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动手

“贺苳,”沈言看进场的同学越来越多,有点紧张,“等会有人要从这里进去怎么办?”

轮椅已经被贺苳折叠起来放在礼堂后面。此时沈言看着这么多人,身边又没有轮椅,觉得非常没有安全感。这个位置的确方便进出,可旁边就是过道,免不了会有同学从他这里进去。一般人可能把腿收起来,或者干脆站起来让一下就能进去,可自己怎么办?

贺苳坐在沈言旁边,闻言摇摇头,“不会,放心吧。”

沈言没在说话,可眼睛还在紧张地看着入口处进来的人,生怕有人走到自己面前说要进去,叫他站起来让路。

感觉到沈言的紧张,贺苳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看门口。

沈言顺着贺苳的眼神看过去,董樊这会儿已经带着一班的同学来了,冲沈言他们挥了挥手。除了一会上台的赵凡他们,以及吴骏业和其他几个去帮忙的场务,其他同学都走了过来,迅速且默契地把中间区域第二排和第三排的位置坐满了。

贺苳对沈言挑挑眉,意思是这下放心了吧。

沈言松了口气,对贺苳笑了笑,心里很感动。这肯定是林淼和贺苳这几天商量的结果,催着他早点来避开其他班同学的视线,也和全班同学确认过一班在礼堂的座位,为他准备了一个方便且正常的位置。

随着礼堂渐渐吵闹,来的同学越来越多,几乎把观众席都坐满了。班上有同学带了软糖,在这一排从左到右传来传去,沈言拿了一颗放在嘴里,四处看了看,“林淼呢?”

“他在后台做思想工作呢,”坐在贺苳旁边的男生说,手指了指后台的方向。

“思想工作?”沈言疑惑,“晚会还需要做思想工作?”

“姚小洋呗,”男生凑过头来,“刚刚我进来之前还去后台看了,那叫一个声情并茂苦口婆心。”

沈言想想这个画面都觉得想笑,姚小洋不知道怎么被赶鸭子上架的,平时声音小小的一个人,只是当着全班的面宣布点什么事情都害怕,何况当着整个年级的人表演节目?

正说着话,礼堂的灯暗了下去,主持人穿着礼服款款上台,宣布晚会开始。沈言津津有味地看着节目。南城一中卧虎藏龙,跳舞唱歌样样不差,晚会搞得有声有色。

主持人宣布下一个节目是高二一班的相声表演《一中有喜》,台下一班的观众“哗——”地鼓起掌,一个个极其捧场,吴骏业在台下吹着口哨,大喊,“凡哥牛鼻——”

赵凡和张韬在灯光的追逐中上台,身后还跟着个姚小洋,沈言离得近,看见张韬的手紧紧抓着姚小洋的胳膊,一副生怕他当场逃跑的样子。

三人都穿着长衫,走到场务提前摆好的话筒前站好,很是像模像样,只有姚小洋,小小的个子,长衫应该是临时借来的,袖子和下摆都不太合身,拖得长长的,就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儿,沈言“扑哧”笑了。

“别笑别笑,”吴骏业和几个同学一起“嘘”,“别把小洋吓着了,你不知道刚才林淼他们费了多大劲才说服他上。”

“怎么骗...”沈言刚说出口就觉得不对,赶紧改口,“怎么说服他的?”

“从开始赵凡就打算他了,”吴骏业看过几次他们的排练,“台词都写好了,也就姚小洋傻傻的觉得自己只是个陪练,哪有陪练词这么多的?”

“也得亏他是学霸,”另一个男生补充道,“赵凡和张韬背不出词,姚小洋比他们还急,很快就进入角色了。”

沈言笑着看向台上,姚小洋倒是还行,刚开始看见台下这么多人还有点害怕,过了一会就渐渐进入状态了。他们的相声编得很好,一个个段子都是他们这一届一年多来发生的事情,加上赵凡他们有趣生动的加工,让观众很有代入感,一个抛梗另两个接,逗得台下的大家哈哈大笑。

“听说你们学校不让带手机?”张韬扮演的是另一个学校的学生,想打听一中的事情,问赵凡。

“嗨,我跟你说,”赵凡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头套戴上,立马变成地中海,只剩几根毛在脑袋上随风飘扬。

台下“轰”地一声,笑声差点把礼堂的屋顶掀了,沈言看出来他们在扮演林主任,果然听见林主任在台下笑骂,“你给我等着!”

台下笑得更欢。晚会就是大家凑在一起热闹热闹,老师们的容忍度都很高,大家都知道林主任也不会真的生气。赵凡倒是淡定,往后退了一步,学着林主任平时走路的样子往前踱了几步,“哎,那位同学。”

张韬和姚小洋这回扮演一中的学生,听见有人叫他就走了过去。“林主任”指了指身后,说,“刚刚啊我听说学校那边有小偷,好几个同学的手机都丢了。”

“啊?”两个“同学”大惊失色,第一反应就是摸自己的口袋,拿出手机确认了一下安全。“林主任”轻蔑地笑了两声,两手摊开,接过“战利品”,哼着歌走了,只剩下两个“同学”风中凌乱。

“哈哈哈,”这下连董樊都笑得大声,赵凡应该是仔细观察过林主任,从走路的姿势,到有收获以后那种得意的感觉都一模一样,其他同学更不用说,一个个笑得瘫在座位上。

沈言边笑着边低声和贺苳解释,这是他们高一下学期的事情,林主任的“钓鱼执法”谁能不服,那段时间用这招屡战屡胜,据可靠情报,趁着这招还没传播开之前,足足收了两个抽屉的手机。

贺苳听了沈言的解释,点点头,眼里也有笑意。沈言看着贺苳的侧脸,他的眼睛看着舞台,嘴角向上翘着,五官线条流畅,真的很好看。

沈言压下心里的悸动,把视线转回台上,继续看赵凡他们耍宝。

顾及到第二天还要正常上课,晚会并没有持续到很晚,九点刚过就宣布散场。沈言跟董樊和同学们道别,等着贺苳把轮椅拿过来。

等大部分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贺苳才拿着轮椅回来,沈言这回没再自己尝试,而是直接向贺苳伸出了手,自然道,“贺苳,帮我一下。”

贺苳弯下腰,还是像刚才帮沈言转移时一样,一手扶着他的后背,一手插到膝盖下,一用力把他抱回了轮椅,沈言自己把两条腿摆好,抬头对贺苳笑了笑,“谢谢你,贺苳。我今天特别高兴。”

“不用谢,”贺苳也笑了笑,点了下头,弯腰在座位下一摸,把笔抽了出来,座位“咻”地弹了回去,回归原样。

沈言自己操纵着轮椅下了台阶,礼堂里观众不多了,就剩下舞台上场务在搬东西,沈言向吴骏业挥了挥手,跟着贺苳一起出了礼堂,往校门口走去。

不住宿的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路上没什么人,还好有路灯,也没有台阶。沈言轻松地转着轮椅,边走边和贺苳聊着刚才的节目,路灯把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拖成长长的一条,一坐一站的两个影子,倒也不违和。

突然有个人站在轮椅前,拦住了他们的路。沈言抬头,那人背着光,脸有点模糊,不过沈言还是认了出来,是张廷禹。

“哟,”张廷禹还是那副嘴脸,眯着眼看了看贺苳,又看了看沈言,“真是冤家路窄。”

“同学,”沈言把轮椅往前转了一点,挡在贺苳身前,见张廷禹开口就是找茬,也不客气,“让一下,我们要走了。”

“呵,”张廷禹听到沈言的话,看着贺苳道,“真是对你刮目相看了,你们班倒是团结,各个护着你。”

贺苳没说话,和沈言绕开张廷禹就要走,张廷禹见没有惹怒他,又说,“我说,你有时间在这看晚会,不如多回去看看你爸,法院还不知道得判多少年呢。”

贺苳停了下来,沈言看见他的手用力攥着拳,急忙伸手握住贺苳的手,轻轻捏了一下,示意他放松。

他转过头对着张廷禹,一字一句道,“在这里惹事生非可不是什么好事,这里是南城一中,不是宁溪。”

张廷禹这才正眼看了看沈言,沈言常年坐稳年级第一,又坐着轮椅,南城一中所有人都认识这个学霸,可张廷禹刚转过来没多久,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而是接着对着贺苳道,“你在这混的不错,南城的人果然大度,见了杀人犯的儿子也这么宽容。”

“你这人有什么大病?”沈言学着吴骏业的口头禅,他想起了贺苳之前跟他说过的话,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对了,你之前跟贺苳关系挺好的是吗,贺苳之前在宁溪一中是第一,那你又是第几?在宁溪混得怎么样?”

张廷禹像被戳到了痛处,转过头恶狠狠地看着沈言,“你个坐轮椅的嘴还这么...”

话没有说完,贺苳挣开沈言的手,一拳挥向张廷禹,那一拳用了很大的力气,沈言都听到拳头击在张廷禹脸上发出的声音。

张廷禹应声倒地,贺苳扑过去,整个人压在他身上又补了几拳,张廷禹反应过来,两人扭打在一起。

“贺苳,别打了,”沈言着急地转着轮椅过去,试图让他们停下,“别打了,为这种人不值得!”

张廷禹被压在贺苳身下,偏头吐出一口血沫,居然还能笑出来,“哼,你还是这样啊,和在宁溪的时候一模一样。”

贺苳一言不发,挥拳再打,沈言看贺苳打红了眼,像是听不见自己的话,他着急地抬头四处看,见有一个男生在不远处站着看向这里,喊道,“同学,过来帮帮忙!”

男生听见沈言叫他,几步跑过来,沈言一看是孙浩,急忙说,“孙浩,拉开他们,别打了!”

不知为什么,孙浩的反应有点慢,他看了看沈言,又看了看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半晌才伸出手。沈言一看气得差点喷血,孙浩拉住了贺苳,张廷禹这才抓住了机会,给了贺苳结结实实的两拳。

“你——”沈言是真的生气了,这人是来拉偏架的!他来不及后悔刚才喊孙浩过来,见贺苳挨打,狠了狠心,把自己从轮椅上摔下来,朝贺苳的方向爬去,“贺苳——”

地板很凉,身体撞得很痛,可沈言脑海里就是贺苳刚刚被打了两拳的样子,不顾一切地往贺苳那里去。听见闷响,贺苳转过头,看见沈言摔在地上,一下子挣脱了孙浩的擎制,跑到沈言身边蹲下就要把他扶起来,沈言抓住贺苳的胳膊,阻止他的动作,着急地问,“贺苳,你没有怎么样吧?”

贺苳没说话,抄起沈言的膝盖就把他抱起来放回轮椅,“你怎么样?”他着急地摸摸沈言的腿脚,生怕他摔出个好歹来。

沈言看着贺苳鼻子流出来的血,狠狠地看向不远处的两人,孙浩可能是没想到沈言会这么着急,看见沈言摔下来的同时就吓得放开了禁锢住贺苳的手,张廷禹则从地上爬起来,用手背擦着鼻血。

这时从教学楼的方向来了两个男生,沈言听见声音看过去,是带着红袖章的值日生,一中一直有这个传统,每个班都会负责半个月的执勤,负责在早读,课间操,午休和晚自习下课的时候在校园的各个角落巡逻。那两个男生可能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人,这场面一看就知道是刚打完架,两人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其中一个男生问,手里还拿着巡逻用的手电筒,他用电筒照了照贺苳,又发现了旁边的沈言,惊讶居然能在这里看见他,“沈言?”

“邓琦,”沈言认得这个男生,跟他打了个招呼。

“你们怎么回事?”邓琦旁边的男生明显反应更快,他皱着眉看着几人,“在这里打架?”

沈言见来了人,张廷禹和孙浩也没有再动手的意思,决定先跟贺苳离开这里,路灯太暗看不清楚,他得看看贺苳伤得怎么样,其他的明天再说。他对邓琦两人道,“没事,我们走了。”

“你们,”邓琦旁边的男生还想拦着,沈言打断他,“我们先走了,再见。”说完没有再看张廷禹他们,拉着贺苳走了。

贺苳跟着沈言,直到校门口还红着眼,整个人喘着粗气,李叔在门口看见贺苳鼻血横流的样子吓了一跳,“哎呦,这怎么了这是?”

“先上车,”沈言说着,贺苳此时就像个听话的机器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沈言一手抓着轮圈一手抓着贺苳的手,把他拖到车前。

“李叔,麻烦你把后备箱里的医药箱拿过来,”沈言道,他把腿放下踏板,撑着车座就往上面转移,可能是刚才摔倒时胳膊擦伤了,他的手没有往常灵活,用力的时候整个人往旁边一歪,贺苳扶了他一把,帮他上了车。

今天一天两个人的肢体接触比过去两个月都要多,不过沈言这时候也顾不得想其他了,往里面挪了挪,示意贺苳上车。

贺苳老老实实地上车,沈言接过李叔递过来的医药箱,示意贺苳凑过来点。

贺苳像个人偶,沈言指挥一下就动一下。沈言拿出消毒纸巾,放在贺苳的左手让他把鼻血擦了,然后抓过他的右手,他在贺苳刚才抱他的时候就发现了,贺苳和张廷禹打起来的时候磕到了手背,手背上手指根部的地方蹭破了,还在流着血。

“疼吗?”沈言一边帮他消毒一边轻轻朝他的手背吹气。

贺苳半晌才摇摇头。李叔坐在驾驶座上,转过身看着两个少年,有点犹豫着问,“怎么了这事?”

“没事,李叔,打架了。”沈言说着话,手上没停,换了块酒精棉球。

我当然知道是打架...李叔无语,只是他觉得奇怪,沈言平常挺乖的一个小孩,从来没听说过打架这种事,一般人也很难把打架和他联想到一起去。看贺苳这副样子估计刚刚是一场恶战,他之前接触过一次贺苳,虽然这孩子不爱说话,但也不像现在这么可怕,眼睛红红的,好像下一秒又要继续打人,这是怎么回事?

“好了,”沈言帮贺苳贴上创口贴,很严肃地看着贺苳,“身上怎么样,活动活动,看看有事吗?”

贺苳机械地摇摇头,沈言继续道,“别只摇头,感觉一下,有事没?”

贺苳停了一下,听了沈言的话,似乎真的感觉了一下,还是摇摇头。“没事,”他的嗓音沙哑。

“李叔,先送我同学回家,地址你知道的,”沈言先对李叔道,转过头看着贺苳,跟他商量,“贺苳,今天我们一起回去,先送你,行吗?”

贺苳也转过头,看了沈言一眼,点了点头。

李叔发动车子,两人无话,贺苳抱着书包,还是保持着刚才上车的姿势一动不动,沈言看着窗外,开口对贺苳说,“贺苳,对不起。”

贺苳像是恢复了点精神,闻言转过头,眼里满是不解,沈言道,“我不该把孙浩喊过来,他跟张廷禹是一伙儿的,我引狼入室了。”

李叔开着车一直从后视镜里看着后座,他刚刚觉得两人的气氛有点怪,现在听沈言说的话觉得莫名其妙,又有点想笑,真是两个孩子啊,这打架怎么跟过家家似的。

贺苳摇摇头,垂下眼睛没说话,沈言又接着苦口婆心地劝道,“不过,你不该先动手的,张廷禹明摆着就是激你。”

哟,还是先动手的,李叔趁着等红灯的间隙从后视镜里打量了贺苳几眼,没想到这小伙子还挺刚。

很久没有听到贺苳回答,贺苳也没有动作,沈言转过头看着他。见他整个人往后靠在椅背上,视线看着窗外,半晌才说,

“我听不得,他那样说你。”贺苳的嗓音沙哑,声音里有着明显的懊悔,“我刚刚,恨不得打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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