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快来看看!”
林赋举着展开的卷轴面向众人,“这是我近日新得的好字,请诸位同窗一起来观赏一番!”
在场学子很给林赋面子,大半的人都聚了过去。
苏无倦本无意凑合,只是那幅字有点眼熟,他便跟着过去仔细瞧了瞧。
“林兄,你这字是哪来的?”
逆锋起笔,疏朗劲瘦,收尾藏锋,牵丝上弯,这字越看越像是荀夫子的字,苏无倦忍不住好奇追问。
“一个书生送的。”林赋遗憾道,“我家掌柜不懂事,我让他花钱去买,他倒好,白白拿了人家的字,却连张好纸都舍不得提供!”
要林赋说,此等好字,若用碎金纸书写,才是上佳。
苏无倦对他家掌柜不感兴趣,他只关心:“送字的书生是不是姓荀?”
“没错,是姓荀。”提及此事,林赋语带懊恼地说,“秦掌柜也是糊涂,收了人家的礼,竟连姓名都未曾问清。”
“那荀公子是不是相貌清俊,身姿挺拔,气质温润,眉目如画?”苏无倦又问。
没亲眼见过,林赋哪知道对不对的上号,他闻言奇怪地反问:“听你这意思,莫非衍听兄认识此人?”
苏无倦故意卖关子道:“岂止我认识,说出名字,估计你们也认识。”
“是谁?”林赋好奇地问。
“姓荀,又是我们知道的人,难不成是秀才院的荀择术?”一旁沉默的项沉突然开口。
回了他一个“你小子识货”的眼神,苏无倦打个响指,道:“没错,正是六年前轰动禹州府,连中五元的春闱会元,临原县、桃溪村人,荀择术是也!”
“文辞兄,你这是占了大便宜了啊。”苏无倦搭着林赋的肩膀,煞有其事地说,“等他今年高中状元,你手上的这幅字,那可就值钱了。”
林赋有点激动,又有点迟疑:“这字真是他写的?”
“是与不是,你去问问不就知道了?”苏无倦建议道,“若是有误,你顺势向他求一幅墨宝,那也不亏啊?”
见林赋点头,苏无倦又说:“记得多带点钱,请人赐字总不好空手而去,你说对吧?”
“有道理。”林赋一脸赞同。
早课前人来得差不多时,简游光才姗姗来迟。
他抱着一个小箱子,放到苏无倦面前,神秘兮兮地道:“打开看看。”
苏无倦掀开盖子,看到摆放整齐的小木块,以及木块旁放着的硬纸片,他随手拿出一个刻有万字的方木块把玩,感叹道:“这么快就做好了。”
“可不是吗,我连夜让人做的。”简游光得意道,“硬纸木材都好找,府里木匠画师也有现成的,我给钱让他们赶工那可不快嘛!”
简游光跟着拿起一块木牌:“我瞧着这玩意和叶子戏有点像,就是牌多了些。”
叶子戏也算是麻将的前身了,能不像吗。
苏无倦笑了笑,道:“这个先不急,斗地主玩的怎样?”
说到这个,简游光一言难尽地道:“这玩意费脑子,你觉得那些赌鬼会想玩吗?”
“格局打开点。”苏无倦问,“你是只想做赌鬼生意,还是想把你娘留给你的赌坊经营好?”
“那当然是想把我娘的赌坊经营好啊!”简游光不假思索地道。
“那不就成了。”苏无倦又问,“你玩牌是为了钱,还是为了玩?”
简游光思路清晰:“我自然是为了好玩,但来赌坊的人他都是为了钱啊!”
“都说了,格局要打开。”
苏无倦拍着简游光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要和金砖赌坊斗法,总要有拿得出手的核心竞争力吧?”
简游光没明白:“核心竞争力是何物?”
苏无倦语顿,接着说:“简单点说,就是你的招牌要和别人不一样,要有特色。”
“要你有的他没有,他有的你更高,要别人想买这特色,只能来你这花钱。如此一来,你就有了和别人竞争的优势,也就是核心竞争力,懂了吗?”
“懂了。”简游光恍然大悟,“就和五花楼的花样只有他们家有,所以大家都爱去他们那吃饭一样。”
“没错,所以你觉得,你铜花赌坊有什么竞争力?”苏无倦问。
简游光顿时沮丧道:“没有。”
不仅没有特色,就是同样的乐子,他也不如金砖赌坊吸引人。
“没事,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苏无倦开解道,“你在原有的赛道上比不过他,那你另辟蹊径,创造一条新赛道去打压他不就成了?”
“怎么说?”简游光虚心求教。
“你觉得五花楼怎么样?”苏无倦不答反问。
“挺好的,怎么了?”简游光不解其意。
苏无倦引导地问:“去五花楼的都是些什么客人,你觉得能用什么词,来形容五花楼给你的感觉?”
“有钱人,高雅!”简游光顿悟,“你是说,我将铜花赌坊打造成专供有钱公子哥玩耍的地方,像五花楼一样提高收费门槛。”
苏无倦肯定道:“思路没错,说对了一半。”
“那另一半呢?”简游光问。
“另一半自然是,”苏无倦话锋一转,“你想不想报复金砖赌坊抢你生意的仇?”
简游光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想!你有办法?”
“办法自然是有的,这就要看经营策略运用的好坏了。”苏无倦说完这句就闭口不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简游光正要追问,灵光骤然一闪。
他转而拿出一叠银票,放掌心拍了拍:“说吧,你这方子,我花多少钱才能买,一千两够吗?”
苏无倦将钱推回去,一脸正色道:“都是同窗,你生意还没起色,我能要你的钱?”
“你的意思是?”同窗还没几天呢,亲兄弟都不可能分毫不取,简游光眼眸微闪,暗中思索苏无倦背后深意。
“听过技术入股吗?”苏无倦也不给他反问的机会,直接解释,“所谓技术入股就是,我出手艺你出钱,最后盈利按股分账,你也可以理解为分成。”
“而我入股的手艺,便是这千金难买的经营之道,以及附赠的新奇纸牌玩法。”
真要是能让赌坊起死回身,分点成不算什么,简游光直接问:“你想怎么分?”
“看在同窗的份上,我也不和你五五分,你六我四如何?”
语毕,霍子空先沉不住气感慨:“你半个子不出,就想拿走大半的盈利,苏兄好算计啊!”
“要是赚不到钱,我分文不取。”苏无倦神色自若地道,“但若我能帮他赚钱,那分点利润不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铜花赌坊目前的情况,不能赚钱就是赔。
放着也是亏本,倘若真让苏无倦倒腾活了,简游光便能躺着赚钱,十分划算。
这般想来,苏无倦的提议倒也合情合理。
只是这买卖,要一口买断也不是不可。
但苏无倦却非要长期谋利,也不知他是真的顾念同窗情谊不赚不拿,还是有把握,他分成所得定比一锤子买卖赚得更多。
以商人的角度,霍子空猜是后者。
如此一来,他倒是期待苏无倦的后续手段了。
两人对话的空隙,简游光已做好决定:“我答应你,现在我们就立字据!”
苏无倦正要开口,上课钟声响了,他笑道:“不急,你还可以再想想。”
简游光已是破釜沉舟没什么好多想的了,趁着夫子讲课的时间,他将字据写好,连手印都给按了。
课后,苏无倦听了简游光的决心也不磨叽,当场签了字据。
约定已成,比起怎么赚钱,简游光更急着实验扑克和麻将到底好不好玩,毕竟这可关系到他铜花赌坊的招牌能不能打响。
“走走走,咱们去学舍玩!”憋了一上午没找到机会,好不容易等到中午放学,简游光迫不及待地拉人去自己租的学生宿舍。
苏无倦慢悠悠地整理衣袖,“急什么,吃完饭再说。”
霍子空帮腔道:“中午这点时间哪够,放学后再玩不迟,还是你想玩到一半被夫子打断?”
没人陪玩,简游光只好少数服从多数,老老实实地午休养足精神。
麻将三缺一暂时是打不成了,简游光请客去五花楼吃饭打牌。
今日五花楼附近的人特别多,倒也不是因为大家都赶来吃饭,而是五花楼对门的街上,有孤女披麻戴孝准备卖身葬父。
“小女花甜,家母早逝,自幼和父亲相依为命,家父为给我准备嫁妆而积劳成疾,昨夜劳累过度不幸就此病逝。”花甜跪坐在地,擦着眼角泪珠,神情哀伤道,“可怜甜儿身为女子,能力有限,竟连父亲特意留给我的一所茅屋,也没能守住,被族中叔伯借口翻修,强行占用了去。”
“如今小女身无分文,只求寻个良人入府为奴,好换些银两给父亲风光厚葬,还望诸位善人垂怜,成全小女子这微薄的愿望。”
说罢,花甜对着四周的看客盈盈一拜。
“此等孝心着实感人,连孤女唯一的庇护也要抢夺,你那叔伯所作所为实在可恨,你可曾寻族中长辈主持公道?”虞存愤愤不平地问。
花甜垂泪道:“家中人丁单薄,并无族老,无人可求。”
“朗朗乾坤怎会无人可助!”虞存激动地建议,“若你那叔伯当真如此冷血,半点不顾兄弟情分、长辈礼节,你大可向知府大人击鼓鸣冤,总能为你父亲求回点葬身银两,也为你自己争来一个栖身小屋!”
孤女闻言愣在当场,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就在围观路人议论纷纷时,贾优站出来说:“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花姑娘身为独女并无继承家产的资格,就算她父亲有意留些资产予她,可公堂对峙之时,她与叔伯比也不占优势。”
“即便当真讨回了茅屋丧费,但一个胆敢状告叔伯的孤女,到时又该如何在村中过活,寻个好人出嫁呢?”贾忧摇头叹气,“少言兄,你此番提议,考虑欠妥啊。”
不是谁都有勇气状告官府的,虞存承认自己思虑有缺,一时没了主意。
踌躇片刻,虞存转身问他身旁之人:“贯之,依你所言,该当如何。”
“人死为大,姑娘既有孝心,不如亲自将令尊安葬。”
荀择术温言劝说道,“父母赐你身体发肤,非是让你轻易拿去许人使唤。想来你双亲泉下有知,也不愿你为此赔上自己一生。”
“相逢一场,些许帛金,以表哀悼。”荀择术拿出一百文递给孤女,“比起风光厚葬,想来你的父母,应当更希望见你过得幸福。”
花甜好似从未想过这个解答般,霎时愣在原地没了反应。
见她不接,荀择术正想将钱放在“卖身葬父”的木牌下,不料却被突然出现的苏无倦一把拦住。
苏无倦搂着荀择术的肩膀,边抛串钱边说:“荀夫子说的有理,只是人死如灯灭,一把火烧光,尘归天地便好。”
“生来赤条死也空空,香火纸钱不过生人挂念,棺材祭品都可剩下,只要心意到了,又何须压榨自己挤出银钱,硬给死人充那虚荣场面呢?”苏无倦凑到躲开他的荀择术身旁,勾唇轻笑道:“荀夫子,你说是吧?”
“死者为大,苏公子还请自重。”荀择术面无表情地说。
虞存面色不快,直言不讳道:“眼见他人丧事,公子你怎能嬉笑自若,言行轻浮?”
“死生乃一等大事,怎可如此潦草地火烧完事。”虞存神态严肃道,“莫非公子百年之后,也毫不在意自己无人吊唁吗?”
“两眼一闭,俗世离心,他人祭奠,与我何干?”苏无倦无所谓地说,“我不求流芳千古彪炳史册,有没有人祭拜很重要吗?”
这人有点眼熟,苏无倦想了想,忆起他是那日孙一力进门买笔前,拿着毛笔走出门的人。
看起来和荀择术关系不错的样子,两人大概是同窗。
“你,你强词夺理!”虞存不服反驳,“纵是市井小民,也有后人惦念的期盼,这与是否有名并无关系!”
见苏无倦衣着富贵又言行肆意,贾忧恐其不好惹,扯着虞存的衣袖小声说:“不过一个纨绔罢了,你和他置什么气?”
“你不是有事吗,还是先走吧。”
想起尚有急事未办,学着荀择术给了百文礼钱后,虞存匆匆离去。
如此一闹,花甜收拾东西道谢走人,围观热闹的人也散了。
荀择术见同窗离去,脸色冷淡地道:“钱还我。”
苏无倦转着钱袋的手指一顿,随后端端正正地将它还给荀择术。
拿回钱袋,没留道别,只对一侧相识的霍子空点头示意一下,随后荀择术便径自离开。
苏无倦还想跟过去说点什么,被身侧等得不耐烦的简游光一把拉走。
“不就几百钱的事吗?”简游光边走边说,“你没事拦着人给钱干嘛,闲得慌来和我打牌啊!”
苏无倦挑眉道:“别说是几百文,就是一个铜板,她也别想从我夫子手里拿走。”
“为什么?”简游光不解道,“人家招你惹你了,连一个铜板都不舍得给?”
“这是给不给钱的事吗?”
“这是被不被骗的事!”苏无倦反问,“你就什么都没看出来?”
简游光反问:“我应该看出什么?”
霍子空笑着解答:“那姑娘到哪卖身葬父不好,非得跑到五花楼的对门去卖,怕不是想来个英雄救美以身相许,好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吧。”
“想多了吧你。”简游光不信,转头又问苏无倦,“你也是这个意思,你们从哪看出来的?”
苏无倦笑容亲切地回:“自己想!”
简游光:······
当谁稀罕知道似的,爱说不说!
倦倦:小桃花为何打我?
术术:不知中庸,该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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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路遇孤女观念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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