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决胜千里

数日前,京城。

洛衔霜本该多睡会儿的,但外边又太吵了。

洛衔霜坐起来,一边梳洗一边分心听着外面的动静。但也许声音太多了,也许是离得太远了些,洛衔霜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些“太上皇……”“昨夜”“太医……”

洛衔霜受伤动作一顿,扯到了自己头发,疼得脸皱成一团。

死了?那叫太医也没用啊……

洛衔霜草草梳了头,按着习惯把和秦姝言手里的成对的发钗插好,抓起外衫和狐裘就往外走。

说起来,自打和秦姝言分开,洛衔霜都是穿红衣居多,就连斗篷时不时都变成了红色的。

洛衔霜跟着人走,刚到太安宫就发现长宁也急匆匆地赶过来。视线交错一瞬,莫名其妙地有些尴尬,洛衔霜赶紧收了视线,走到一群后妃里边。

韩蕴一看洛衔霜过来,便也不动声色地靠近些,两人并肩站着,韩蕴悄声道:“你还好吧?”

“没事,就是前些日病了一场,早就无碍了。”洛衔霜隔着袖子拍了拍韩蕴的手。

原本一群人就有些躁动,在加上洛衔霜和韩蕴就跟说腹语一样,嘴都不怎么动的,所以两个人在角落说话也并不惹眼。

韩蕴措辞委婉,说:“后悔吗?亲自把人带出来,阴差阳错走到这一步了。”

洛衔霜抿了抿唇,道:“也说了是阴差阳错了。而且,也不见得全是坏事吧,至少他可比……比先皇有决心得多。”

韩蕴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话了。洛衔霜瞥了一下韩蕴,注意着她的状态。

洛衔霜其实早就能看得出来了,韩蕴看着像被红墙琉璃瓦禁锢久了而“同化”,但她对于皇帝的感情还是很复杂。

就像是现在,韩蕴的眼睛里,分明有些难掩不住的失意落寞。

隔些日子,皇帝下葬皇陵,按照大桁的定例,大多妃嫔得去守皇陵。

洛衔霜本是撑着头坐在院子里,可能是长宁的确最近好事没少做,又加之秦姝言已经离开了吧,洛衔霜心情居然还好得能跟长宁坐在一起下局棋。

不过说话比起往常还是莫名少了很多,也只是最多聊几句最无关痛痒的话。

今天却又不一样,长宁主动起了话题,说:“对了,言……秦姝言以往跟你提过吧,按照礼法规定……”

洛衔霜在长宁说话的间隙,一个劲地想早些时候作为交换让秦姝言逐一讲的那些礼法规矩。

洛衔霜想起来了,但她还是等长宁自己说完,也是因为洛衔霜没有打断别人说话的习惯吧。

“按照规矩,先帝妃嫔得一道守皇陵。”长宁说俺,恰好也落了子。

洛衔霜点点头,拿着白棋,手蹲在半空,头也不抬说:“你后半句话呢?”

长宁等着洛衔霜落子,等了片刻发现洛衔霜也在等自己说话,便让了一步,说:“你猜到后半句了吧?”

洛衔霜轻轻一笑,总显示抬了眼去看长宁,手底下棋子落盘,堵了长宁的退路。

“韩蕴的事吧?”洛衔霜略微一停顿,接着道,“那条件呢?”

长宁一哂,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啊?”

洛衔霜也跟着笑了笑,说着也奇怪,这时候氛围其实好了很多。

“没有,就只是,下意识的问法。”洛衔霜澄清着。

长宁说:“所以呢,意下如何?”

洛衔霜不知怎么,突然想起来那天韩蕴的神情,那么一瞬间的茫然,掺着失落。

“再说吧,不得再过些天吗。”

洛衔霜和长宁都没再说话,但他们又都清楚得很,这条件就是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希望洛衔霜这边的人能提供协助,至少结成暂时的盟友,一致对抗何承暄。

不过这本来也没什么,毕竟现下谁都没有明确说反对新君,唯一有点什么,只是考虑到往后的安全。

总有一天,还是会兵戈相见的。不过如今他们谁都没有提起,暂时维持着易碎的平和罢了。

是夜。

洛衔霜去找了韩蕴,在长宁提前知道的情况下。

其实也可以选择悄悄摸摸地见面,不过没必要了。

洛衔霜见着韩蕴时她正在喝茶。

洛衔霜带着惯有的笑走过去,说:“还有心情喝茶啊,看来我这一趟是没必要了。”

“尝尝?新到的茶,你说不要但其实挺好喝的。”韩蕴给洛衔霜倒了一杯,推到桌对面。

洛衔霜笑说:“贵妃斟茶,怎么也要喝呀。”

“你来,是说守皇陵的事吧。”

洛衔霜沉默片刻,韩蕴这一句话,洛衔霜就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了。

或者说,从洛衔霜一进来,看见韩蕴的一瞬间,洛衔霜就知道了,只是还想问一问罢了。

洛衔霜:“是。”

韩蕴抬眸看看她,语气冷静而温和:“你也知道答案了,不是吗?”

“是啊。”洛衔霜抿了口茶,琢磨片刻,这一口茶显得她组织语言的时间不那么空白了,“可是,为什么啊?你可以走出去的。”

韩蕴笑了笑,洛衔霜从她的笑里看出来了很熟悉的感觉——和在太安宫时一样。

“衔霜,虽然这个比喻不对,但是如果有一天,你也只能通过某个地点,某件信物才能窥见几分你和她的曾经。你会怎么选,要,还是不要?”

洛衔霜静默着,她其实一听完就知道了答案,只是她潜意识里总觉得韩蕴好像不该这么放不下的。

“所以,你在乎的到底是他,还是以前?”洛衔霜纠结一会儿,问了自己一直想问,但始终没说出来的话。

韩蕴没想到洛衔霜的答案,明显一怔,倒着的茶都险些漫出杯子,韩蕴轻轻一笑,说:“不重要,衔霜,你也知道,他最开始不是这样的。”

在洛衔霜的记忆里,先皇都曾有过真情的,何况这是从太子时期就陪着她的人。

洛衔霜自己也突然笑了,有些无可奈何,也有自嘲——对于刚才问出来这个问题的自己。

“明白了。”洛衔霜淡然一笑,说,“到时候我来送你。”

“好。”

韩蕴看着洛衔霜一步一步离开,喝了最后一口茶。

洛衔霜,总有一天你要走出去,回你该去的地方,但是我不一样。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处的,不管中间我为了地位做过什么——当然以后我还是会站在你这边,做一些什么事。

但是不管怎么样,我的归处,最终是那一处皇陵。

至于原因……

或许只是因为,我爱过他,很久以前,也爱了很久。

而且……算了,你不知道为好,还是不必要产生别的情绪了。

洛衔霜没由来的,就是感觉那天韩蕴有一部分的话是没说完的。

比如……

“我不希望有一天,你为了让我自由离开,耽误了原本的计划。”

虽然这一部分考量其实占比很小。

*

这一年春天来得有些晚。

洛衔霜其实一直借着韩宥和顾惜文那群人有联系。

开春不就,寒意还没消,甚至这两日不减反增。洛衔霜笼着狐裘,无声无息的地出现在了御书房。

桌案边上就摆着沙盘,清楚地标注着沦陷地,各方占据势力。

洛衔霜看着北疆,看见了一个很熟悉的地名:邰州。

邰州城往西几里,是当年洛家打的最后一仗的位置。

洛衔霜愣了一瞬,这才有些恍然:都好多年了啊。

也快要回去了。

快了。

洛衔霜知道,那里虽然标着与白枝也不一样的棋,但那也算是一路——那里,是秦姝言。

洛衔霜转过身,看着桌边的文书。

“梒城局势胶着……”

洛衔霜嘴角都抿直了,停顿片刻,突然察觉到什么不对一样,合了文书就要走。

长宁的声音却先一步到了耳边:“娘娘,这么急着走,不多待一会儿吗?”

洛衔霜确信,长宁是刚刚来的,这话说的,就像自己刚来他也来了,并且知道一样。

洛衔霜迅速调整好状态,转身道:“来了有一阵了,累了。”

长宁笑着,没说话,洛衔霜这时候才注意到长宁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分明刚才洛衔霜注意到动静的时候应该不止一个人才对。

长宁追到洛衔霜的视线,做出一派很大方的模样,说:“放心好了,我让他们在外面等着了,过一会儿就走。”

洛衔霜一阵无语,这话不就是摆明了说:你真的打算现在走也行,不过外边等着些文官,回头怎么说我就不知道了。

而且你可以选择跟我待一会儿,反正我等等就走,忍一忍就好了。

洛衔霜手藏在袖子里,怎么都捂不热,洛衔霜便放弃了,大大方方伸出手,拿起桌上的笔转着。

笔没沾墨,非说有点缺点也就是过于轻了,不算顺手。

洛衔霜慢慢悠悠沾了朱砂,在宣纸上长宁留着的两个字上划了一道。

长宁挑了挑眉,道:“这么有信心?”

洛衔霜眉眼垂着,隐约透出来一点笑,她说:“是啊,我赌我的人赢。”

“那里的指挥,是秦姝言吧?”长宁没接着洛衔霜的意思往下说,而是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洛衔霜没什么反应,搁了笔,说:“猜到了啊?”

“是啊,还猜到,前面邰州一战有你的手笔吧?”

洛衔霜笑得无辜坦荡:“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能决胜千里。皇上,还是太高估我了。”

“是吗?”

只是很久之前,她跟秦姝言提起过邰州。

也记不清到底是不是故意要说的了,但洛衔霜讲得很详细。

那时候洛衔霜和秦姝言刚刚挑明心意不久,所以还是更可能是无心的。洛衔霜想了想,也许这个叫做……

无心插柳柳成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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