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没那么简单，我想异血人可能混迹在他们之中，并不能轻易分辨。”山姝盯着那边的人群。

他们已经散开了一些，围绕在那块崭新的墓碑旁，有几个人正埋头擦拭眼泪，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绪，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就像水龙头一样可以轻易地流出眼泪，可以随时关闭不留痕迹。

老周就站在人群的最前方，他似乎是这群人中的主心骨，他拍了拍身旁人的肩膀，轻声安慰了几句，而后转身向着两人走了回来。

似乎是两人脸上略带悲伤的表情让他有所动容，老周勉强笑了笑，宽慰道：“不用太过担心，我们正在寻找可以最大限度较少异能链伤害的方法，幸运的是，现在也算小有进展。”

看来老周先入为主地认为他们两个是逃亡而来的异血人了，山姝略一挑眉，她按了按眼角没有反驳，顺着老周的话说道：“没什么，就算是死亡也比我现在的状况好一些吧，还能少受些痛苦。”

果然，老周信了她的话，脸上浮现出混合着对小辈无奈和哀伤惆怅的神色，他张了张嘴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而后便招呼着他们上车。

经过这一波折，颠簸车上的三人都没有了交谈的**。

宿怜神色恹恹地盯着路过荒废的景色，她只在那些无聊的描述战后灾区的主题电影中见过，那些片子带着劣质廉价的色调，就算用上了最新的虚拟技术力图在情绪上留住观众，却仍然改变不了不入流俗气片子的底色。

她曾经在父亲的办公室中看到过关于各个星系基建的报告，上面极尽空话套话书写当地政府的勤政，完全掩去了这些可怜星球的存在。

不过，宿怜认为，倒也不能完全怪罪地方官员，无非是从上到下都在演一出骗了自己的装傻戏码罢了，至于普罗大众是否被骗到，那不在他们考虑的范畴内——只需要星际史上写下功绩便足够了不是吗。

穿过了墓地，车子载着他们总算来到了城市的内部，宿怜并不习惯这样的颠簸故而头有些昏昏沉沉，其他两人则完全习惯了奔波，可以自如地行动，山姝甚至还有功夫攀着身边那个窄窄的扶手在行动的车子上起身打量四周。

这附近大约就是居民住宅区了，这里的屋子大都是灰蒙蒙的砖石交错排列搭建而成的，整个墙体呈现凹字形，空余的部分则是一扇门将这个凹补齐。中间的小院子则种植着一些蔬菜，或者有一些小小的动物躺在门口转着泛蓝光的眼珠子盯着他们。

“这里就是大家居住的房子了，因为城里目前注重发展重工业，所以这些食物蔬菜都是市民们自己种植，并没有集成化的轻工业来供给市民的需求。至于那些小动物是失去了家人的那些家庭为了排解心中的苦闷才养在家中的，平时也不需要吃东西，只需要定期供应电能就好了。”老周望着两侧的房子，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满意。

他的帽子被风掀了起来，几颗小石子砸在了他发际线后移的颅顶上，他伸手拽住了那根绳索笑了起来：“哈哈，这里风力发电什么的很发达，电不算什么。”

路上的行人和车辆多了起来，老周的车速也跟着降低了一挡。

就在这时，有一只小小的机械狗向着山姝跑了过来，她伸出手，小狗凑上来用脑袋贴了贴她发烫的手臂，大声说了句“你好”。

“它会说话！”有些意外，山姝惊喜地问道，手跟着在小狗的头上狠狠摸了几把。

“当然，它是我养的小狗，这可是我亲自在工厂花了两个下午的时间做出来的，可不是一般的机器小狗。”老周很是自豪地挥了挥手，那只机械小狗便转身一晃尾巴跟着跑回了那块菜地蹲在一旁注视着他们远去。

“到了，那里就是医疗院了，最近受伤的人不多，你们应该能各自找到一个床位。”老周指了指前方灰色的大方块一样的平顶建筑，愉快地说道。

早在墓地的周围宿怜便暗中给楚文致和却风发送了消息，要求他们暂时按兵不动，现在她和山姝接近这座城市的计划出人意料的顺利，也许可以不动用武力找到那些异血人的老巢完成他们的任务。

彼时却风已经到达了当地的异能局，只是他一直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故而一直没什么实质性的行动。

他很是顺利地在工厂附近被一位热心肠的向导带到了异能局的屋子前，只是在和一楼大厅负责人阐明自己的来意后，似乎整个大厅的人都愣了几秒。

这阵沉默不算友善，大概一分钟后才有一个穿着制服的人匆匆站出来将他带到了楼上的会客室。

那是间充满怀旧气息的办公室，还是老式的桌椅沙发，甚至饮水机还是使用手动方式来吐出水球的早被淘汰的样式。

给却风倒了满满一杯茶水后，所有人便都离开了房间，直到却风喝光杯子里的水实在坐不住在门口游荡的时候，才会出现一个工作人员为他蓄满水，如此反复了数次。

“我不渴，你们没有人接待我一下吗？我是来办正事的，不过先告诉我你们的卫生间在哪里。”却风急了，他将杯子磕在桌子上，怒气冲冲地对着来人说道。

他喝了那么多水，膀胱几乎要变成个大号水球。

“您稍等下，我们长官正在赶来。我先带您去卫生间吧。”除了赔笑，没其他实质性进展，看出却风的态度已经很差了，那人煞有其事地说道，“不如等您如厕结束后我们带您去吃个饭，您饿吗，要不再洗个澡？主要是灰星从来没有直接派搜查官来过，所以我们总担心怠慢了您。”

这样的说辞实在不算文雅，却风皱了皱鼻子，不过倒也符合当地的现状，他冷哼了一声。

这样点头哈腰但不办事的态度就像是一团棉花，一拳砸上去心里不舒服，不采取任何举动也不舒服，却风叹了口气：“我确实饿了，那你陪我一起，顺便给我讲讲你们这里的情况。”

却风对尘土星的近况也是一知半解，他一样不喜欢史学，故而即使身处同一星系，仍旧不怎么了解这个曾经辉煌过但又落寞了的星球。

不过既然宿怜下了指令，他便多了解一些，只不过他这样灰星搜查官的身份恐怕不能套出更多关于异血人的信息，一切还是要依靠宿怜和周校那边来筹谋。

再说老周这边，他将两个女孩招呼进医院大厅，满意地看着有护士医生接待他们后，他拿起了通讯器，看到了来自异能分局的消息，只是罕见地并没有明说事情只留下了一句：“老周同志，看到请回复。”

“怎么了？今天城门口有两个女孩来这边，其中一个浑身都是伤口被绷带缠着，太可怜了。”连接上语音线路后，老周开口便先一步汇报了自己这边的情况，“我想着就算他们不打算在这边定居，养伤可能也需要很长的时间，西边的空房子还挺多的，不如安排他们去那边。现在先把他们安排进医院，后续的事情再说。”

“这些都不重要，你看着安排就好了，”对方显然不太在意这些事情，刚打算敷衍过去，却似乎发现了什么般提高了音量，“这么说就对上了！”

“对上了什么？”老周摸出了一根饼干，塞进随身携带的茶杯里，坐在大厅的椅子上慢慢喝水补充体力。

“今天有个说是来自灰星的搜查官要查异血人的事情，现在人正在异能局里干坐着，只是局里的大家弄不清现在的情况，正打算开个小会商量一下，等下你线上参加一下吧。”对面的人简短道。

“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么快吗？”显然，老周吃了一惊，被水呛到了，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粗糙的手指在胸口顺了顺，“不过这倒是合理的，这半年来越来越多的异血人来到我们这里，灰星没有察觉才是怪事。想必这位搜查官只是个预告，真正的麻烦还在后面呢……”

山姝和宿怜两人七拐八拐，在狭窄的堆满各类东西的走廊里穿行着，被带进了一间堆满了各类仪器的检查室，一个穿着灰白色服装的医生用命令的语气要求他们进入仪器。

“我没事我不需要任何检查。”宿怜脚底生了根似的站在原地没有动，语气硬邦邦的，那副自若的神情倒不像是个病人倒像是个主治医师。

“那我……”山姝有些犹豫，楚文致告诉过她，她的身体里并没有异能，而现在这些人显然将自己当成了可怜的逃亡异血人，若是事情暴露了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找到一个更好的身份来掩饰。

尤其是宿怜这个定时炸弹还在一旁，随时都可能引爆。

“哎哟，妹妹你这一身的伤口快些躺好吧，被耽误了治疗。”稍微年长一些的护士不容分说地按着山姝的肩膀让她坐在了床的尾端。

“戴好眼镜，可以闭眼。”医生上前，将一副紫色的护目镜压在了她的鼻梁上，安抚般拍了拍她的肩膀，缓和了语气，“躺下吧孩子。”

山姝实在没有理由拒绝，一则她确实浑身都有伤口，二则宿怜一直认为她是被改造过的，若是现在逃开，反而要暴露，不如以不变应万变。

随着清脆的声响，仪器被启动了，她眨眨眼，隔着镜片可以看到大大小小的光圈在脸的正上方旋转晃动，大约几分钟后，身体周围传来燥热感，终于，仪器再次响了起来，床铺顺着导轨滑出带着山姝从仪器里钻了出来。

“嚯，你全身的血管都受到重创了，我大概知道你碰到了什么对手了……那家伙是个可怕的异能者。不过，你修复能力是我见过最强的，已经在恢复愈合了，很好很好。”盯着屏幕上的检测结果，医生不由得瞪大了眼。

医生原本坐在椅子上，她抓着椅子向前来到山姝的面前，捏了捏她的手而后继续向上揉搓：“你手臂不移动的时候还疼吗？按压会疼吗？行动方便吗？”

“还可以吧，不算很疼。按压会加重疼痛，日常行动没有问题。”山姝摇了摇头回答了这一连串的问题，自己当然恢复地很好，毕竟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而且楚文致的医术就连东溪都认可。

“这样吧，我配药水和药片给你吧，我们这里技术还比较落后，可能没有特效药或者给你更换是四肢的条件，你恢复起来可能比较慢，大概需要在这里住院一个月，每天都会有专人帮你换药。”那位年长的护士将她扶了起来，要带着她前往病房的位置。

“在哪里缴费？”一直沉默的宿怜突然开口，就像是触发了什么游戏进展的任务一样的NPC，说话没什么人情味，只陈述问题。

“你们是灰星来的吧，这里的医疗服务不需要付费，因为几乎每一家都有需要常年治疗的病患，每个人收费就等于每个人不收费。所以医护人员都是自发的，大家都会尽力治疗每一位病人，这样自己的家人朋友也会被善待的。”护士仍旧扶着山姝，微笑着解释道。

能听出字里行间里这位护士对这样模式的赞同，她似乎很喜欢这样亲如一家的关系。

“你们可以叫我小葱，B区的病人都是我负责的，算是护士长。这里的病床很紧张，所以，小周你的家属不可以在这里过夜，不过我想周队长会找到近处的房子给你住的，你也不必担心，随时来看望你的朋友就好了。”小葱的话很多，她转身对着宿怜解释道。

“谢谢。”宿怜依旧简单地回应，目视前方没有一点情绪。

沿着稍显昏暗的走廊来到了一扇大门前，小葱轻轻一推门便向里面打开了，入目是很亮堂的大房间，大约有几百平方米的样子，房间里整齐摆放着几十张带轮子的病床，床边放着小柜子，柜子的周围有一圈挂帘，只不过现在大部分挂帘都收拢在一起，床上的病人们也都坐着说笑，只在门被推开的时候停下来望着他们。

床上坐着的大部分是年轻人和孩子，有些孩子凑在一起玩一些小摆件，一些护士则推着堆满医护用品的小推车在走道里穿梭着。

看不出这里的病人是患有严重基因病的人，就如同普通病房一样其乐融融。

“这边。”小葱望了望仅有的一张靠近窗子的床铺，而后又指了指靠近墙面的立柜对宿怜说道，“柜子里有椅子，你可以自己取一个。”

就像是听到了指令一样，宿怜点了下头，转身走向了柜子。

望着她的背影，倒是山姝有些困惑，宿怜看上去是宁可不坐也不会亲自动手去搬椅子的人，而且，在进入医疗院后，她沉默的频率也太高了，怪怪的。

就在这时，一阵尖叫声从身后传了出来，山姝猛地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一个穿着条纹状睡衣的男孩眼球充血，布满红色的血丝，他赤脚踩在地上大力推开了周围的孩子，向着墙壁奔去，小葱和其他护士似乎意识道了什么，都快速冲了过去想要阻止那个男孩，只是还是晚了一步。

以男孩的身体为源头，向着四面八方投射出无数条红色的射线，周围的病患来不及闪避，被击中后爆发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反倒是一早被男孩推到在地大声哭叫的孩子免除了这次祸事。

紧接着，奔跑着的男孩狠狠地撞在了墙壁上，额头、鼻子和下巴瞬间冒出鲜血，沿着墙壁留下，几秒后，他倒在了地上嘴角吐出了白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