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不考科举无所谓,苏无倦挺好奇古代学堂是怎么上课的。
交完学费、领完院服后,书院管事领苏无倦到课室外,说:“严夫子讲课不喜人打断,等一会儿等他休息时,你再进去。”
送走带路的管事,苏无倦接过书箱,对奉书道:“东西我自己拿着,你先回府去吧。”
奉书在此无事,没必要陪他在这干等。
“我等少爷你进去后再走。”奉书解释道,“是夫人吩咐的,她让我看看你上课的样子,回去后再说给她听。”
苏无倦无语挑眉:“你爱看就看吧,少爷我玉树临风,还怕被你看没了不成。”
没过多久,趁着严夫子收作业的空隙,苏无倦站在门口高声道:“学生苏无倦,今日过来报道。”
严容闻声侧头望去,见苏无倦衣发整齐、举止得宜,满意地颔首:“进来,去后面的空位坐下。”
“是。”苏无倦行了个书生礼,拎着书箱缓步走进课室。
右后方有两个没人的桌椅,其中一个桌子上凌乱地摆放着笔墨纸砚,苏无倦绕过它走到空白的木桌旁坐下,随后将文房四宝一一放好。
此时,严夫子忽然开口道:“书院不许书童陪读,你家公子已经就坐,你也回去吧。”
奉书是个懂礼貌的孩子,严夫子说不行,他也没死缠烂打地求情,只是迟疑地看了眼苏无倦后便先走了。
苏无倦闻言向外望去时,正看见奉书离开的背影。
严夫子在批改作业,周围同窗也在安静读书,苏无倦随手拿起一本《孟子》跟着看了起来。
禁足在家的日子,贺鹊儿一直叮嘱他好好复习,不能荒废学业,这会气氛到了,苏无倦便自然地融入其中,成为埋头苦读的学子一员。
包括苏无倦在内,课室内不过十九个学生,严夫子很快便批完课业开始说话了。
“昨日让你们写首小诗交上来,你们倒是听话,每个人都写了。”严夫子话锋一转,“只是有件事令我十分纳闷,这简游光人都没来,他的作业是哪位好心人帮他交的?”
在座众人均没出声,严夫子目光扫过一个不敢直视他的学子,说:“我对你们的字迹一清二楚,便是你们不说,我心里也知道是谁。”
苏无倦盯着右前方的男子,心想这人也够实诚的,人没来帮交作业也就算了,竟然还不知道换个字迹,这严夫子一看就是个认真教书的人,他就没想过会被拆穿教训吗。
恐怕其中另有隐情,严夫子并未当面直言,只说:“替写之人放学后过来找我,现在先来说说你们写的诗。”
“你们今日交的诗作中,有首诗我觉得十分有趣,如今也读给你们欣赏一番。”对着手中的诗稿,严容一本正经地念道:“昨日一杯酒,今日一杯酒。日日有酒喝,烦恼醉溜溜!”
严容念完,见底下的学子纷纷偷笑,他面不改色地说:“霍子空,你来说说,这首诗写的如何。”
霍子空淡定地站起身,行礼过后,他神情自得地说:“回夫子,我认为此诗写得朴素动人,充分地体现了凡夫俗子对三千烦恼的不喜,以及酒君子对尘俗中人的开解和帮助。”
“你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严容没好气地问,“老实交代,这诗是不是你早上临时写来应付我的?”
霍子空笑道:“岂敢搪塞夫子,实是昨夜小酌两杯后忽有所感,这才信笔书下此诗,奉请夫子过目。”
苏无倦觉得霍子空是个有点文化的学渣,连胡言乱语也能说的感情真挚,实乃我辈楷模啊。
他正好奇严夫子反应,就见严夫子瞪了眼霍子空后,忽地换人提问:“坐下,林赋,你来说说,你写的诗又是怎么回事。”
林赋不料热闹轮到自己身上,他迟疑一下,还是彬彬有礼地说:“学生不解,还请夫子赐教。”
“赐教?”
严夫子气笑了,“我让你写花,你看看你自己都写了些什么!”
“牡丹廊下开,笑从山雨来。零落碾成泥,柔水香如故。”严夫子平静地念完诗后,语调猛地高昂道,“你这是写花,还是写你的新婚妻子啊?!”
好家伙!这小子看着文雅不料竟是个艳诗高手!!
苏无倦望着满脸通红的林赋,目露惊叹。
周围有的人听懂了,有的人没听懂,苏无倦也是听严夫子提起新婚妻子,这才看穿了表面无错的咏花诗下潜藏的露骨。
光听零落成泥芳香如故,还以为诗中说牡丹品质高尚。可细细想来,诗人多用梅兰竹菊以示君子品格。若说林赋想要另辟蹊径夸牡丹也不是不行,可他偏偏说什么“山雨、成泥、柔水”,这不是让人不自觉地联想到“巫山神女赴**、不堪消受软成泥、香汗淋淋绕指柔”吗!
但凡他将牡丹换成梅花、柔水换成墨水,或老实地承认错误说自己无能走题了,估计严夫子此时也不会如此生气。
有单纯的学子大胆提问:“夫子,我瞧林兄写得甚好,并无写人的意思,不知夫子为何有此结论?”
严容一时气急当场点出林赋的心思,然此事关乎学生女眷名誉,严容不好当众解释,就含糊道:“你若觉得好,便课后向林赋请教吧。”
林赋自觉隐蔽,不料严夫子竟看出他潜藏的春风得意,尬尴的他此刻只想就地遁走,哪里还有心思想着课后跟人炫耀呢。
严容特意说课后,也是给林赋缓冲的机会。
这会儿为了转移学生注意力,严容语调一转,道:“说起来,近日在学子中,我看到两首颇有趣味的诗。”
就在大家以为严容又要欲抑先扬时,他念了两首很是正经的诗。
这两首诗,便是苏无倦考试时所写的《凰之羽》和《春光》。
严夫子最后点评道:“花开、鸟飞、树枝晃的画面,写得异常生动活泼,明月亘古不变,俯览千秋万载,此中暗含吾等凡夫想要阅尽天下风光的豪情,实乃是篇佳作啊!”
苏无倦猝不及防被新认识的夫子一夸,惊讶之余顿感这里的人见识太少,连他写得这般普通的诗也能如此欣赏。
思及此地诗风还停留在诗经、乐府的水平,他们没见过唐诗宋词元曲的风采,便可以理解严夫子当下的赞赏了。
严夫子又道:“以出生芦苇、豆蔻年华、花信之期,这三个植物的不同形态,来分别代表女子的,幼时、待嫁时、嫁人后的三个年龄段,如此比喻堪称精妙。“
“只可惜乐这一字不太妥当,都已是成家的妇人了,又怎会整日只顾玩耍嬉笑呢?”严容心有所感道,“如‘桃夭’所言,‘之子于归,宜时宜家’。”
“乐字当改成宜字才好,这与女子娴静和顺的气质相符,也应了仪礼的三从,苏无倦,你说是与不是?”
冷不丁被点名,只是答题而已,苏无倦无意争论,只说:“夫子高见,学生自愧不如。”
严容欣慰地点头,转而又道:“你们好歹也是童生,进入书院也有段时日了,写出的诗文怎的还如此粗俗直白?”
“正好苏无倦来了,刚才那两首诗便是他写的,你们空暇时可多与他探讨一下写诗体会。”严容不给学生发表意见的机会,踩在下课钟声前直言不讳道,“尤其是你霍子空,你那顺口溜的写法也该给我改改了!!”
随着严夫子的离开,课室一下子就喧闹了起来。
“苏兄好文采,不知你是如何想到写那首《春光》的?”
“是啊,诗末一句‘览尽千秋光’,听了实在是令人热血沸腾!”
“不知苏兄是否自幼有名师教导,可否引荐一二?”
“苏兄······”
“你们在聊什么呢?”在门外就看见他们围着一个生面孔搭话,简游光进屋后不找自己座位,也跟着凑了过去。
“你还不知道吧,这是我们班新来的同窗,刚来就被严夫子夸赞,这会儿他们正向他请教写诗呢。”霍子空笑着回答。
简游光不喜读书,闻言顿感无趣:“没意思,还以为有什么热闹瞧呢。”
说罢,他走到自己凌乱的书桌旁坐下,无精打采地支拳撑脑袋,双眼无神地放空心神。
苏无倦既不想被当作学神围观,更没心思跟群书呆子讨论文学,他见来人打乱了同窗的询问,便顺势推托道:“不过偶尔灵光乍现,实在不值一提,说来在下初来乍到,有一事不解,还请诸位解惑。”
“何事?”有人帮忙转移注意力,林赋很是感激,故率先出口回答。
“听闻云锦书院要求严格,不知若是有事请假的话,夫子是否会批?”
霍子空闻言哈哈大笑:“你要是不怕被退学的话,像简游光那样,三天晒网两天打鱼,十天里露面个五六天,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然啦,你若是成绩优异,有本事在年末的考核中名列前茅,那便不用担心有事请假这等小事了,夫子们大都爱才得很,断不会跟你计较的。”霍子空补充完,又转头追问简游光,“你这是刚来的,还是在门外等严夫子走后才来的?”
“一大早就被我爹撵来了,在门外假山躲着,等夫子下课呢。”简游光有气无力地说。
“好个一大早!”霍子空嗤笑,“怕是你的一大早,日上都要三竿了吧!”
说谁不是呢,简游光睡得好好的,就被他爹派人抓来书院了。
苏无倦无诀窍可传授,围在他四周的人便自动散开了。
座位临近,简游光和霍子空的谈话他虽无意偷听,却也一字不漏地入了耳内。
回想原身被苏铁逼着读书,苏无倦不禁感慨:无论古今中外、架空平行,替父母念书的孩子都不算少啊!
闲聊不过片刻,课钟响起,新的夫子进来授课。
一上午的时光就怎么过去了,苏无倦体验完书院味道一般的伙食后,又租了个学舍午休。
等下午的课也风平浪静地上完后,苏无倦背着书箱,步履正常地回家吃饭。
“报名顺利吗?”
“夫子可有为难你?”
“跟不跟得上进度?”
“中午吃的好吗?”
“可有不适应的地方?”
苏无倦回屋刚放下书箱,便迎来了闻讯赶来的贺鹊儿五连问。
“报名顺利,夫子人挺好的,书院饭菜的味道还行,没有哪里不适。”苏无倦言简意赅地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得到儿子的亲口确认,贺鹊儿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晚饭吃什么?”读书果然最是易饿,苏无倦到家第一件想的事,便是吃饭。
贺鹊儿却道:“今天咱们去外面吃。”
“你舅舅回来了,我带你去见见他。”
孔子《仪礼·丧服》中,三从指“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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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课室评诗盼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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