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贺苳出现在后门那一刻起，一班同学的眼睛就跟随着他。贺苳像没看见一样走到自己的座位，拉开椅子坐下了。
沈言见贺苳果然来了，笑着说，“早上好，贺苳。”
贺苳点了下头，“早上好。”他们俩的音量和平常一样，只是因为此刻教室里格外安静，让他们的对话声非常明显。
贺苳像往常一样从书包里拿出卷子，等着一会交给各个课代表。沈言把自己的作业也拿过来，和贺苳的放在一起。
教室里还是很安静，不少同学都看向贺苳，没有人说话。
气氛有点僵，太尴尬了，不行。正当沈言还在思考说点什么时，没想到是姚小洋先站了起来。
姚小洋坐在第一排，他从座位上起身，手里拿着一张卷子，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走到贺苳身边。
“贺苳，”姚小洋的声音很小，贺苳抬头看他。似乎是发觉自己的音量太小，姚小洋清了清嗓子，一只手往上托了托眼镜，像是想缓解自己的紧张。他吸了口气，把卷子放到贺苳桌上，声音大了一些，“昨天的作业，有道题，我不会，你能给我讲讲吗？”
沈言偏头看了看，是昨天的物理作业。他看向贺苳，贺苳并没有看向卷子，而是看着姚小洋。
许是见贺苳没反应，姚小洋更紧张了，“就是，昨天的物理作业，我做了好久都没做出来，你能教教我吗？”他的声音更小了，身体往前倾，几乎快凑到贺苳耳边，“就是，物理作业的最后一题，你，你一定会的。”
后面那句话音量很小，也就沈言离得近才听见了。他有些感动地看着姚小洋，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是他第一个向贺苳伸出了手。
“对，贺苳，我也不会，”林淼反应很快，立马拿着卷子也转过头，“昨晚我算了快一小时都没做出来，正想着今天问问你呢。”
“苳哥，”赵凡站起来，拿着张卷子挥了挥，沈言都没看清那张是不是物理作业，“就这题，我和陈英刚讨论半天了，我们俩答案不一样，都快吵起来了，赶紧跟我们说说，来个痛快。”
“嘶——”吴骏业后背一僵，沈言刚刚好像看到林淼在桌下拧了他一把。吴骏业也转过身，上半张脸带着痛苦面具，下半张脸勉强笑了笑，一句话喘了三口气才说完，“我也，不会，贺苳，能教教我吗？”
“贺苳，我也没做出来，给我们讲讲吧。”吕薇薇的声音。
“是啊苳哥，赵凡跟我争半天了，快说个正确答案让他死心。”陈英道。
“对呀贺苳，我也不会。”
“我昨天做了好久都没算出来，这题也太难了。”
“学霸来救救我们吧——”
班上此起彼伏的声音，一些和贺苳打过交道的，没打过交道的同学都开了口。沈言眼睛热热的，他用力眨眨眼，昨天的题他看过，是有点难，不过他清楚，题就算再难，在作为实验班的一班里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没做出来，而且等会第一节就是物理课，上课的时候老师肯定会讲，根本不需要现在问贺苳。
这两天他哭了好几次了，但这一次，他是感动于全班同学表达出来的善意。
什么都不用说，高二一班的全体同学用行动表达了他们想法，虽然和贺苳认识时间不长，但是，他们选择站在贺苳这边。
贺苳没有说话，看了看四周，同学们都在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期待和鼓励，而不是在宁溪时经常见到的奚落和嘲讽。他转头看了看沈言，沈言冲他笑笑，也朗声道，“贺苳，我也没做出来，给我们讲讲呗。”
贺苳低下头，沉默了一会，站起身。赵凡的位置靠近讲台，极有眼力见儿地从讲台桌上拿了根粉笔，跑到贺苳桌前，微微弯下腰，双手捧着粉笔递给他，学着外国电影里的翻译腔煞有介事道，“学霸，您请——”
贺苳接过粉笔，姚小洋和赵凡自动让开一条道，贺苳在全班的注视下走上讲台，开始板书。沈言看着贺苳，他的背挺得笔直，字还是那么漂亮，几个公式写下来就像有尺子在下面标着一般，整整齐齐。他写字的速度比平常慢了一点，写完一行就停下来讲解几句，见有同学点头才继续写，直到把整道题的答案写完。
没有人打断他，同学们都抬着头认真地看着黑板。
讲完题，贺苳把粉笔放进黑板槽，面向黑板停了几秒才转过身。沈言看见他深呼吸了一下，面向讲台下的同学，物理老师在这时候进来了。
“哎？”物理老师姓秦，快要退休的年纪，说话总是慢吞吞的。他刚一进门就看见贺苳站在讲台上，正觉得奇怪，走到讲台边把花镜戴上，这才看清了黑板上的字，是他等会儿要讲的题目。
他看了看贺苳，贺苳神色如常地站着，他又转头看了看讲台下的学生，学生们也看着他。
经过了长达一分钟的大眼瞪小眼之后，秦老师又转头仔细看了看黑板，见答案正确，步骤清晰，转过头来面对学生，试探着问，“同学们，都明白了？”
“明白了——”同学们一致点头，赵凡补充了一句，“会了会了，苳哥讲得清楚着呢。”
秦老师左看右看，视线在同学、贺苳和黑板之间反复横跳，半晌又拿起讲台上的教案看了看。沈言微微低下头掩饰住笑意，刚才那一刻，他仿佛能听见物理老师的os：
你们都弄明白了，那我今天上课讲什么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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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榭的动作一如既往的快，中午休息的时候，电话就打过来了。
沈言一上午都在等着沈榭的消息，电话响了一声就接了，“哥。”
“小言，吃饭了吗？”沈榭在电话里问。
“吃了，你呢？”
“我也吃了。小言，有个事情我得先问问你，”沈榭知道弟弟关心这事，迅速切入主题，声音带着点严肃，“你跟你这个同桌，关系好到什么程度？”
“我跟贺苳？”沈言重复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他哥问他这个的目的——这事估计不太简单，甚至可能算得上是棘手，沈榭在问他是不是确定要帮忙。
“哥，”沈言认真道，“贺苳真的是个好人，他帮了我很多很多。在宁溪的时候吃了很多苦，他说他爸是冤枉的，我相信他，好人不应该是这种结局，这太不公平了。”
沈榭沉默了一会，开口道，“行，我知道了。”
沈言明白，沈榭的回答是在告诉他，他会想办法帮助贺苳。他心里高兴，但一想到这事背后可能带来的一系列麻烦，又觉得有点愧疚，“对不起，哥，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小言，别多想，”沈榭语气自然，安慰他道，“不过这事的确有点复杂。”沈榭知道沈言现在在学校，只简单说了几句，“贺常明是总设，无论事故跟他的设计有没有关系，他都逃不了责任，区别只在于坐牢的时间长短。宁溪这两年得了省里的支持，建设搞得如火如荼，自然有人眼热，这里头有不少人在搞小动作。”
短短两句话信息量有点大，不过沈言明白沈榭应该是知道了点什么，他问，“哥，你打算怎么帮他？”
“等会儿我先给罗筱打个电话，贺常明也请了律师，让她先和那边接触一下，”沈榭道，“大概进度我了解了，这事牵涉太广，等我回去再详细说。”
“谢谢哥，”沈言说，他知道，只经过了短短一上午的时间，沈榭已经掌握了事情的大致情况，而且两地还存在着时差，他肯定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跟你哥说什么谢，”沈榭笑了笑，“小言，你关心同学这点哥哥支持，不过，”他的语气变得有点严肃，“下次不许这么晚一个人出门了，我又没在家，实在有急事就给林齐打电话，芳姨和李叔年纪都大了，你得为他们想想，知道吗？”
“知道了，对不起，哥，”沈言乖乖认错，他也知道昨天的确是自己任性了，可当时情况紧急，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他想了想，道，“哥，还得麻烦你一件事。”
“你说。”
“你帮贺苳的时候，能不能别说是咱们帮的他？”沈言问，“随便找个理由，别告诉贺苳是咱们帮的忙就行，我不想让他有什么负担。”
沈榭思考了一会，明白沈言的意思，“行，我知道了，我让罗律师找个别的理由，放心吧。”
“谢谢哥，你也注意休息，别忘了吃饭。”
“知道了，”沈榭答应着，挂电话前又提醒了沈言一句，“这事交给哥哥来办，你好好上课，听到了没？”
“知道啦，”沈言也不管电话那头看不看得见，对着空气用力点了点头，“哥你放心，保证好好学习。”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风平浪静。董樊应该是找过七班的班主任了，张廷禹也没敢再到班上找过贺苳的麻烦。只有一次，他们去做课间操的时候，跟张廷禹打了个照面。毕竟都在一个校园里，碰面是避免不了的。据吴骏业和赵凡等人的描述，他们在看见张廷禹的同时就把贺苳保护在了中间，张廷禹只能远远地看着，根本没法靠近，干瞪着眼看着他们走远了。
“一班的人，哪轮得到别班的人欺负，”赵凡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说话的时候翘着腿，努力装出一副痞子模样，“敢动我苳哥就是动我，只是说说也不行，老子没揍他两下就算是饶他一命了，给他脸了还。”
沈言从林淼那得到了不同的版本，张廷禹看见贺苳的时候还是想找事，刚起了个头，赵凡他们还没开口呢，林主任就来了。作为学校的教导处主任，林致胜绝不允许百年名校南城一中出现学生校内打架斗殴的丑闻，更不能容忍学生之间相互挑衅闹事，当下就批评了几句，虽说是对着两边的学生，但谁都能听出来他话里话外都是在警告张廷禹。
哪个老师不偏袒成绩好的学生？林主任心里的天平早就偏向了作为实验班的一班，加上张廷禹还是刚转学来的，几次也都是他主动挑衅。最后张廷禹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沈言紧绷的心渐渐放下了，还好，他想，还好贺苳转来了南城，还好他来了一班。
贺苳这几天也很正常，每天按时来学校，课上也不睡觉了。班上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只是有一点不同，不知是不是上次的讲题让物理老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激起了老头熊熊燃烧的斗志，从那天开始，每天老秦总是要多布置一道题，而且都是朝纲的竞赛题，好像是想探探他们的顶究竟在什么位置似的，出的题目还一次比一次难。
一班同学从开始的叫苦不迭到后面渐渐适应，实验班从不怕作业，一帮崽子们本来就是靠各种难题喂进实验班的，题目越难越会死磕，而且班上也有不少同学参加物理竞赛，就当提前适应了。
每次遇到特别难的题，全班有大部分人做不出来的时候，沈言、贺苳和林淼都会轮着给大家讲解，有时候一道题还会有好几种不同的解法。甚至有几次姚小洋都站上了讲台，声音虽小讲起题来却一丝不苟。赵凡陈英他们有时候也会对不同解法提出异议，班上同学你一言我一语地提出自己的想法。
渐渐的，每天早读结束、第一节课前的十分钟都变成了一班头脑风暴的讲题时间。同学们在被物理虐完千百遍后，觉得题目看起来好像也没那么恶心了。
就这么过了半个月，秦老师非常满意地发现，一班同学的物理成绩有了质的飞跃，他自习课上偶尔出的小测验，每次一班的均分都能让他惊喜不已。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南城一中高二迎来了期中考。
“来，两个事通知一下，”董樊站在讲台上，“五一马上到了，现在啥时候不用我多说了，一个个的不许到处野，回来就期中考，而且，”董樊微笑看着大家，赵凡总觉得他那笑容里带着十足的威胁，“期中考过后，迎来本学期第一次家长会，具体时间就在期中考后一周的周五下午，别忘了提前跟家长说一声。”
“好吧，”吴骏业心如止水，似乎已经看破红尘，自言自语道，“该来的总会来，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善哉善哉。”
“出家人哪还来那些刀刀的，”学习委员笑话他，“不如斋戒三天，祈求考神保佑比较实在。”
能进实验班的，成绩再差也能在年纪排个一百名，其他同学倒是比较淡定，毕竟考试这种东西，多来几遍也就习惯了。
“董老师，就这两个事吗？”吴骏业恢复得很快，像说绕口令似的，“这其实是一件事吧。期中考就是为了家长会，家长会就是因为期中考嘛。”
“哎，也对也不对，”董樊说，“期中考是为了你们自己，家长会是为了让家长们了解你们平时的学习情况，咱们班呢我不需要多操心，你们自己上点心就行了，离高考不远了，要珍惜每一次考试的机会。不过呢，”董樊尾音延长了一下，卖了个关子，“期中考和家长会的确是同一件事，还有一件事是——”
“啥呀，”吴骏业瞪大眼睛，“难不成，我们五一放假7天？”
“梦里全都有，”董樊继续微笑，“给你个枕头，你现在睡着比较实在。”
“还有一件事呢，就是下周五，也就是五一假期前的最后一天，咱们学校在大礼堂举办文化节晚会。每班出一个节目，音乐舞蹈类不超过4分钟，相声小品情景剧不超过7分钟。”
“就这？”后排一个男生不满，“我们早就知道了。”
“哟呵，都知道了？”董樊惊讶脸，“那谁来告诉我，咱们班要出什么节目，决定好了吗？”
全班同学齐齐看向赵凡，高二一班的大部分同学从高一起就在一班，所以互相都比较了解。赵凡眨眼，“干嘛？”
“凡啊，”赵凡的同桌张韬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咱们班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我只是个踢足球的好不好？”
“就是你了，”文艺委员也乐得不用操心，“你就说想找谁，咱们班人随便你挑。”
“又是我去说相声？”赵凡无语地看着全班一副已经决定好了的样子，“我高一就去说过了，怎么又是我？”
“就是你了，”林淼最后拍板，“高一你的节目反响就不错，赶紧出个2.0吧。”
一班是个温暖的集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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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讲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