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是吗?”祁戈笑着换了个坐姿,“我平时话不多的。”她背后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打湿了,面上还得忍着,实在是辛苦。既然这么辛苦,风娘任何一点“气急败坏”的表情都多少能抚慰一下她的情绪。
风娘冷冷道:“那我还真是荣幸之至。”
“这倒不至于。”祁戈微微摆了摆手,“毕竟你这么配合我们的调查,把真相都送到手边了,不认真一点多对不起你。”
祁戈坐在地上,风娘站着,比祁戈还要高出一截,她低头望着祁戈,道:“是吗?”
“自然是了。”祁戈说着,还数了起来,“那么配合地让我们加入你表演的队伍,就是怕我们两个人生地不熟,没办法调查深入吧?”
“不是,我只是觉得岑奚很适合演那个角色罢了。”
“哪里契合?性格吗,还是他水修的身份?”祁戈一边追问,一边觑着女孩的脸色,可风娘的脸绷得极紧,看不出端倪。祁戈只好继续道:“行吧,即使你反驳我还是持我原来的观点。毕竟你还请我们去你家吃饭了嘛。”
风娘反问道:“去我家吃饭又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方里正做饭也很好吃,我们都很感激。但是——”祁戈话锋一转,“你特意让我们在那个时间点去拜访,就是为了让我们起疑心吧?”
“何以见得?”
“方余对海上情势的预判十分笃定,他对村民们的极力劝阻说明他十分肯定海上将有大事发生。但是接触下来,却发现他本身并不是一个很有自信的人,退一万步说,他对自己的预测能力很有信心,他平庸的仙格也不足以支持他的通感。方余这个人身上矛盾太多了,但只要认为他背后另有其人,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风娘鼓起掌来,清脆的掌声在混沌的水下显得奚奚落落的,像是在嘲笑。“说得真像那么回事,我都差点信了。”她赞叹道,紧接着话锋一转,“可是即使真的有问题,也是方余的问题,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给我们太多调查的时间和空间了。”祁戈道,“你假意帮厨,其实是给我们提供四处搜证机会。其实也不难搜证,因为那艘船实在太显眼了,你知道我们一定会去看看方余背后是什么情况。”
“唔。不错。”风娘这一次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她用脚尖踢了踢昏迷的男人,“所以你其实早就认识他了吧?”
祁戈笑道:“你看,把事情都说开,也好继续谈条件。敞敞亮亮的,不好吗?”风娘却面露讥讽,“谁跟你敞亮!”
“哈哈,我跟你敞亮,我敞亮,你阴暗,行了吧?”祁戈不以为意,“是我自己要把事情说开的,跟你没关系,行了吧?”
两个连续的“行了吧”语气十分欠揍,祁戈却没发现似的,继续再接再厉:“我说的一切也是我瞎猜的,你都没有证实,行了吧?”眼看风娘的拳头已经握起来了,祁戈笑着向后缩了缩。
“我劝你最好别说废话了。”风娘握拳道,“你还没发现吗,这里会因为拖延时间而死掉的,只有你一个而已。”
祁戈却道:“死于废话嘛,也没什么不好。一个平时不说废话的人,最后因为说废话死掉了,岂不是一桩怪谈?”她转念一想,“还是说,你不希望我死掉?”
风娘拳头松开了,气急反笑,抱起手臂道:“好,你说吧,我倒要看看一个人怎么把自己说死。你快死的时候可别求我。”
看着风娘抱臂靠墙站在一边,仿佛真的做好了听讲的准备,祁戈笑了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正好还有些疑问,等着你来解答。”
风娘一句话都没说,看不出来有要给她解答的意思。
祁戈没发现似的,道:“我之前一直觉得,从狐狸大哥面容出现在海里的那一个情节开始,后面所有的情节都是你自己编的,毕竟如你所说,大家都想要圆满的结局,连你也不例外。
“但是从我进到这里,看到这些鲛人尸体的时候,我就发觉或许不是那么一回事。或许他真的出现了呢。
“假设整个故事不是半真实半杜撰,而是全部基于真实,狐狸哥哥的出现,确实是狐狸妹妹脱离死在海中命运的原因。”
祁戈话锋一转,“只不过他出现的方式不大对,他在海中出现的面容,不是幻象,而是真实;他出现的姿态,也未必是毫发无伤地力挽狂澜。毕竟海中的怪物可是鲛人啊,是随随便便一个触碰,就能让人类的身体受到巨大伤害的生物。”
祁戈一边说着,一边挽起自己的袖子。手臂上被女鲛人触碰而留下的伤口仍十分可怖,看着风娘变幻莫测的表情,祁戈下了定论,轻飘飘地一锤落下。
“他是被溺死的吧?”
“你在咒谁?!”
最后一句话显然戳中了风娘的痛点,她袖中的荆棘闪电般抽出,紧紧缠绕着刺进祁戈的脖颈上。像一条吐信的毒蛇。
痛。
但是她全身都在痛。
所以说实话,她已经感受不到脖子上的疼痛了。不过好在风娘气虽气,手底下还是有分寸的,尖刺的大小和长度都缩水了一半,堪堪避过了大动脉。
祁戈缓过一口气来,因为一瞬的剧痛而发黑的眼前渐渐清明,她低头看了一眼,只觉得自己实在是惨兮兮的,这么惨还没有死,她叹了口气,下定结论:“你舍不得杀我。”
风娘用手一勒,祁戈无力抵挡,被她勒得咳嗽起来,但饶是如此,仍是身残志坚道:“如果只是为了看看这个男人脑袋里的东西,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宽容,大可以杀了我去找另外的火修,毕竟这个男人被关在这里,一时半会也死不了。找个火修,对你来说一点都不困难吧?”
祁戈虽然说得十分笃定,但到底内心里还是忐忑的,万一风娘是真的没想到,被她提醒之后,决定从善如流地采纳她的建议呢?
那她岂不是就完了。
而且还是自己坑自己,等见到阎王爷都没处说理去!
祁戈心中打鼓似的用余光瞅着风娘,正在忐忑间,风娘的脸色却僵硬了一瞬,一瞬过后,祁戈便感到缠在自己脖子上吸食血液的荆棘松了开来,不甘心地缩了回去。
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她笑眯眯道:“我说什么来着,你一定是有求于我。”
然而风娘又恨又不甘,她的手握上祁戈的手臂,低头看着上面深深浅浅的伤口,用上了力道。祁戈的额头瞬间爆出一层薄汗,风娘轻轻给她把冷汗拂了开去,道:“你也不要装了,我知道的,你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对不对?”
她语气轻柔,音调却冷,这种音调跟娇软偏高的小女孩声线天差地别,祁戈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只觉得直到此时,在祁戈道出了大部分真实之后,她才多多少少地露出了在这一副小女孩皮囊之下的灵魂。
风娘也早已习惯这副皮囊天生所带来的保护,但她不得不走出来。
祁戈确实是没有力气了,之前还强撑着一口气说话,目的就是拖延时间,她靠自己是出不去了,由于失血过多,灵力已经凝固在气府,冬眠一般,怎么唤都唤不醒。
现下这种情况里,只能希望岑奚能有办法快些找到风娘,只是除去风娘布下的障眼法之外,上面一定有一群风修在掣他的肘,找到她们好比大海捞针,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出现。
祁戈方才才跟岑奚信誓旦旦地诀别,如今却又寄希望于他身上,即使没良心如祁戈,此时也难得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祁戈摇了摇头,决定不再去想,现在既然已经被发现,也就没必要再装了。她松了口气,脱力似的直接靠在了背后透明的牢笼墙壁之上。
这下就轻松多了,风娘看着她这幅样子,睁着一双冷清清的大眼睛,抱着膝盖凑近祁戈,威胁道:“你这么不配合,我就不能告诉你颜淙的事情了。”
祁戈只觉得全身的力气正在离自己而去,但她还是笑了笑,“不必你再讲了。”
风娘奇怪道:“你知道他为什么被抓进谷里?”
“因为他聪明嘛。”祁戈道,“你们见惯了一群傻子,身边的人互看也都不大聪明,看到个聪明人,自然像找到宝贝了似的。”
被猜中了,风娘轻轻咬了咬下唇,又道:“你怎么一点都不为你自己担心呢,你若是配合我,我还能把你带上去,留你一条命。不然的话,不是我吓唬你,你真的会死在海底的。”
她这番话虽然声线冷清,但也因此显得十分入情入理,好像真的全心全意为别人考量过了似的。如果不是风娘的手还在威胁般地按压着她的伤口,祁戈都要相信了。
然而祁戈看了她一眼,道:“可是你不是有事拜托,不舍得杀我吗?”
风娘道:“那也得你配合才行啊,你对我如此有敌意,事情还怎么推进?”
眼看二人只见的交流进入死循环,祁戈叹了口气,道:“你想知道的事情,我是真的不会说的。”
风娘歪了歪头,“为什么?”
“因为,我想亲自告诉你。”
一道嘶哑的男声响起,风娘在听到的瞬间,如遭雷劈,她被定住了一般,过了良久,那男人都快咳死了,她才转过头去。
“你还有脸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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