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来了!
结界开始摇摇晃晃地扭曲起来,强力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来,把结界壁垒挤得乱七八糟。
地面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大,还在不断震颤,琉璃灯不知被什么东西打中了,一大块玻璃直直冲着风娘的后脑勺砸去。
风娘正站在中央,尽力支撑着结界基本的形状,如果壁垒破碎,凭祁戈和那个男人此时连灵力都难以维持的状态,深海的水压足以把他们在瞬间碾压成薄饼。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原本满心怨恨要杀死的人,此刻竟被她用尽全部力量保护着。
“废物。”风娘咬牙低声骂道,唇齿间一片腥甜。
不知外面有多少风修在翻江倒海,流转的压迫感令她全身的骨骼都在咯吱作响。
男人纵身一跃,腾空飞起,在扭曲的空间中抓到了那块碎掉的琉璃,意料之中的,灵力不济,直直向下摔去。
“啧。你慢点!”祁戈只觉得脑仁都在疼,刚刚才走岔了经脉,现下又不得不提气接下那个向下坠落的“庞然大物”。
没有办法,只能在心里祈祷气府争点气,别再半路歇火了。
阿弥陀佛。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
福生无量天尊!
“砰”的一声,两个不被各路神仙垂怜的倒霉蛋砸在了墙角。
“喂!你没事吧?”男人赶紧起身,去探祁戈的鼻息。祁戈在一片头晕眼花中勉强睁开眼,手挥了几次才把他的手拍开。她缓了缓,才道:“没事,不用——”
话音戛然而止,祁戈趴在了墙边,耳朵紧紧靠在壁上。男人蹲了下来,“怎么了?”
祁戈望了他一眼,回头喊道:“风娘,你可以松手了!”
结界里一片混乱,内部的结界与外面“方盒子”间的壁垒已经破了,浸泡着鲛人尸体的水倒灌进来,把里面冲得乱七八糟。
风娘咬牙震惊道:“你想找死吗?!”
祁戈道:“再撑下去,你得第一个死,然后我们两个就会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被压瘪。”说到这里,她扶着墙站了起来,望着在短短片刻间就已经十分狼狈的风娘,道:“我们不是想多活一炷香的时间,我们得活着出去才行。”
因为中气不足,她说话说得极慢,配上平日里说话的调调,反而给人一种笃定的错觉,让人不由得想要信服她、跟随她。
祁戈道:“你不是还要去找你哥吗?”
又一波沉重的水袭来,撞碎在结界边缘,整个空间猛地一晃,风娘呕出一口血来。低头不知想了些什么,片刻后,她抬起袖子,把血擦掉,道:“可外面的人不会放过我们的。”
“没关系。”祁戈慢慢地、温和地说道,“外面有岑奚。”
外面有岑奚,她听到了,在所有想要把这个空间掰开拧碎的力量中间,有一股潜在里面的力量如穿针引线一般,缝合起了大部分的灵力。在她们出去的瞬间,如果岑奚反应得够快,就足以为她们撑挑起一时片刻,只要有了这喘息的时间——
有了这喘息的时间也是不够的,如果仅靠她们三人,三个病残小,也不足以在风修们的风压下存活。
除非岑奚在那时会果断选择他们这边,他们才有生还的可能。
可他会吗?
祁戈闭了闭眼,再睁开,望着风娘道:“你不信我就罢了,总要相信他的。你之前不是说过,他很像你的大哥吗?”
这话与其说是劝服风娘的,倒不如说祁戈是在说给自己听,如果不是她跃下来时岑奚那一捞,她大概是无论如何不会相信的。
她深吸一口气,道:“考虑好了吗?”
男人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率先道:“我考虑好了,试试嘛,反正如果要死,也不差多活这一时半刻的,风娘还能少受点罪。”
二人一起望向风娘,半晌,风娘抬起头来,道:“祁戈。”
突然被直呼其名,祁戈接道:“哎,怎么了?”
“我当时说岑奚很像我大哥,是骗你的。”
祁戈:“……嗯,也无所谓,我其实就是想说服你跟着我们一起逃出去,这些细节都不重要。”
“不,很重要。”风娘望着她,神色十分认真,甚至称得上是严肃,“让我觉得很熟悉的,是你。”
祁戈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哈哈,你是不是搞错性别了。”
“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我现在全身都在疼,说的都不是废话,你仔细听着。”
祁戈正色下来。
“我混入雪族就是为了调查我哥的身世和下落,他之所以成几代异人里最特殊的一个,是因为他的‘母体’。”
男人怕祁戈听不懂,解释道:“异人并非像常人一般出生,他们没有父亲和母亲,是在胎舱里被制造出来的,胎舱就是他们的‘母体’。胎舱不同,会对异人的‘质量’和能力有影响。”
风娘继续道:“我哥的胎舱被评为特特等,比特等还要再高一级,名字叫做‘玉舱’,通体碧玉,玉舱在历史上一共使用过两次,孕育出了两个人,两个人里包括我哥在内。”
祁戈问道:“你总不会认为另一个人是我吧?”
风娘道:“不会。玉舱的第一次使用,是在二百九十九年前。”
“这么精确?!”祁戈感到不可思议,“那人是谁?”
风娘却摇了摇头,“不知道。没有留下任何记载。”
“不可能吧?连二百九十九年这种数字就能被推出,第一个培育出的婴儿名字却没有留下来?”
“这也是我一直困惑的。但事实就是如此。”
祁戈想了想,奇怪道:“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胎舱出生之人无父无母,别的看不出,魂魄却与常人有异,被称为‘半魂’。我哥也是。”
她说到这里,望着祁戈,祁戈没有来由地一阵心悸,风娘道:“我看到你就觉得如此熟悉,简直一见如故。但却又有什么地方不大一样,或许是性别吧。”
风娘开了个小玩笑,祁戈配合地笑了笑,心中却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她的话可信吗,她是真的在坦白吗,还是给她挖的新的陷阱?
风娘叹了口气,“你很像半魂,却又不是半魂。我怀疑你的身世与雪族有关。”
祁戈想起了望云关的祁连,也跟着风娘叹了口气,道:“恐怕你错了,或许真跟雪族有点关系,但绝对不是你说的那种关系。”
毕竟祁连当年死守望云关,杀死了无数的雪族人,估计确实是有点关系,还是那种深仇大恨血海深仇的关系。
风娘奇怪地望了她一眼,但祁戈此时此刻当然不能把心里想的说出来,开玩笑,还想不想活着出去了,面前这位可是雪族人啊。于是她只哈哈笑了两声。
风娘看到她的反应,就知道她肯定不相信,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没办法,只能直接把把本该委婉提示的话说了出来:“喂,祁戈。”
“哎,又怎么了?”
“你一定得刻苦练习火法。”
祁戈:“……?”
什么情况,为什么气氛忽然临行密密缝了起来。
“而且,去找岑钟教你。”
眼看她说得越来越离谱,祁戈不得不打断她,她虚弱地抬起一只手:“且慢!你以为岑钟是谁想拜师就能拜的?”
“他会教你的。他见了你就会明白的。”风娘的表情变得有些痛苦起来。
“多少人都想见一面岑掌门,可见得到的可没几个。”
“有岑奚在,你见得到的。”
“可是平川历代只收一名弟子,而且岑钟掌门擅长的也不是火法吧,要论火法,世上可能无人能比得过我师父。”
风娘的身体有些摇晃了,她道:“即使不是徒弟,他也会教给你的。而且你有句话说错了,是‘在世’的人里,无人比得过陆安。”
在世的人里?
“不出意外,快则三年,慢则五年十年,雪族必起动乱。你须得提前做好准备……”
风娘仍在说着,颇有点交代遗言的意思,听得祁戈百感交集,其中百感里焦躁为最,怎么她要做好准备了,天塌了自然有高个儿的顶着,能碍着她一个初出茅庐没多少斤两的小修什么事?
然后,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风娘居然没有站在雪族的阵营里,而且还泄露了天大的秘密给她。
风娘是不想活了吧?
祁戈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紧接着抱住了头,道:“我头好晕,你说什么来着,哎呀,晕死了,我怎么没听到,你要不要再说一遍?”
然而风娘却笑了,做了个口型,只有四个字,在这么小的小姑娘脸上,祁戈居然看到了悲壮。
她一愣,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护住头部。果然,下一刻,结界如同松软的糕点,眨眼便被挤烂,哗啦啦地垮了下来。
海水倒灌,海洋发出巨大的嗡鸣,祁戈的耳朵瞬间什么都听不到了,强力的水流拦腰卷来,大海的巨力只要稍稍一握,足以把骨头渣都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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