做热菜的法子试试,不过她从前也只是偶尔听老傅提过一嘴记下了,若是不成,就只得舍弃芋泥、芋圆这些,再想法子钻研些别的。
傅媖心里盘算着,手上的活却一点儿都没耽误,很快芋泥便重新蒸好,锅里的芋圆也已煮得恰到好处。
她准备带去给周围相识的人都品鉴一番,于是按人头数着,给每个人备了一层食盒,一层里是四盏只有茶碗大小的豆花,红糖芋圆、桂花酒酿、红豆芋泥和一份“全家福”。都是些后世常见的搭配,应当不太会出错。
一块块又嫩又滑的乳白豆花盛在瓷秘色碗底,或淋半勺糖水,或铺一层厚厚的丁香色芋泥,再添两勺桂花糖蜜,或舀上满满当当一勺小而圆的酒酿圆子珍珠似的落在碗里,单单是闻起来都有一股清甜的滋味。
沈清蘅眼巴巴瞧着她将那些豆花一碗碗码进了食盒里,急得恨不能凭空再长出一个胃来。
她总算明白先前嫂嫂跟她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了,可惜她没能意会,嘴巴里吃得得意就忘了留肚子,眼下只能在一旁干看却吃不进肚里去,简直是种折磨。
小娘子忍了又忍,见桶里的豆花一下很快就少了大半,终究忍不住可怜兮兮地说:“嫂嫂,你可别忘了给我留一些。”
傅媖好笑地觑她一眼:“放心,少不了你的。”
*
雨还没停,天色昏昏沉沉,透着一点青灰,好似雾霭笼罩的湖面。
从灶房出来时,傅媖抬头看了一眼,瓦当下的滴水被细雨润透,古拙的纹路上覆着一层盈润的光泽,衬托得天色愈发黯淡。
不知为何,心底竟隐隐有几分不安。
沈清蘅跟在她身后,也同样顺着她的视线好奇地向上看了一眼,却只瞧见黑漆漆的房檐:“嫂嫂,你瞧什么呢?”
傅媖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随便看看。”
两个人进了堂屋,傅媖托沈清蘅将几碗豆花端进去让张素兰尝一尝,谁知沈清蘅进去不一会儿,竟搀着她从屋内出来。
这些日子张素兰的气色比从前好了许多,脸上明显有了几分血色,眉眼也比从前舒展,大约是家里比从前热闹不少,心底郁结也消散了些。只是从前那些亏空一时半会到底难以补足,身体还虚弱,走动一会儿就觉得乏累,气喘吁吁。
沈清蘅扶着她在长凳上坐下,又将那只食盒拎出来摆到桌上,把里面的豆花一碗一碗端出来,笑吟吟地对傅媖解释道:“娘说这是关系到你生意的要紧事,要亲自尝完之后把味道如何说给嫂嫂你听。”
傅媖微微一怔,张素兰这份待人时的细致体贴与沈清衍还真是如出一辙。
豆花放冷后入口时自带几分凉意,张素兰用得不多,每样都各尝了两口,但却不像沈清蘅先前那般吃得急切,品得很是仔细。
芋泥厚实,吃进嘴里却没有半点儿颗粒,口感绵密,粘糯香甜。但因为细细吃起来能尝出那股淡淡的芋头清香,是以张素兰只是起先困惑了一瞬,就很快辨认了出来。
可另一碗里头那些各色的芋圆却叫她认不出。
她端详了片刻,试探着舀起一粒送进口中,轻轻咬下些许嚼了片刻,蓦地眼神一亮,抬起头惊讶地问:“媖娘,这东西是什么?吃着又甜又香,长得跟圆子一般,软糯中竟还带着几分嚼劲,可这味道却又不是。”
傅媖笑着解释说:“这东西叫芋圆,就是用芋头、红薯和紫薯捣成泥混在一起做的,倒也简单。娘你若是喜欢,我日后尝做。这东西不光能拿来配着豆花吃,若是有牛乳还能做成饮子,香甜可口,滋味极好。”
一边说着,傅媖自己都忍不住要冒口水。
自打穿过来,她再也没能喝到过奶茶。也不知道到何年何月,她才能实现牛乳自由。
到时等天气渐渐冷起来,她就能在廊下摆一把阿婆那样的藤椅,手里捧一杯热乎乎的奶茶,晴时观云,雨时赏雨,任凭外头凉风冷瑟还是阴雨连绵,她手心里的温度都是暖融融的。
只是这样悠闲的日子如今只能向往一二,眼下她穷得很,连买只鸭子都得咬咬牙,更别说牛乳那样金贵的玩意儿。
“芋圆”,张素兰点点头,又看一眼碗中那些各色的圆子,确实圆润小巧,就连颜色也做得好看,“这名字取得贴切。”
她抬起头,看向傅媖的目光里满是赞许:“咱们媖娘这双手当真是极巧。人也聪明,主意还多,肖似你阿爹阿娘,不管是什么都做得这样好。”
只是说着说着,她神色间忽然染上怅然,猝然跌落进回忆起故人的哀伤中去了,垂下眼几不可闻地喃喃道:“当初阿蘅他们的阿爹也是这样的……”
不过是一声轻飘飘的叹息,落进沈清蘅耳中却好似有千斤重。
小娘子面色倏地一白,无措地绞起衣摆,下意识看向傅媖。
屋内蓦然间安静下来,隔扇门外的雨声愈响,一点凉风透过门板间的罅隙吹进来,岑然冷寂。
傅媖回望着沈清蘅难看的脸色,思索该如何劝慰张素兰。
只是回忆了一圈,却发现记忆里属于媖娘父母的画面早已变得黯淡无光,就连他们的面孔甚至都已逐渐模糊。
而那位早逝的沈郎君,更是无从得知他是个怎样的人,唯一能与张素兰聊起他的大约只有沈清衍。
于是只好试图转开话题,端起另一碗豆花递到张素兰面前,说:“娘,你再替我尝尝这个。”
张素兰被她打断了思绪,回过神来,也不恼,反而讪笑一声:“瞧我,光顾着胡思乱想,险些耽误了你的正事。”
沈清蘅与傅媖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可等张素兰强打起精神从那碗大杂烩“全家福”里舀起一勺豆花送进口中后,神色却突然变得古怪起来。
瞥一眼傅媖,欲言又止。
傅媖眉心一跳:“怎么了,可是难吃?”
张素兰斟酌了下,犹豫着说:“兴许只是不合我口味……”
傅媖立即拧眉另取一只汤匙从碗里舀出一勺,一尝,发现张素兰说得委婉了,没什么不合她口味这一说,就是确确实实的不好吃而已。
她先前没考虑到,便想当然地把所有配料都混在了一处,可却忘了酒酿虽然味甘却自带一股淡淡的酒气,淋上红糖水,再混上芋泥和芋圆,味道堪称驳杂,非但没有锦上添花,反而变得奇怪起来。
见傅媖神色不愉,张素兰怕她懊恼,宽慰说:“这也无妨的。媖娘,你别担心,其余这几样都已做得极好了,等过几日开了张必定有不少人会喜欢。”
想了想,她又道:“若是依照我自己的口味,这红糖的最好。豆花细嫩爽滑,甜味适中,还能品出其中原香,很是醇美。”
“好”,傅媖敛下神色笑着说,“多谢娘,这一份我回头再琢磨琢磨。”
张素兰多虑了,她并不觉得有什么,毕竟意识到问题所在就很好改进。只是有些懊恼没思虑周全,如此一来给三娘她们准备的那几碗便也不能再带去了,只能倒掉,白白浪费了几碗豆花。
*
临近晌午时,雨势渐小,细如牛毛一般,落在伞面上的声音几不可闻。
傅媖担心再过上一会儿豆花的口感会受影响,尤其是芋圆和酒酿,放的时间久了难免粘黏不成形,失去嚼劲,于是想了想,还是决定冒雨将这几份豆花给阿婆她们送去。
孰料竟这样不凑巧,三娘不在,李家也没人来应门。三娘的踪迹好猜,多半是在铺子里,大川这个时辰应当还在学堂,只是不知这样的阴雨天李香芸到哪里去了。
她无奈地撇撇嘴,转身往阿婆家走。
阿婆今日照常没有锁门,院里那株山楂树上一簇簇雪白的花盏被打得倾斜,旁边那几块菜畦里种下的小菜却喝足了水分,叶子油亮亮的,好似浓绿的翡翠。
傅媖叩了叩院门。
阿婆虽然年纪大了,耳朵却还灵敏,并不耳背,眼下雨声微弱,倘若她人在家里,且没有午憩,应当能听得见。
果不其然,又叩了两遍门后,便听阿婆温和的嗓音从堂屋里传出来:“是谁呀,下着雨呢,先进来吧。”
一边说着,吴阿婆背着手慢吞吞地从屋里踱出来,在门边刹住脚往院门那边眺去,却只望见一柄雨过天青色的纸伞泊在细雨中,伞下人影纤纤,像是位小娘子。
等傅媖走近了,阿婆才看清伞下那张面容,顿时兀自笑开,朝她招手:“媖丫头来啦,快别在外头淋着了,进来坐,阿婆给你煮豆水喝。”
傅媖笑着应好,收了伞倚在门边,随阿婆进去。
她统共来过阿婆这里两次,头一次与沈清衍一起,只在院中坐了坐。第二次来是为给阿婆送青团,却因为急于去寻巧儿姐,搁下东西便离开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跟着阿婆进她家堂屋。
堂屋里拾掇得很干净,但跟大多数人家都不太一样。
屋里没有供神案,连张桌子也没有,只摆了把竹椅,显得空旷,却也更加敞亮。
墙上满是年节里贴下的年画,一侧墙边堆满了高大的竹筐,大都用来放杂物,唯有一只格外惹眼,里头放的好似都是小孩子的玩意儿,纸扎的风筝、蹴鞠、小木马,还有几个面人从紧窄的缝隙里探出头来。
瞧见她的视线落在上头,阿婆笑着解释说:“那些都是你阿福哥小时候玩过的,我瞧着都还好好的,就没扔,留下来了。”
傅媖一怔,抿起唇没有说话,心里却微微酸涩。
转头瞥见阿婆先前坐的那只竹椅前放了只陶盆,里头装了半盆毛豆,这才挥去心底那点不快,道:“阿婆是要择毛豆?我来替您吧,正好能叫您腾出手来帮我尝尝我新做的豆花。”
阿婆不跟她推辞:“那感情好啊,那阿婆就只管吃了。”
傅媖把豆花从食盒里端出来递给阿婆,又把竹椅让给她,自己则从廊下捡来只杌子在陶盆前坐下,挽了衣袖去择盆里的毛豆。
一边择着,随口跟阿婆闲聊:“阿婆,这些毛豆是用来做什么的?”
“做香椿豆。”
傅媖抬起头,有些疑惑:“香椿豆?”
香椿跟毛豆?好稀奇的组合。
“是啊,从前没吃过是不是?”阿婆笑眯眯地说,“这东西做起来简单,你把那香椿泡在水里烫一烫,切碎之后撒一把盐,再把加了盐的毛豆煮好跟香椿放到一块拌一拌,放冷就能吃了。等阿婆做好了,明日送些过去给你尝尝。”
傅媖说“好”,却又道:“倒不用您跑一趟,明儿得了空我就自个儿过来拿。”
阿婆是个很实在的人,一味跟她客气反倒不好。
想了想,她忽然又狡黠地眨眨眼,露出一股俏皮劲来:“还有您方才说的那豆水,我也想尝尝。”
“好”,阿婆自然无有不应,应完却不知想到些什么,突然笑得乐不可支。
傅媖一头雾水:“您笑什么?”
“阿婆笑,咱们两个快把那豆子一家全吃干净了!”
这丫头怕是不知道,所谓豆水,就是绿豆、黑豆和赤豆放到一起再加点冰糖煮出一锅甜水来,再加上她带来的豆花和这盆毛豆,可不是要把豆子一家都赶尽杀绝的架势。
傅媖微微一愣,垂头看眼手中的毛豆,也没忍住,跟着笑出声来。
*
傅媖带来的每碗豆花分量都不多,可阿婆胃口小,吃完还是觉出撑了,眉毛弯到一处,笑吟吟地打趣说:“丫头,你说你把这豆花做得这般好吃,赶明儿摊子开张了,怕是人人都要争着抢着买哦。”
傅媖不好意思地笑:“哪有阿婆说的这么夸张,就是寻常豆花而已。”
阿婆摆摆手:“哎,莫要自谦嘛。寻常豆花哪里来你这般多的点子,最多就是一碗豆花淋半勺糖水罢了。你瞧你这一份里头不光豆花做的好,有豆香却没豆腥气,吃起来还爽滑,这桂花更是点睛之笔,就算淋了糖水蜜浆的也不腻口。还有你说的这个叫什么‘芋圆’的,也有新意,单看样子就叫人喜欢。”
得了阿婆的夸赞,傅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忍不住翘起唇,眼含期待地问:“那这三份里头,阿婆最喜欢哪个?”
“阿婆啊都喜欢,不过要说最合口味的,还是这放了酒酿的。”
倒没什么别的缘故,只是酒酿圆子她最熟悉,是自幼就吃惯了的。
傅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阿婆最喜桂花酒酿,张素兰钟爱红糖芋圆,是不是她做的芋泥不好?
她这样想着,也紧接着问了出来。
阿婆略一思索,笑着说:“没有的事。不过,这芋泥里头你不若再多添些糖试试?阿婆上了年纪,吃起来却觉得甜味正好,你们这些年轻人尝起来便该觉得味淡了。”
傅媖顿时恍然,为怕甜腻,她做芋泥时确实只用了很少分量的白糖,虽淋了桂花糖浆,可糖浆淋在碗里很快就四处化开了,顶上的芋泥空口吃起来就会觉得味道寡淡。
大约是她想反了,该在芋泥里再多添些糖,桂花糖浆少淋一些才是。
临走前,阿婆还给她出了个主意,既然能想到用桂花糖浆,不如再试试别的。玫瑰、茉莉、乌梅……什么都好,不拘都用桂花,否则一样单吃起来是好吃的,可若几份同时去尝,吃过一种,另一种带来的惊喜感就要大打折扣了。
傅媖连连点头,把阿婆的话记在了心里。
大约是她与阿婆有缘,总能从阿婆这里学得些有用的东西,获益匪浅。
*
这场雨一直下到傍晚,始终未停。
甚至眼看还有雨势愈发大起来的苗头。
今日带回来的那半桶豆花已剩得不多了。
晌午过后,她又给一直眼馋的沈清蘅做了几碗,小娘子吃得心满意足,彻底弃酒酿圆子转而成了芋圆的狂热粉,却还不忘问她等过段日子天气热起来了,能不能做成冰的,顺带又悄悄问了一嘴她先前说的那种用牛乳和芋圆做成的饮子究竟是什么味道,显然是把她随口提起的话记在了心上,已经偷偷惦记起来了。
傅媖笑着点了点她额头,却应允她等挣了工钱便去买些冰和牛乳做来给她尝尝。
小娘子听了这话当即高兴起来,走路都带风。
眼看就要到用晚饭的时辰,傅媖想起晌午回来时阿婆从菜地里给她摘下的那几根新鲜的茄子和家里前两日她才从肉铺里买来的猪肉,决定蒸锅白米,再做一道茄子酿肉,拿来配饭吃正好。到时擓几勺香浓的肉汁浇在饭上,每一粒米都裹满浓浓的酱汁,单是瞧一瞧都忍不住要冒口水。
粳米淘好下锅,灶膛里红蓝的火苗跳动,屋内一片融融的暖意。
傅媖把将茄子洗干净,转身放到案板上准备切块,抬头时望见窗外的细雨和黑沉的天色,眼皮却蓦地一跳,心跳好像也猝然快了几分。
她摇了摇头,撇去心底那点没来由的不安。
按住茄子,手起,刀落——
“嘶。”
指腹传来锐利的刺痛,傅媖下意识低头去看,却见手上不慎割出了一道血口,不是很长的一道口子,血珠却接二连三地冒出来。
她用菜刀时极少会伤到手,刚才大概是有些心不在焉。
傅媖舀了瓢清水简单冲了下伤口,直到不再渗血,才勉强掩住心底没来由的烦乱,准备继续回去切菜。
沈清蘅却在这个时候进来,忧心忡忡地问:“嫂嫂,往日这个时候兄长应当已经回来了,今日却迟迟未归,你说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兄长怕她们忧心,每日归家都极准时,从无偏差。
傅媖余光瞥见自己指腹上那道刺眼的殷红,抿了抿唇,低声安慰道:“再等等,说不准是雨天难行,所以走得慢些。倘若一会儿他还没回来,我就出去寻一寻,你跟娘说叫她莫要担心。”
听她这么说,出于这些日子对傅媖积累下来的信任,沈清蘅渐渐放下心来,乖乖点了点头。
却见她说话时并没抬头朝自己看过来,反倒像在自言自语。
她顿时了然,那句“莫要担心”嫂嫂大约不止是要说给阿娘听,或许也是在宽慰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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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一年夏(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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