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应津洗完澡出来,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
他随手抓起毛巾擦了擦,目光落在书桌上那团皱巴巴的草稿纸上——刚从江澍手里抢过来的那张。
他盯着那团纸看了三秒,还是没忍住伸手展开。
纸张已经有些泛软,但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见——“迟应津”,一遍又一遍,密密麻麻地填满了整张纸。
不久前就粗略扫了一眼,现在仔细看才发现。
字迹凌厉得像要戳破纸张,最后一笔甚至划破了纸张,像是写字的人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我靠……”迟应津手一抖,纸页飘到地上,背面朝上露出个歪歪扭扭的狼头涂鸦——獠牙毕露,眼睛却画成了心形。
迟应津想着那些字迹出神。
他写这个干什么?
真是练字?谁练字只写人名?
还是……
真在诅咒我?!
不能吧,江澍不是这种人。
等等……这狼头怎么有点眼熟?
他蹲在地上盯着那个诡异的涂鸦,突然想起江澍笔记页脚那个一模一样的图案。
这狼头画得也太丑了吧?
洛严突然从背后探出脑袋,一把抢过那张皱巴巴的草稿纸:“哇靠!江哥这是练签名呢?”
他夸张地抖了抖纸页,眼睛瞪得溜圆,“该不会是老班让他帮忙写奖状吧?比如——”他捏着嗓子模仿教导主任的声音,“‘特授予迟应津同学——最佳捣蛋鬼称号’!”
迟应津一把夺回来,抬脚就踹:“滚蛋!你当谁都跟你似的拿‘宇宙无敌霹雳帅哥’当ID?”
洛严灵活地闪到周松身后,还不忘嘴欠:“那不然江哥写你名字干嘛?总不可能是情书吧哈哈哈——嗷!”
周松面无表情地往旁边一撤,让洛严结结实实挨了迟应津一记枕头暴击。
迟应津凶巴巴:“再叭叭,明天我就往你《五三》里塞满HelloKitty贴纸!”他一把将草稿纸拍在桌上,却偷偷用课本压住边角——那里有行被洛严忽略的小字:【想揉头毛】。
练签名需要画个龇牙咧嘴的狼头?江澍这审美怕不是跟洛严一个水平!
窗外月光皎洁,照在少年沾着水珠的锁骨上,淌出一道银亮的小溪。
他随手扯了扯睡衣领口,目光却不自觉飘向床头——江澍的校服外套正静静挂在那儿,袖口微微晃动的样子,莫名像那人欲言又止时的睫毛。
迟应津看了眼江澍的校服外套和旁边自己刚脱下来的、属于江澍的校服上衣、裤子。
洗干净再还给他吧。
穿一天有点儿太浪费了,明天再洗。
*
迟应津从办公室领生物卷子回来,正好撞见江澍靠在椅子上看书。
他脚步顿了顿,突然想起早上那杯“多打”的豆浆。
刚跑完操迟应津不想喝,江澍非追着他说想喝了再喝。
说了不想喝!
最终迟应津还是喝了,因为他肚子突然不争气地叫了。
“江澍。”他鬼使神差地开口,手指在作业本上敲了敲,“你卷子借我看看。”
江澍合书的动作微不可察地滞了一瞬。
他转过头,目光从迟应津翘起的发梢滑到沾着蓝墨水的指尖:“哪科?
“生物。”迟应津凑近半步,鼻尖掠过对方校服上淡淡的柠檬香,“就昨天小测那章。”
江澍从书包里抽出笔记本,页脚那个歪歪扭扭的狼头涂鸦已经被描过边,他拿出夹在里面的卷子,递给迟应津。
迟应津刚要接过,突然被攥住手腕——
“墨迹。”江澍用拇指蹭过他虎口的蓝色污渍,力道很轻,却让迟应津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走廊尽头传来洛严的大嗓门:“迟哥!老刘找你——”
迟应津触电般抽回手,卷子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江澍弯腰去捡,发梢扫过他校服裤腿:“回来给你。”
“……谁着急了!”迟应津扭头就走,脚步快得像是要逃离犯罪现场,却听见身后很轻的一声笑。
走出三步他又杀了个回马枪,一把抢过卷子:“现在就要!”
*
迟应津不知道老班儿找他干啥?
自己好像也没犯事儿吧?
迟应津晃到一班老师办公室门口,扒着门框探头,老刘正捧着保温杯批改作业。
他敲了敲办公室门,老刘从作业堆里抬起头,镜片反着寒光:“进来。”
“老师您找我?”
老刘慢悠悠拧开玻璃杯,枸杞随着热气上下浮动:“听说你昨天……”
迟应津后背一凉。
“……在食堂用辣椒酱在米饭上画了个骷髅头?”
就这?
他还以为要问他为什么往洛严水杯里灌风油精……
“辣椒酱是食堂公用的,”老刘用钢笔尖点了点桌面,发出清脆的哒哒声,“不是你的画布。”
迟应津正想狡辩,老刘突然话锋一转:“下周四校队选拔,你去。”
“啊?”
“你初中是市联赛MVP,”老刘从抽屉抽出张照片——十三岁的迟应津腾空扣篮,校服衣摆飞扬,露出腰间一小截绷带,脸上是藏不住的少年意气,“别以为高中就能装乖学生。”
迟应津盯着照片怔住,记忆呼啸而来——那天他刚带队夺冠,他妈不知道从哪儿冲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扇了他一耳光。
“补习班不上在这打篮球?!”尖锐的质问混着观众的欢呼,成了他最刺痛的庆功曲。
“现在队里那群小子太散漫”,老刘把报名表拍在他胸口,震得他后退半步,“特别是洛严那个臭小子,你去当那条鲶鱼。”
“……知道了。”迟应津把报名表折好塞进口袋。
走廊阳光正好,将少年泛红的眼眶藏进光影里。
*
迟应津刚关上办公室门,后颈突然被一股热气喷得汗毛倒竖。
一转头,洛严那张大脸几乎贴到他鼻尖上,手里还举着本《如何优雅地吃掉辣椒酱》,封面上“绝密食谱”四个荧光大字在走廊里闪闪发亮。
“迟哥!”洛严一个猛子扎过来,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老刘没发现饮水机里的跳跳糖是——”
话音戛然而止。
迟应津看着洛严突然瞪圆的眼睛,顺着他的视线回头——江澍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三步开外,手里捧着本《川菜调味图解》,阳光从走廊窗户斜切进来,把他睫毛的阴影投在书页上。
空气突然安静。
两人同时开口:
“你……”
“你……”
江澍率先移开视线:“洛严说你想学做辣酱。”
迟应津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我什么时候——”突然想起昨天随口抱怨食堂辣椒不够劲。
但是……
这和他想学做辣酱有什么关系?
洛严大叫:“我随口一编!谁知道江哥信了!”
迟应津:“……”
洛严盯着那本图解,突然就往教室跑:“那什么我突然听见周松在叫我!走了走了!别让周松等急了!”
迟应津看着某人同手同脚逃窜的背影,嘴角抽了抽:“……这傻子。”
江澍目光落在那张皱巴巴的表格上,“篮球队?”
“老刘非让我填……”迟应津正要把纸团吧团吧塞口袋,江澍却突然伸手,微凉的指尖擦过他手背,轻轻捏住表格一角。
“我去趟办公室。”江澍说完,把手里的图解塞给他,转身就走,背影挺拔得像棵白杨。
迟应津抱着书愣在原地:“……”
是不是有点太顺手了?
所以到底为什么要借菜谱啊?!
还有篮球队报名表你拿走是几个意思?!
*
迟应津刚瘫回座位,洛严就一个猛子扎过来,活像只闻到鱼腥的猫:“迟哥!江哥人呢?”
“去办公室了。”迟应津把手往桌上一拍,“老刘非逼我报名篮球队,烦死了。”
“哇!那以后训练是不是能一起——”洛严话说到一半,突然卡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教室后门。
迟应津一扭头,就看见江澍迈着长腿从门口进来,手里捏着两张纸——一张是被他揉烂的报名表,另一张是崭新的表格……
周松:“你也要报篮球队?”
江澍眼皮都没抬一下,“嗯”了一声。
周松:“麻烦?没空?不想报?谁说的啊,洛严你知道吗?”
洛严看着江澍,眨眨眼:“不知道啊,难道是江哥?”
江澍神色自若地整理着报名表边缘,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今天天气:“我也不知道。”
迟应津:“……”
迟应津眯起眼睛,目光如同X射线在江澍和报名表之间来回扫视:“所以……”
洛严突然一拍桌子:“我知道了!肯定是老刘逼江哥也报名!”他转头对周松挤眉弄眼,“对吧?”
周松头也不抬地翻着书:“嗯,老刘最近很爱多管闲事。”
江澍淡定地把报名表放进书包,从抽屉里拿出几颗柠檬糖。
迟应津盯着那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这糖——”
“上课了。”江澍突然出声,指尖不经意擦过迟应津的掌心,将那颗柠檬糖稳稳放入。
阳光在糖纸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像极了某人此刻闪烁的眼神。“物理课,”他顿了顿,睫毛垂落投下一小片阴影,“你上次说听不懂的那章。”
说完这句话,江澍极其自然地眨了下右眼。
这个动作快得像是错觉,却让迟应津差点被自己的呼吸呛到——这人在干嘛?卖萌吗?
洛严在一旁疯狂点头:“对对对上课上课!”一边说一边用胳膊肘猛戳周松。
迟应津狐疑地看着手里的柠檬糖。
洛严好像也有。
怎么都爱吃柠檬糖?
他抬头看向江澍,发现对方正专注地整理物理笔记,修长的手指在纸页间翻动,阳光在他睫毛上碎成星星点点的金粉。
他的侧脸线条干净利落,微抿的唇角透着几分生人勿近的冷峻。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迟应津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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