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姝言从来不是什么很好糊弄的人,尤其是关于洛衔霜的事情,她很敏感地就追问道:“伤疼不疼?疼就回去。”
其实前些天秦姝言也想起来过这件事,所以对于洛衔霜出不出去她执念并不是很深,只是喜欢来闹一闹洛衔霜,至于洛衔霜能不能出去她大概还是有估计的——总归陪着洛衔霜那么久了。
洛衔霜轻声笑着,道:“你还不知道?我都出门了,肯定是不痛。”
“对了,你生辰快要到了。”
洛衔霜点了点头,不打算问秦姝言生日礼物的一些透露。
一方面是要留点惊喜,另一方面也是清楚就算她问了,秦姝言也不会说的。
倒是不必要真的常来御花园看这木芙蓉是不是真的一日三变,因为隔天长宁就“莫名其妙”地听说洛衔霜和秦姝言去看木芙蓉了,所以差人送来了几株给洛衔霜。
洛衔霜一早还迷迷糊糊的,就听着秦姝言的声音,声音不大,想来也是想让洛衔霜多睡会儿:“那一盆摆在那就好了。”
洛衔霜坐起来,只穿着袜子就一蹦一跳到窗边去看是怎么回事,随后洛大小姐就看见院子里多了几盆木芙蓉:“……”
秦姝言一看洛衔霜醒了,正好花也摆好了,便随口说了几句话送走宫人,赶紧向洛衔霜小跑过来。
“怎么不穿外衫,不冷啊?”一边说着,秦姝言就去去了洛衔霜的衣服。
洛衔霜几乎是亦步亦趋地跟着秦姝言走过去,一边还去拽着秦姝言的手:“哎呀那不是起来就想看你嘛,一着急就忘了?”
秦姝言失笑道:“哎呦这是怪上我了呢?”
“怎么能呢?”洛衔霜甜甜地笑着,说,“这不是好久没看见你了嘛……”
“……”
“真久啊,睡一觉的功夫加上你醒来这片刻之间。”
话是这么说的,但秦姝言面上尽是压不住的笑意,眼神间还带了几分无奈。
洛衔霜自然是为自己辩解:“这么几个时辰了!古人还有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这不说三秋也得有一秋了。”
“好好好——”
“对了,那花是谁送来的?”
秦姝言随口就道:“长宁,奇怪吗?”
洛衔霜摇了摇头,道:“也还好,到底是个皇子,现在有点得势的皇子,想知道宫里的事也不难,本来我们就没避着人嘛。”
秦姝言点了点头,的确,长宁在宫里是有耳目的,不过她从前没想到这么多——或者说会这么关注她和洛衔霜。
洛衔霜就像是知道秦姝言在想什么一样,但她又不愿意说得过于详细,毕竟那也是自己的猜测,所以洛衔霜只是解释道:“好啦,放心,长宁这人吧暂时还是自己人——呃,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是一条战线的人。”
秦姝言也不疑有他,毕竟很早前她也和洛衔霜讨论过长宁的动机和站队。
“嗯。”
“姝言啊。”
秦姝言筷子一顿,直觉不太对劲,问:“你想干什么?”
洛衔霜嘻嘻笑着,说:“出宫玩?”
秦姝言一阵无语,最后带这些纵容和好笑道:“你是吧秋天出工当成惯例是吧?”
“走不走嘛?”
秦姝言想也不想:“不行。”
“为什么?”洛衔霜娴熟地开始撒娇,“去嘛去嘛……”
“这两天下雨了,你不难受?”
洛衔霜一哽,其实也还好了,可能也是习惯了,反正她倒是也不觉得有什么。
秦姝言递给洛衔霜一小碗粥,慢慢悠悠地道:“好了,过些天好不好?”
“成交!”
这一过,也就到了洛衔霜对朝堂上的事感兴趣的时候了。
九月初三。
长宁进宫来看洛衔霜。
洛衔霜和秦姝言本来是坐在一处腻腻歪歪地看书的,听着消息赶紧就站起来——一般来说听着消息了长宁也就马上到了。
三个人坐在一处,照例就是下着棋打发时间,顺便聊天的。
洛衔霜屏退了宫人,剩下的时间自然是不必顾忌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了。
“对了,宁烟斜最近什么动静?”
长宁想了想,比较准确地说:“不知道,感觉像皇帝的人,但感觉和何承暄、沈斫清私交也不差。”
秦姝言抱着手臂,知道长宁话里话外的意思——那可是个精明的人,算个狠角色,周旋权势可是一点不差。
洛衔霜抿着嘴,说:“别的呢?”
“他啊,现在去刑部了,皇帝点的,沈斫清和何承暄都没反对。”
“那但凡然不能反对啊,皇帝都说了人,犯不着再说什么了吧,而且……不是说了他立场不明吗?”秦姝言慢条斯理地帮洛衔霜下了一着棋,招来长宁忿忿不平地蹬视。
洛衔霜拉着秦姝言,秦姝言有恃无恐也反过去瞪长宁,眼神里明晃晃就说着:你看你看,衔霜跟我是一边的哦。
洛衔霜才不正面参与他们俩的掐架,好在长宁及时止损,知难而退,接上了刚才的话题:“说起来宁烟斜也是个狠角色,这才一个月左右吧,刑部就出局了一个人,不知道有没有党派。”
洛衔霜眉梢一挑:“谁啊?”
“原先的侍郎,感觉会有沈斫清的手笔在里面,手法有些熟悉了。”
洛衔霜呼了口气,道:“疯子,一个月,侍郎?皇帝这么着急啊?”
洛衔霜没说,但秦姝言分明觉得还该右后半句话是“太医诊脉诊出来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了吗”。
“就是因为这,现在感觉他们对宁烟斜很是顾忌,就是不知道,会不会也成为政治牺牲品。”
洛衔霜轻轻摇了摇头,道:“不会。”
秦姝言道:“说起来,顾忌的话……处境如何?”
“目前是还好,毕竟都看得出算是皇帝青眼有加的人,犯不着上赶着自讨苦吃。”
政治话题自然也不能占聊天的全部内容,所以几句话之后话题也就很自然地变得轻松不少。
长宁走了之后,秦姝言才问洛衔霜:“怎么样?”
“嗯……”洛衔霜摇了摇头,“谁知道她的,但顾惜文那边肯定是不打算把长宁作为很重要的一步,不过也正常,长宁这条线得是后话了。”
秦姝言道:“回头出宫的时候看看?”
“成啊。”洛衔霜点点头,继续道,“对了,说起来肯定有人会看不惯顾惜文,得让韩宥那边盯着些,毕竟现在顾惜文在明。”
“嗯。”
秋天,雨夜,忽略洛衔霜隐约不适的旧伤,就是适合做些美梦。
*
很多年以前的初秋,秦府。
秦姝言坐在后院秋千上,秋千轻轻晃着,秦姝言的脚一直垫在地上。
分明手上拿了书,秦姝言却没心思看。她只是突然想起来,上一年新年看见的那个女孩。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觉着那个人身上有股子寒气,不是气质上的冷——这一点那个小孩倒是挺好的,就算可能她自己觉得自己跟别的小孩不在一个层面,但实际上真的挺乖的。
这么算起来,好像早些时候就听有人说,洛家那位将军夫人也是白头发的,没准……一家人吧。
秦姝言甩了甩头,自责了片刻为什么没:事想起来人家只见过一面的小朋友。
但向来也是有迹可循。
秦家是个很标准的书香门第,对秦姝言的教育向来管得严,秦姝言也便习惯了在院子里学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只是偶有些许不对外人言的叛逆。
这个年纪的孩子,天生对外面的世界就是好奇的,男的遇到了这么一个拉着她一起去看烟花的人,或者是说难得看见一个和自己不一样的人,总是有吸引力的。
秦姝言到底没再想洛衔霜,因为接下来的梦也不允许了。
梦里画面一转,却还是发生过的事。
那一年去寺庙祈福,秦姝言一个人跑到前面,摘了几枝野花拿在手上,却听着林子里有些簌簌的响动。
秦姝言小心翼翼走过去,那时候的洛衔霜对于外人不算很敏感,便接着练剑。
红袖翻飞之间,长剑破空而下,却并没有反射出半分光线,飘飘落下的竹叶却已然断成了两半,转了几圈继续打着旋下坠。
秦姝言看了好久,手中的花依然落地,她才算惊醒,也该到时间了,边野索性不捡起那花,慌慌张张就往回跑。
兜兜转转,那几枝花还是被洛衔霜看见,顺手捡起一只,别在腰间回了府里。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孤零零地摆在洛衔霜桌上的花瓶里。
梦境光怪陆离,很快梦里就不再是秦姝言真真切切经历过的了。
她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的雪地,雪地尽是一片刺眼的红,那是血色。
分明是冬天,却仍有几簇货在燃着,雪地里有个人,一身红衣,混着干涸的血迹,提着的剑没有一点光泽。
视线的最后,是那个人也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了雪地里。
——那是洛衔霜。
分明看不清雪幕里那人的模样,但秦姝言就是莫名觉得那应该是洛衔霜。
*
秦姝言睁开眼,床边燃了一盏蜡烛。洛衔霜撑起头看着秦姝言。
秦姝言眨了眨眼睛,问:“怎么了?”
洛衔霜没有回答,也只是问:“你梦到什么了?”
“梦到你了。”秦姝言淡淡地回答,隐去了具体的东西。
“是吗?”
洛衔霜伸出手,却停了下来,她俯下身,亲吻秦姝言的眼睛。
她吻去了梦存在过的痕迹。
“是吗?可是梦里的你哭了。”
秦姝言定定地看着洛衔霜,一时无言。
是啊,为什么呢,分明是自己想象到的场面,只是因为那个人很像她,就算是梦也会难受。
因为……
秦姝言无声地回答道:
因为,就算是一场莫名的梦,也不忍心看见你受伤,看见你的无助。
看见了,也会很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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