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节晚会的那天下午,沈言趁着自习课间去上厕所,回来的路上就看见各班的演员在走廊里要么化妆,要么试着道具,好不热闹。
一班要参加的只有赵凡,张韬,外加一个编外人员姚小洋,晚会的氛围倒不怎么浓厚。不过沈言依旧觉得新鲜,回来的时候还在走廊里看了一会别班的热闹。
“你等会怎么吃饭?”贺苳问沈言。
沈言倒也不太饿,今天出门前芳姨问他来着,不过他中午就带了饭,实在不想再带一个饭盒了,就跟芳姨说晚上回去再吃。
贺苳见他没带饭,说了一会的计划,“等会我去食堂打包回来,一起在教室吃?”
“嗯!”沈言立马点头,他还没和贺苳一块在教室吃过食堂的饭呢,想想就很有意思。
“你有什么不吃的吗?”贺苳问。
“没有,我啥都吃。”沈言笑了。林淼这时候也转过头来,“抓紧吃,等会早点去。一会我得带着咱班演员排队去,不跟你们一起走。咱们班的位置贺苳知道。”
沈言知道这两天贺苳和林淼在商量什么了,是这次晚会的座位安排,他坐着轮椅不方便,林淼应该帮忙协调了一个方便进出的位置。
“谢啦林淼,”沈言真诚道谢。林淼笑着冲他抬抬下巴,“不谢,我也没做什么,别忘了等会早点去啊,晚了人多。”
贺苳回来得很快,晚上要办晚会,下午的自习课也没什么人管了,他还没下课就出去,正好赶上食堂的晚饭刚出锅。
“谢谢!”见贺苳还像上次一样给他带了一盒牛奶,沈言笑着接过,像个小孩子一样探着头,“买了什么,好香!”
食堂菜对沈言来说是个新鲜食物,贺苳打开饭盒,两人都是一荤一素,沈言的饭里还多了几个鱼丸。
“嘿嘿,”沈言笑着看了看贺苳,他记得上次自己爱吃鱼丸,特地给他打了一份。贺苳递过来一次性筷子,两人在座位上第二次一起吃饭。
彼时教室里也是一片热闹,林淼带着演员们走了,吴骏业也让文艺委员抓壮丁去当场务了。教室里不少聊天的、对作业的,也有刚买回来饭正准备吃的。晚会前夕的一个小时,老师们都不管了,教室里像个菜市场,只有沈言和贺苳的座位有片刻安静。
“等会你先去减压?”贺苳咽下一口饭,问沈言。
“嗯,”沈言点头,晚上还有两个小时呢,身体不能出状况,“等会把东西带着,直接去礼堂吧。”
吃完饭,贺苳去扔垃圾,沈言麻利地把两人的桌子擦干净,就转着轮椅来到了卫生间。这次沈言没有犹豫,直接让贺苳进来了。
贺苳跟在沈言身后进来,关上无障碍卫生间的门,瞬间就隔绝了走廊里闹哄哄的声音,沈言看着贺苳向自己走过来,感觉这里就像他们两个人的世界,虽然这是在厕所。
和上次一样,沈言把自己撑起来,贺苳拿出手机计时。
“贺苳,”沈言想聊点什么,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你最近,还好吗?”
贺苳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张廷禹最近没有来找过我,在这里,”他微微仰起头,姿态放松地站着,“我过的很轻松,谢谢。”
贺苳从来没有说过他在宁溪一中的遭遇,这“轻松”两个字让沈言心里一酸,这明明只是最普通的学生生活。但他心里明白,这道谢里更多的是谢谢南城一中的很多人,事情发生以后,南城一中的很多同学,尤其是一班的同学都对贺苳表示了善意,这也让沈言很感动。不相熟的人之间能够选择相信,这更宝贵。
“你爸爸,怎么样了?”沈言问得有些小心,不过既然都知道了,也没什么不好问的。
贺苳闻言看了看沈言,沉默了一会说,“还行,律师说他们找到了新的方向,正在查。”
应该就是罗筱说的那件事了,沈言稍稍定下心,问,“那你五一做什么?回宁溪吗?”
见贺苳点头,沈言急急开口,一边说一边调整了一下姿势,“那,那你还回来吧?”
贺苳轻轻皱了皱眉,足足好几秒都没有说话,沈言着急了,“还有期中考呢,你不会,”他本来想问贺苳不会是忘了吧,停了一下,觉得如果贺苳真的要回去处理父亲的事情,他们的赌约也不值一提了,只得试探地问,“你不会又不参加期中考吧?”
贺苳停了一下,看沈言着急问他的样子,嘴角翘了翘。
“不会的,”他走进沈言,他比站着的沈言要高,沈言只能微微仰着头看他,听见他说,
“我参加,而且我也没忘。”
四月底的白天已经很长了,沈言和贺苳一起去礼堂的时候,晚霞给礼堂的楼顶镶了一层金。
沈言从来没有在这个时间来过这里,他平时连来礼堂这个方向都很少。他转着轮椅左右看看,看什么都新鲜。
贺苳见他的轮椅已经开始不走直线,快走几步跟上去,扶着轮椅扶手,提醒沈言看路。
“哦,”沈言吐吐舌头,“看迷了,”他深深呼吸一口气,觉得空气都很清新。
“哎,沈言?”路过一个女生跟她打招呼。沈言停下轮椅看过去,是高三的一个学姐,他高一的时候参加竞赛,和学姐一块上过一段时间的课,“学姐。”
“你去看晚会吗?”女生走过来,是一个挺漂亮的女孩,马尾辫随着她的步伐一晃一晃的。
“嗯,对。”沈言点头。
“真羡慕你们,”学姐惆怅地看了看不远处高三教学楼外贴着的巨大的高考倒计时,“我们什么娱乐活动都没有了,连吃个饭都是匆匆忙忙的。”
“我们也快啦,”沈言安慰她,“而且也没几天了,早考完早轻松嘛。”
“也是,不过像你这种学霸,上了高三肯定也不会多辛苦,”学姐知道沈言的成绩。她转头看向贺苳,可能是看贺苳面生,好奇地问,“这个帅哥是你同学吗?”
“对,我同桌贺苳。”沈言介绍道,贺苳也对学姐点了点头。
“帅哥果然都跟帅哥在一块儿,”学姐俏皮地歪着脑袋,毫不遮掩地打量着贺苳。
沈言也抬头看向贺苳。贺苳身形挺拔,眉眼清俊,脸上的疤也淡了不少,看起来还平添了一些男子气概,他看见学姐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连忙道,“学姐,我们要来不及了,先走了啊。”
“好吧,”学姐眨眨眼,有点恋恋不舍的意味,“再见啊小帅哥。”
“学姐再见,”沈言赶紧转着轮椅走了,见贺苳也跟了上来,松了口气。
“贺苳,你觉得刚刚那个学姐,好看吗?”沈言转着轮椅继续前进,装作不经意地问。
贺苳估计也没想过这个问题,闻言看了沈言一眼,没说话。
没说话就是不好看吧,可能是贺苳给学姐留着面子,不好直说,沈言在心里默默地说。不过那个学姐明明挺好看的,之前在竞赛班里还有学长追她呢,那我...
我在贺苳心里,长得好看吗?
沈言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脸瞬间有点热,轮椅也没有好好转,忽快忽慢地,差点撞上了礼堂前的一盆花。
贺苳一把拉过沈言的轮椅让他停下,避免事故发生。沈言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想道歉,见贺苳走到自己身前,蹲下来看着自己,皱着眉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啊,没有,”沈言猛地摇头,“我刚刚在想,”他试探地开口,“想刚刚那个学姐,她叫辛澜。”
贺苳停了一下,觉得是不是刚才自己的反应让沈言不开心了,他解释道,“我没怎么仔细看她,现在没有这个心思。”
呼,沈言感觉到自己心里的小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松了口气,也是,贺苳爸爸的事情都还没解决,怎么可能有心思想这些,他想太多了。
贺苳见他半晌没说话,脸上的红潮也散去了,“你,”他组织了一下语言,“你喜欢她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沈言知道贺苳误会了,忙摇头,“没有没有,我也没这心思,每天学习复健都忙不过来了。”心里不知道为何,想起不久前沈榭和芳姨在饭桌上问自己的话,在学校里跟人相处的时候,有没有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
这个人就蹲在自己面前认真地看着自己,沈言脸又红了,摇摇头驱散脑袋里的小人,“赶紧走吧,啊,咱们到了。”
贺苳无奈地看着沈言,知道他刚才不知道神游到哪去了,他们早就到了。
沈言跟着贺苳进了礼堂,从一楼进去门口有个坡,他自己就能上去。距离开场还有一段时间,礼堂里观众席上没什么人,只有几个负责场务的同学在舞台上搬东西。
沈言看了看四周,里面果然和自己想象的一样,都是像剧院那种站起来会自动翻起来的椅子。礼堂也不是很宽敞,差不多刚好能塞下他们一整个年级的人,过道也很窄。他心里有点打鼓,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该来,这里真的不太方便。
感觉到贺苳伸手扶着轮椅扶手,沈言放开抓着轮圈的手,把自己交给贺苳,忍不住回头问,“贺苳,咱们坐哪?”
贺苳熟门熟路地推着沈言走到礼堂靠里的位置,是舞台的右侧,他在过道的一节台阶处停下,指了指边上的一个位置,“那。”
沈言看了看,整个观众席分成左,中,右三个区域,这个座位在中间区域的第二排,是最靠过道的一个位置,椅子已经放了下来,并不像别的座位,在没有人坐的时候会自动弹起。沈言有些惊喜,“是你们弄的吗?”
“嗯,”贺苳点头,位置离舞台挺近的,视野不错。他指了指脚下的一节台阶,询问地看着沈言。
“我,”沈言把手在裤子上擦了两下,台阶并不高,是剧院观众席常见的那种,平常人只需要一小步就能跨上去,他平时复健也做过上台阶这个项目,但是成功率很低,十次里基本只能成功一次,“我试试吧。”沈言说。
贺苳往后退了两步,站在沈言身后,以防沈言摔倒能及时扶住他。沈言轻轻呼了口气,把轮椅停在台阶前,用力抓着轮圈往后一拉,整个人往后仰,轮椅翘起来一个小小的弧度,他趁这时往前转轮圈,有惊无险地上了台阶。
“贺苳,”沈言惊喜地转过头,觉得自己今天表现很好,“我上来啦!”
贺苳在沈言没有看见的地方松开轮椅扶手,对沈言挑眉,也笑了笑。
沈言转着轮椅到座位旁边,过道很窄,还好台阶之间有一段距离,能让他把轮椅转过来。他伸手试了试座椅,感觉还挺结实的,不会在他转移的时候突然弹起来。
“贺苳,你们怎么弄的?”沈言左右看了看,座位和靠背一切正常,“没有弄坏吧。”
贺苳摇头,“用笔固定的,等会拿起来就行了。”
沈言点点头,觉得有点感动。他看了看角度,想尝试着移上去,毕竟坐着轮椅在过道里太占地方了,而且,他也想像个正常人一样,和大家一起坐在观众席上看演出。
“要帮忙吗?”贺苳语气很自然,就和刚刚问他晚饭有没有忌口一样。
“我,”沈言想了想,打算自己试试,“我自己来。”
贺苳点点头,还是站在旁边,随时准备伸手。沈言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除了上车,他很少在别的人面前做转移的动作,尤其这里的位置还很陌生,他不太确定自己等会儿的动作会不会很难看。他抬头看了看贺苳,本来想说点什么,见贺苳认真地看着自己,目光温和沉静,沈言突然就觉得没什么了。
也是,减压都让他看过了,转移算得了什么。而且等会就能和贺苳一起坐在观众席上看演出了,想想他就觉得很高兴。
沈言按下轮椅手刹,把两条腿放下来,又按了按座位,确定牢固后,用力撑着轮椅扶手让自己离开轮椅,就往座位上挪。可能因为轮椅和座位两边都有扶手,他不好用力,在空中来回移动了几下屁股都坐不到座位上,身体摇摇欲坠的。
沈言的胳膊很快就卸了劲,两条腿在转移的过程中也移了位置,在屁股就快要接触到座位时往下一滑。就在沈言觉得自己马上就要丢脸地摔倒时,两只手扶住了他的身体。
沈言感觉到贺苳一只手扶着他的背,另一只手伸到他的膝盖下,把他往上一抱,人就结结实实地坐在座位上了。贺苳刚刚离自己好近,近到他的胸膛贴着自己的耳朵,整个人都埋在他怀里了。
贺苳感觉到沈言坐稳了就松开手,沈言紧紧抿着唇,眼睛盯着贺苳,看着他校服前胸的校徽,还有他轻轻滚动的喉结。
贺苳见沈言坐好后就没有说话,以为他是觉得自己的动作太突兀了,弯下腰看着他,语气有点犹豫地问,“你生气了吗?”
沈言摇摇头,脸又热了起来。他掩饰地低下头,伸手把两条东倒西歪的腿拉回来摆好。刚才转移的过程中可能是由于幅度太大,他的一只鞋已经从脚上脱开,半掉不掉地卡在脚后跟,在腿被拉过来的过程中终于从脚上掉了下来。
沈言尴尬地看着自己的脚,鞋子有点远,他也够不着,只能抓着裤子停住动作,只穿着袜子的脚在空中孤零零地晃了晃。贺苳听到声音转过头,发现沈言的鞋子掉了,想也没想就捡起来,一手扶着沈言的脚踝给他套上。
沈言瞬间失语,愣愣地看着贺苳的动作。贺苳调整了一下姿势,单膝跪下,一手固定沈言的脚,另一只手把鞋往上套。两人都没有说话,贺苳低着头,沈言能看到他头顶上有个小小的发旋。他小时候听大人说过,这是“聪明旋”,有这个发旋的人都很聪明。
沈言回过神来,觉得这个发旋有点可爱,面前的贺苳褪去了凌厉和棱角,在他面前蹲下,认真地给他穿鞋,动作生疏却很轻柔。
“贺苳,”沈言叫他。
贺苳已经把鞋穿好了,把沈言的腿摆好姿势,抬头看他。
“你,会觉得我很麻烦吗?”沈言轻轻地问。
贺苳认真摇头,“不会。”
受伤以后除了家里人,从来没有人这样对过自己。沈言觉得自己的心里满满的,心口滚烫。按照以往,哪怕是沈榭,他都会觉得有点别扭。可是刚刚贺苳做起来动作自然,他除了刚开始有点震惊,就是有点点不好意思。
那一瞬间,他隐隐约约地觉得,沈榭和芳姨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案。
亲密接触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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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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