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埃丽纳从不公开地对库赫迈展示偏爱。

晋升到越高处,这位以身作则的黛莉亚就越会刻意避嫌。

他向来告诫,不允许能接触到最高裁决权的库赫迈,到处张扬这层关系,更不允许他用这种私下的关照,去做不公允的事。

无疑,库赫迈是驯顺的。

他总是按照埃丽纳的期待,将自己视为天平,面对再如何过分的情况,都绝不允许自己,有哪怕精神上的一丝偏颇。

但作为人类的人性使然,这种克制始终是有限度的。

有尾随的记者拍下了这出格的一幕,他们像是嗅到血腥味的秃鹫,在围观人群的前列徘徊着,试图制造最为癫狂的标语。

有消息被放出,这朵顶级的玫瑰即将离婚,而与他不伦的凯迩塞德有两位。

一位是埃丽纳丈夫的学生,虽出身低微但拥有魁梧的身材,以及一手极强的机甲操作技术。

另一位则是治安署的二把手,由埃丽纳救下,倾注心血精心培养的,文质彬彬的政务官。

漫山遍野盛开的洋甘菊,比名贵的鸢尾只年长三岁,都是最茂盛的年纪。

但不管谁是埃丽纳最中意的继任者,他们与他对撞产生的荷尔蒙,都足够捏造出炸眼的谈资。

那些围过来的镜头,快门的咔嚓声已经严重超过了基地规定的频率。

库赫迈清楚,明天他就会因被编排当街斗殴,登上报纸头条。

但他不在乎。

他自会匍匐在训诫者脚边,向埃丽纳忏悔他的一时冲动,而他终归会被原谅。

从被讯问者手中的报纸內,掉下的一页照片,被库赫迈拾起。

由五六个壮硕的凯迩塞德围住的黛莉亚,脸上铺就着引人遐想的绯红。

他身上穿着异常轻透的白色袍子,裙摆被撩到腰际,露出笔直柔嫩的双腿。

这只是手里不堪入目的场景,最基本的构图,深究细节更是格外地侮辱着,被造谣的艳照主人公,埃丽纳。

理智这根弦在此刻绷到顶点,轰然断裂。

受害的黛莉亚们,遭到种种非人的虐待证据,血迹仍未干涸,依旧在文件中泣出滚烫的泪。

近一年来,畸变周期滚动得太过频繁,凯迩塞德的数量暴增,剩下的黛莉亚被广泛地觊觎、仇视着。

末日在此时真正到来的论调,笼罩在整个基地上空。

丰收日的喜悦蒙着一层靓丽的色彩,其下是频发的恶**件,令孕育者数量锐减。

珍贵花苗的处境越来越危险,眼下竟然连埃丽纳也要成为被攫取性价值的靶子。

恶意占有无孔不入,这就公允吗?

良善的,最后的母亲们,怎能不得善终?

一天之内,顺着非法刊物的线索,库赫迈在下午三点四十一分时,坐在夹带违禁品的出版公司办公室。

被时令花茶和现烤曲奇招待的少年,严正拒绝了所有讨好,将装满现金的箱子也推了回去。

他出示证件,以职权索要了这个窝点的账本,负责人在威胁之下,抱来三个茶杯高的记录簿。

糊弄治安署监察的种种项目,乍一看十分严密,库赫迈皱了皱眉,逐一比对,计算着金额。

他的数学是极好的,每个星期他都会到军工厂,帮出差在外的埃丽纳,担当核查的会计。

很快,在花茶即将冷却时,从发现的一个漏洞,往前推出了数十处伪造数据的蛛丝马迹。

库赫迈简单将这些数值相加,不由得愣了一下。

涉案金额巨大,几乎可以买下三台投入战场的高等机甲,并且汇款人来自整个基地的各个区。

这根本不像是出于诋毁的目的,反而如此大动干戈,更像是一次募捐。

那么金额的矛头指向的是什么呢?

“把你这条生产链的每一个细节,都写清楚,我会为你争取从宽处罚的机会。”

面对这张白纸,出版公司负责人忐忑地写下一个名字后,说什么也不愿再动笔。

满嘴客套话的狸猫,眯起眼睛笑着,滴水不漏地为他的上线保守着身份。

“先生,这事我们也只是分一杯羹,这个线索已足够您交差,别的,实在无法奉告。”

库赫迈的指节敲击在桌面上,每一下都能清晰地感受到,总是充裕的耐心正在一点点流失。

诚然,少年的动向已经无法藏匿。

但,他现在就像是一头没有锁链的畸变种。

发了狂的恶狗,务必要在今天见到主人之前,将老鼠们全都用尖牙穿刺,吞入腹中。

少年拿着这张纸站了起来。

蒙德纳。

被迫地沉住气叠好的证言上,如是指控。

十五分钟后,拉开枪的保险栓,库赫迈踢开了,平时没见过几次面的凶手的宿舍大门。

像是刚刚在甜品店门口看到的换头照片,被贴满了三面墙,中间是冲洗照片的工作台,整个浸泡在红色氛围灯的室内,还有些半成品,夹在高悬的红线上。

照片上甚至不乏有白色的黏液喷洒,挂在这些照片上,风干成混乱的痕迹。

可以想见,房间主人那无数恶俗的趣味,尽数倾注在和埃丽纳一样的,那张脸之下的身躯上时,是何等玩不腻。

再次忍住随着呼吸灌入肺部的,由浓烈白蔷气味熏出的呕意,库赫迈动作迅速地结束取证,停止了憋气,再次奔跑起来。

他进入柯尔特军工厂,踩过每一寸生产车间的地板,寻找着目标。

金属被机器人切割的嚎叫,迸发出刺眼的光芒,如烟花般落下碎屑。

最后一个车间內,军工厂表面上的管理者,正为他的学徒示范着如何控制切割精度。

“我现在将以叛国罪逮捕你。”

库赫迈丝毫不废话,随着他的话音落地,一副银色手铐也在蒙德纳的手腕上,严丝合缝地束缚着。

叛国罪,只是对一名黛莉亚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怎么就扯上叛国了?

别看库赫迈装得这么一张扑克脸,但最后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吧?

蒙德纳不以为意,只是任凭少年拽着手铐的链条向前跨步。

直到上了囚车,库赫迈再无法忽视这名,表情满是玩闹意味的犯罪者,用棕色的眼眸盛着外溢的戏谑看向他。

“滋——”

电击使蒙德纳因疼痛露出略微的抓狂。

“真是不留情面啊!”

他倚靠着囚车内壁,伴随行使时的颠簸,轻喘着气。

“天真的小少爷,你以为就凭我一个人,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抹黑吗?”

蒙德纳的声音懒洋洋的,被再次电击之后,他调转了策略,像是舒爽至极那般眯起眼睛,看向拿着惩戒具的库赫迈。

“不满资源被浪费的人、以及妄图独占黛莉亚,想要玩乐、享受的人,可多得多。”

像是魔鬼在低语,蒙德纳有些沙哑的嗓子,继续坦诚地诅咒着。

“你也看到那些东西了吧,作为一个成年凯迩塞德,应该也……”

少年棕色的发丝从一侧随意地垂下,隐约能看到薄薄的汗水正在凝结。

他伸出修长有力的腿,用被机油沾染过的鞋底,离着一段距离,瞄准惩戒者的下腹,撇下所剩无几的脸面,像是在轻轻地碾着那般,开着下流的玩笑。

毫不意外地,被冒犯着的库赫迈,英俊的脸庞再次出现了一道裂痕。

他烦躁地将黑色的短发,用手指往后梳。

露出一双蓝色的眼睛,居高临下地好似打量尸体那般,瞥着演绎放荡者正值兴头的蒙德纳。

这令人作呕的蝇虫,就像是躺在下水道旁,于宿醉中打出的一个绵长的嗝一样,从骨子里泛着酸臭。

就欠路过的每一个人照着他的腹部狠踢,但这样只会因看到其更舒爽的表情,而倍感恶心。

库赫迈冷冷地打开电击棍的开关,摁在这乖张的脚踝上,任蒙德纳因疼痛,尖锐地咒骂着。

“最后一次警告,把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望着挑衅者吃痛的表情,库赫迈心中的烦闷稍微疏解。

他将这腿脚发软的犯罪者踹下囚车。

没等人恢复过来,他又拽起链索,秉承着恰当的报复心,粗暴地牵引了一路。

走过拐角,两分钟后,库赫迈将蒙德纳踉跄地,如同甩垃圾那般,搡倒在囚室的地板上。

“待埃丽纳返回基地,你将被执行死刑,相信我,那一刻不会很晚。”

掷下死亡宣告后,库赫迈即刻返回治安署,意图向上级汇报。

乘坐电梯来到最顶层,库赫迈在敲门前,习惯性地侧耳先听听,即将面临的情况。

署长接通电话之后,忐忑地谈及,有眼线回禀,蒙德纳被库赫迈抓进了1区牢房。

“长官,我们不会有事吧?”

“选票拉得差不多了,让人把弃子做掉。”

什么?

治安署要杀死已然完成任务的同伙?

收回了要敲门的手,库赫迈听到办公室內的座机按键被摁响,新的刺杀指示正被传达着。

时间极为紧迫。

尤其是,在埃丽纳还未结束基地会议返回的情况下,他需要再审问蒙德纳,获得更多讯息,以便能保证玫瑰骑士团顺利抵达家园。

库赫迈再度奔跑起来。

此时,夕阳已然在天边进入最后的燃烧进程。

一声巨大的轰鸣声之后,少年站在人群中仰头,苍穹意外地被巨大的畸变飞鸟,以锋利的羽毛砸开了一道裂口。

但这是显然放了水的结果。

还未达C级的畸变种,就算再是天空的新主宰,都难以轻而易举突破这层保护罩。

可这坚固的屏障,一时之间就像是失去了所有抵抗力量,仿佛只是层脆弱的蛋壳,薄薄地敷着,处处都透着可怜的软弱。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治安署究竟在谋划着什么?

库赫迈改变方向,只身暴露在铁羽的射程范围内,冒死冲上控制塔,撞开了从内打开的门。

入目正是与埃丽纳一同建立圣芬妮斯的同伴,阿尔勒洛,操作着屏障控制按钮,逐步撤掉防御。

一天之内查到的多件事件都能用相同的主心骨,埃丽纳遭到背刺串联,这绝不是巧合。

可以明确的是,一场隐瞒全体居民的谋篡,就如此不声不响地被暗中进行着!

十年来培养的直觉警示着库赫迈。

配合近期的恶**件仔细品味其效果,是催促着玫瑰骑士团的黛莉亚们,为固定性别献上自己的身体,用于孕育实验。

刚刚通过不久的决议,或是最大骗局!

而一切的核心矛头,都直指作为团长的埃丽纳。

后怕的悚意在脊背穿刺着不解。

“为什么?”

面对这位曾教导过、和好友一起看着长大的孩子的质问,阿尔勒洛并不像往常那样耐心地解答,他甚至没有时间转过头来,仅是全力地操作着控制版面。

就好似只要慢了哪怕一秒,就会有什么绳索套在颈部死死勒紧。

库赫迈想起这段时间办理的案件,耸人听闻的桩桩件件,想必收到了卷宗的圣芬妮斯们也十分清楚其中虐杀式的细节。

大概,这就是答案。

已然尽力侦破案件的他,纵然无力奉上理想中的公允,但还是想要鼓起勇气,亲口听到这位长者的回答。

少年上前试图抓住阿尔勒洛的手腕,但他只是移动了半步,肉眼可见地,青年就下意识地索瑟着往旁边躲闪。

“那些暴行让我由衷地害怕,不想被凯迩塞德盯上,不想再出风头被诸多凝视纠葛着,只想像一切还没席卷之前,自由地、不用在乎任何责任地活着。”

慈爱者表达着不愿,听上去像是乐章的最后一段平滑的旋律,甚是绵软无力。

这是他抗拒作为孕育者的,个人的反对行径,是心知肚明,已被治安署纳入了谋篡的计划中。

治安署围了门,十数支用于射杀畸变种的枪弹药充足,瞄准着库赫迈的背。

青年终于看向他,视线聚焦在抬着武器的凯迩塞德身上,轻声祈求着。

“拜托你、你们,都离我远远的,好吗?”

细腻知觉的拥有者,率先被人为制造的恐惧攻破心防,因乌托邦的泡影被戳破,而认同有概率出现的残酷设想,扎根着深沉的绝望。

而这种对世界的厌弃,在赤日的放大之下视为无解,在感性的最潮头被定义为理性。

最终,具现化为颤抖着,朝着太阳穴爆开的一枚子弹,义无反顾地拥抱着解脱。

库赫迈分不清脸上的温润是泪还是血。

玫瑰骑士团收到基地被异常攻击的警报,提前返回的消息,以埃丽纳有力的广播声,响彻整个基地。

战斗还得继续。

少年抹了一把脸颊,趁着畸变种在顶穹边,因天降福音同样爆开汁水。

他冲到窗边,以身后的子弹砸出的突破口,抓住解决这叛乱的生机,撞开裂痕,奋力一跃而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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