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榭的下一个电话打给了董樊，他并没有多说，告诉董樊他们不想在深究这件事了，只有一个要求，如果孙浩继续回学校上学，学校要保证沈言不会再看见他，不能让他再有机会伤害沈言。

董樊一口答应，家长不追究他已经很感激了，至于孙浩，他告诉沈榭，从七班的班主任那里得知，孙浩的病比想象中严重，医生的建议是短时间内不要让他回到学校，先好好养病。

打完这几通电话，沈榭揉揉脸，去叫弟弟起床。

沈言已经起来了，正小心地往轮椅上挪，见沈榭开门进来，笑着和他道了声早安。

沈榭连忙快步走过去扶着他，帮他在轮椅上坐好才说，“医生怎么交代的都忘了？这几天不要用右手，你又不疼了是不是？”

“好多了，不怎么疼了，”沈言调整了一下姿势，“哥，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我哪天没早起，”沈言受伤的这段时间都是沈榭接送，只不过今天为了打电话，他起得比平时更早，“吃早饭去，芳姨忙活好一会了。”

到了学校，沈言进教室时和往常一样和同学打招呼，只是在路过贺苳的座位时，他的动作停了一下，眼睛盯着贺苳的桌子看了一会。

“给，”吴骏业帮林淼收作业，沈言递过去以后就低头从书包里拿东西，感觉有人挡着光，抬头一看，吴骏业一直盯着自己，眼里有着探究。

“怎么了？”沈言不明所以，下意识摸摸脸，“早上吃了流沙包，没擦干净吗？”

“嗯...”吴骏业故作深沉，皱着眉看了沈言半天也没看出什么，自言自语道，“没什么不对啊。你早上吃流沙包了？好吃吗？”

“没什么，”林淼适时赶来，拉着吴骏业让他赶紧离开这里，眼里有着警告，“快走，赶紧把作业给我收齐了，要上课了。”

沈言疑惑地看着吴骏业，正好贺苳在这个时候从后门进来了，他看向贺苳，两人对视的一秒，沈言低下头抿抿唇，不再看向他。

林淼正好在旁边，沈言的不自然被他看在眼里，贺苳的反应看起来挺正常，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后就到座位上坐下了，不过和沈言没有什么交流。

林淼不动声色，拉着吴骏业离开了。

一上午，沈言都没有主动和贺苳说过话，倒是贺苳看他水杯喝空了会主动给他接好，沈言想去上厕所，低头右手刚刚扶上轮圈，贺苳就站起身让位置，还把椅子推进去。

两人之间的默契已经不需要用语言交流了，贺苳总是能准确领会到沈言的需求，但越是这样，沈言心里越难过。贺苳起身站在过道里等他，沈言小声说了声谢谢，低着头匆匆划着轮椅出去。

课间发作业，贺苳接过吴骏业往后传的卷子，递过来时沈言也正好伸手，手腕和指尖相碰。沈言呼吸一窒，迅速蜷起手指离开贺苳的手腕，下意识地看向他。

见沈言没接卷子，贺苳转头就看见沈言透着紧张的眼神。他垂下眼，什么也没说，把纸张放到沈言桌上，转回头收起自己的那份，继续看书。

沈言把手收回来放在腿上，在桌子下面悄悄松开又握紧。这两天贺苳对他的态度浇灭了他原本的希望，两人虽然仍坐在一起，却仿佛离得很远。他的指尖与其说是感觉到了贺苳的温度，倒不如说沾染了贺苳的气息，那种让他熟悉又安心的气息，随着指尖一碰，在那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但那气息转瞬即逝，消散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教室后座两个各自沉默的少年。

下午自习下课，贺苳起身，吴骏业站起来回头道，“小言言，你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吗？”

“嗯，”右手恢复了，沈言也不想一直坐在教室里，他一边说一边小心地观察贺苳的神色，“可以吗？”

“那有什么不行的？”吴骏业一向心大，催促道，“赶紧的，去晚了没什么好吃的了。”

去食堂的路上，吴骏业自觉和林淼走在一道，沈言和贺苳并排，以往他们四个一起行动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只是今天沈言和贺苳一路沉默，气氛有些尴尬。

“小言言，你吃过吗？”吴骏业不知道和林淼在讨论什么，猛地转回头，等沈言他们到面前问道，“小言言？”

“啊？”沈言心思根本没在这，他茫然道，“什么？”

“就是那个叫什么眉鱼，”吴骏业兴致勃勃，“听说挺贵的，你吃过吗？”

沈言还没说话，贺苳回答道，“那个好像是国家保护动物了，不能吃。”

“是吗？”吴骏业有点遗憾，“我今天才听说，怎么就不能吃了。”说完接着往食堂走，边走边道，“不知道什么味道，这么贵的鱼。”

林淼慢了他半步，视线在沈言和贺苳之间停留了几秒才转过身。沈言并没有看见，他只是在想，贺苳今天还没跟自己说过话呢，接吴骏业的话倒是很自然。虽然以往他们之间的交流都是沈言先说，贺苳很少主动开口，今天一整天下来，他也没找到什么机会和贺苳说话，也没有什么必须要开口的机会。

为什么和贺苳说话也要找机会...沈言都有些烦自己了，要不是他一时冲动，对贺苳说了那番话，现在最起码他们还能是好朋友，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两个人都这么尴尬。

“小心，”轮椅被从后面拉住，沈言恍惚间转头，贺苳眼里有着无奈，“要撞上了。”

沈言低头看去，才发现绿化带的石头已经在轮子下面了，他刚刚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发现轮椅走歪了，差点冲进绿化带里。他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没注意。”

“小言言你怎么了，”吴骏业听见动静跑过来，“是不是手还疼，我帮你推。”

“哎，”吴骏业一过来，贺苳原本握着轮椅扶手的手一下就松开了，还往后退了一步。沈言在心里叹了口气，双手轻轻拨动轮圈，轮椅灵活地转回了正确的方向，“不用，我刚没注意，没事。”

食不知味地吃完一顿饭，沈言回到教室，林淼和吴骏业去上厕所了，贺苳一回来果然又在收拾书包，和其他同学一样，打算等会下了自习直接从小教室回家。

“贺苳，”沈言在自己位置上坐着，手里紧紧握着一支笔，小声叫了贺苳一声。

“嗯？”贺苳停下来看他，沈言鼓足了勇气，身体微微坐直，“我想说，你不用非要去小教室，我不会...”说到这，他的声音又小了点，“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你要是想跟我保持距离，那我不跟你说话就是了，”沈言的声音闷闷的，“我大不了就...不说话，你不用非去那里。晚上老师有时候会来班上讲题，不会去小教室的。”

选择去小教室的同学都知道这一点，他们有的是需要安静的环境，有的是不太需要听老师讲例题，自己能弄懂，贺苳明显就是后者，沈言显然也知道这个对贺苳来说没有影响，但他接着说，“实在要去的话，我也可以去，你要是不想跟我坐在一起，那我去吧，你别折腾了。”

他们这层没有小教室，大不了他坐电梯上去就是了，不过沈言也知道贺苳不会同意，如果他们之间有一个人需要折腾换地方，那么这个人只会是贺苳。

都是因为自己身体的原因，明明是他说了不该说的话，还害得贺苳麻烦。沈言把声音压到最低，都不知道贺苳能不能听见，“我保证不会怎么样，你...你别躲我。”

“不用，不麻烦，”贺苳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不愿意回答最后一句，手上的动作挺快，临走之前，他看了看身边的沈言，见他心情低落地低头看着桌面，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停了几秒，他转回视线，拉上书包走了。

沈言听见推椅子的声音，知道贺苳还是走了，那一瞬间，他难过得无以复加，感觉整个人都被什么东西笼罩了一般，他强忍着不要去看贺苳，只是看着桌面沉默。

出门的时候，林淼和吴骏业正好回来，林淼看贺苳背着包要出去，正想问他是不是请假了，吴骏业见怪不怪道，“你又去小教室啊。”

“嗯，”贺苳点头，吴骏业侧过身让他出去。

“贺苳去小教室上自习了？”林淼边问边转头看沈言，果然见他低着头，不像以往那样沉浸地做题，而是看着桌面发呆。

“嗯啊，”吴骏业晃悠回自己的位置坐下，“他昨天就去了。”

林淼也坐下，侧过头，后桌一点动静都没有，但他都能感觉到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低气压。他想，他知道沈言的问题在哪了。

“你们怎么了？”自习课间，林淼从老师办公室回来直接坐在贺苳的座位上，小声问沈言，“吵架了？”

“没，”沈言懒懒地划了几笔，一节课下来他根本没写几题，脑子里全是贺苳，他低着头，声音沮丧，“没吵架。”

“那你们怎么回事？”林淼奇怪道，他确定沈言这几天的情绪肯定跟贺苳有关，“我都没怎么听见你们俩说话，怎么了？”

沈言转回头，林淼的眼神里没有探究和八卦，知道他是真的关心自己。他这几天心里太乱了，身边又没有人可以倾诉，的确憋到了极点。林淼是值得信任的人，他不会八卦出去乱说，也不会看自己笑话。想了想，沈言道，“我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不过他没好意思直接说，转而迂回道，“贺苳就不理我了。”

“那还不是吵架吗？”林淼不明白，“贺苳不是计较的人，而且我也没觉得他生气了。”

“不是，不是生气，”沈言努力寻找措辞，“就是我说了一些话，让他觉得尴尬了，也可能，”沈言想了想，“可能有点怕我。”

林淼沉默几秒，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变得玩味起来，“你是不是...”

“别说，”沈言连忙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看了看周围，今天作业不算很多，自习课间大家都站起来活动，没有人注意这边的动静，他竖起食指紧贴着嘴唇，“别说出来。”

“贺苳生日那天，你说有话对他说，就是这个？”见沈言沮丧点头，他又接着问，“那贺苳怎么说？”联想起这几天沈言反常的表现，他小心翼翼地问，“贺苳，拒绝了？”

沈言用沉默回答，林淼有些不可思议，“真拒绝了？他没说什么吧？”

“嘘，小声点，”沈言连忙道，“也没有，他也没完全拒绝，就是说要给他点时间考虑。不过，看他这几天的反应，可能已经表明他的态度了。”

“前几天挺好的呀，就你的手受伤那几天，”林淼回忆了一遍，“他对你挺照顾的，我们都没做什么。”

“是啊，但是手好了，他就立马去小教室上晚自习了，”沈言长出了一口气，手里拿着笔转来转去，“其实是我要求太多了，他去哪里上晚自习是他的权利，也不是必须要照顾我，更不是必须要答应我，我是不是既要又要了，简直太贪心了。”

“要什么？”林淼疑惑道，“你不是就是跟他说，想当他弟弟，或者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吗，就这点要求，算什么贪心？”

“啊？”沈言瞪大眼睛，感情林淼一直没明白。他仔细看了看林淼的表情，看他一本正经地发问，顿时觉得好无力，也懒得解释了，耷拉着脑袋，“是，我想和他做好朋友，他说他要考虑考虑。”

“好了，”林淼没忍住笑了，沈言从眉毛到嘴巴都写着难过，看着挺可怜的，“我知道，刚才逗你呢。”

“你这人...”沈言生气，一拳砸在他肩膀上，“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不明白呢。”

“哪能不明白呀，你那么明显，总是一副痴痴看着他的样子，咱们一起出门，你那眼神都快黏在他身上了，就差在脸上写字了，”林淼吃痛揉揉肩膀，打趣道，“也就吴骏业那个傻瓜看不懂，换谁跟你们待在一起久了都能看明白。”

“有那么明显吗？”沈言又有点担心了，他怕给贺苳带来麻烦，“还有别的人知道吗？”

“没有，我这不也是刚确定吗，”林淼示意沈言不用担心，末了，他又小声说了一句，“可能因为我也...所以我看得清楚吧。”

沈言只顾着想自己的事情，没听见林淼的话。两人沉默半晌，林淼又道，“不对啊，我觉得贺苳对你...也不是没有，有时候能看出来。你俩这相处模式，放在男女上面，早就成一对了。”

“是吗？”沈言不相信，“可是我们认识到现在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这么久不说话，他其实就是拒绝我了吧，只是不好意思明说。”

“你想想，你那天是个什么场景，在那种情况下哪还顾得上想这些事情，”林淼不赞同地摇头，见沈言眼神伤心，他连忙道，“要不，我帮你问问去，”林淼想了想，“旁敲侧击地问问他，我总觉得不应该啊。”

“别，”沈言摇头，“还是别了，贺苳都不提这事，我担心反而会更糟。”

“别灰心，再等等，”林淼劝道，他觉得沈言颓丧低着头的样子看起来很可怜，让人好想抱抱。他故意逗沈言道，“你现在这幅样子要是让贺苳看见，他准得心疼，估计就会答应了。”

“我才不要心疼，”沈言顺道趴在桌上，喃喃道，“我想要他真心实意地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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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