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话放得很凶,但燕辞北实际心焦不已。
让没有灵根的楚怜战胜十名与剑台内门弟子?
怎么可能!必须抓紧时间给人找一条灵根才行啊!!
结束和白折竹的闲聊,燕辞北一刻也不敢耽误,匆匆前往合欢宗内的藏书阁。
藏书阁是一座七层高塔,八方悬铃,风过琳琅。
燕辞北化作金光闯入,扫荡一般掠过低层,带动内外银铃叮当作响。
负责看守藏书阁的长老本在高层翻阅藏书,听到铃音,远远看到一点金光,以为是哪个违规在藏书阁遁走的小弟子。
正待呵斥,却见燕辞北的脸一瞬间凑到跟前:“柳长老。”
柳长老面色微变,略微软了口吻:“原来是宗主。”
但想起燕辞北风风火火的劲头,柳长老又严肃教训,“可您身为一宗之主,乃是同门表率,更不应该在宗内遁走,坏了门中风气。特别是藏书阁,此为清静之地,无论长幼皆须肃穆庄重……”
燕辞北只是天赋好,柳长老才是现在宗内辈分最高的一位。
合欢宗的大家唯恐被她说教,平日都不敢去柳长老眼皮底下,连带着藏书阁也越发冷清。
燕辞北就像被班主任揪住的小学生,鸡啄米似的点头,等柳长老唠叨够了,燕辞北继续请教:“柳长老,咱们藏书阁里有没有关于修复灵根的记载?”
柳长老眉心轻皱,谨慎地握住燕辞北的脉门:“修复灵根?宗主为何要问这个,难道你的灵根出了问题?”
“当然不是,是我新收的徒弟。他的灵根……有点麻烦。”
柳长老的表情缓和些许,又流露出一点怜悯。
能让燕辞北亲自登门求助,足以猜到这个徒弟的问题有多棘手。既然都是同门,柳长老也不会吝啬自己的援助。
“和老身详细说说他的情况吧。”柳长老道。
一提到楚怜被废的灵根,燕辞北无奈地合上了眸。
原著里,楚怜灵根被废后境界就跌回了炼气期,但他的筋脉还是金丹期的强度,会自发吸纳四周的灵气。
所以当筋脉储存的灵气临近上限的时候,没有灵根引导他释放灵气,这些灵气就会在筋脉中淤积堵塞,直到超载,爆体而死。
于是问题就集中在,怎么帮楚怜重炼灵根。
原著的答案相当血腥:
楚怜从风刀阵里九死一生地逃出,几乎豁出性命,才得到了小千和小千主人的传承。
但即使回到崖上,霸凌他的外门弟子还是做贼心虚。
为防楚怜向管事长老揭发此事,他们趁夜找上楚怜,试图故技重施,再次把楚怜推下悬崖。
——楚怜忍无可忍,反杀同门的同时,还掏走了其中一人的灵根。
是的,掏走了,灵根。
这件事为楚怜日后走火入魔被逐出师门埋下伏笔,也暗喻了他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可燕辞北不可能复刻这个法子。
这等行径实在骇人听闻,他做不到,也不希望楚怜重蹈覆辙。
面对柳长老的询问,燕辞北挑挑拣拣着提供线索:“就是楚家那个孩子……您也听说过吧,楚家的事情。这孩子是唯一的幸存者,但灵根凭空消失了,我猜是楚家的仇人所为。”
柳长老思忖道:“这种人为的折磨,不是鬼修就是魔修。妖修也有可能。”
燕辞北连连点头。
虽然有些种族歧视,但是方向没错。
原著写了,楚怜的仇人确实就是他的鬼王亲爹。
柳长老有了主意,弹指扫去塔楼台阶的细尘,示意燕辞北就地坐下。
接着,她瞑目掐几道手诀,就有书籍分别从不同楼层飘飞下来,悬在柳长老的身边哗啦啦书页翻飞。
柳长老粗略翻过几本,或送回书架,或放到燕辞北的手边。
很快,超过三十本书就在燕辞北的眼前摞成一叠,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燕辞北举手:“长老,难道没有哪位大能就修复灵根这个课题发表一篇集中的、精简的、针对性的论述吗?”
柳长老无言地斜他一眼:“上修界不是每天都有人被挖灵根。”
换言之,楚怜的病症有点稀缺,暂时没有针对性的临床病例。
燕辞北认命地捡起第一本,
《从拓荒纪元看上修界医修大类修行前景之入门:灵根篇》。
厚约三指。
“提到灵根修复相关的都在这里了,自己看吧。”柳长老数出了三十余本,拍拍燕辞北的脑袋,“宗主要喝茶吗?明镜台新出的上品灵茶,还是新品种。”
燕辞北:“来一杯吧,谢谢长老。”
顿了顿,他忍不住问,“说起来,咱们有汤圆吗?”
都怪楚怜勾起了他的食欲。
合欢宗还有不少炼气期的弟子需要进食,所以秦长老管辖的膳堂非常重要。
像燕辞北这样地位的高修偶尔也会嘴馋,此时就可以蹭一顿宵夜打打牙祭。
“汤圆?”柳长老想了一会儿,“是说那些凡人过节吃的浮圆子?”
燕辞北两眼放光:“就是那个。”
柳长老吸一口气,看上去又要唠叨他堂堂渡劫期还耽于口腹之欲。
燕辞北及时发出一只灵蝶,飘向秦长老常在的膳堂:“小秦,可以送点宵夜到藏书阁吗?两碗浮圆子,感谢!”
随后就举起第二本书,端正学习态度:“长老放心,我这就看书。”
柳长老:“……”
实在拿宗主无法,她也拿起另一本坐在了燕辞北的旁边,“………宗主主动收留了楚家的孩子啊。”
“违规接收男弟子这件事我会道歉的——”
“不,老身没有责怪的意思。”
哗啦啦的翻书声中,塔外艳阳高照,日光如雨。
斑驳的光影落在柳长老的侧颜。
燕辞北侧首看她,逆光的半张脸如蒙阴翳,眼睛却温润明亮,轻声道:“老身很久没有见到来读书的孩子了,今日得见宗主,实在欣慰。而且宗主修至渡劫,还愿意慢下脚步去渡别人的劫,可见合欢宗在宗主带领下定能不忘仁心,不负修行。”
燕辞北翻书的手指动了动。
原著从未过多着墨于秦长老、柳长老等人,尤其是柳长老,她在原著里是最反对凤衔玉收留楚怜的。
但现在看来,她对楚怜的遭遇并非毫无恻隐之心。
只是原著那个时间太晚,已经没有人能改变楚怜和上修界的命运。
所以,他来的时间就刚刚好。
如果能更努力一点,救下楚怜,救下上修界……此间不只是纯爱,还有许多善意都能得以留存。
燕辞北轻笑着翻到下一页:“晚辈向您保证,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
凤衔玉的引荐没有说错,秦长老的确极擅烹调。
哪怕是在楚家养尊处优,尝尽珍馐的楚怜,也不得不承认秦长老的手艺非常不错,如果上修界是以厨艺论短长,她说不定会比燕辞北更出名。
用秦长老的话说,世间最不可辜负的就是美酒、美食和宗主大人。
楚怜给的学费排在第四。
在跟着秦长老苦学一天之后,楚怜终于烤出了一只色泽金亮、油水饱满的全鸡——尽管他只负责最后的看火环节。
“不错嘛小子,果然很有潜力!”秦长老大笑着,猛拍他的肩膀,“今晚的小姑娘们有口福咯,这可是宗主亲传弟子掌的火候,啧啧啧……”
浑身充斥着油烟味的楚怜轻声一哼。
他从芥子袋里摸出清洁符,整个人焕然一新:“烤鸡而已,很简单。”
秦长老这才注意到楚怜脚边一地的符灰。
这小子烤一天鸡肉,这是至少烧了五十张以上的符?
奢侈到令人咋舌。
“这些该不会都是清洁符吧?才想夸你能吃苦呢。”
楚怜理所当然地反问:“为什么要吃苦?又不缺那个。”
因为合欢宗的没落早已习惯节俭度日的秦长老:“……可恨的世家子弟。”
楚怜不在乎她的看法,他一直注视着那只成功的烤鸡。
等秦长老抱怨完,楚怜便找来一把干净的小刀,试图割下鸡腿部位。
但他的动作实在太过生疏,划拉许久也没能切断鸡骨,反而留下了许多难看的划痕。
这又让楚怜情不自禁地皱起眉,把刀一丢:“我要再烤一只。”
他绝不会让燕辞北看到第二只不完美的烤鸡。
重来一次,他要给小刀贴上符箓,让它吹发可断,割下的鸡腿也能漂亮如新。
秦长老道:“没有了,膳堂经费有限,库存的鸡已经用完了。”
楚怜的眉心皱得更深。
今天看到的食材都很普通,包括鸡肉,只是普通的肉鸡,而非灵兽。
这种质量的食材,放在楚家都不可能上桌,但合欢宗竟然连这种肉鸡都不能无限供应。
“你只是想做烤鸡而已,今天已经烤出不少了,凑合一下呗。”
楚怜的眉宇却没有因此舒展:“我要送人。”
秦长老惊讶地扬眉:“送人?”
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燕辞北,毕竟楚怜至今只和燕辞北关系最好,“送给宗主?她都渡劫了,哪里需要吃饭。”
“……我乐意。”
楚怜脸上时青时红,半晌只憋出了这么一句。
秦长老噗地笑了。
但不等她伺机多笑几句,一只灵蝶飘飘悠悠地赶来,带来了燕辞北的浮圆子订单。
“哎呀呀,看来宗主完全不需要某人的烤鸡呢。”
秦长老乐呵呵地起锅热水,都不用回头,她就可以猜到楚怜现在的脸色有多精彩。
楚怜的脸上一片阴霾,被秦长老取笑后,耳尖更是红了大片,比燃烧的柴火还要艳丽。
没一会儿,秦长老就把两碗浮圆子推到他的手里。
楚怜愕然抬眸,但见秦长老笑眯眯地:“烤鸡送不了,就去送浮圆子吧。”
楚怜的嘴唇一动再动,最后整张脸都烧起红霞,艰难地挤出一句“多谢”。
现在他可以当面质问燕辞北为什么不点烤鸡了。
-
月明星疏,入夜的合欢宗格外静谧。
远离弟子舍的藏书阁更是鸦雀无声,只有一点光影疾掠,落下零星的符灰,是神行符燃烧过的痕迹。
夜风迭过,悬铃摇响。
楚怜带着餐盒走进阁中,三四层后,便见烛火摇曳,两道人影倚坐层阶。
照明的火显然是燕辞北召出的,温暖明亮,又没有误伤书页的隐患。
它们齐齐映亮了柳长老专注的脸庞,以及旁边酣睡的燕辞北。
这张脸清醒时是明眸善睐,休憩时便恬静柔和,宛如月下玉琢的仙像。
朦胧的光火和月色将眉眼糅成极致的慈悲,好像下一刻有望被高高在上的神灵垂怜,由祂度化,从此与悲苦绝缘。
楚怜很快回了神。
会把燕辞北看成神仙,一定是传承时看到的神像所致。
柳长老也注意到他,抬指嘘了一声:“你就是楚怜?”
现在能在合欢宗里行走的男性只有楚怜。
楚怜微微颔首:“秦长老说这里需要浮圆子。”
柳长老笑了笑,端详片刻,弹出一粒光点接走餐盒。
燕辞北睡前似乎残存一分挣扎,还用袖角压着书页。
但他越睡越沉,袖角已然将被抽离。
楚怜下意识上前,却还是慢了半步,书籍已经合上,而他并不知道燕辞北此前看到哪页。
柳长老说:“第二卷七十三页。”
楚怜依言翻开,入眼便是那部分的主题,“灵根诞生之源”。
该说不愧是渡劫期吗,研究的东西已经艰深伟大到这种地步……
但很无聊。
柳长老好像能洞悉他的想法,再次笑着提醒:“宗主是来看有没有办法能修复灵根的。可惜,从前都没有修者研究这个,只能从其他记录里寻找线索。”
楚怜拿书的手僵住。
修复灵根?
燕辞北肯定不需要修复灵根。
不如说,合欢宗里没有第二个需要修复灵根的人。
唯一的答案呼之欲出,人心皆明。
那些无趣枯燥的文字好像染上了燕辞北的火苗,一刹那变得灼眼,让楚怜的眼睛蓦地酸疼,视线也模糊了一瞬。
他不理解这份酸楚的来源。
所以他更觉得羞恼。
“修复灵根……”楚怜咬牙看向睡梦中的燕辞北,“我又没求过你,谁要你自作多情。”
话虽如此,一滴泪却啪地滴上了书页。
柳长老含笑合书,从餐盒里取出自己的那碗,便轻巧地起身:“不知道宗主几时能醒,你催催她,老身就先回去了。”
楚怜有些感激她的退场。
因为他即将破天荒地涌出眼泪,都是拜这个多管闲事的师尊所赐。
藏书阁里只剩两人,楚怜便坐在燕辞北的身边。
看过的书和未看过的分成两摞,很遗憾,燕辞北没看完的书摞起来甚至超过他的身高,就在两人身旁,像一座随时倾塌的危楼。
楚怜竭力地深呼吸,调整了许久情绪,久到餐盒里的浮圆子都不再腾起热汽。
他抬手推一推燕辞北:“浮圆子到了,不起来吃吗?”
燕辞北没有反应。
楚怜挣扎一会儿,又挤出一个称呼:“……师尊,浮圆子送到了。”
燕辞北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睡不醒的学生时代,但脑子里还悬着一根弦,提醒他不能睡得太死,对颈椎不好,且容易被老师点名。
摇摇晃晃中,他真听到了一丝模糊的少年音,断断续续说着什么。
燕辞北勉强抽出一线清明辨认。
浮圆子……汤圆……送到了……
噢,已经下课了?
今晚的宵夜是汤圆,是舍友帮带的吗?
燕辞北撑开一条眼缝,视野里光明熹微,身边飘浮着一股淡淡的冷香。
像白雪在春芽化开时萌发的香气。
不知来由,但闻着很舒服。
他隐约看到了白花花的一团,还有一点点红意。
看来是红豆馅的汤圆。
燕辞北不做他想,朝着那片雪白便啃了一口。
楚怜:“……!!!”
楚怜猛地跳了起来。
随着他的闪躲,燕辞北没有支撑,也一下摔在地上,彻底睁开了眼。
只见楚怜白皙的脸上一圈牙印,惊怒的神情好像下一秒就要火山喷发。
他瞪着燕辞北的眼里又羞又愤又隐忍,可匆匆擦拭的脸颊变得更像一颗红润欲滴的红豆汤圆。
燕辞北:“……”
场面太过离谱,燕辞北决定恶人先告状:“………很明显,都是你长得太像汤圆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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