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021演练室中,默里克用全息投影,为索格弗还原着报告中,截断的那部分内容。

新太阳历28年,诺森帝国建立前251天。

北F73基地,晚8:09。

从基地刚刚搭建起五个小小幸存区开始,就服役的飞行器“追击者”,载着它的第二任主人以及他的新同伴们,从沼泽监狱的停机坪起飞。

末日之初的一切都是不加包装的,像是着急从杂货店內买走的日常用品,来不及裹上牛皮纸。

启动基因编辑工程的决议,刚刚在幸存基地间会议中,通过表决。

由埃丽纳牵头定下,以他为首的玫瑰骑士团作为先锋,实验这项技术,将还能生育的黛莉亚这一性别固定下来。

此时,也还未像后世研究时的认知,将夫妻关系內的双方以主宰者、侍奉者做称。

从言辞到命名方式,由畸变腐蚀一切的猩红催促,潦草、直白地存在着,突出着全然的实用主义。

譬如这个建在山崖边的沼泽监狱,没有任何特称。

与它关押诸如叛国、恶劣谋杀等罪行者的职责一样,寡淡无盐。

但这座饱受海风侵蚀的建筑,及其周边连片的、收成极少的沼泽地,正是三千年后被视为朝圣之地的北特区要塞。

后在先父与畸变者厮杀的战役中,成为接纳、惩戒异端的污染区。

诺森帝国的诞生始于此地,而在危亡中被再次赋予新生,也源于在此胜利的圣战。

往后它仍旧秉承原旨,为了帝国保持干净的血脉不断熔炼劣种。

可以说,地处冷漠的至北之地——斯波威克的沼泽监狱,是一座属于诺森帝国的圣山。

它亦作为能源塔的重要组成,将转化后的畸变因子泵至整个互助联盟,令父神的伟力受祂的子民赞颂。

而此时,统治天国的父神蒙德纳,还是刚被私自赦免的囚徒。

正与《妲莱宣言》的撰写者库赫迈,沿着母亲河苏韦达克上游飞行。

迷雾之中,机翼边缘闪烁着行进时的警示灯。

库赫迈坐在右侧座位上,看向窗外的景色。

下方是离要塞关卡,还有一段距离的戒备区,一片漆黑被偶尔掠过的巡视灯照亮一瞬,暴露出城市的断垣残壁。

像是被无数畸变种剖开、撕咬,剩下的千疮百孔的躯体残骸,弥漫着历史书最后一页被翻过之后的荒凉与腐臭。

今天是个阴雨天,作为冬天还有两个月来临的宣告,这场雨不会持续太久。

但待短暂的潮湿结束后,耐寒的畸变种们,也将从泥土、海洋中,随冷风呼啸而出。

十月是基地屏障区內丰收的喜悦月份。

但对于环绕屏障区存在的,69区至73区来说,与畸变种直接对冲的哨塔要面临的,只是又一个危险狂潮的降临。

相比燥热的六月,温度骤然升高,不缺乏水源的基地并不会陷入与畸变种的争夺战。

但大型畸变种刚刚苏醒的,最饥饿的十月,也是畸变周期加速推进的时间节点,无疑将成为比邻圣山的幸存者们,存活与否的分水岭。

打在防弹窗上的雨滴,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库赫迈没像往常一样谨慎地,要求控制室降下外部防护笼。

他只是看着这半透明窗面,外部很快就被淡红透明液体,如红酒泼洒弄花了平整的灰色,散逸着腐蚀时的白汽。

还有四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就是10月13日。

这是埃丽纳救下库赫迈的那一天,被库赫迈当作生日。

在新太阳历,生日这类的纪念日是很幼稚的奢侈。

这代表,庆祝者又活过了一年的畸变灾难,甚至能与他庆祝的人,也依旧陪伴在他身侧。

19岁的库赫迈是在十年前,拉上埃丽纳朝他伸出的手。

同样的阴雨天,同样的戒备区,同样的畸变狂潮降临时期。

22岁的埃丽纳,作为加入了求生队三年的老队员,被派往沼泽地接应沦陷区的难民,库赫迈就是此次得到救援的,其中一个孩子。

飞舞的巨大蝴蝶脑部被真菌侵蚀,每一次扇动翅膀时,数以万计的孢子伴随恶臭席卷而来。

库赫迈仰头,眼看紫色的椭圆形孢子飘扬,像雪一样落下。

听从东部逃亡而来的人说,初雪是上苍的祝福。

雪花的末端尖刺扎入父亲的后颈,除了卡在喉咙处的快逃,再无法发出任何囫囵的感言,只是全身颤抖着被痛苦淹没。

畸变种不会说话,好似由文字将人类与异类迅速隔开。

所有作为人类的意志,在脑干处被入侵、扩散菌丝的顷刻间,全都被融化,似乎确实得到了一瞬,难得的平静。

但很快,撕裂的声音从咫尺传来。

被寄生者全身皮肤,被菌液撑开成网状,脸部生出和畸变蝴蝶一样的口器。

随着第一次张开崭新的嘴,爆出白色的黏液,一切曾存在过的证明被销毁,仅在瞬间就完成。

新的供养者以血肉作为温床,承载着体内密集的虫卵。

嘶吼着将一同逃亡的邻居的手臂咬下,笨拙地履行着,作为孕育者的责任。

从赤日高悬之时,死亡只是接连不断地,随着畸变出现,永无止境。

库赫迈不会阐述,把父亲还给我这样的诉求。

在那一刻,面对这个臃肿的畸变种,他仿佛能够理解,父亲常常提起的,难产而亡的那位黛莉亚,是满怀着何等爱意将他生下。

这是最后会将孕育者称为母亲的几年,往后,被剥夺了创造生命能力的人类,将不再是主的宠儿,亦无从追溯母体的温柔。

库赫迈没有父母的照片。

逃亡中记录下一瞬的美好,是抽取盲盒般的存在。

因为当快门摁下,在电磁波与畸变波段相撞的一刻,大概率会照下畸变或死亡的瞬间。

但眼下,父母和无数弟弟妹妹合为一体,像是立体的纪念物,就在库赫迈面前,正愉悦地野餐着,似乎在招手让他去到它们身边。

只要走过去就能得到幸福。

果然,共同见证初雪能被主赐下恩泽啊。

后颈处的粘腻与冰凉,在那尖刺刺入的前一秒被甩开。

吸入了过量孢子粉末的库赫迈,在幻觉中看到站在他面前的埃丽纳,像个温柔的母亲,将糖果放入他的嘴里。

再次睁开眼,已然是安全的屏障区。

在陈旧的集体病房中,库赫迈仰面看着天花板,麻木地数着裂痕。

直到这里的所有孩子被认领离开,埃丽纳再次来到他床前,他才转动视线。

开枪将畸变种击毙的拯救者,并不像幻觉中那样,穿着紫色碎花亚麻裙,有着一头被挽在脑后的长发。

而是身着干练的,黑色特别行动制服,头发是齐耳的金色,整个人散发着果决的血腥气息。

但他的眼睛仍旧是有力的蓝色,正温和地注视着躺在床上的少年。

埃丽纳将糖果——解药喷壶塞入库赫迈的鼻腔,为他做完了最后一次治疗。

库赫迈因体内毒素影响,仍旧头脑昏沉,他听不清青年在嘱咐什么。

只知道窗外是夕阳,将埃丽纳氲在一片昏黄中,而埃丽纳就要离开。

“妈……妈。”

少年拉住这双从自己额头上抬起的手,像是蹒跚学步时第一次发出音节,生涩地呼唤着,那曾是他依存着的,整个世界的温床主人。

“妈妈……”

刚刚脱离死亡危险的库赫迈,如同被脐带缠住脖梗,艰难地呼唤着。

“妈妈。”

他的眼中没有泪意,只是离别式地将所有思念,汇聚为每一声急促。

现存博物馆中有文物展示,旧太阳历第一位人类与她的族群,也曾预言过灾难,从天而降的火,会烧尽一切生灵。

可她们无法想象,比人类先灭绝的会是母亲。

埃丽纳是旧太阳历的人类,他在这个不被祝福的世界中长大。

虽然幸运地保留了生育能力,但,他的丈夫却没能逃过畸变对于基因的影响。

埃丽纳从基地规章定下的,最晚婚龄16岁结婚至今,依旧没能孕育后嗣。

每一位这样的母亲被搁置,都将成为新太阳历的遗憾。

年长库赫迈13岁的黛莉亚,再次在稚鸟的脸颊落下轻柔的安抚,回应着他的祈求。

“我在。”

从新太阳历18年的10月13日开始,埃丽纳陪库赫迈过了十个生日。

这个从年龄上,算作姐姐更合适的工作狂人,亲自为少年挑选过许多礼物。

以及家门口一起种下的银杏树旁的石块,十道逐渐拔高的明显刀痕,都是他担负起曾回应那呼唤的证明。

这一路,库赫迈也见证了埃丽纳,是如何将要倒闭的公司,通过他掌握的技术研发机甲、发展军工厂,将崭新的武器推向整个基地。

伴随这些机甲投入使用,同步发生的是,埃丽纳一步步从求生队的小队长,往上晋升,成立玫瑰骑士团。

他用从其他基地交换来的技术,和黛莉亚们一起建立了圣芬妮斯学院。

为这个北F73基地,从最初的五个屏障区,开拓到第七十三个屏障区,并连城一个巨大的祥和天国。

埃丽纳十年的付出,使幸存文明得以完整、有序地运行。

明媚的红玫瑰是整个基地慈爱的母亲,黛莉亚们将前文明最宝贵的遗产继承,站上了离屏障穹顶最近的地方。

和许许多多凯迩塞德一样,库赫迈也时常仰望那高台。

他本不该成为反叛者拥护的噱头。

该像埃丽纳当年救下他的性命一样,一枪将蒙德纳私决,并将此人的头颅斩下高悬。

当听到有人以不堪言论,议论埃丽纳时,那种愤怒历历在目。

两天前,库赫迈从34区处理完,半年内第四起针对黛莉亚的绑架案,返回1区时。

仍旧为自私的犯罪者,犯下的可怖罪行而恶心。

他抱着结案的材料,买了一份埃丽纳喜欢的焦糖布丁。

但正直的少年,并不想按照治安署的律令,将这种重罪向黛莉亚的庇护者、引导者,细致禀报。

尖刺最为锋利的玫瑰,也会为花瓣被搅碎而落泪,他实在不忍看到这一幕。

“埃丽纳,还基地母亲呢,一个和年纪能做他儿子的凯迩塞德不伦的……”

没等一旁看报纸的凯迩塞德,说出最侮辱的词,反应迅捷的库赫迈,就拽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摔到墙上。

布丁和文件袋提在少年的左手,丝毫未动。

穿过额前垂下的黑色碎发,蓝色的鹰目是监视器冰冷的信号。

库赫迈审视着这个,毫无感恩之心的陌生饭囊,当街严厉地讯问着。

“重新把舌头捋直,再交代清楚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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