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真的不会有同名同姓之人吗,会不会传错了?”祁戈一边吸着鼻子,一边问道。她感冒了,两日前才在生死线前走了一圈,就穿着单薄地在雪地里捏小人,很快就有了报应。好在是修行人,这点小病根本不叫什么事儿,反而因为太久没生病,还有些新奇。
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平川秘技,而且还是远程的,据说岑钟此刻正在某个妖族的领地里喝茶,如此情况下,祁戈便有些好奇。
岑奚正在收拾东西,祁戈都不知道他怎么会有那么多东西,明明之前见面的时候,他才只有一只小小的包裹,现在却已经把他半个床都摆满了。听了她的话,岑奚道:“不会的,我师父找得到。”
说好的时间是今日上午,他们随时有可能被传送过去。
祁戈没有事做,觉得自己像个无所事事的西瓜,于是这枚西瓜滚到了岑奚身旁,看到他正在把几束干掉的野花放进一只精致的盒子里。
祁戈看着他手里的野花,认出来了,“这不是风娘排练的时候手里拿的那一束花吗? ”
岑奚点点头,“是啊。”
祁戈手旁有一枚淡黄色的琉璃珠子,这珠子十分奇巧,颜色皎洁,她问道:“这又是什么?”
“那个伶人留下来的。”
祁戈没想到他还有收集癖,随口问道:“那有我的东西吗?”
本以为有也会说没有,毕竟本尊在这里,正常人都不会说“我准备了东西日后来怀念你”,然而岑奚却十分淡定地点点头,从已经收好的盒子里取出一支来,递给祁戈,“在这儿。”
祁戈好奇地打开一看,一个通体晶莹的雪人被端端正正地摆在里面。雪人原本奇形怪状,脑袋还不小心掉过一次,属于拿回客栈化了都不可惜的那种,没想到居然被岑奚精心地用灵力凝成的坚冰包裹了一层,保存了起来。
半晌,祁戈才把盒子的盖子合上,道:“弟弟,你好乖啊。”
从“随时可以绝交的”普通朋友,晋升成弟弟,岑奚却丝毫没有表现出高兴,只微微笑着偏开头,躲开祁戈的魔爪,道:“我才不是弟弟。”
“事实面前,休想狡辩。”
笑闹了一会,岑奚忽然正色道:“对了,祁戈。”
“怎么。”
“等你办完这件事,跟我回一趟平川吧,我师父想见你。”
“好啊。”
见祁戈答应得如此爽快,岑奚有点奇怪,“不问问为什么吗?”
祁戈睨了一眼,道:“我有太多为什么想问了,但是都需要岑钟掌门来回答,所以既然是要去见他,那就不必再问为什么了。”
她说的在理,岑奚也点点头。祁戈似是很快便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又想起了岑钟的千山魂,于是问道:“岑钟掌门是你师父,那他的秘技有传授给你吗?”
“算是吧。每个掌门的秘技都是在接受历练之后才获得的,跟自身的体质、性格、属性、心愿等等都有关系,是独一无二的。我跟师父的修炼属性都不同,自然没办法完全掌握,只能吸纳一小部分。”
听他这么说,祁戈便来了兴趣,追问道:“如何‘一小部分’,是怎样的‘一小部分’?”
岑奚没有说话,只是把东西都整齐地收进一个大大的袋子里,然后打了个响指。
声音一落,一团烟雾忽然在他们眼前爆开,祁戈没注意,差点被吓到。
“这是……什么东西?”
烟雾散去,只见一只通体黑色,只有肚子上附着白色细软绒毛的小鸟正睡眼惺忪地瞅着他们,见是岑奚,当即高兴起来,扇着翅膀绕着他兴奋地啾啾啾。
岑奚一点都没有嫌它聒噪,伸出掌心,小鸟便落了下来,轻啄他的手指。
岑奚道:“我师父的千山魂,不需要任何载体,他可以把任何人、任何东西,在任何时间,移转到任何地方,只要……”
等等,祁戈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于是她便问了出来,“那为什么不能直接把颜淙带出来呢?”
岑奚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只要给他足够的信息。他见过你,却没有见过颜淙,想来是找不到他的。”
“哦,这样啊。”祁戈有些痛心疾首,早知道当时他们就该把颜淙从药师塔带出来,带出来也许还能跟岑钟打个照面,何必像现在这么麻烦。
时运啊!
祁戈心内叹息一声,随即回到了正题:“你学到的是哪一部分?”
“就是它。”岑奚用右手手背抚着那只龙雀,“我只能与它所在的位置互换,而且只限我一个人,感觉没什么用。”
听到他说自己没什么用,龙雀眼睛里水汪汪的,讨好似的啄了他一口。
“怎么没用了?”祁戈道,“这是保命的法术啊,到时候你人不见了,鸟又自己飞走了,对手肯定得懵。”
“哈哈,也许吧。”岑奚配合地应和,接着跟泪眼朦胧的小龙雀对视一眼,道:“也不是完全没用,毕竟还能帮我送东西。”
他一面说着,一面把刚刚收拾好的袋子挂到它的嘴巴上,看上去小小的一只鸟,力气居然还不小,叼着一兜比自己大不知多少倍的东西,丝毫不费力似的,还把鸟喙凑上来,想要挨一挨岑奚,可是还没蹭到,岑奚便打了响指,又炸了一团烟雾。烟雾散后,它已消失了。
“你这有点狠心啊。”
岑奚却道:“要来了。”
祁戈闻言,尚未有什么反应,就觉得脚下虽踩着一片坚实,眼前和身边却须臾掠过万水千山,她睁大眼睛,只觉风尘扑面而来,仆仆又倦倦,千万盏灯火在千万夜明了又熄,一股沧海桑田、人非物亦非的悲怆之感霎时浸满心头。
只不过眨眼之间,就似乎走了无比漫长的一遭。
都说火修坚守内心,虽然确实如此,但他们并不是迟钝,而是将灵台修得明净,如同洞观隔岸的烛火,之所以不动念,是因为看得清、悟得透,就不觉得那些心念有多纷杂。
祁戈平时酸甜苦辣、嬉笑怒骂、喜乐哀怒惧一样不缺,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甚至比普通人还要生动些,这也是火修的常态,连情绪都比别人都明净纯粹些。
然而在被拉入千山魂的瞬间,她几乎是本能地凝神守中,却依然被深沉得仿佛千山万山压在心头的悲怆感压得喘不过气来。
挣不脱。
逃不掉。
做不到。
极深重的遗憾与宿命感仿佛深不见底,要将她溺毙,喘不过气来。
命运仿佛一张血盆大口,她此时竟生出无处可逃的错觉,只因她举目一望,自己就在那口中。
宿命状似慈悲的稀松牙齿仿佛五指山,要将什么东西永久地镇压,不见天日。
所幸一切也只有一瞬,她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正在弯着腰止不住地咳嗽,岑奚站在一旁给她拍着后背。她直起腰来,背转过身去,又过了一会才平复下来。
“哎呀,太丢人了。”祁戈用袖子胡乱抹掉眼泪,“你师父怎么回事。”
他身上背着什么?怎会如此的沉重。
可岑奚却似乎毫无所觉,这也正常,他是水修,修炼便修的是万物如落花流水,修炼到了极致,无论什么东西都休想在心头留下点什么,他们只感受自己的灵台,不像火修要把别人的心摸得透透彻彻的,自然迟钝得多。
所以岑奚现在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他师父怎么了,他明明更想问的是“你怎么了”。
不过好在,又过了一会,祁戈总算恢复正常了,所谓的正常是,终于不会再莫名其妙流眼泪了。
她深吸一口气,眼睛还红着,声音却恢复了,她道:“幸好岑掌门没有见过颜淙。”
若是见过颜淙,也用千山魂把他送回来,颜淙没修炼过,不至于像祁戈一样有那么强烈的反应,但也绝不会像岑奚一般无动于衷。颜淙从小就心思重,被这么一刺激,没准就近就在望云关那个“一碗堂”佛堂分号里出家了。
岑奚虽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但见祁戈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也不打算追问。
又默念几遍清心诀平复,祁戈才道:“好了,耽误挺多时间的了,做正事吧。”
平川掌门的心事,岂是他们可以参透的,祁戈莫名有些心灰意懒,却也不想表现出来,只能装作无事,四处打量起来。
他们已经到了圣子谷的外围。圣子谷关押着雪族造出来的怪物,他们自己都不能完全控制这些异人,心里难免防备一些,于是圣子谷的四周,便是一片广阔得看不到边的无人区,郁郁葱葱的森林将圣子谷包围在中心,仿佛捧住一颗危险的心脏。
他们正站在森林与雪原的交接处。
“我以为雪族会是住在雪原里呢,没想到居然还有如此苍翠的地方。”
“他们确实是居住在雪山下、雪原里,这个地方在之前也是一片荒原。”岑奚轻轻皱着眉头说道。
“那就奇怪了,这些树是怎么来的,简直长得比外面的树还要茂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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