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到血腥味的畸变种,兴奋地张开颈部两侧的白色羽毛。
暴露出数十只密密麻麻的眼睛,朝各个方向转动着,扫视着整个1区。
幼年体的羽毛还未完全硬化,趁成年体与荆棘缠斗,从屏障的缝隙处钻入。
锋利的钢羽随甘甜的源头被锁定的一刻,扫射而来。
“咔嚓——”
更多透明的玻璃碎片,被炸开的血浆沾染,从上方控制室坠落,如同玫瑰花瓣般,倒影着夕阳的灿烂。
好似末日陨石,为整个丰收日绽放无数焰火,与库赫迈一起跃下。
基地穹顶灌入的温度,夹带了寒夜的祝福,畸变种扇动翅膀时尖锐的嗡鸣是号角。
它们为这场即将开始的盛宴嘶吼着,天国的上城居民,也为之附和惊惧的尖叫。
铁锈气味的飓风迫近,吹乱库赫迈黑藻般的头发,他迎着危险戴上一只引力手套,以畸变种的声波作助推,扭转磁场。
失重给予了少年一个机会,接近不远处停靠着的机甲。
无畏纵身,库赫迈拉住机甲外部盔甲的金属边缘,翻入驾驶室。
基于新太阳历的实用原则,机甲在设计最初,就对每个幸存者都敞开了,最大限度的接纳。
如何操作机甲是基地內,广泛普及的基础知识。
但更专业的战斗与更高级的权限使用,采专业教学、考证并录入系统,获得不同权限的制度。
库赫迈是少有的,能与机甲匹配度达到90%的凯迩塞德。
同样具备这样纯粹基因的蒙德纳,也因此享有了犯叛国罪,但不被当场击毙,苟延残喘接受审判的资格。
机甲匹配中的图标,正在屏幕轮转着。
信号受磁场扭曲影响,好似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那般,仍旧发懵地卡顿了两次。
幼年体与驾驶室透明舱面接触前的一秒,屏幕上千钧一发地显示出,完成对接的字样。
绿色光芒在手边闪烁,少年用机械臂有力地禁锢住畸变飞鸟的双翼。
稚嫩的钢刃未能穿破防护罩,随局部加温熔断,喷涌着滚烫的金属溶液。
被剥夺再次展翅机会者,还未发出呼救的嚎叫,就被一剑割下头颅。
留下数十只无法闭合的憎恨之眼,如蛆虫蠕动着,令人头皮发麻。
再看一眼已然死寂的控制室,库赫迈结束默哀。
武器敷着滚烫的蓝,被信手甩在白色羽毛上,落了一片透亮,冒起白烟。
他定要赶在人证蒙德纳被杀、或被带走操纵机甲,酿成更大的事端之前,赶到1区监狱。
即便要穿过这场入侵漩涡的最中心,也必须直往。
库赫迈到控制室后方,进行瞳孔识别,开启了內部屏障的备用电源。
屏障及时到位,一只俯冲而下的幼年体畸变种,撞在高压护盾上。
挣扎着被析出蓝色的畸变因子,萎缩融化成一团红色的泥泞,四散着腐臭。
少年微微放松,操纵机甲直奔监狱。
有了内部屏障,畸变种暂时停止了,对地面的攻击,这意味着杀手与库赫迈的速度较量,才正式开始。
监狱地处1区西北方向,是圣裁院的原址,也是库赫迈的日常办公地点。
眼下,这里还只是治安署的下设组织——律法护卫庭的所在地。
律法护卫庭虽隶属于治安署,但是在埃丽纳于基地最高会议上,发出提议之后,两者职责被渐渐地分离,几乎是切掉了治安署的一半权能。
看来,这就是难以接受失权的治安署,多次暗中阻挠、提出对抗诉求失败后,做出的最后动作。
输红眼的玩家发了狠劲,完全置基地安危于不顾,谋求着逆风翻盘的机会。
若是要追溯弯月长矛为何总是惯于,从发扬赌性中谋求意外的胜利。
这必然会从锻造之初,即眼下的最后一搏中,找到茁壮的根系。
暂时安全的人们,仍旧躲在房屋中窥视着天空。
街道已然一片狼籍,满地是阻碍着通行的混乱,治安署派遣出的巡逻队正在履职。
安抚居民是一方面,但使用身上的对讲机,相互通气,密布巨大信息网,则是更重要的动意。
库赫迈不知道治安署派出的人,会选择什么道路,但从控制室到护卫庭的对角路线,绝不会通畅。
不能再犹豫了。
少年咬紧后槽牙,利用机甲与内部屏障的连通性,直接全力在屏障上奔跑着。
他的身影混在,诸多支援苍穹主战场的机甲之间。
机甲不能低空飞行,这会干扰屏障的识别,减弱其所剩无几的保护力度。
十七分钟发了狂的跨步,与击毙四只畸变种的回击,让库赫迈在看到护卫庭,还算完好的外墙时,重重地深呼吸一口,从这化身中翻身而下。
喉咙的血腥味,与空气中蓝色灼烧出的刺鼻异味对接着。
少年经过身份验证,再次来到蒙德纳的牢房门口开锁,室内因电力紧急汇集,供给内部屏障,剩下干涸的黑色。
库赫迈抬着枪,打开了枪管一侧的探照灯。
强光谨慎地,将空无一人的视野照亮。
一个细微的铁链声,在一旁响起,凭借直觉少年向里撤步,枪口对准响动的来源。
完全背对黑暗,照亮一双银色手铐的刹那,颈部被身后的人用手扼住。
比传闻中更健壮的凯迩塞德,脱开了束缚,此时就像是在做拆卸机甲前的最后检验。
面对手握武器的故障机,他仔细地以指腹,轻轻摩挲着光滑细腻的涂层表面。
“在你挑选的牢房,被人惩戒,感觉如何?”
蒙德纳宽广的胸膛,贴近库赫迈的背部,鬣狗那随着耳语吐出的热气,喷洒在猎物的耳廓。
不断收紧的手掌,让走廊处备用灯的微弱光芒,叠加出重影。
少年被窒息憋红了眼,却不放下手中的枪,正要反击。
整齐的脚步声,故意放轻,从走廊尽头的阶梯处传来。
治安署的处决队已经抵达现场。
“嘭!”
很快,从黑暗中射出一声炸响,后坐力令颈部的桎梏松下力道。
库赫迈调整着呼吸继续瞄准着门外。
扳机被扣动六次之后,解决了这些追杀者,少年不带一丝犹豫,反手将枪口对准鬣狗的额头。
窗外是治安署拉起包围圈的警笛声。
进退两难者,无法得到活着逃出监狱的机会,唯有选择站上审判台。
“机甲停在院外。”
库赫迈将定位器,注射进蒙德纳的手臂,远离注射器的逃跑者,会窒息死亡。
告诫完规则的少年,将腰后藏着的枪扔到鬣狗怀中。
“我上楼启动飞行器。”
约定的五分钟內,两个拥有基地最强潜能的凯迩塞德,向上向外扫清了各自的障碍。
如计划站在飞行器后舱,蒙德纳扛起电磁炮,瞄准追兵,贴合库赫迈为了躲避攻击,行驶出的不规则轨迹,划出一道道璀璨的闪电。
只隔着星辰之海咫尺的是,浪漫且致命的弹雨。
暂时解决了畸变种入侵危机,玫瑰骑士团降临,挡在两方之间。
“请遵守基地的安全协议,立即停火。”
埃丽纳依法启动最高权限,随即设下限制指令,锁定了追击者的武器。
降落在已经清理完毕的广场上,库赫迈就地选材,用尼龙绳将蒙德纳捆好,来到讲话台下。
深情并茂,继续公然栽赃的蒙德纳,依旧选择用舆论作赌。
但埃丽纳的审判是果决的。
六个月到各基地,巡回参加会议的不在场证明,与报刊公司负责人出面,做出的供述。
将已然冷汗直冒的治安署署长,隐身在这件事背后。
虽然库赫迈还没来得及,提供治安署参与其中的证明。
但作为受害者的玫瑰,并不深究到,显而易见作为主导者的治安署署长身上。
只是在宣布判处蒙德纳死刑时,有意地看了一眼这位,输了赌局的中年凯迩塞德——斯维格。
待扫清被死亡气息,吸引而来的全部危险之后,铡刀必然不日落下,这是最后通牒。
被打砸、谩骂祝福得昏迷的蒙德纳,由人扶起,换上更妥当的正式束缚衣,丰收日的惊险也落下帷幕。
沼泽监狱,是鬣狗的最后一站,死刑将在后天傍晚执行。
库赫迈率先返回控制室,在血肉模糊的事故现场,收敛了阿尔勒洛的尸体残骸。
放下一支百合花后,他将棺椁单独停放在遇害者区域的后排,完成了祷告。
少年指挥着,修缮包括律法护卫庭在内的设施,连夜整理着监视器录下的证据。
玫瑰骑士团,身披畸变种的血液,完成清扫,于凌晨时从关卡处回归。
所有人都以忙碌庆祝着幸存。
再次见到埃丽纳时,已是10月13日的早晨。
屏障的修复工作,已经结束,内部的安全隐患,在一天的紧急排查完成后筛除,解除了限制令。
库赫迈到达圣芬妮斯学院的,院长办公室时,埃丽纳正站在窗边端着一杯咖啡。
他看着楼下的黛莉亚们,对练的动作迅捷、精准,神色有些欣慰。
桌上的咖啡冒着水汽,看样子是有着适宜入口的温度。
好似这间办公室的主人,并未选择诀别,只是与归家的老友畅谈一场,然后在上课铃响时,又回到自己亲爱的学生们身侧。
而经历了失踪的学生们,也战胜恶意迫害,正和倾注了心血与爱意,培育他们的老师,笑着说自己是怎么成功存活的。
可一切美好,只是无法挽回的泡影,汇聚成库赫迈呈递的结案报告。
针对圣芬妮斯学院学生,犯下的连环案已经终结。
十一位牺牲的少年,与一位自绝的年长者,是所有的受害者,但不会是最后的受害者。
破坏末世的秩序只是很简单的事。
吸纳着居民所让渡权力者,扩张的野心,和对繁衍深深绝望者,极端的求生欲,如同火烧枯草。
等不到黛莉亚的性别被固定,仍旧嫌弃这程序落地得太慢,迫切地想要吞下数个能够安抚自己的同伴。
这是劣根性,也可以说,是一种无法避开的本能诅咒。
青年再抿了一口咖啡,走过来放下杯子。
他并不祷告,也不再看那报告,心中已有决断,神色坚定。
不能捍卫所有人的律法护卫庭,存在的意义还会是公允吗?
库赫迈不知道。
但正如他无力去问,埃丽纳的决断是否会是,对凯迩塞德、治安署,施以强硬的教育与洗礼。
唯有一点可以确定,相互的敌视会如雪球越滚越大,更为尖锐。
少年垂着双手,因窒息与迷茫,无法扬起笑脸,再对他看到的照片与谣言,进行细致的汇报。
“这半年长高了不少嘛。”
埃丽纳走过来,给了库赫迈一个拥抱。
还在长身体的少年,高出埃丽纳一个头,附下身,他的下颌可以像往常那样,蹭到青年的颈窝。
扔给库赫迈一把钥匙,埃丽纳将挂在名下的飞行器送给了他。
紧接着,青年从窗台处的纸袋中,拿出一个玻璃匣子,竖放在桌面上。
“这是生日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里面是圣洁的五瓣柔软,正安静地绽放着暖白。
没有任何杂质,纯净无暇的月之百合,是库赫迈为埃丽纳打理的花园中,最怜爱的稀有品种。
前晚,那朵仔细呵护的花,被他剪下花茎,作为祭奠的礼物,赠与了曾和埃丽纳一样炙热、耀眼的慈爱长者。
“说说你的心愿吧,库赫迈。”
贴近心脏的位置,还残留着拥抱的温暖,和百合鲜血飞溅时一样令人不舍。
阿尔勒洛诉说绝望的最后一刻,是笑着的吗?
库赫迈恍惚地听着,青年讲述这次谈判的结果。
所有基地都选择联手,落实定格转化的程序。
“相信这次之后,所有的家庭都会像赤日还未降临之前,拥有自己的希望。”
埃丽纳是全然相信着,这一天会来到啊。
库赫迈仿佛又闻到了,甜品店门口熟悉的芬香。
绑架案现场残留的肥皂香;与夹带造谣艳照的报刊公司,办公室的花茶清香;以及控制室的铁锈味,挤兑、污染着脑海中对布丁焦糖甜味的纯澈记忆。
面对目光追随而去的对象,库赫迈只是少有地沉默着。
埃丽纳见少年没说话,习惯地摸了摸他的头,传达着预设的喜悦。
“这个期间也可以提前想想,该怎么和你的弟弟或妹妹相处。”
那只收回去的手,在小腹停留了片刻。
“圣裁院再过一个月就宣告成立,作为院长,要成为公允的护盾啊。”
青年温柔地告诫着,推开门。
库赫迈想要抓住他的手,令这位被反对者们,视为死敌的引导者,别走出这扇门。
勇闯过一切死局的少年,此刻揣着对普世之爱的抗拒。
像是当时声声轻唤母亲的祈求那般,格外卑微地胆怯着,仿佛双腿灌铅在原地站定,不敢伸出手。
埃丽纳永远不会惧怕。
太过纯粹、明媚的玫瑰,是这末世的希望,远胜于任何救赎,绝无仅有。
而那些自诩正义、公允者的自救,只会更龌龊地,妄图占取这细腻的甘甜。
必须守护被仰望者们,抨击为独裁的慈爱者。
这是太过疲惫的库赫迈,在产生了玫瑰像遇害者那般,被肢解下每一片花瓣,放入漂亮柜子的幻觉后,脑海中唯一的愿望。
指甲钳入肉里,扫清这些绝不能到来的恐惧。
少年看着那月之百合摇曳的背影。
理智的弦已无法粘合。
稀有品就该被保护起来,好好珍藏啊。
因做出掩盖治安署行径的这一决断,将后悔落泪,却无法再推拒的库赫迈。
此刻,尚未察觉自己掷下的棋子,并不是救赎。
而是由天平第一次失衡,引发的更为残忍的凌虐,贯穿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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