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正说着小话,窗外忽然一声惊雷,轰隆隆炸了满天,潮湿的雨气从关不严的窗缝门缝渗了进来,一场冬雨落了下来。
“天气不好,大家都回去吧。”方余捏了捏鼻梁,神态十分疲惫。
屋子里的人渐渐散了,人都走干净了,方余还在里面孤零零地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你爹可真辛苦。”祁戈说道。风娘倒是不以为意,理所当然道:“他是里正嘛。”
听了她的话,岑奚笑了笑,道:“你好像很在意这个?”
“我有什么好在意的。”风娘晃过头来看他,发尾一摆一摆的,“我爹为大家伙们考虑,我很为他骄傲就是了。”
岑奚赞许地点点头,“你爹一定也为你感到欣慰。”
风娘冲他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十分可爱。她这一偏头,马上从台子上跳了下来,迎到屋门口,道:“爹爹,你别听他们那些人瞎说。没事吧?笑一笑?”
方余见到如此贴心的女儿,眉头的郁结解开了不少,见岑奚和祁戈还站在屋外,伸出手招呼道:“留下来吃饭吧,别着急回去,下着雨,路不好走。”
就这么几句话,祁戈立马对他心生好感,这个人跟他女儿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他一点都不花哨,也不会自来熟,却自然而然地站在他人的角度思考问题,十分妥帖,也不冒犯。
见二人答应下了,方余道:“我做些家常饭菜,马上就好,你们随意玩。”
家中并没有女主人,风娘想要去给她爹帮忙,被方余赶了出来,说不要冷落了客人。
“你们要我陪着吗?”风娘对着门口大声喊道。
祁戈揣着袖子站在屋檐下面躲雨,闻言,冲她摆了摆手。见风娘又缩回了厨房,祁戈才转过身来,进了身后的屋子。
这间屋子十分空旷,看布置应当是一间书房,靠着墙一面大大的书柜,书柜上只有稀稀疏疏的几本书,都是有名到耳熟能详的书篇。祁戈取下一本,看了看内容,里面的文章无非是老掉牙的圣贤之言,上面的批注却十分认真,字写得工整清秀,如方余其人。
除了一架书柜和一张不大的书桌,屋子里就只剩下一扇窗了,岑奚立在窗边,冲祁戈招了招手,“过来看看。”
祁戈把书放回原位,走到窗边。只见窗外就是一条河,河的一边是书房的一面墙壁,另一边则靠着一座山,河水被雨水击打得叮咚作响,山色此时虽枯黄,但可以想见夏日的翠绿,主人应当十分有闲情逸致。
然而这条河通到方余的后院,显而易见并不是为了观赏,因为靠着山壁的地方,还靠着一条船。
岑奚把窗子推开一点,方便看得更清楚,他道:“没有苔痕。”
船桨与船壁干干净净,可以看出有人经常保养清理。但是这种船,又绝对不是渔船,打鱼用这种船,早就被风浪卷得掉进海里了,而且空间也很小,只能容纳一两个人。
村子就这么大,这条船要划到什么地方,又是要去见谁呢?
祁戈叹了口气,道:“你能感觉到方余身上有灵力波动吗?”
岑奚回忆了一下,十分迟疑地摇摇头。
祁戈还是第一次看到岑奚这么拿不定主意,尤其是在这种事情上,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有什么好犹豫的?
只听岑奚继续说道:“很难讲,从出生就灵力觉醒的人占小部分,大多人是后天在机缘巧合之下开发出潜力的,但也有一小部分人是被布道者所影响的。”
祁戈了然地点点头,“这样啊。”
“但是事情又没有这么简单。”岑奚说道,“他身上的灵力波动太小了,真的是十分小,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如果我没有认真去感觉的话,绝对会忽略。”
“有没有可能是他在故意隐藏?”
岑奚摇了摇头,“不一样,如果是故意隐瞒,绝对不会对外呈现这么不规律的表现。”
祁戈跟着猜测道:“可是如果是灵脉冲开入道,那股外力通常来自于天地,不管是由风、火、水、雷还是什么其他属性引起的,这种对打通灵脉之气的输入都会十分稳定,跟方余的情况完全不同,基本可以判定他的灵力波动不是来自天地,而是人为的。”
“不错。”岑奚顺着她的话向下说,“一般能够影响到他人体质的、在无意中令他人冲破灵脉中几个关窍的,都是天生的‘布道者’。既然可以向外辐射和施舍,就说明他们本身具有非常强大的灵力储备,灵力波动的频率也很高,不同于常人。但是看方余身上的余波,推断影响他之人的灵力波动,并没有十分强劲,可能还没有你我的频率高。这太不常见了。”
岑奚说了一大段的理论,祁戈听了个七七八八,总结道:“意思就是,那个影响方余的人,可能有问题。”
岑奚点点头。
“那就好说了。大家都把方余当成海上的预言家,现在看来是有误会,他身后可能另有其人,那个人居然躲在一个普通人身后,实在太可疑了。”
祁戈边说边把窗子完全推开,“借我把剑用用。”
岑奚有些诧异地望着她,“你要做什么?”
祁戈已经跳到了外面的窗台上,回过头道:“高处望得远,能用这船滑到的地方,总不至于御剑还找不到。”
岑奚道:“你说的有道理。可是,这件事跟找颜淙有什么关系呢?”
这话把祁戈问倒了,事实确实如此,去找一个里正熟识的神秘人,即使这个神秘人真的有什么问题,这对找到颜淙又有什么助益呢?
看着大家对方余的依赖程度,方余的海上预言家身份一定在很久之前就被公认了,绝不是最近的事。假使方余与他身后的那个人真的有什么秘密,他们也一定是从很久之前就有了联系,而颜淙是几天前才被带走,这二者之间,除了十二缺基于“问路”功能所给出的线索,没有一丁点的联系。
“我不去的话,颜淙就能自己走回来吗?”
岑奚愣了一下。
祁戈继续道:“既然所有的线索都指到了闻风镇,指到了风娘的故事身上,他们身边的一切,只要有不对劲的地方,我就要去深究。不深究的话,我就又少了一个找到颜淙的机会,哪怕十次里有九次都是无用功,我也要去做。”
岑奚了然,随即点点头,与此同时祁戈跳下了窗台,落到一把前来接她的剑上,轻轻拍了两下掌,道:“帮我争取点时间。”
她拍掌的时候,屋子的角落里有个东西慢慢膨胀成了人形,岑奚没有回头去望,冲她比了一个放心的手势。祁戈的身影消失后,岑奚关上了窗子,手指扣了扣,屋子里雨水的痕迹都消失了,他这时才走向那个祁戈留下来的人形。
“这什么啊。”岑奚哑然失笑。
那是一个堪称“简陋”的人形,大概只有体型是相似的,面部十分粗糙,由于书房里十分空旷,没什么东西可以选择,所以用了一本书来做人偶的“原形”,只要凑近了闻,就能闻到一股油墨味道。
如果想用它争取时间,估计只能让她远离其他人的视线,躺着睡觉。当然了,也许祁戈的本意也是让她装着睡觉。
岑奚坐了下来,指尖从人偶的额角开始,隔着空慢慢滑过的地方,以假乱真的模样渐渐浮现。
.
天上还落着细雨,半空中涌起一层空濛蒙的雾,祁戈抹了一把脸上冰凉的雨水,视线向下搜寻。
她已经在此处的高空徘徊了几圈,下面似乎有些什么,可望下去,却什么奇怪之处都没有。
太奇怪了。
奇怪到不下去看一看简直是白出来一趟。
祁戈刚有了向下的趋势,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向她袭来。她侧了侧身子,剑飞快地拐了个弯,一枚尖利的石子擦着脸飞了过去。
祁戈伸出手,握住了那枚石子,摸了摸上面的纹路。
下面果然有人。祁戈御剑俯冲下去。
尚未落地,剑突然自作主张地猛地上升,这一波“反叛”来得猝不及防,祁戈差点掉下去,在空中借势向后一翻才稳住了身形。
“你怎么回事啊?!”祁戈抬脚跺了跺。
剑身委屈地嗡鸣几声,再次载着她向下冲去。这一次,落到一半,剑身只微微振动了一下,同一时刻,四面八方飞来了数不清的暗器。
“好剑。”明白是它方才为何会自作主张后,祁戈拍了拍脚下的剑,盘腿坐下,召出几支银箭,以祁戈为中心,银光闪动成弧,把飞来的暗器全部击落,叮叮当当响成一团,煞是好听。
祁戈就坐在银弧的中心,看着弧光外千奇百怪的暗器,暗自数着:冰、火、铁器、银针……
下面究竟是些什么人?
雾气如此之大,她要看清尚且需要些努力,是谁在她还在高空中时,就把她的行踪看得那么清楚?
莫非是有千里眼不成?
这些暗器样样都往她身上招呼,看属性,一定不止一人,准头也十分不错,这么多能人聚在一起是想做什么?
祁戈有些兴奋,她跳下来,稳稳地站在地面上,在她落地的一刹那,所有攻击都停了下来。祁戈也收回了银箭,扫视一圈。
她对上了一对空洞洞的眼睛。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