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顾舒一个人晃悠在马路上，入夜的江州，家家户户都亮着灯，远远看像是一颗颗星星，都是希望的意思。

夜晚的风终于是透着凉意的，等要到家门口时候，抬头望向自家二楼的主卧亮着灯，平时房间的窗帘几乎是从来都不拉开的也很少开灯，只可能是那个人又回来了。

也许别人家留下的那盏灯会是治愈但自己家只会是致郁，他熟练的输入密码推开别墅的入户门，临时工阿姨在收拾落灰的房子，看来他也刚到不久。

别墅挺大也很空荡，基本上就顾舒一个住在里面，顾长垣这个当爹的一个月都很少回来一次，他在外面也有不少房产没必要好不容易休假跑到他这里吵架。

谁也不是天生就喜欢挨骂的主，更何况是放荡半辈子的顾总——顾长垣。

至于为什么不请个保姆来照顾日常起居，是因为顾舒小时候被保姆不止一次的冷暴力过，所以在搬来江州时他主动要求不要保姆，除了每半个月的一次上门保洁以外，只有顾父回家才会叫保洁。

顾舒看着这个冰冷的房子想，今天的好心情可能要结束了。

每次在面对那个男人时，顾舒只有厌恶没有分毫的父子情分，有时候抑郁发作，甚至在想能不能将自己身体里属于这个人的另外一半血拿出来还给他，这样他就只是妈妈的孩子，和那个垃圾没有关系。

顾舒提着手里的药，弯腰在玄关处换鞋，全程几乎不发出如何声音，阿姨在厨房也没察觉到有人来了。

抬头透过厨房的玻璃拉门猛然看见这么一个人出现，下意识往后踉跄了两步。

想起雇主说的，家里有个儿子，一会要是回来了，就去楼上主卧叫他。

原本还想顺手端杯水给顾舒的阿姨，看着顾舒那张滴的出水的脸和雇主一开始的嘱咐，还是想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也就是一个干杂活的，没必要牵扯其中，把水杯有放下了。

顾舒看见了阿姨刚刚的动作，心下了然，也不多话，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上揪着宋橙雨上车前给自己的药袋子。

像是给顾舒的一剂强心针，支撑着他不要爆发大规模的负面情绪。

阿姨躲着顾舒的目光和躲瘟神一样往二楼走去。

顾舒以为自己被伤害和轻视这么久，对于这种可有可无的漠然，早就免疫了，但是他今天遇见了橙雨，他想自己也是可以被爱着的，但能给自己爱的人好少，只有爷爷还有宋橙雨，两个人。

不过还好，还有两个人，顾舒将药藏到自己背后，不然一会那个人来了，看见后，又得听着他假意的关怀，减少接触才是两人最好的结局。

手机铃声是时想起，顾舒打开看见是橙雨到家后报平安的消息，不自觉的对着屏幕傻笑。

这是从二楼下来的两人，看见这一幕都有些惊叹，但谁也不敢出言去询问，顾长垣只好，刻意的加重脚步声。

顾舒听见后，熄灭了屏幕，将手机开成振动、倒扣在桌子上，脸上有换成刚刚那副样子。

顾长垣对于儿子，他有诸多亏欠，但作为父亲他已经低头，道歉的话他说不出来。

当然道歉也是无用的，死者听不到活人的忏悔，活人也无法代表死者去原谅罪人。

平时主卧就是顾舒在住，不敢叫阿姨去他房间，要是遇上他心情欠佳会连着阿姨一起骂，自己去好歹就他自己挨骂。

给他换床单、收拾了一下卧室，虽然装了新风系统但还是开窗换换气，把他奶奶从北城给他准备的换季的衣服和被子拿出整理整理。

“阿舒回来了，阿姨我们先吃饭吧。”顾长垣走到顾舒身边伸手示意儿子去吃饭。

他不敢碰这个儿子，毕竟儿子是真的厌恶他，一会抄起茶几上烟灰缸给他砸了也是正常，就怕外人报警，处理起来麻烦。

顾舒偏过身去，就算没碰到也烦：“我在外面吃过了，你自己吃。”

今天晚上是怎么了？

没有出言嘲讽他，直接叫他滚，顾长垣的手还僵在那没动：“那行，我先吃，我走的时候叫阿姨再做一份放冰箱，你要是饿了就放微波炉热一下。”

说完就识趣的到餐桌旁准备吃饭。

顾舒则拿出身后的药抱在怀里，藏在套着的衬衣中不给旁人瞧见，抓起手机，头也不回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锁上门。

将窗户关上、窗帘拉起来，看着刚铺好的床和差两件就归置完放在床脚的T恤，干脆上手给放到衣柜里。

躲在密闭的环境中，寻求所谓的安全感，只是包裹他的还是黑暗。

他将药放在床头没用，陷入一阵沉思。

既然关心，为什么看不见这双受伤的眼睛，无非是想要弥补，来缓解自己内心的苦，不是真的知错。

一旁的手机振动－－嗡嗡。

是橙雨发来的：记得涂药，早点休息。

*

一楼阿姨拿着麻布在一边收拾着，感觉这个地方和没人住一样，处处都落灰，连灶台都没用过两次，这家儿子都这样了当爹的也不管，要是自己家小子，早给他吊起来打。

豪门的事情普通人家不懂，阿姨给顾父把饭菜端到餐桌上，看着他一个人吃的也很开心，一边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和什么人发着信息，吃饭都止不住笑，临走还多发了两百块钱的小费。

吃完饭上楼敲响了顾舒的房门留下一句：“爸爸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留了吃的在冰箱。”

顾长垣把车开出别墅就收到顾舒的短信：我只是不想因为你情绪又波动，下次少来我这。

冯医生确实有本事，自己带顾舒来江州是对的。

儿子不再攻击自己，相安无事的相处下去。

顾长垣熄灭了手机屏幕继续开着车，二十分钟后到了另外一处大平层，顾父熟练的给自己开了一瓶酒点了一支烟，躺在沙发上。

仔细想想这些年，读书被老师骂，创业被老头管，遇见顾舒他妈妈，原来人家也不喜欢自己，耐不住自己喜欢，给自己勾搭上了，其实当初也没有决定好要给人家一个家庭，就是不想要别人捷足先得抢了去，所以立下海誓山盟娶她。

最初觉得有个小家也挺好的，虽然工作忙但是媳妇在家，每次回家也挺开心，有时候也会觉得回家是幸福的，直到顾舒出生，赵丽芝就变了一个人，原来美貌大方、熠熠生辉的一个人变得不再自信，总是觉得自己出轨。

甚至开始变得邋里邋遢，顶着枯黄的头发，也不再和以前一样去护理自己，成天抱着个孩子，叫自己在家陪着他们母子，怎么可能呢？

好不容易她出门参加个聚会，她也不再是那个名门淑女，逮着个上来敬酒的女人就阴阳怪气，一副市井村妇的做派，丢了自己的面子，自此以后就没主动带她出去过了。

那时候不愿回家，哪怕有时间休息也懒得回去，那个儿子也没怎么见过。

想要是没拿那个孩子栓住丽芝，会不会她也就不会被拖垮了，还是那个青春洋溢的人。

再后来，他们说赵丽芝是病了－－产后抑郁，叫我多陪陪她，那个时候我早就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鬼混了，自己的卑劣品格，只是喜欢明媚的她，对于那个泼妇是没有一分耐心的。

后来赵丽芝的病情有了好转，说是为了孩子去积极治疗，当然她也不知道我在外面找的那些个莺莺燕燕，只当我是在外面努力工作，看着变回来的媳妇，自然是欢喜的，就遣散了那一群乐子。

偷腥的猫就算被抓住也不会悔改，更何况顾长垣没被抓住。

去外面出差的时候会去顺便看看，只当说是无聊生活的调剂品，那天一个旧情人找来，让她知道了。

她来江州抓奸，回北城的路上遭遇了那场意外的车祸，在高速上路面打滑，撞上护栏，车子翻了个摔下坡，被就回来后赵丽芝失去双腿，在那之后，她提出离婚，她要的不多都是一些正常的补偿。

老头叫我签了离婚合同，只是我不同意，但我也不敢回去见她。

她这样以后也不好再嫁，当初为了和我在一起，她家里发了好大一通火，现在拿着那笔钱，往后怎么办？

钱会花完的，自己应该养着她后半辈子。

其实我想过，自己并不是为了自己的不忠而亏欠，应该是因为自己没有好好隐瞒间接导致她残疾而对不起她。

所以在后来儿子那样爱上一个人时，顾长垣也没有理解。

喝着酒、抽支烟躺在沙发里，不过在丽芝车祸后，再也没有找过女人，顾长垣没有良心所以一定不是良心发现，但也确实没有再找。

来江州发展也是为了躲避赵丽芝，她熬了三年，然后在医院跳楼没了。

回去葬礼的时候没忍住还是哭了，葬礼的照片是二十岁的赵丽芝，和最初的她一样，顾舒抱着她的遗照，那天顾舒拿着遗照直接给顾长垣砸的脑门冒血，缝了五针。

那年顾舒十二岁，眉眼像极了顾长垣，以前的顾长垣要是知道有人那般欺辱赵丽芝，他也会这样动手。

看着那张脸，有那么一刻怔愣住，顾长垣没有什么底线，谁都敢打，那天他没还手。

顾家老爷子说要不是怕毁了顾舒，打死顾长垣也不会有人拦着。

但顾舒没打死他爸，人生也毁了，一开始大家只以为是孩子没了妈，丧母之痛让他躲在屋子里不出来，直到后来顾爷爷发现夜里蜷缩在床角的顾舒止不住的落泪，拿着那天砸他爸的相框的碎片，划伤了手掌也木着不吱声，只是呆呆的坐着。

后悔呀，就该打死顾长垣！

带孩子看了许多医生，一开始在爷爷的看护下偶尔会吃药，但是他自己没什么求生**，吃药也没什么好转，孩子说要回家待着。

顾长垣和老爷子不对付，老爷子叫他从军或者从政他不愿意就是要去经商。

他一早就搬出去了，后来结婚也不可能回来住，但赵丽芝这个儿媳妇他是承认的，确实很好，养出来的顾舒也很好，只是那个爹害惨了他们娘俩，爷爷答应让他回自己家待着，但是他每天都回去顾舒那看看他。

一年前，顾舒要读高中，顾长垣刚好回北城看老爷子，顾舒坐在钢琴前和他妈妈一样弹着那首《克罗地亚狂想曲》。

顾长垣向顾老爷子要顾舒的抚养权，其实在那之前顾长垣没想过要他的抚养权，他有点想念赵丽芝，她弹的曲子比顾舒好多了，哪怕自己不懂音乐，就是没有那股味道，他听过赵丽芝弹奏过无数遍，是不一样的。

但他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