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一下,这位何昊老师,是贺苳在宁溪的班主任,和徐斌一样,也是我的大学舍友。”董樊见他们情绪平复了,介绍道,“这次也是带着学生来参赛的。”
和何昊一起来的男生这才开口,声音里带着腼腆和小心,“我是孙晓宁,宁溪一中的。”
“你们好,”何昊搭着贺苳的肩膀,向众人问好,“我是何昊,这是我们班数学课代表,贺苳原来是我们班的班长。”
原来贺苳之前在宁溪一中是班长,沈言觉得对贺苳又多了解了一点。白星和沈言也做了自我介绍,何昊带着孙晓宁在一旁等董樊他们办完手续,几人一起往宿舍走去。
“我们学校今年只有一个名额,不像你们,人来得这么多,”何昊看着几人的行李,再看看自己手里简单的行李包,“不过,晓宁也很厉害,你们可别小瞧了我们。”
“怎么会,贺苳不还是从你们那出来的,”一天见了两个昔日舍友,董樊也很高兴,“不过,我们来的这三个都很强,到时候考场上见胜负吧。”
两位老师热络地聊着天,看得出来感情很好。何昊和董樊说着话,心里更多的是对原来学生的关心和惦念,“怎么样贺苳,在南城还适应吗?”
沈言转着轮椅跟着,听着他们的对话,他记得之前董樊说贺苳的班主任是他的大学舍友,当时贺苳一家在宁溪出事,是他推荐贺苳的母亲带着贺苳来的南城,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在这里碰见。他还是头一次看见贺苳那样的表情,哪怕是在南城受到冤枉和为难,贺苳都是沉默而隐忍,从没见他这样情绪激动过。
再见贺苳,何昊心里也十分感概,他原本就是宁溪人,大学毕业后毫不犹豫地报考了宁溪一中,打定主意要回家乡当一名中学教师。贺苳是他见过最有天赋也最出色的学生,当时他们家里出事,他不是没有替贺苳鸣过不平,甚至在贺苳被处分时尽全力东奔西走想要还原真相。奈何事情太大,加上媒体渲染,墙倒众人推,贺苳成了众矢之的,何昊的努力淹没在了众人声讨的唾沫中,最后只能无奈地通过帮贺苳离开的方式解救他。今天能在省赛的赛场上见到他,何昊心里百感交集,拉着贺苳聊了好一会。
“行了,一路上也累了,赶紧回去歇着吧,”董樊拍拍何昊的肩膀,“明天还有比赛呢,想聊以后也有机会。”
何昊意犹未尽地点头,向几人道别,带着孙晓宁去宿舍了。董樊也找到了他们的房间,报到时他们已经领到了门牌号和钥匙,贺苳和沈言一间,董樊和白星一间。
房间在一楼,两间房间是挨着的。沈言进入房间四处看了看,空间挺大,除了两张床外还有椅子和茶几,配了空调和电视。
一左一右两张单人床,贺苳让沈言先选,沈言选了靠卫生间这一侧的,他进出比较方便。
说是宿舍,但房间的布置类似招待所,卫生间洗脸台上还配了一次性的洗漱用品。沈言试了试角度,卫生间的门框还算宽,他小心一些轮椅就能进去。卫生间没有浴缸,刚才进来的时候他就跟服务台的工作人员说过,请她们送一把塑料椅子来。
房间的条件不错,而且要在这个房间里呆两晚,还是和贺苳一起,沈言觉得安心而兴奋。门铃响了,贺苳过去开门,谢过工作人员后把塑料椅子放到卫生间,问沈言,“你现在洗澡吗?”
“不洗,”沈言把轮椅停在卫生间门口,看着贺苳的动作,“晚上吃完饭再洗。”
卫生间不算大,淋浴的地方就在马桶旁边,贺苳把椅子挪到角落里,腾出空间,转头问沈言,“要上厕所吗?”
“要的,”沈言点头,差不多到时间了。贺苳让沈言在门口等着,拿下淋浴喷头把马桶冲干净,又用纸擦干,“去吧,要帮忙吗?”
“不用了,”沈言往后转动轮圈,让贺苳出来,微微脸红,“我自己可以的。”
解决完生理需求,沈言见贺苳已经把两人的行李包放好了,这会正在往外拿东西。贺苳看了看外面的太阳,征求意见道,“现在外面还挺热,先在屋里呆一会?”
“嗯,”沈言答应着,掏出手机给哥哥和芳姨报了平安。刚才进门的时候董樊说过,六点门口集合一起去吃晚饭,这会时间还早。他把书和本子拿出来,贺苳打开空调,拿着书在椅子上坐下,“我在这看会书。”
“好,”沈言点头,书桌不大,不能像在他家时那样两人一起用,也确实他用书桌更方便些。空调制冷速度很快,屋内不再闷热,沈言静下心来看书,房间里只有书页翻过和偶尔写字笔尖碰纸的“唰唰”声。
明天要考试,沈言他们都只是把笔记和易错题过了一遍,不准备再刷题了。时间很快到了六点。两人出门和董樊白星汇合,去食堂吃晚饭。
食堂伙食挺好,这两天食堂就餐的基本都是各个中学来参加竞赛的学生和老师。董樊碰见了之前认识的几位老师,四处打着招呼。沈言和白星也看见了好几个南城其他中学的同学。
何昊带着孙晓宁过来,几人找了个大桌坐下。孙晓宁小声和他们打招呼,“你们好。”
“你好,”沈言接过贺苳递过来的餐具,对孙晓宁笑笑,他总觉得孙晓宁戴上眼镜应该和姚小洋很像,两人身高也差不多,说话总是细声细气的。
孙晓宁怯怯地和贺苳打招呼,“贺苳,你好。”
“晓宁,”贺苳在沈言旁边坐下,对孙晓宁点了点头,“还好吗?”
“嗯,挺好的,”孙晓宁见贺苳主动跟自己说话,忙不迭地点头。在宁溪时他和贺苳就是同班同学,一个是班长一个是科代表,平时配合协作的机会就不少。他家里条件不太好,在宁溪一中属于贫困学生,像出去玩和聚餐之类的集体活动很少参加。偶尔的几次出去,贺苳点奶茶或者买零食的时候从来不会问他要不要,但分的时候总有他一份。
对贺苳,孙晓宁心里满是感激,贺苳的举动恰到好处地照顾了他少年时的自尊,也不会让他觉得被集体排除在外。贺苳出事的时候他吓坏了,但接下来发生的种种事情让孙晓宁心中的害怕转为熊熊燃烧的愤怒,中间好几次鼓足勇气在班里帮贺苳说过话,还举报了当时参与殴打贺苳的几个学生,但没人听他的。
如今再见到昔日的同学,孙晓宁很高兴,但他怕贺苳怪他当时没有站出来帮他,也怕贺苳不愿意再和宁溪的人有什么交集,不太敢跟贺苳说话。见贺苳如今状态挺好,又出现在了省赛的决赛赛场上,他爸爸的事情也水落石出,看起来已经完全走出了阴影,心里实打实为贺苳高兴。
董樊和何昊叙旧,几个学生也聊着天。孙晓宁尽量不提在宁溪的事情,在场的沈言和白星都知道情况,自然也不会去揭贺苳的伤疤。几人聊着南城的天气和一中的情况,并向孙晓宁发出邀请,下次有机会去南城找他们玩。
吃完饭,两个老师又带着学生在校园里转了转。校园里绿树成荫,吸走了大部分热量,傍晚时很凉快。几人在封条外看了看明天的考场确定位置。这次考试按照姓名首字母排序,白星、贺苳单独在一个考场,沈言和孙晓宁在同一个考场。
明天还要考试,沈言他们也没在外面多待,七点多就回到房间。一关上门,又是和贺苳独处的环境,沈言紧张又兴奋,见贺苳开空调,他说,“贺苳,你先洗吧,我洗澡慢。”
“你先吧,我不热,”贺苳先去洗了手,又把塑料椅子摆好,出来后对沈言扬扬手机,“我给我妈打个电话,你去吧。”
沈言没再说什么,从包里拿出毛巾和洗漱用品放在腿上进了卫生间。进去后发现忘记拿睡衣了,又转着轮椅出去,贺苳在椅子上坐着,手里拿着手机,什么也没干,眼睛一直盯着卫生间的方向。见沈言进去又出来,站起来道,“怎么了?”
“没,我忘拿睡衣了,”沈言又去行李包里拿衣服,他明白贺苳是担心他,一直关注着自己的动静,他对贺苳笑了笑,“贺苳,没关系,我在家也是自己洗澡,没问题的。”
“嗯,”心思被发现,贺苳坦然点头,补了一句,“需要帮忙叫我,我就在外面。”
“好,”沈言心里暖暖的,进了卫生间。轮椅有些转不开,他看了眼塑料椅子,开口道,“贺苳。”
贺苳几乎是下一秒就出现在眼前,“怎么了?”
“我...”沈言呼唤时不假思索,真到面前却有些难为情,但需要帮助也是事实,只好开口道,“轮椅不能湿,坐垫明天肯定干不了。等会我挪到椅子上,你帮我把轮椅推出去行吗?”
沈言房间里的卫生间够大,他洗澡的时候会先转移到洗澡椅上,然后把轮椅稍微推远点就行了,而且就算弄湿了也没关系。但现在在这里,卫生间不大,洗澡时一定会把轮椅弄湿的。
贺苳点头,“好,洗完澡就叫我,自己可以吗?”
贺苳的意思是洗完澡肯定到处湿漉漉的,他担心沈言自己转移时会滑倒。沈言却想到自己洗完澡□□的样子,贺苳一进来就能看见...还没洗澡热气蒸腾过的脸开始发红。但他想了几秒就明白了贺苳的意思,而且他的确需要贺苳帮他把轮椅推回来,点头道,“好,我没问题的。”
沈言在贺苳的注视下转移到洗澡椅上,贺苳把轮椅推走,关上了卫生间的门。沈言快速洗了个澡,胡乱擦了两把头发就急忙喊道,“贺苳...”
贺苳在外面应了一声,沈言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还没穿衣服,立马阻止他进来,“等等,我还没好!”
贺苳的声音像是已经在卫生间门口了,听见沈言说话应道,“好,你别着急,我就在门口等你。”
沈言尽量快地穿好衣服,又对着镜子看了看,用手随便弄了两下头发,又重新摆弄了一下两条无力的腿,让它们看上去正常些,做完这些才道,“贺苳,我好了。”
“我进来了?”贺苳像是没动过地方,一直在门口等着。
“嗯,进来吧。”
卫生间的门被拉开,贺苳推着轮椅进来,“你洗澡也挺快的,轮椅放在这行吗?”
“可以,”沈言正想提醒贺苳把手刹拉上,卫生间这么滑,没拉手刹他非得摔跤不可。还没说话就见贺苳弯下腰,一下把两个手刹合上了,“是这样吗?”
“对,”沈言心里很暖,很多时候他觉得是自己麻烦了贺苳,但又高兴于贺苳跟他的默契越来越好。他试了试角度,先把腿往轮椅那边搬,一手撑着轮椅坐垫,一手撑着塑料椅子往轮椅上挪。刚一用力塑料椅子就往后一滑,发出危险的“吱——”声,贺苳眼疾手快地扶助沈言的胳膊,帮他稳住身体,沈言借着贺苳的力气一下挪上了轮椅。
摆好两条腿,沈言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气,塑料椅子质量不太好,支撑不住他的力气,刚才要不是贺苳,自己肯定得摔倒。卫生间的地板瓷砖又凉又硬,摔这一下轻则淤青,重则骨折,又要养很久,还得让大家操心。
坐回自己的轮椅,沈言瞬间感觉自由了不少,轮椅就是他的腿,如果视野中看不见他会非常没有安全感。他仰着脸对贺苳笑笑,“谢谢你贺苳,对不起我霸占浴室这么久,你赶紧洗澡吧。”
贺苳摇摇头,“没事。”他看着面前的沈言,穿着卡通T恤和长裤,两条腿只有脚踝从裤脚露了出来,是异于常人的纤细和苍白,此时正无力地歪斜靠向一边,两只瘦弱的脚也没有在踏板上摆好,摇摇欲坠的样子。
“腿没放好,”贺苳出声提醒道,上次在出租车里因为沈言在生气,坐得歪歪扭扭,他才直接伸手帮他。今天他好几次感觉到沈言的不好意思,似乎很怕麻烦自己的样子。沈言的身体毕竟特殊,他不确定在这种情况下沈言会不会愿意自己直接触碰他,所以不敢贸然伸手。
“啊?哦。”沈言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右脚已经马上要掉下来了,连忙弯下腰把腿摆好。从贺苳的角度看去,少年平时软软的头发湿漉漉的,此时乖顺地垂了下去,还在往下滴着水。浴室蒸腾的热气衬得他的皮肤透着淡淡的粉色,整个人看起来很乖。
沈言摆好腿起身,贺苳先退出卫生间,沈言小心地把自己推出来,对贺苳道,“你赶紧洗吧。”
“好,”贺苳拿了毛巾和衣服进去洗澡。沈言从包里掏出吹风机认真吹头。才刚吹没多久贺苳就出来了,沈言惊讶道,“你就洗完了?”
“嗯,”贺苳点头,他洗澡一向很快。
自己就算了,但沈言是见过他哥沈榭洗澡的,时间几乎和他差不多,浴室里各种乳液浴盐一应俱全,弄得他以为正常人都是这个速度。贺苳刚才进去了都没有五分钟,这就洗完了?
贺苳随便擦了两下头发就把毛巾挂上了,沈言看见贺苳头发湿着,吹完后关上风口的开关,“贺苳,你来。”
“我不用吹了,马上就干,”贺苳的头发不长,他平时也没有吹的习惯,“你收起来吧。”
“好吧,”沈言只好收起吹风机,把明天要带的东西又检查了一遍。贺苳就在他身后走来走去地收拾东西。过了一会,他发觉身后没声音了,转头疑惑地看去,见贺苳坐在床上,正看着自己。
“怎么了?”沈言问,“你要睡觉了吗?我去关灯...”
“不是,”贺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什么,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你需要减压吗?今天一天都没看见你做。”
其实沈言今天上午在家时芳姨帮他做了简单的按摩,他一下午忙着坐火车和进宿舍,新鲜的环境让他完全忘了这件事,也没觉得不舒服,一会在床上趴一会也能减压。不过倒是贺苳提醒他了。他看了看时间,点头道,“做一下吧。”
贺苳起身走过来,“你自己可以吗,需要计时吗?”
“我...”沈言正想说自己可以,一般情况下他都是自己做,也不愿意麻烦别人。可面前的人是贺苳,还是刚刚洗完澡的贺苳。两人距离很近,沈言能闻到贺苳身上香皂的味道,很清爽又舒服。
等会得看看贺苳带了什么牌子的香皂,沈言想着。他忽然发现贺苳穿着灰色的上衣和白色短裤,而自己穿着白色的上衣和灰色长裤,两人睡衣颜色正好相反,就像...
就像情侣装一样。
沈言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看着面前的贺苳,沈言心里一动,抿抿唇,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贺苳,你帮我一下吧。”
贺苳没有犹豫地点头,他的确担心沈言会不小心摔跤,但也怕沈言因为有自己在的缘故不好意思减压。见沈言主动要求,他上前一步道,“我怎么帮你?”
“嗯...我等会环着你的脖子,你抱着我的腰,我借你的力气起来,”既然都开口了,沈言一不做二不休,指挥贺苳道,“可能会有点累,我也不轻。”
贺苳想说你那二两肉绝对和“重”沾不上边,不过还是决定不打击他,沈言主动提出需要帮助,可能是真的不舒服了。他点点头,微微弯下腰,“来吧。”
放下手刹,把腿搬下踏板,沈言抬手环住贺苳的脖子,贺苳两只手在沈言背后交握,问,“准备好了吗?”
“嗯,”沈言的下巴抵在贺苳肩头,点头道,“好了。”
贺苳慢慢发力,沈言也用力环住贺苳的肩膀。贺苳带着沈言缓缓站直,感觉到怀中的身体一离开轮椅就立马往下坠,整个人像没有骨头般晃了一下,贺苳立马稳住,手臂发力,让沈言尽可能地贴近自己。
姿势稳住,沈言感觉到视线已经很高了,他稍稍松开手,身体微微后仰,低头往下看了一下,立马笑道,“你真高,这样我就能站直了。”
少年灿烂的笑容让贺苳的心里像被烙铁烫了一下,他压下心酸,掩饰地低头看了看,随即更用力地环住沈言,转移话题道,“你太瘦了。”
“有吗?”沈言沉浸在站直的喜悦中,平时他很少有能从这个角度看世界的机会,“我有110斤呢。”
其实只有105斤,而且上次称体重还是三个月前,沈言谎报数字。他称体重挺麻烦,自己也不愿意称。贺苳摇摇头,“太瘦了,多吃点。”
“我...”沈言想说自己平时挺能吃的,一转头,见贺苳也正看向自己,两人四目相对,呼吸轻扫到对方的脸上,沈言觉得有些热。
贺苳看了沈言一会,微微偏过头。沈言注视着他的侧脸,发现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明明没有发生什么,但两人却默契地没有继续说话。房间里安静得只有空调风口送风的声音。
沈言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就换了壁灯。房间里有些昏黄的灯光投射下两个少年的影子,勾勒出他们紧紧相拥的轮廓。
“独处的夜晚,四周乌漆麻黑,两个少年...”
“咳咳,”网管无情开灯,“干嘛呢?干嘛呢?”
写这章的时候全程姨母笑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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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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