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甜过了些,但总归慢慢吃还是能忍忍的。所以吃着饭几人便开始聊天,根本无视“食不言”那一套。
“说起来最近好清闲啊。”洛衔霜咬着筷子等嘴里的甜味散一撒。
秦姝言抬起眼,用一种“你是不是疯了”的眼神瞧着洛衔霜:“如果你觉得一不小心撞上季语山跳楼这算是平常的话……那是挺清闲的。”
“那又不是我做的,她自己的选择,与我何干?”洛衔霜无辜耸肩。
本来奚瑛和王峥都真心想说:就算时局不好,但也哪有这么多事给你做啊?
听了这事突然就没那么想说了。
*
那也就只是前些,挺久前,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大雪落下的时候,韩蕴组了个局,几个妃嫔都说去棠梨阁那边下棋品茶观雪。
洛衔霜慢慢过去了几人才上楼,一上去便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声:“啊——”
洛衔霜赶紧去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便发现楼下有一具尸体,刚才上楼不是走的那边,便也没注意到。
洛衔霜莫名就是知道了那是谁,下意识退了一步,这一退便撞到了秦姝言。
秦姝言声如蚊讷:“是……季语山吗?”
洛衔霜慢慢地点了下头。
等一群人走下去,也已经传了太医和侍卫们来了。
确认是辰妃没一会儿,正当韩蕴也犹豫着到底怎么处理她,洛衔霜却解了外衫蹲下去给季语山盖好。
秦姝言没说话,只是默然上去给洛衔霜搭好斗篷。
洛衔霜拢了拢狐裘,说:“到底这么多年了,好生葬了吧。”
“已经差人去给皇上说了,我也是这个意思。”韩蕴语气温和,莫名却也有些伤感意思。
但秦姝言觉着,韩蕴也并不是真的多伤心的,只是更像是……失落。
算起来,韩蕴和季语山虽然一致不和,但也都是身居高位,难得纠缠好多年,突然没了对手,难免失落也是正常。
洛衔霜皱着眉,暗自有了判断,她深深地看了会儿韩蕴,又求证一般看着秦姝言。秦姝言也不说话,瞥了一眼韩蕴。
事后,季语山以妃礼安葬。
洛衔霜和秦姝言前见了韩蕴,后者说起这事很平静,平静得不正常:“人,到了大势已去无可挽回时,就是容易心生死念的。”
秦姝言盯着她,早就不顾着维持表面的礼数了:“是吗?可是人更多的时候是有求生本能的,除非没有任何能让她在意的事。可是……她有六皇子。”
“如果……”
洛衔霜在韩蕴停顿的间隙,说出了此刻三人都有了数的答案:“如果长德并不喜欢自己这个母妃呢?”
“季语山的眼里最多的是权势,少亲情。感情这种东西永远是双向的,六皇子长德没感受过亲情,自然不会有反馈。”
秦姝言说:“这其中,您的手笔也不少吧?”
“我?不过是对长梒好些,顺便关心点长梒的兄弟。”韩蕴说的无辜,眼神却是冷着的。
洛衔霜不知怎么,突然笑两声,声里有几分戏谑和无奈。
她早就知道,韩蕴就算是自己这一方,但也总有自己的打算,就像是韩蕴自己也想要那权势。
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只是这深宫早就让她也成为了其中的傀儡,只有这样才能相对自由地活在里面。
至于她们和韩蕴,说是同盟,也不乏利用,不过这一段路并肩而已。
秦姝言隐约也觉察出韩蕴笑意背后的心酸无奈,也不说话,只是默然给三人都添了茶。
*
到了正午,雪小了不少,只是偶尔有些许细雪,落在手上便顷刻间化开了。
秦姝言说:“雪停了,不陪我过两招?”
洛衔霜正好在琢磨怎么安排一下让最后这件礼物自然些拿出来呢。
果然,这叫什么?
这叫心有灵犀,不点也通。
洛衔霜站起来,手里拎着那把扇子——她就算不用也基本不离手。
秦姝言为了这事还说过她呢:“你至于吗?寒冬腊月的,一刻不放这扇子。”
“出门我又不拿,而且这个好看。”洛衔霜答得理直气壮有理有据。
秦姝言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满满也就接受了。
洛衔霜说:“好啊,正好,之前不是说送你真的剑吗?”
秦姝言呵呵一笑:“正好,真好啊。”
洛衔霜嬉笑着去拉秦姝言:“好了好了,那我蓄谋已久好吧?快去看。”
“好——”
银白的剑柄雕着花,握着却还是很合适,剑身像极了很多年以前,秦姝言在山道上瞥见的剑锋——锋利,反射不出一点点的亮。剑穗配了白茶。
洛衔霜说,走吧:“去试试剑。”
“这剑有名字吗?”兵器相撞的一刻,秦姝言问。
洛衔霜笑着,看似非常轻松挡下这一招,实际在一套连招过来时,她呼吸凝了片刻。
堪堪避过去后,洛衔霜也没记着回答:“你这跟我讲话的时候出招算使诈了啊。”
“你说,兵不厌诈。”
洛衔霜笑着,说:“你取一个好了。”
“你以前的剑有名字吗?”
洛衔霜有这么一瞬间的愣神,随后便收了招。
那可都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恍惚片刻,洛衔霜淡淡回话:“落瑶。”
“正碧落尘空,半摇半壁,月在万松顶。”
——当初爹爹问她时,她随口就说了句刚刚记的词,本来也就是一句玩笑,但名字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名字起得随意,但洛衔霜其实一直很喜欢。
“那就叫…颂沉。”
“好。”
冬末,也可以算作是春初。
洛衔霜回过神来的时候顾惜文正打算向刑部动手。
长宁也来了,一见面就说:“最近何承暄也是收敛,都没什么戏给我看。”
“不乐意啊?”
秦姝言冷冷地说着:“你又不是不会没事找事。”
洛衔霜听着秦姝言的语气,没有来就有点想笑,但一牵动刚刚被咬着的地方就疼,洛衔霜生生把笑又忍了回去。
“……”
洛衔霜刚要说话呢,可能是因为那一丝痛,她突然有几分怔愣——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们三个见面更多的就是那些明争暗斗。
转念一想倒也还正常,本来最开始也就是你情我愿各取所需:长宁需要台阶,洛衔霜也需要自己的消息链。不过是……无形之中有了点牵绊。
“怎么说话呢,我这么关心过时期盼着大桁百姓安乐太平无事的。”
洛衔霜说:“嗯。那我这么人畜无害手无缚鸡之力的。”
秦姝言抿着笑,也补了一句:“那我也这么谦卑有礼,默默无闻的。怎么会胡说八道呢。”
“……”
“好了,说正事。”长宁把话题拽回来。
秦姝言恹恹的,说道:“最近多太平啊,哪有正事给我说?”
“就是太安静了,宁烟斜那边憋什么招呢?”
洛衔霜无辜摊手:“我们安安分分做人,老老实实为臣,怎么你了?”
“……”长宁深呼口气,刚要细数一下宁烟斜那些动作,呢洛衔霜就赶紧趁着台阶没塌跑下来。
“好吧,我听说呢,开春南边沿海会送一批丝绸来。”洛衔霜意有所指。
长宁:“你要干嘛?”
“我不干什么,什么都不做,主要看你想干什么了。”洛衔霜语气里含着笑,说,“出一点纰漏的话呢……”
洛衔霜说一半不说了,看着秦姝言,戳了戳秦姝言的手,十一秦姝言接。
秦姝言啧了一声,说:“就算没什么影响,但是善于看人的御史的话,谁知道会不会看出几分能力不足,不善于也不认真对待这些事呢。”
长宁点点头。
的确,这种事情上的纰漏,可大可小,就看别人怎么说,皇帝听到什么了。
“你们两个倒是……心狠手辣。”
洛衔霜眨眨眼,说:“那点下课也真是心机深沉。”
长宁倏地笑了,说:“彼此彼此。”
秦姝言看着长宁,还是说:“这最多算是,尊重对手。”
洛衔霜看长宁走了,便拉过来秦姝言,说道:“姝言,好痛啊。”
秦姝言垂下眸子,看着洛衔霜,翘起嘴角,说:“真的吗?”
洛衔霜点点头,下一刻面前的人又突然靠近了……
洛衔霜抓着秦姝言的胳膊,之间有些发麻,含糊道:“等等……”
秦姝言难得使坏,错开分毫,说:“怎么了?奚瑛出宫了,王叔休息。”
不知道是因为呼吸不上还是别的什么,洛衔霜耳根泛着点红,秦姝言盯了会儿鬼使神差地抬手碰了一下。
洛衔霜缩了一下,辩解道:“你手好冰的。”
秦姝言气笑了,说:“嗯,刚刚在炭火边一直暖手,是有点冷。”
洛衔霜一哽,还是站起来,拉着秦姝言就走。
……
下午,洛衔霜午觉睡够了才慢慢悠悠坐起来,说:“对了,得去见一下韩蕴,交代个事。”
“是关于那批丝绸?”秦姝言眨了眨眼,视线清明些了才去把帘子拨开。
洛衔霜刚打算穿鞋就觉着什么东西勾着了自己的手。
随着秦姝言轻轻的笑响在耳边,洛衔霜突然想起了食指上那截红绳。
“……你什么癖好?”
“怎么了?”秦姝言下巴垫在洛衔霜肩上,有点硌,但洛衔霜只是看了看便没说什么了。
洛衔霜木着脸,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做过的坏事:“算了,没事。”
“这会儿没事了,不知道是谁呢……”秦姝言调子里带着戏谑,话没说完就被洛衔霜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洛衔霜凶巴巴地:“不准说话。”
“嗯嗯嗯。”秦姝言眼里藏不住的笑,练练点头,洛衔霜刚刚松手她还是说了,“不知道是谁还质问我为什么明明有利用还不说?”
洛衔霜一阵无语,揉了揉额头说:“搞得你没反问我一样。”
“那你先问的,早些时候还说的是不提这事反正过去了。啊受不了了就开始翻旧账?”
“……”
“我就喜欢翻旧账,你管我。”
秦姝言换着鞋,不忘哄人:“不管不管——”
问就问吧。
又不是不能说。
说了也不会影响我们什么。
至少……你爱我,我知道。
“正碧落半空,半摇半壁,月在万松顶。”高爽《摸鱼儿高爱山隐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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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万松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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