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兄,出门便出门,好生生为何要带这帷帽,碍事的紧。”走在被雨水冲得透亮的青石路上,时雁西一脸不耐的扯了扯帷帽上的绢丝,郁气冲时向晨嚷嚷开来。
时向晨也是一脸无可奈何回头,“你不带自是更好,我也不需费心与你一道出这门了。”
他好生生的在家温习,却被雁西做了出门的幌子,若不是喻策允诺将古籍《春秋繁露》誊抄一份给他,他怎会趟这浑水。
不过,怎么着也是要订亲的人了,总要守些闺仪之道,莫要抛头露面的好。
时向晨油盐不进,左右都说不通,恼的雁西直跺脚,她想要见喻策,二兄精的猴样,不好糊弄,就只能顺着大兄这老儒究的作派。
耷拉的肩,随着时向晨到了约定的茶楼,被迎着进了二楼雅间,见着了喻策,雁西心情这才缓了些。
摘了帷帽,时雁西总算是缓了口闷气,水灵灵的眸子滴溜溜的转,她扬手揪着时向晨一小撮衣袖,甩了甩,一脸祈盼,“大兄,你有事就自去吧,阿策自会送我回去的。”
这是想二人独处?时向晨挑了挑眉,偏生半点不识风月,他接过喻策递来的抄本,撩袍入座,整理仪表,一脸端然的打开了抄本,头也未抬的回道,“我今日还正巧无事,娘只给了你一个时辰,我在此陪你,届时就不必麻烦阿策了。”
如意算盘落了空,时雁西忿忿然瞪了时向晨一眼,只可惜时向晨却视她无一物,只能平白生了闷气,还是喻策好言好语,耍了小把戏,又逗弄了一番,这才让雁西重展笑颜。
听着书,嚼了两捧花生,时雁西只觉口舌燥的厉害,喝了两口茶水,仍觉欠着些劲儿,刚巧楼下的说书先生正说到夜入危地救佳人,时雁西虚听了两耳,便生了主意。
她挪身往喻策跟前凑了凑,单手撑在了鬓间,一双美目流波似转,勾勾的盯向喻策,声音弱带娇还虚喘着气儿,“妾身大抵怕是病了,这位郎君,还请救妾身性命。”
喻策正听的入神,没料想雁西忽然来这么一出,软音入耳,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握着茶盏的手一颤,茶水漂湿了虎口,一脸被鬼惊着了的神情,慢慢扭头。
一侧的时向晨更惨,他正送茶入喉,雁西声一出,他直接骇的一口茶水喷出,唯一的幸好,是他及时把抄本给挪了地,没有沾上茶水,只是些许茶水入了气腔,激的他剧烈咳嗽了起来。
“你,你……咳咳,咳咳咳……”又作什么妖。
时向晨簌着手指指着时雁西,话出口被咳嗽淹没,只能厉目瞪着雁西,抬手拍胸,试图抚平胸腔内混乱的气息。
喻策对上雁西的眸光,却是晃了下神,不管是何模样的雁西,他都见过,可眼前雁西眼稍带魅,娇柔无辜的模样,却仍让他心跳漏了半分,痴了视线。
“郎…君……”时雁西见喻策呆了神,拖长了声线,带着娇颤儿,纤指在喻策眼前晃了晃。
喻策这才回了神,略显无措的饮尽余下半盏茶,借以掩饰自己的失态,清了清嗓子,“不知在下如何才能救得小娘子性命。”
“若是郎君能将对面刘记的核桃酪端一碗来,妾身这病想是无碍了。”得了回应,时雁西眸光一亮,长睫向喻策眨巴眨巴,一副西子捧心的娇贵模样。
原是贪了嘴惹的祸,喻策失笑,站起身来,摸了摸雁西的发顶,顺着她的意,装的也算像模像样,“小娘子稍等,在下去去便来。”
“还望郎君快些,妾身这命就都依托于郎君手中了。”雁西连声催促,脸上的笑意越发明媚耀眼,那装出柔弱劲,在喻策推门而去的瞬间,没了影儿。
好不容易顺了气的时向晨,瞅见雁西灿颜明媚的得瑟模样,更觉气堵的慌了,“你,雁西你还没出阁呢,这没羞没臊的样,简直有辱斯文。”
时雁西捡起一颗花生,丢向时向晨,神情得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和阿策早已互换庚帖,受律法所认,这郎情蜜意的,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大兄,你莫不是嫉妒?”
时向晨想躲,却躲闪不及,生生被花生米砸在了颊上,只能徒生郁闷,冲时雁西直瞪眼,“胡闹,胡闹,儒子不可教也!”
“咦,我可是女子,本就难养也。”时雁西满不在乎冲时向晨做了个鬼脸,然后挪开眼去,无视掉时向晨,一脸惬意自在扒着半遮帘,翘首以盼的盯着楼下大堂,看喻策何时才能印入视线。
这油盐不进,滑头难教的模样,气的时向晨脑子都有些发懵了,等了半拍,才醒过神来,这马上就要成亲的人了,如此嘴尖舌利的,往后和婆家相处起来,岂不是处处得争个所以来,时向晨起身试图好生规劝说教一二。
还未走到跟前,时雁西已是冲他招了招手,“大兄,那不是前日里你作陪的探花郎,他怎么与尚靖厮混到一处了。”
萧云谏?时向晨脑中打了璇儿,这才醒悟雁西说的是哪个,探头一瞧,刚巧见萧云谏上了二楼,身边跟着的正是知州嫡子尚靖。
时向晨抬手曲指就在雁西额上弹了一下,没好气的纠正道,“什么厮混,好歹他也是个官宦子弟,说话也没个分寸。”
时雁西没曾料想,自己好意提醒,还吃了个栗子,痛的捧了额头,红着眼眶,一脸不服气,她与那尚靖本就不对付,更别提小时他和二兄联起手来捉弄于她,弄哭了她无数回,她才不要给他好脸色瞧着。
旧时恨涌上心头,又被时向晨这么一数落,额上还疼,委屈劲一下喷薄而出,她瘪着嘴瞪了时向晨一眼,蹭蹭别过身去,小声饮泣。
时雁西垂着头,这真哭假闹,时向晨一时间还分辨不清,不过她周身散发的那股哄不好了的气息,着实让时向晨的头皮抽抽的发紧,他讷讷的收回手,虚咳了一声,“我过去见见尚靖,你和阿策在此处,莫要乱走。”
雁西饮哭的动作一顿,却仍没有抬头,只用鼻音‘嗯’了一声。
时向晨松了口气,将桌上抄本卷了置于袖中,缓步而去,就在其关门瞬间,时雁西扬了头,一脸春光明媚,哪有半点泪痕,分明是装的,只额间倒是红了一块,显然时向晨那一下不轻。
不过这会疼劲已经过去了,她起身将半遮的帘面打上,手撑着腮支在横柱之上,眼若耀星盯着大堂门口,喻策衣袂乍现于视角之内,她晃手摇曳,春景明媚,“阿策,快些。”
喻策抬头,将雁西明艳璀璨的笑意尽数收入眼中,下意识投之以灿烂,他扬了扬手,示意自己听见了,登上二楼的脚步亦是急促了几分。
“怎么,雁西和阿策也在,不如唤他二人一并过来,也好热闹一下。”另一侧雅间的尚靖才刚和时向晨问了礼,便听到雁西的声音,往下一窥,瞟了一眼喻策,便向时向晨提议道。
一旁的萧云谏淡然如常的提壶洗着茶,可在雁西生声起之际,眼角余光已不自觉瞟在雁西轻晃的足尖儿上,嘴角的弧度亦是因这俏皮劲勾起。
“还是别了。”这冤家聚头,定然是热闹的很,只不过此热闹非彼热闹,莫要叫人窥了笑话的好。
时向晨心中吐槽着,下意识督了萧云谏一眼,只见萧云谏提壶浇下的茶水溢出茶盏,已流至于茶盘之上,竟还无所察觉。
“萧兄?”时向晨抬手托了提壶,有些诧异。
“抱歉,一时岔了神,让时兄见笑了。”萧云谏收回视线,一脸歉意的向时向晨解释,随口又接着道了一句,“既是有缘,那便请二人过来一聚,也是不错。”
“萧兄所言极是,难不成向晨兄还害怕我贪了令妹的零嘴。”尚靖一脸赞同的点头,然后冲时向晨打趣了一句,作势起身,打算亲自见两小儿给唤了过来。
时向晨抬手按住了尚靖的胳膊,无奈的很,“尚兄,我都不被待见,你这过去,扫了雁西的兴致,惹的她闹腾起来,怕是要收不住场。”
尚靖身躯一僵,深以为然,他落身回座,也断了主意,“罢了,罢了,我等文人聚会,那妮儿素来不喜,就不必为难于她了。”
未能如愿,萧云谏心中有些空落,只心思隐匿,自不愿为外人道知,他面上提了几分兴趣,顺着尚靖的话问道,“瞧尚兄之意,可是吃过亏?”
尚靖饮了口茶水,面有难色,幼时雁西便生的软糯娇人,他常伙同安然逗弄她,可待她懂事些后,那妮儿当真是……,直掐了他命脉,让他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即便如今思来,也不由生出恶寒之意,不愿再提,“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而时向晨也是不愿将雁西做了谈资,二人一唱一和,三言两语将此事彻底揭了过去,萧云谏心中有意,也只能暂且歇了心思,只目光仍在不自觉间,便落在了不远处雁西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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