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这题会了吗？”

童眠的圆珠笔在草稿纸上戳出几个黑点，数学符号在眼前糊成一片。她咬着笔杆摇头，马尾辫扫过湛从远的手背。

“我还是没听懂。”她边说边小心看着湛从远的眼色，生怕他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正常，这题竞赛班都有人做错。”

还好，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嗯嗯，既然你都这么说，我就放心啦。”

不错，一顿马屁像打了一套太极拳，流畅且自然。

童眠偷看湛从远的脸，虽然看上去不仍然动如山，但应该还是……有点开心的……吧？没错吧？

湛从远面色如常，抬眸看她：“怎么了？”

她收回视线，“不不不，没事。”

他抽走她乱涂乱画的草稿纸，袖口蹭到她的手肘。教室后门突然传来指节敲击玻璃的闷响，童眠后背瞬间绷直。

柯顺整个人贴在窗户上，红色球衣像团跃动的火。他歪头冲童眠笑出一口白牙，目光扫过湛从远时突然冷下来。

“童童——”拖长的尾音让前排女生偷笑。

经过这两个月的相处，全班都知道了她有个一起上下学的竹马。即使她已经在背后一再澄清过他们之间的关系，但这依旧不妨碍他们一口一个“男朋友”叫得起劲。

童眠手忙脚乱收书包，文具盒“啪”地摔在地上。湛从远弯腰帮她捡，后颈突然感受到针刺般的视线。柯顺不知何时把整张脸都贴在玻璃上，鼻尖压得发白。

她在收拾文具的时候，听到湛从远的声音。

“……男朋友？”

声音很小，一不注意就会被风吹散。

“他们老瞎起哄。”童眠小声解释：“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关系。”

湛从远没说话，只是把草稿纸折成方方正正的豆腐块推过来，上面解题步骤工整得像印刷体。童眠刚要道谢，玻璃窗又被叩响。

柯顺抱着胳膊倚在走廊栏杆上，球衣领口还挂着水珠。他接过童眠书包时手指擦过她手腕，凉得吓人。

“今天特别久啊。”他手指在书包带上打转，“优等生讲题很细致？”

童眠闻到熟悉的柠檬味，这味道本该清爽，此刻却让她胃部抽搐。上周柯顺把说闲话的男生堵在器材室的画面突然闪现，她扯出笑脸：“在想你昨天做的冰镇杨梅。”

路过小卖部时柯顺突然停下。童眠撞上他后背，发现球衣下肌肉绷得像石头。他转身时阴影完全罩住她：“上周三放学，你铅笔盒里多了块巧克力。”

童眠后颈渗出冷汗。

那是湛从远给的谢礼，但她明明放学前就分给朋友了。

就像今天早上柯顺提及的借橡皮和擦黑板，按理说他都无从得知。可偏偏他对她的事了解得事无巨细。

“我喂狗了。”

她拽着柯顺往家走，“快走啦，我妈说今晚有油焖大虾。”

柯顺反手扣住她手腕，拇指按在跳动的脉搏上：“童童，还记得王浩吗？初三年级转来那个。”

童眠指甲掐进掌心。那个给她送发卡的男生，第二天就满脸是伤地转学了。柯顺当时蹲在花坛边擦球鞋，白球鞋上沾着可疑的红渍。

“他现在见我还躲着走呢。”柯顺笑着松开手，指尖残留的凉意蛇一样钻进衣袖。

家门在二十米外亮着暖光。童眠甩开他冲进楼道，萨摩耶多多扑上来时差点把她撞倒。她把脸埋进狗毛里深呼吸，直到手机震动显示柯顺的消息：【七点遛狗】

要命，跟柯顺对戏一次，折寿三年。

还好晚上除了他俩，还有多多。

她在六年级时撒泼打滚求着父母买了一只萨摩耶，一直养到现在。

她的初衷是养只大型犬放在身边，好防火防盗防柯顺，当初在宠物店一眼瞧中多多，也是因为它毛色发亮，长得漂亮。

好歹养了这么多年，也养出了感情。

令她尤其欣慰的是，多多平时看上去傻乎乎的，但是警惕心很高，即使柯顺四年如一日地每天坚持陪她遛狗，也没能让它亲近起来。

她走到阳台，看了眼多多吃饭的餐盘，还剩一点狗粮，暂时不用喂了。于是她拐弯走进卧室，坐在书桌上打开台灯。

多多一直寸步不离地黏着她，见她坐下，也跟着趴在她脚边。

童眠又伸手撸了一把狗头，然后才拿出文具盒和作业本开始写作业。

今天的作业不是很多，她没写多久就停了笔。合上作业本，从书桌上的一堆书本里抽出一本粉色的日记本。

粉色日记本躺在书桌上。童眠用力写下：“湛从远讲题时老咳嗽，粉笔灰过敏真可怜。”停笔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希望明天别再犯鼻炎。”

她写得很认真，直到父母打开门叫她吃饭才反应过来已经到点了。

童眠落下最后一笔，低头一看，多多已经睡着了。她轻轻地挪开脚，才走到门口，就看见它从睡梦中醒过来，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跟她一块出了房间。

“又出门和小顺一块遛狗啊？”李康琳女士正在收拾餐桌，看见童眠在门口换鞋，顺口问了一句。

“嗯。”

“那你们注意点，别太晚回家。”

童眠乖巧地答：“知道了。”

她和柯顺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父母虽然没有当着她的面说过什么，但对于他们两个的事情呈默认态度。在两家人的眼中，她和柯顺早已两情相悦，只差捅破那一层窗户纸了。

这一切还得多亏他在背后推波助澜。

她换好了鞋，牵着狗出门，冲着在厨房里洗碗的童承喊：“爸，我出门了。”

“好，小心一点。”

防盗门合上的瞬间，童眠感觉后背渗出细密的汗。多多兴奋地拽着牵引绳往前冲，金属扣撞在楼梯扶手上发出清脆声响。

“童童。”

柯顺的声音从上一层楼梯飘下来。她抬头看见他倚着转角处的窗户，校服外套松垮垮搭在臂弯。这个角度正好能让夕阳给他镀上一层金边——他总是知道怎么展现最佳视觉效果。

“不是说七点吗？”他踩着最后几级台阶跳下来，运动鞋底在地面蹭出短促的摩擦声。

童眠把牵引绳换到左手：“多多一直挠门。”

萨摩耶适时地呜咽一声，湿润的鼻尖蹭过她手腕。柯顺接过绳子时手指擦过她虎口，那里还留着下午被圆珠笔压出的红印。

柠檬香混着未散的水汽扑面而来，比下午闻见时更浓。

自从上个月随口夸了句“这个沐浴露挺好闻”，柯顺就像被设置成单曲循环的播放器，连换洗衣服都带着刻意制造的香气。

童眠吸了吸鼻子。嗯，还是很好闻。

路灯次第亮起时，多多突然冲向绿化带。柯顺手腕发力勒住牵引绳，狗链绷成笔直的线。“最近总这么躁动。”他笑着用鞋尖拨弄狗尾巴，“该不会闻见野狗味儿了吧？”

“......”童眠别过脸，假装没听见。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他们的关系变了。

柯顺开始自顾自地把她当作他的所有物，将踏足领地的任何一个异性都不留余力地赶走。童眠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他在间接地逼迫她，向她索取一个名分。

...可为什么呢？他们不能就停留在朋友关系吗？

昏暗潮湿的巷子里，柯顺的呼吸喷在耳后发烫。他胡乱啃咬她的唇角，校服拉链硌得锁骨生疼。“你自己说说，哪家好朋友会这样？”他手指插进她指缝扣紧，掌心的汗浸湿两人交叠的皮肤。

童眠盯着他肩上蹭到的墙灰。去年冬天他替她挡开水枪滋来的冰水时，这件外套也沾过同样的灰白痕迹。

“.....普通朋友也有关系好的。”她声音闷在他颈窝。

柯顺突然掐住她后颈，犬齿在锁骨留下浅印：“撒谎都不会？”拇指按着她突突跳动的血管，“你以前明明很擅长哄我。”

-

便利店老板娘探出头时，童眠正用袖口擦嘴。柯顺已经恢复成模范邻居的模样，笑着解开拴在消防栓上的狗绳：“沈姐家的关东煮快卖完了，明天要早点来。”

刚刚闹了不愉快，两人心里都有结。返程路上，沉默像团化不开的棉絮。

路过奶茶店时，童眠听见玻璃窗内飘来的窃语。“那个男生好帅”“女生也太普通了”，这些从初中就伴随她的议论，此刻被晚风卷着砸在后背。

她外貌实在一般，连清秀也算不上，就是很普通，平凡的女生，看上去就是那种会甘于平庸，碌碌无为一生的那种人。

但柯顺不一样，他从小时候就是身边人公认的帅哥，又身材颀长，生来就是人群中的焦点。和她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从小就接受着这样的议论，尽管那些评价中掺杂了很多恶意，但她十分认可他们对于她外貌的评价。

童眠知道自己很普通。但她并不觉得普通是一件很坏的事情，做个普通人也挺好。

事实上，除了少数杰出的人才，大多数人都会平凡地度过自己的一生。

她对于自己的定位很准确，但柯顺并不这么觉得。他坚定地认为她是世界上最漂亮、最可爱的女生，同时固执地接受不了一切意图拆散他们的举动。

十分传统的病娇。

阴晴不定，喜怒分明又不可理喻。

和以前无数次一样，最终还是柯顺先低头。

他突然从后面环住她肩膀，洗发水混着汗味钻进鼻腔。“我错了。”

“不生气了好不好？刚刚是我太过分了。”他下巴抵着她发旋蹭了蹭，这个动作和多多讨零食时一模一样。

童眠抬手揉乱他精心打理的发型，没说好或不好。如果每次越界都能用撒娇蒙混过关，他大概永远学不会保持安全距离。

喵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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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遛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