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周松和洛严有点儿忙。

这事儿得从洛严那张闲不住的嘴说起。

最开始是洛严总凑在迟应津耳边嘀嘀咕咕：“周松之前做实验把试管烤化了”“周松晨跑被流浪猫追了三条街”“周松居然怕打雷哈哈哈”。

周松那会儿还不知道，自己的形象正在某人嘴里碎成渣。

直到某个午休，洛严正比划着学周松被老师点名时僵硬的背影，突然发现迟应津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身后投下的阴影里，周松正温柔地对着他俩笑。

单方面的嘴嗨瞬间升级成明面上的刀光剑影。

“听说某人连碳酸饮料都不敢喝？”周松把物理书翻得哗啦响，“怕气泡咬你嘴巴？三岁小孩？”

洛严立刻炸毛：“放屁！谁说的！可乐不是碳酸饮料？！！！就算真不敢，也比某人听见雷声就往桌底钻强！”

可把迟应津看得咯咯直乐，整个人歪在江澍肩上乱颤。

有次笑得太狠，手肘不小心撞到江澍的肋骨，两个人一起从椅子上栽下去。江澍后背重重磕在地上，却还记得用手护住迟应津的后脑勺。

“笑够没？”江澍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震得迟应津耳膜发痒。他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趴在江澍身上，鼻尖蹭到对方锁骨处淡淡的香柠味沐浴露。

洛严的尖叫适时响起：“周松你他妈别抢我辣条——”

迟应津手忙脚乱要爬起来，却被江澍扶在腰侧的手不动声色地按了回去：“再笑会儿？”

江澍很快发现规律——每当洛严和周松开始斗嘴，迟应津就会笑得东倒西歪。虽然栽进怀里的触感不错，但总摔未免太刻意。

所以江澍后来学聪明了。

一听到洛严或周松开麦，就放下手中的事儿，直盯着迟应津，右手不动声色地挪到他腰后三寸——刚好能接住人的位置。

“你别盯着我，我心里发毛。”迟应津往旁边挪了半寸。

江澍没说话，只是把悬空的手又往前探了探，指尖几乎要碰到他校服下摆。

“这次绝对摔不了！”迟应津信誓旦旦。

江澍挑眉不说话。

但迟应津看明白了，这意思是：谁信你？

迟应津发怒：“好兄弟之间能不能多点信任？！”

江澍绷着脸，嘴角却漏出点笑意。阳光从窗外斜切进来，把他发丝的影子投在迟应津颈侧，像只欲飞不飞的蝶。

等那边“二人转”演完，迟应津得意地撞他肩膀：“看！我说什么来着？”

声音里满是还未散去的笑意。

江澍突然收拢掌心，拇指在对方腰侧软肉上不轻不重地一按。

“嗷！”

迟应津弹簧似的蹦起来，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你捏我腰干嘛，痒。”

江澍看看手掌，温软的触感还清晰地停留在皮肤上。

这么敏感？

他抬头看向迟应津。

“告诉你，我在扶着。”江澍淡定地展示自己悬空的手，顿了顿又补充，“哦。”

“你猜为什么不翻。”江澍突然收拢手指，做了个虚握的动作。校服袖口随着动作滑落，露出手腕内侧淡青的血管。

迟应津讪讪摸了摸鼻子，那里还沾着刚才笑出来的细汗：“都差不多都差不多……”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嘴里。

*

讲台上的林巧娇正用英伦腔讲解阅读理解，脑后马尾随着转身动作划出利落的弧线。粉笔灰簌簌落在她肩头，衬得那件米色针织衫愈发温柔——如果忽略她越皱越紧的眉头的话。

台下的学生看着英语老师越皱越紧的眉头，不明所以。

“你抄答案被娇姐发现了？”不知道谁小声说。

“没有吧，我还故意改错几个。”

“就不能是娇姐发现你刚刚偷吃东西了吗？”

“读书人的事儿能叫偷吗，我那叫补充体力，是为了更好地学习，懂？”

洛严突然倒吸冷气：“卧槽该不会是上周……”

后排所有人齐刷刷看向他。

“就…我帮娇姐搬作业那次……”洛严声音越来越小，“不小心把她养的仙人掌浇死了……”

周松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慢悠悠道：“是上周三，你用了冰红茶。”

“所以娇姐到底咋了？”

“这表怎么倒着走？”林巧娇终于揭晓谜底，指尖轻叩讲台。后墙挂钟上的数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递减：14:03……14:02……14:01……

全班齐刷刷扭头看向后墙挂钟——那根秒针确实在逆时针旋转，走得还挺欢快。

有离生活委员近的，问道：“姝姐，你从哪儿买的反方向的钟？”

旁边人附和：“就是就是，姝姐，你这钟能穿梭时空的画面吗？能不能回到我在被窝里偷玩手机那天，这样我手机就不会被我妈收了。”

说完，那人又叹了口气，似乎十分悲伤懊恼。

郑影婷转着笔插话：“要穿也得穿到上个月，我新买的漫画书还没拆封就被我妈捐了。”

沈静姝耸耸肩：“谁知道呢？不过——”她突然压低声音，“我听说这钟走满二十四小时，就能看到昨天这时候的自己。”

英语老师敲了敲黑板：“下课班长调一下。”

两分钟后。

“下课时间到了，老师，你们辛苦了。”

林巧娇：“得嘞，小丁调一下吧，我走了。”

丁秋怡拍了拍胸膛：“包在我身上！”

走到门口，她又转过来：“俞音记得发卷子，假期作业，在讲台上。”

俞音：“知道啦老师。”

娇姐前脚刚走，洛严就戳了戳丁秋怡的后背。

丁秋怡扭头问：“干嘛？”

“小丁~”他捏着嗓子学娇姐的语调，“调一下嘛~”

丁秋怡反手就是一掌：“滚你蛋的，别恶心我！”

洛严：“嘤嘤嘤，不是好朋友了吗？下手这么重，人家心碎了。”

丁秋怡翻了个白眼儿：“先绝交。”

她起身去后面调钟。

洛严去找迟应津说话了。

他一屁股坐在迟应津课桌角，压住了半本数学书：“迟哥，上完下节课就放假了，你留校吗？”

“不留。”

他妈就不允许他留。

“那正好，我仨都不留，本来还担心你要是自己留这儿咋整，看来担心多余了。”

“自己留这儿怎么了？”

“就…….”洛严手指在空中划拉了两圈，“食堂没人抢饭，寝室没人唠嗑，多没劲啊，反正我肯定受不了。”

迟应津设想了下。

有吗？

还好吧。

*

“富民路，到了，请乘客们带好物品，从后门下车。”

机械女声响起时，迟应津正把耳机线绕成整齐的一卷。他拎起书包往后门走，校服外套蹭过金属扶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拐过两个路口，树荫突然变得浓密起来。

迟应津的脚步在铸铁雕花大门前顿了顿，保安亭里的值班人员已经熟稔地按下开门键。

这片闹中取静的别墅区像是被时光遗忘的角落，法式尖顶在暮色中泛着柔和的暖光。

迟应津数到第七栋时停下，庭院里的自动喷灌系统正在运转，水珠溅到花岗岩路面上，洇出深色的斑点。

推开门时，玄关的感应灯“啪”地亮起。迟应津瞥见厨房里张阿姨忙碌的背影，油烟机的轰鸣声里传来熟悉的唠叨：

“小迟回来啦？你妈妈刚来电话，说今晚有应酬。”

张阿姨举着锅铲探出头，围裙上沾着几点油渍，“排骨马上好，洗完澡记得下来吃啊。”

“知道了。”迟应津手指勾着书包，三步并作两步跨上楼梯。

*

洗完澡，迟应津捞起床上的手机，低头发信息。

【迟】：我到家了

【妈】：留作业没有？

【迟】：留了

【妈】：嗯，先把作业写了

【妈】：我给你买了两套资料，放门口柜子里了，题挺好的，把前五张写了，明天晚上回去我检查。

【迟】：嗯

【妈】：对了

【妈】：我找你们班主任把你和年级第一调一起了，相处得怎么样？

迟应津盯着手机屏幕嗤笑出声，指尖无意识地在床单上划拉了两下。

我说呢，怎么一来就有个同桌。

不过，确实还不错。

【迟】：挺好的

【妈】：上了高中就不要再学那些混混和别人打架了，多向你同桌学习。

你什么都不知道，站着说话不腰疼。

【迟】：知道了

*

迟应津把手机扔在床上，屏幕还亮着他妈最后那条消息。

他拉开立在门边的柜门时，被扑面而来的荧光色晃得眯起眼。

两本砖头厚的习题集并排放着——墨绿封皮上印着夸张的烫金大字《学霸看了都说好》，旁边猩红色那本更绝，直接写着《秒杀语文，打败天下无敌手》，书脊上还印着个摆出李小龙姿势的卡通小人。

红配绿？什么傻逼组合？

“《学霸看了都说好》？《秒杀语文，打败天下无敌手》？”

靠谱吗？

他拎起红色那本随手一翻，扉页“哗啦啦”掉出三张广告单：

「购全套送名师网课！」

「扫码领取满分作文模板！」

「前100名赠送“金榜题名”红内裤！」

迟应津嘴角抽了抽，把书“啪”地合上。

他怀着怀疑的态度，回到桌子边。

他把两本习题集随手塞回柜子，厚重的书脊撞在木板上发出“咚”的闷响。

下楼时，拖鞋在楼梯上拖沓出懒散的节奏，在空荡荡的房子里荡出回音。

餐厅的吊灯亮得刺眼，照得满桌饭菜像橱窗里的展示品。

清蒸鱼的眼睛反着冷光，糖醋排骨的酱汁凝成琥珀色的胶状，唯一冒着热气的是那碗紫菜汤，表面还飘着两片没化开的蛋花。

除了他，家里一个人都没了。

迟应津走过去，看见桌子上的字条：

「小迟：

姨家里有事先走啦

记得把鱼吃完哦

[笑脸]」

他拉开椅子的声响显得格外刺耳。

迟应津夹起一块排骨，牙齿咬碎脆骨的声音在寂静的餐厅里格外清晰。

米饭的热气模糊了视线，让他想起上周食堂里，江澍默不作声推过来的红烧肉。

资料是一套没语文，一套只有语文

「娇姐的仙人掌复活指南

1. 用冰红茶浇灌 ╳

2. 放蟑螂陪它 ╳

3. 买盆新的 √

——热心市民洛先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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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放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