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你心里,我只有这种情况下才会被人喜欢,是吗?”沈言狠狠盯着父亲,语气冰冷,“因为瘫痪,我就没有被人爱的权利,只是因为我家有利用价值所以别人才会喜欢我,是这个意思吗?”
“小言!够了,”沈榭摇摇头,对沈识雁语气重了些,“你走吧,爸,别说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言,这和你的身体情况没关系,”来之前,沈识雁想了很多,虽然没想到对话被沈言听见,但他很快就恢复镇定,说着早就想好的话,“你还小,涉世未深,你不知道别人心里都在想什么。贺苳就是最好的例子,他们家在宁溪混不下去,正是需要帮忙的时候,而你背后又有你哥哥,咱们家正好能帮上他的忙,你能保证他不是因为这个才接近你?你说他对你好,他那时候都不认识你,凭什么对你好?”
沈言重重喘着气,一时开不了口,他实在不能忍受自己和贺苳之间的感情被父亲说得那么不堪。贺苳刚来时的孤僻隐忍,被别人议论冤枉时的步步退让和无奈接受,他们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贺苳永远都那么耐心细致,经历这么多还保持着一颗善良美好的心,这一切在父亲嘴里却成了有利可图,他停了半晌,冷冷道,“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小言,我是说真的,你仔细想想...”
“你走,你走!”沈言忽然大吼起来,随手拿起床头的杯子向沈识雁砸过去,“我让你走,走啊!”
“小言!”沈榭上前抱住沈言,隔开他的视线,一边扭头对沈识雁道,“您赶紧走吧!”
沈识雁躲过砸过来的杯子,沈言情绪激动,床头的纸巾,水果,甚至床上的枕头全部扔了过来,不停地大吼着让他走。沈榭抱住沈言试图让他平静下来,沈言不断挣扎,听见门关上的声音,沈榭赶紧道,“好了小言,他走了,他走了啊,没事了。”
“哥,”半晌后,沈言停下动作,像全身被抽去了骨头一般疲软下来,泪水湿了沈榭的衣摆。他把头埋在沈榭怀里,像是发泄一般大哭出声,“不是这样的,我和贺苳,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沈榭心疼地拍拍他的后背,“贺苳是个很好的人,你们之间是因为互相喜欢才在一起的,对不对?我都知道,不要听他的。”
“我,我觉得很对不起贺苳,”沈言哭得脸都红了,抓着沈榭的胳膊像抱着海中浮木,“他那么好,为什么...之前他爸爸的事情没解决的时候,每一次他被人说我都会帮他澄清...”沈言想起跨年夜的晚上,贺苳在倒计时屏幕下方跟自己说的话,他说自己是一个保护他的小战士,忍不住又哭出来,“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沈榭帮他把眼泪擦了,“放心小言,不要理会他的话,我都知道。”
夜深了,沈言在抽泣中睡了过去,沈榭叹了口气,收拾好以后打开房门,沈识雁还站在那里。
房门轻轻合上,沈榭盯着父亲半晌,暗自叹了口气,开口道,“您到底想干什么?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是为了把我们的生活搞得一团乱吗?”
“是我搞的吗?”沈识雁下意识反驳,意识到这是医院,压低声音道,“先不说这个,小言怎么样了?”
“睡下了,哭着睡着了,”沈榭说,“您满意了?小言又病一场,脸色那么白,瘦的一把就能抱起来,这就是您希望看到的?”
“你不要刻意曲解我的意思,沈榭,”沈识雁正色道,“不是因为他和那个叫贺苳的谈恋爱,不是你明明知道还放任他们继续,我能和他吵起来吗?我愿意小言生病?我每次回来都是对他小心翼翼,他对我也是客客气气,”沈识雁特意在最后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我们什么时候这样过?”
“您也知道是‘每次回来’,”沈榭说,“那时候走,您说有自己的理由,我不多说什么。只是小言身体本来就弱,心理问题根本没恢复,我不相信您不知道,为什么故意要刺激他?”
“我没有!”沈识雁刻意压着声音,但语气透着愤怒,“我再说一遍,天底下没有父母愿意看着自己儿子这样,且不说小言自己身体情况如何,那个贺苳,为什么你们都这么信任他?他明摆着是有目的的接近小言,现在事情成了,他觉得咱们家还有利用价值,居然还和小言谈起了恋爱...”
“您何必这么揣测别人?”沈榭拧着眉,“他们之前经历了不少,也是真心的,小言每次和他在一起都很高兴。复健的事情也是因为有他,小言才终于积极面对,刚刚有了点效果,这几次复健还主动说要去。算了,我说服不了您,我只求您一件事,能不能不要再刺激他了,他真的受不了。”
沈识雁听出话里的意思,这是要赶他走了。他动动嘴巴,却没有发出声音。半晌后转过身,离开之前道,“行,你说让我走,我走。等小言出院了,告诉我一声。”
沈榭看着父亲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他已经几天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了,疲惫让他有些眼花。捏捏眉心,沈榭转身进了病房,“啪嗒”一声关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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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榭从家里带来了沈言的手机。第二天睡醒,沈言打开手机,消息“叮叮”响个不停。微信置顶的头像里,贺苳给他发了5条消息。
“醒了吗?”
“我到学校了。”
“生病了?”
“吃了药好好睡觉,我下了课去找你。”
“在家吗?”
估计是后来从沈榭那里知道了他住院并且没带手机的事,贺苳没有再发来。他往上划了划,两人的对话框从上到下长长一片,划到指尖有些疼了,都看不到头,他们总有说不完的话。
被父亲发现之前,他们在干什么?沈言仔细想了想,对了,是林淼过生日,贺苳送他回家,被沈父撞了个正着。
林淼生日距离现在没有几天,可那天的记忆好像很遥远。沈言回忆起那个晚上,贺苳的脸上脏了,他蹲下来让自己擦,两人在湖边的暗处笑闹拥抱,结束后一起回家...
真后悔,真不该让贺苳送自己回来,更不该在家门口贪心他的拥抱,沈言侧着身躺着,紧紧握着手机。那时让贺苳回家就好了,或者就算送他回来,也不该提那样的要求,这样哪怕被父亲看见同学送自己回家,也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父亲会感谢他,可能还会让他来家里坐坐。这样贺苳就不会被父亲这么对待,更不会...
更不会听见那些事,那些他最不想提起的事。
都怪自己。沈言失神地想着,为什么自己的要求总是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上一次,他因为一条红裙子失去了母亲,这次又因为一个拥抱,是不是连贺苳也要失去了?
眼眶有些酸,他揉揉眼睛,退出去看其他的消息。林淼和吴骏业知道他请假了,纷纷问他的情况。昨天中午吴骏业还给他发了条语音,“小言言你怎么样了,榭哥说你住院了,好点了吗?今天发了好几张卷子,我交给贺苳了啊,他说晚上去看你。”
是了,吴骏业已经知道他们的事了。但他的语气越平常,越觉得他们的事情理所当然,沈言心里越不是滋味。贺苳没有把卷子拿出来,肯定是看自己心情不好,觉得没必要给他。笔记...哦对,笔记,昨天贺苳走后他和沈识雁大吵一架,笔记好像被他放在抽屉里了,还没来得及看。
“小言,怎么了?”芳姨看他翻身要起来,走过来帮他,“要上厕所吗?”
“不是,芳姨,您帮我看看抽屉里有没有一个咖啡色的本子,”沈言指指床头,怕芳姨不让他看,解释道,“躺久了后背疼,我找点东西看看。”
“是这个吗?”芳姨很快就找到了本子,她帮沈言收拾屋子的时候见过,“小贺送来的吧,真是好孩子。”
“是他,”沈言毫不犹豫点头,心里又难过起来。芳姨对贺苳赞不绝口,显然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人,父亲什么都不知道,却这么说他。
可能是时间紧张,贺苳的字迹有些潦草,结尾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再写些只属于两人的话。但笔记内容仍然清晰流畅,阅读起来很有效率,沈言很快就看完了。手机响了两声,是贺苳的微信,“今天怎么样了?”
沈言高兴地打字,同时又暗暗松了口气,贺苳对他还像往常一样。父亲昨天说的话太伤人,还好没有被贺苳听见,任何人发现自己被别人恶意揣度都不会高兴,何况又关乎他们之间的感情,他觉得这实在侮辱了贺苳。
沈识雁今天没有出现,按照沈言的想法,他过两天就会自己走了。“好多了,”沈言回得很快,“医生早上来过了,明天再观察一天,不再发烧的话后天就可以出院了。”
“好。”贺苳简单回了一个字,过了一会又来一条,“今天不去看你了,好好吃药,出院了我去找你。”
“知道啦,”沈言没多想,顺口问道,“今天晚自习是要考试吗?”
他以为贺苳是因为学校有事才不来,没想到贺苳说,“不是,我妈有点发烧,我晚上早点回去。”
“阿姨怎么了?”沈言关心道,“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
“不严重,低烧,可能前两天降温冻着了,”贺苳回复。
“那你好好照顾阿姨,不要来医院了,省得又把病毒带回去。”沈言想得周到,“反正我很快就出院了。”
“你老实吃药了吗?”贺苳发了个“审视”的表情,沈言回复,“吃了,我很老实的。”
信息发出去不到十秒他就撤回了,想起了上次生病自己瞒着芳姨没吃药被贺苳发现的事情,沈言有些心虚,只简单回了两个字,“吃了。”
贺苳又发了一个摸头的表情包,沈言看着屏幕里小人乖乖点头的样子,觉得动画里的手就像摸在了自己脑袋上。
和沈言想的一样,沈识雁一整天都没有出现。等自己出院,他应该会找个时间说又要离开的事情,不过这正合自己的心意,等他走了就没事了。
下午睡了个很长的午觉,沈言醒来后吃点东西,时间就到了七点,他给贺苳打了个视频。
视频邀请等了一会才被接起,沈言看见镜头里是贺苳的房间,“到家了?”
“嗯,”贺苳刚才像是在收拾东西,在书桌前坐下,从抽屉里拿起耳机戴上,“你怎么样了?”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今天没发烧,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沈言对汇报完自己,不忘关心贺苳妈妈的情况,“阿姨怎么样了?”
“没事,吃完药睡了,不严重。”贺苳看着屏幕里的沈言,觉得他的精神恢复了些,“后天来上学吗?”
“来,”沈言迫不及待地点头,他太需要学校熟悉自在的环境了,这几天在医院待着太难受了,“我本来明天下午就想去的,我哥不让。”
“最近这两天不会有考试了,快放假了,”过年在即,学校也不会安排什么活动,贺苳说,“后天来吧,明天再休息一天。”
“好,”沈言听话点头,担心打扰他,“贺苳,你要写作业了吗?可以...开着视频吗?”
今天见不到贺苳,但能透过屏幕看见,也让沈言觉得很欣慰,两人一天没见,此时他不舍得挂断。贺苳没有犹豫,点头道,“可以,”沈言看见他伸长胳膊把手机放在支架上,调整了一下角度,“这样行吗?”
“行,你就看你的书,我不说话,”沈言连忙道,他靠着床头,今天没有点滴,双手是自由的。他把手机举高,看着屏幕里的贺苳。贺苳穿着淡色毛衣,白色的耳机线滑过他的下巴,低着头做题,神情专注又认真。
贺苳应该是在做数学,沈言看见他打草稿了。董樊时不时布置提高题,贺苳也没法在几步之内得到答案,在草稿纸上写了长长一条。看他半天没得出结果,沈言忍不住道,“什么题,我也看看,哦不对不能说话。”
贺苳在沈言开口时已经抬起头,看沈言紧紧抿着唇表示自己不该说话,翘起嘴角笑了笑,“双曲题,我念给你听。”
打断了贺苳的思路,沈言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题目就转移了他的注意力,睡了一下午,此时他的思路十分清晰,和贺苳讨论了一会便得出了更简便的解题方法,正想向贺苳邀功,“你看,我的...”
“有人敲门,”贺苳站起身,“等我一下,我去看看。”
“嗯,你去吧,”沈言点点头,听见那边贺苳朗声喊道,“妈,你睡吧,我去。”
手机安静下来,贺苳的房间离大门不远,沈言能听见开门的声音,贺苳打了个招呼,“您好...”
只说了两个字,贺苳的声音一下顿住,沈言有些好奇,既然贺苳没让他挂电话应该不是什么不能让自己听的事。他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把听筒凑到耳边。几秒的沉默后,来人开了口,声音再熟悉不过,却让他瞬间全身冰凉。
“你好,贺苳,”沈识雁的声音不紧不慢,从听筒传出,猝不及防地砸在沈言耳边,“冒昧打扰,抱歉,请问你母亲在家吗?”
2024年跨年第一更!感谢追文的大家,祝大家新的一年开开心心红红火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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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登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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