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看着沈榭神态自若的样子觉得好笑。他知道自己哥哥可以在幼稚男孩和霸道总裁之间无缝切换，这点是从他哥其中一个助理罗阳那里听到的——

“沈总有点，”罗阳的性格和林齐完全不同，林齐稳重，罗阳跳脱。有一次沈榭生病了在家开视频会议，罗阳来送材料，和沈言聊了两句，“这么说吧，有时候有点蠢萌，有时候又很冷酷。”

沈言看着沈榭换上霸道总裁的面孔，有点想笑，但他知道沈榭是来撑场子的，这个时候绝对不能破功。

“沈言哥哥，”林主任走过来打招呼，因着沈言身体特殊，沈榭和他也算熟悉，他在饮水机前接了杯水递给沈榭，“沈言昨天在学校里发生了点事情，我正在了解情况呢。”

“我听说了，”沈榭接过杯子，语气坦然又严肃，“我绝对不相信我弟弟会打架，听说这事以后有点着急，没跟您打招呼，冒犯了。”

沈言知道沈榭一直和他们学校一个副校长关系不错，那位副校长女婿所在的公司好像和他们家有过合作，估计是看见自己的求救短信，直接给人打了电话，让他带自己进来。

林主任也不想知道沈榭是怎么进来的了，当务之急是把事情查清楚，这事已经越来越乱了，他还没请家长呢，家长就自己来了。他说，“是这样的，刚刚我听沈言把事情说了，大概情况我也了解了，沈言应该是没有参加打架，是这个叫贺苳的同学先动的手...”

“林主任，”沈言听明白了，林主任估计是要处理贺苳，贺苳之前就因为打架被宁溪一中开除，绝对不能再背着处分了，他脑子一转，一把撸起自己的袖子，指着自己的胳膊肘说，“我昨天都受伤了，他还骂我，贺苳是为了保护我才动手的。”

林主任正想探过头来看，沈榭着急地走过来，看了看沈言胳膊肘上非常不明显的一小块淤青，无语地在林主任没看见的地方和弟弟交换了个眼神，转过身时语气变得严肃，指着弟弟的胳膊警告地看着众人，“你们谁打了我弟弟？”

林主任现在有点乱，无论如何沈言坐着轮椅在学校里受伤了，学校是逃不了责任的。虽然他也没看出来沈言的胳膊到底怎么了，只得先安抚道，“沈言哥哥，请你放心，如果有校园暴力这种事情发生，我是绝对不会容忍的。”

他看了看从进来开始就一言不发的张廷禹，问道，“张廷禹，你昨天动手打沈言了吗？”

张廷禹冷哼了一声，眼神狠戾地看着贺苳，孙浩这回真的有点害怕了，他急忙摇头，在旁边补充道，“没有，是沈言自己摔下来的，我们没打他。”

“自己摔下来的？”林主任重复了一遍，“好端端的，他怎么会从轮椅上摔下来？”

“我们，”孙浩咬咬牙，他心里清楚，如果只是和贺苳动手那就是打架，如果动了沈言就绝对不是这么简单了，老实道，“我们昨天和贺苳发生了点争执，沈言可能是想过来阻止我们...”

“哪是一点争执，你们两个人动手打人，贺苳都被打得站不起来了！”沈言说得理直气壮，转头看着林主任道，“林老师，你说他们两个一起打同学，我能不着急吗？”

事情到了这里已经再清楚不过了，林主任只能谢天谢地沈言伤得不重，他点头道，“行了，我清楚了，你们先回去上课。张廷禹和孙浩你们两个留下。”

沈言偷偷松了口气，看这样应该是不会处理贺苳了，他刚才真的有点担心，贺苳毕竟是先动手的那个，怕林主任抓着这点不放。他和沈榭对视一眼，对林主任道谢，“那我们先走了，老师再见。”

沈榭也礼貌地道谢，对着学生家长，林主任还是很客气的，他摆手道，“抱歉沈言哥哥，这事是我们的失职，我一定会处理的。”

沈言跟着沈榭一起坐电梯下楼，身后还跟着一言不发的贺苳。电梯里，沈榭看看沈言，又转头看看贺苳，对沈言挤眉弄眼，意思是这个就是你同桌？

沈言无语，这人怎么跟吴骏业一样，都爱当着贺苳的面给我使眼色，他清清嗓子，对贺苳介绍道，“贺苳，这是我哥，哥，这是我同桌贺苳。”

贺苳这才抬起头看了看沈榭，沈榭眨眨眼，戏谑道，“哦，你那天晚上大半夜的跑出去就是为了——”

“哥，”沈言打断他，大声咳嗽了两声，还好这个时候电梯到了，他把自己转出去，待沈榭出来后推他，“你上班是不是迟到了赶紧走吧我们要上课了。”

“嘿你，”沈榭挣扎着回头，“刚还是我救的你们呢。”

“谢谢哥，”沈言笑得露出标准的八颗白牙，彬彬有礼道，“好啦，快走了，我们也要回去了。”

“好吧，”沈榭在弟弟头上摸了一把，揉乱了他的头发，“好好上课，不许打架，知道吗？”

沈言用力点头，这时，一直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贺苳开口了，“昨天的事情，都是因为我。”

沈言头疼，他得好好地开导开导他，但不是现在。沈榭听完也严肃起来，看着贺苳道，“你家的事情我听说过，”他想说点什么，见沈言一副恳求的表情，求他快走，只好说，“没关系，好好学习吧，别想太多了。”

见沈榭走了，沈言和贺苳一前一后回到教室，语文老师已经开始上第一节课，见他们进来也没说什么，指指座位，示意他们快点回去坐好。

林淼和吴骏业趁着老师讲解文言文的时候转过身，林淼先汇报了刚才的情况，“我上去找老董来着，他上午有事没来，七班的班主任刚被叫上去了。”

吴骏业着急了半天，“刚榭哥来了？”他们一直往电梯那里看，看见沈榭和他们一起走出来的。

“嗯，”沈言说，“来救我们的。”

“没什么事吧？”林淼问，他看了看贺苳，“说清楚了吗？”

“说清楚了，没事儿，”沈言挥挥手让他们赶紧转回去，语文老师往这里看了好几回了，只是脾气好没点名。

见他们俩转回去，沈言这才找到机会和贺苳说话。贺苳从回来以后就安静地坐着，眼睛看向桌面，感觉到沈言看向他，他也转过头来，只是看着沈言不说话。

“贺苳，别这样，”沈言看着贺苳这么颓废又丧气，心里也很不好受，安慰他说，“你看，我们都没事儿了。林主任也不会处分我们的。”

贺苳轻微地摇了摇头，视线看向沈言搭在桌面的手，“没有我们，只有我，”他抬头看着沈言的眼睛，“你受伤了。”

“没有，”沈言把袖子卷起来给贺苳看，“你看，我没伤，刚刚是故意在林老师跟前这么说的，我什么事都没有。”

贺苳看了看沈言的胳膊，半晌才接着说，“以后，不要再管我的事了。”

沈言的心被狠狠拧了一把，这样的贺苳他看着很心疼，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把贺苳从牛角尖里激出来，他认真对贺苳说，“贺苳，不要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昨天的事你又有什么错？”

贺苳还是摇头，“昨天如果不是跟我在一起，你根本不会摔倒，张廷禹是冲着我来的。”

沈言苦口婆心地劝他，“他冲着你来又怎么了，我好好的走在路上，碰到这样的事我还不能拦着吗？”

“可是你受伤了，”贺苳还是这句话，“没有我，你根本不会受伤。”

沈言看说不动他，干脆闭嘴，两人沉默了一会，就在贺苳觉得沈言好像生气时，他听见沈言开口说，

“贺苳，不要因为我坐轮椅就看不起我，我也是个男人。”

贺苳猛地看向沈言，他看见面前的少年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眼神坚定，“我是坐轮椅，可是我也可以承担很多事情的。”

“没有，”贺苳的声音有点哑，“从来没有，我只是...”

“我知道，你是觉得你的事情关联到我了，可是当时你们在打架，他还说我，我怎么可能不着急，”沈言说，“换个方式，如果是一个陌生人，莫名其妙说我是个残废，你也会动手的不是吗？”

贺苳听见沈言这么说自己，眉头紧紧皱着，还想说话，沈言打断他，“我只是打个比方，你看，道理就是这样，我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我也是个男人，贺苳，”沈言像之前一样，把袖子卷到最高，用力攥紧拳头，“你看，我也是有肌肉的，不需要区别对待，不要把我想得太娇弱，我也能承担很多的。”

贺苳的视线随着沈言的动作看向他的胳膊，看着他肉眼不太可见的微微隆起，沈言做最后总结陈词，“而且你看，我哥都没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这就是同学间的小矛盾，他相信我能处理好的，你看，这不是没什么吗？我们把事情说清楚就好了，张廷禹和孙浩这两个人等着背处分吧。”

贺苳沉默了很久，再抬头时，眼里没有了刚才那种悲伤和阴沉，沈言悄悄松了口气，就在这时，语文老师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飘了过来，

“沈言，贺苳，你们俩聊完了吗？脑子秀逗了是吧在我的课上开会？早就注意到你们了，拿着课本，给我都走廊上罚...”语文老师终于忍无可忍，她本来想说罚站，想起沈言的特殊，硬是把话咽了下去，“到走廊吹风去。下课再进来！”

刚刚只顾着和贺苳说话，完全忘记了是在上课。沈言无奈地拿起书放在腿上，顶着全班同学的眼神跟在贺苳身后来到走廊。两人找了个避风的位置，一坐一站，相对无言。

“这回可是你连累的我，”沈言先发制人，抱怨道，“我还从来没有在上课的时候被赶出来过，这会可是尝个新鲜了。”

贺苳感觉到他话里玩笑的意味，看了沈言一眼，少年微微翘着嘴角，手里拿着书，曲起一条腿，姿态放松地靠着墙站着，还稍微挪了一下位置帮沈言挡着风。

沈言察觉到贺苳的动作，偷偷笑了一下，继续板着脸做苦大仇深状，“唉，也不知道我哥走远了没有，现在还能不能回来再救咱们一次。”

贺苳低下头笑开，嘴角弯起更大的幅度，沈言终于破功，也笑了起来。

董樊在上午的一个课间匆匆地进来，走到沈言的座位前，“沈言，”董樊开门见山道，“你们没什么事吧？”

贺苳出去上厕所了，这会没在座位上，沈言知道董樊是为了昨天的事情来的，“董老师，我们都没什么事。”

“那就好，”董樊点头，“早上林主任给我打电话，我吓了一跳。”

沈言又一次描述了一遍昨天情况，“大概就是这样，董老师，贺苳是为了我才打人的，虽然的确是他先动手，但情有可原，他不会被处分吧？”

“应该不会，”董樊说，“林主任对这事挺生气的，张廷禹明显三番两次的找事，是人都能看明白。只不过打架无论如何都不对，可能会批评几句，写个检查，处分不至于，放心吧。”

贺苳在这时候回来了，董樊侧了个身让贺苳坐下，贺苳没坐，站着对董樊点了点头。

董樊从头到脚打量了贺苳一遍，见他看起来也没什么事，还是不放心道，“贺苳，你也没什么吧？”

贺苳点头，“老师，没事。”

沈言想起来了，问，“董老师，那两个人最后怎么样了？”他连那两人的名字都懒得说。

董樊道，“张廷禹被...打得有点重，我刚刚上去看了，脸上还肿着呢，孙浩倒是没事，不过他们俩最后都得背个警告处分，孙浩吓得够呛。”

“而且这个张廷禹真的有点奇怪，他全部承认了，昨天的经过和你说的基本一样。对了，他真的没打你吧？”

沈言无奈，他怎么像个珍稀动物一样，就因为他坐轮椅吗？他摇头，“真的没有，没人动手打我。”

董樊点头，“那就好。”

“张廷禹家长呢？”沈言说出了一直以来的担心，任何家长看到自己孩子被打成这样都不会善罢甘休，他担心贺苳被抓着这事不放。

“联系过了，他家里好像不太管，林主任给他打电话，他家长普通话都听不懂，”董樊说，“最后也没说明白。”

“那是他爷爷。”贺苳低声道。

董樊看了贺苳一眼，也点了点头，“林主任说是个老人家，反正没说明白。”

“总之，”董樊说，“这次没什么事就再好不过，也的确是他们挑衅，不过下次无论如何不能那么冲动了，打架不是什么好事。”

这话明摆着说给贺苳听的，沈言见贺苳微微低了下头，赶紧点头道，“是的是的，打架不好，老师我们知道错了，下次不会啦。”

假期前的最后一天，过得也快也慢，磨磨蹭蹭就到了下午放学。自习课的时候全年级都在蠢蠢欲动。下课铃一打，同学们像沉寂已久的猫，一个个兴奋得不行。

吴骏业在班里约着假期一起打篮球的同学，一般碰到小长假他们都会出来打球，人员也基本上是固定的。

“贺苳，要不要一起？”吴骏业脑海中的天线神奇地收到了沈言的电波，转过头看见贺苳正在收拾书包，在自己表弟的注视下向贺苳发出邀请。可能是怕贺苳拒绝，补充了一句，“都是咱们班的，2号下午，去体育中心的篮球场，我有卡。”

贺苳把拉链拉上，抬头看了吴骏业一眼，摇摇头。

“哦，”吴骏业倒也没觉得什么，点点头，他开口的时候也猜到贺苳会拒绝，没想到贺苳解释了一句，“我要回宁溪，你们去吧，谢谢。”

吴骏业听到贺苳跟他解释，有点意外，眨眨眼，“这谢什么，下次咱们一起。”

“嗯。”贺苳点头。

沈言在旁边目睹了一切，露出有点欣慰的表情，见贺苳转过头看他，也对他笑了笑，“贺苳，你什么时候走？”

“今天晚上，先去我爷爷奶奶家。”

“哦，”沈言想起来贺苳说过，小时候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离宁溪远吗？”

“不远，到宁溪就一个小时。”贺苳说了个地名，沈言听说过，“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贺苳想了想，“估计5号下午吧。”

“好吧，”沈言看教室里一片欢腾，难得的小长假让大家都很高兴。想着有五天见不到贺苳，问，“那我能给你发微信吗？”

贺苳点头，“能。”

沈言就像个小学生，“你会回我吗？”

贺苳脾气也很好，见沈言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也没有不耐烦，反问道，“我哪次没回你？”

沈言想想也是，还是不忘了叮嘱道，“那你好好学习啊，别忘了，回来要期中考的。”

贺苳点头，“记得。”

“那，”沈言挥手，“贺苳拜拜，假期后见了。”

贺苳点头，“假期后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