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间白色装潢,中间置有木质圆桌的教室內,伊迦列翻看着自己手中拿到的新名册。
作为诺森帝国最大的温房——圣芬妮斯学院,只挑选那些真正会被主宰者们抉择,表达出占有欲的稀有花苗。
其他的则会分流进入其管辖的分校——各个区的花房,再供人挑选、带走。
而在这些决定命运的筛选之前,回溯到源头处,则是如这个派驻点一样,遍布于各区內的巨大温室,凯迩塞德和黛莉亚将一起度过漫长的十年。
再根据分数,进入不同层级的新温室,分别历经两年的考核期,彻底成为各自斗兽场上的新角色。
理想状态下,圣裁者深入每个温室的设置,是为了在得胜是唯一规则的默许下,防止恶性竞争事件产生。
但往往这个原则,在各种利益考量之下,只是作为公理高悬着。
除开分数低于抉择线的残次品,如果在这个过程中,被标记为违背父神旨意的忤逆者,再是得分高,也只会加剧刑罚的严酷。
两种人,都会被送入焚化炉。
也因此,能在这座残酷花园中存活的少年们,不论是凯迩塞德还是黛莉亚,都是承载着神圣意志的胜利者。
强大而不逾越边界的鲜花,会馈赠给同样忠诚的剑。
诺森帝国的每个人,都在献上自己最赤忱的爱意。
必然,一切出于自愿。
在这间教室内的雏鸟们,都是上城区佼佼者们的后代。
虽然不像中央区的大贵族们的后裔,拥有最令人望尘莫及的资源,但依旧享受着与他们层级相匹配的纵容。
野心,从他们破壳而出的那一刻,伴随着更早到来的暗流,随着每一次凌驾与厮杀,被顶托得更加高昂。
就像黑迩维希,饶是再名不见经传的平庸之辈,在从小宅邸內的上下位规则的耳濡目染之下,依旧能随手就展现出,要人动些心思对抗的窒息。
一切皆是从不同价格的壳被破开,附带而出的本能,将会在之后的抉择时、甚至直至死亡的碑文上,都展现出更加强烈的对比。
教室后面的巨大屏幕上,一左一右是现在最备受瞩目的凯迩塞德与黛莉亚。
孩子们围在跟前,羡慕地仰望着。
那场伊迦列缺席的宣誓日典礼,由阿尔贝特作为顺位第一名代为进行。
“直至诞下他赐予的希冀,拱卫天国无上荣光。”
这誓词突出着黛莉亚最重要的义务。
大概是因为身旁站着的是克努特,这位最具含金量的凯迩塞德。
终于脱去上城区耻辱名号的阿尔贝特,展现出最令人信服的态度。
每一声宣誓,都让他成为最贴近人们想象的妲莱,声声吟咏着对于五个月后的献礼日最甜蜜的期待。
说实话,伊迦列实在不敢想象自己真的站在那台上,该如何满足赫尔曼夫人的期待。
光是爱意两个字,都能将他压得向转变者遁逃。
这固然是玩笑话,但阿尔贝特这家伙确实该是最合适的月之百合。
因为他是发自内心地沉溺于这个称号。
侍奉者也分等级,按照主宰者愿意赐予的地位,分为常驻与临时两种。
常驻的名额只有一个,但临时的却有许多,只要财力允许,可以无限制更换。
可以想见,最为馥郁的百合花会戴上那支镯子,受两个顶级的家族认可。
无法被替代地,成为最受欢迎的中央区夫人。
在克努特南征返程的无数次庆功宴上,弹奏他偷偷练习过无数遍的自编曲,在无数艳羡中被拥入怀中。
伊迦列想,兴许他在最偏远的区域执行审判,仍旧能在小酒馆落脚时,听到人们谈论这位矜娇的黛莉亚,当年在最高学院是如何耀眼。
而他也会觉得,这就是本来如此,然后一如既往地在心中献上最由衷的祝贺。
黛莉亚们讨论着阿尔贝特身上,这款今年的夏装因为爆火已经完全断货了。
又有人指出这是哪位大师的手笔,不止这一件。
看到说话的人,那有些眼熟的发型,伊迦列顿住脚步,是米夏埃尔宴会上做的同款。
意识到这个和自己同样出身在下城区的少年,并没有因为自己受到牵连,如愿地,身价跟着水涨船高,伊迦列内心喟叹最真切的庆幸。
妲莱在上,请护佑这位可爱的黛莉亚,平安地找到自己的归宿。
凯迩塞德们的讨论声也响了起来,关于克努特手上这把刀的材料,能制造怎样的武器,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不乏有人用自家宅邸中,供奉在祷告室內的祖传利器对比。
虽然两边讨论的话题截然相反,但都有人在争论过后发表着懊恼,说着在针对宣誓日的研习报告中,存在答错了的谬误。
画面滚动播放着那一日的盛况。
一道不甘心的目光,从克努特所在的那一半屏幕一侧,如火炬般射来。
伊迦列看去,竟然是黑迩维希。
这个与克努特半点没有可比性的人,竟然流露出只差一点就能赢的抓狂。
少年定定地站在原地,却在脑内无限身临其境,模拟着在台下仰视时,最难耐的渴望。
多少有些自不量力了。
察觉到伊迦列的视线,这位虔诚的赌徒脸上是更浓烈的竭力后的黯然。
但只有一瞬,他又恢复了之前不可一世的侵略性。
“我不需要籍籍无名之辈的同情。”
黑迩维希并不出声,只是用嘴唇逐字回怼着被冒犯的不满。
啧,自恋的可怜虫。
被曲解了意思的伊迦列等到一声及时的上课铃,他坐在最右侧的窗边,与黑迩维希完全隔开。
每个班级的老师固定配备两名,由一位黛莉亚与一位凯迩塞德配合完成课业的教授。
“黛莉亚是父神园里最宝贵的花,所以要被仔细地保护起来。”
“为此,从先父索耶哈德举办的第一次献礼日开始,诺森帝国借这个明智的传统,得以延续,并再次伟大。”
孩子们都扬起童真的面庞,跟随老师将手掌贴于左胸,“致伟大的先父。”
“为了答谢这守护,黛莉亚也该牢记,无论是怎样的要求,只要它来自主宰者,哪怕是来自不相关的凯迩塞德,也应尽全力达成。”
年幼的黛莉亚们,在年轻的黛莉亚的引领下,又再次将手掌贴于左胸。
“致无私的凯迩塞德。”
这是黛莉亚最关键的评分标准,可以说一切项目,皆在此之上发散。
从尚且幼稚开始贯穿到进入焚化炉之前。
一遍又一遍,近乎洗脑式地培养着最新鲜的爱意。
站在黛莉亚的对面,伊迦列再次感受到熟悉的窒息感。
“虽然你们的年纪还小,还不能参加第一次献礼日,但我们今天要认真模拟,你们要时刻牢记你们的使命,感恩父神最初的宽宥。”
所谓模拟,就是凯迩塞德拉上中意的黛莉亚的手,来找伊迦列这样的圣裁者,模拟结合登记并公证。
孩子们很快就散开来,黑迩维希靠近。
“长官,我们得准备好院章,马上就要使用了。结合登记的越多,我们的评分也会加的越多。”
这意味着,过分的要求,包括婚约都是能作数的。
“你再说一遍我该做什么?”
伊迦列还愣怔着。
他小时候并没有这一环的记忆,大概是因为他那时,就已经被选入了本区重点培养的名单。
“这就是我们这样的法律服务岗的业务,其他的队伍还涉及到训诫,可比这个要更幸苦。”
黑迩维希从凯迩塞德的角度,简单地评价着,“再者,孩子们有玩伴不是很好吗?”
伊迦列却明白,这对黛莉亚来说,这会有可能成为一生的枷锁,岂止是玩伴那么简单。
很快,第一对孩子就坐在了圆桌对面。
小凯迩塞德拉过来的小黛莉亚,是全班最亮眼的,脸上却是不愿意。
“这是我赢了剑术对决得到的。”
他举起两人拉住的双手炫耀着。
“做的真好,约翰,你的伯伯们都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黑迩维希展现出无害的模样,摸了摸约翰的毛茸茸的栗色头发。
“像这样的表情可不好哦,未来只要是你的主宰者不喜欢,就是要进焚化炉的……”
小黛莉亚被吓到了,想要挣脱的动作都小了下来。
伊迦列用手指叩了叩桌面,“现在是我的业务时间。”
黑迩维希无辜地摊开手,老实地坐在椅子上。
柔声地问了小黛莉亚的名字,伊迦列再问,“利莎,你真的愿意吗?”
整个教室都被这离经叛道的问题禁了声。
利莎没想到伊迦列会问这个问题,紧张之下,直接红了眼眶,但又不敢说不愿意。
“别着急,总得给自己一点时间吧?”
伊迦列走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道,“我希望你能谨慎地对待你的命运。”
约翰有些不悦地盯着利莎,眼看着他点了点头,立刻愤恨地瞪着伊迦列。
他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凯迩塞德,甚至比大多数黛莉亚都好看太多了。
“那我也不要她了,我要你。”
这个蛮不讲理的主宰者,很认真地夸赞着,“你这么漂亮的,才配成为我的侍奉者。”
凯迩塞德与凯迩塞德的结合吗?
哄堂大笑中,黑迩维希好整以暇地看着伊迦列。
“圣芬妮斯不允许你们离校,就是因为这个,就算只是这样的小孩子,也能给你们带上腕扣。”
一股恶寒从伊迦列的后背腾升起来,他直视约翰的眼睛。
“约翰,既然你觉得力量即正义,那么一个比你强壮的人,比如这位大人,也想要带你钟爱的黛莉亚回去做玩伴,你会欣然接受吗?”
被点名的黑迩维希,受少年泠冽的目光审问着。
“你又如何回答呢?黑迩维希。”
想到自己的所有物,会被更厉害的人不由分说地抢走,约翰看黑迩维希的眼神都带上了敌意。
“这不正确,也不公允!”
他叫嚣着否定,然后黯然离场,利莎朝伊迦列行了屈膝礼,抹了抹眼泪,然后退开。
剩下的孩子们也思索着伊迦列的话,停下了要过来公证的脚步,甚至还有人放开了拉住的手。
“没有人该是谁的所有物,被随意地,任凭心意处置。”
“这就是星盾存在的意义。”
伊迦列手边摆着一枚院章,像是一柄巨大的锤,不留情面地击碎着黑迩维希的防线。
也许大家会觉得,我文案处说的反抗,并没有落地,我想我需要再次重申我的切入点。
说到反抗,最直观的,就是以牙还牙,这是必然的。
但是,伊迦列才从最象牙塔的温室走出来,还没能成为实权者,他需要切实地活过,经历每一次愤怒和苦楚以及竭力的反抗之后,才能够做出最终的抉择,给出他的回答——谁才是神选的最强者。
作为享受着红利的凯迩塞德,伊迦列从那种为了活着的无尽讨好中刚刚解放,可以说他至此以及往后的人生都是非凡幸运的。
刚开始会有一时间的精神放松,但很快他会意识到,完备的圣裁权能,让人信服本该发挥平衡的作用,但却沉默。
走入这个真实的世界,迎接他的是直面黛莉亚从出生到死亡,选择了各种人生道路,却被逼仄的环境束缚着。
伊迦列不是软弱的,且他的悲悯是具体的。
他会反抗,让这个不断退让的圣裁权能不断地变革,无疑也会因为这种勇敢而获得嘉奖,得到更大的红利。
所以,他需要见证实际操作下,会存在的不可能动,才能知道到底什么要突破,直至追溯最本源的症结,挥刀。
因此,伊迦列会从,对个体言行以及对典型现象,建立认知并在对冲中了解矛盾,同时在压制情况下做出最大的反抗。
由一个火种,蔓延到整个帝国。
从一个人站起来,动起来,黏连成整个帝国的反抗。
综上所述,我并不是虚假地挂出反抗,而是反抗有一个必然的过程。
需要伊迦列架构起越发完整的认知,才能知道病灶,随着他每次的反抗,可反抗的度和他的实权不断扩张,效果也会越来越明显。
破除一个存在了三千多年的体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它会存在自己的拥趸,以及广泛存在的蒙蔽性,以及因为困境带来的迷茫。
正如不直面剥削,则不可能进行最真实的反抗;再次学会被剔除的反抗,也并不会在一朝一夕就完全胜利。
请给我一点时间,给伊迦列一点时间,让我们一起成长为首席圣裁者,见证、参与这场茜色革命直至终局。[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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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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