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宝见状,心花怒放,正要大胆吻上去时,门忽然从外被推开。
“咣当”一声,惊扰了此间的暧昧。
多好的机会,就这么被打断了,左宗宝气得刚要发飙,回头一看,竟然是祖母。
老太太听说邬玺玥从娘家回来了,按礼说,她总该来给自己这个祖母请个安,问候问候,自己也好借机跟她提纳妾的事,可谁知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狂妄不懂规矩,回家就回院,根本没拿她这个祖母当回事。再想想自己的侄孙女,那叫一个乖巧听话又知书达理,真是没法儿比。
老太太一怒之下,就拖病拄拐也要过来与她把这事儿敲定了。谁知过来之后,竟隔着窗子看见自己的宝贝孙子跪在地上,抱着人家的腿,跟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似的。这给老太太气的,拐杖都用不着扶了,直接推门而入。
“宗宝!”
喝了一声,正对上二人亲昵的一幕,赶忙别过脸去不忍直视。
“你,你给我出来!”
她生气,左宗宝还气呢。
“祖母这时候来做什么?”他一脸懊恼,根本不想离开她半步。“娘子……”
邬玺玥也就此收了心,暗暗松了口气,心道:来的正是时候,不然……
“可能有什么急事,你快去吧,正好,我也累了,一会儿就别进来烦我了。”说完,她头朝里躺下了。
左宗宝更气了,却又没办法,只能拿起床尾的被子给她盖在身上,“这天还不太稳呢,盖着点儿,别着凉了。”
老太太在窗外看着这一幕,狠狠翻了个白眼。
我从小把他拉扯大,也没见他给我盖过一回被子。
“这邬氏也不知给这小子灌了什么**汤!”老太太气得跟于嬷嬷抱怨。
左宗宝出来关上房门,带着怒气到老太太面前,“祖母,你不在床上躺上,这时候跑我院子来做什么呀?”
老太太气得拿拐杖一个劲儿的杵地,发出“笃笃笃”的声音。“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长辈,怎么可以跪女人呢?”
左宗宝茫然,“我没有跪呀。”
“你方才没有跪在踏凳上吗?”
“哎呀,我,那是我们闺阁里的事……”
“那也不成!规矩就是规矩,我们左家的家规就是。男人是天,是一家之主,在哪儿也得顶天立地的做人。”
左宗宝愣了瞬,“祖母,要一直站着,那怎么传宗接代呀?您不是今日还急着要抱重孙子吗?”
“就您刚才一搅合,一个重孙子又没了。”
老太太被他气个半死,邬玺玥在里边差点儿没笑出声。
这呆子气他祖母还是有一套的。
* * *
左宗宣听说邬氏因为跟左宗宝吵了一架回了邻江娘家,还以为这来历不明的女人是跑路了,没想到,左宗宝亲自去了又把人哄回来了,这让他大为诧异。
“这么看来,邬氏还真是邬家的女儿,不是冒充的呀?”
身边富贵道:“左宗宝都已经去过邬家,还小住了一日,看来是不会有假。”
“罢了,管他是真是假,反正过阵子,左家就成了董家的了。”左宗宣翘着二郎腿,嘴角一抽一抽的冷笑,“呵,你说这可不可笑,我处心积虑了近二十年,也没能拿到左家多少东西,人家勾勾手指,就能拿走他们七成资产。要不说,还得是当官儿呢。钱财在权利面前真是一文不值。”
富贵迎合道:“可不嘛,不然那些泥腿子干什么宁可全家吃糠咽菜也要供出个读书做官的呢。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诶,爷,听说陈知府很快就要告老还乡啦,您要不跟小阁老说说,跟他讨了这个知府来做做,那不比跟左家那败家子争个你死我活的强吗?”
左宗宣闻言眼前一亮,“诶?我怎么没想到呢。是啊,以我与小阁老如今的交情,讨个知府来做做,应该不难。待我成了这梅陵知府,我倒想看看左家那一老一小,是个什么嘴脸?”
“哈哈哈……”
* * *
当天晚上,左宗宣从董承泽床榻上下来,穿着里衣出外间取了参汤回来,屈膝跪在踏凳上,满脸谄媚道:“参汤尚温,小阁老喝一口解解乏。”
董承泽带着几分慵懒靠在床头,伸手在他脸上轻抚,而后从他手中接了参汤。喝下后,他将碗递回去,嘴角扯出一道弧度,“今日你也辛苦了,我看你方才欲言又止,是否有事想求我呀?”
左宗宣讪讪的,双手捧着空碗跪坐在踏凳上,“的确是,呃,只是不太好开口。”
董承泽不以为意,“且说来听听。”
左宗宣道:“是这么回事,我自从被左家赶出来之后,手里已没有多少积蓄,再加上这些年生意不好做,我几乎是入不敷出。想寻个别的路子却也没有门路。想来想去,我想,我想请小阁老帮我谋个官做做。”
“做官?”董承泽眯了眼睛打量他,“你不会是看上了梅陵知府那个位置吧?”
被一眼看穿,左宗宣红了脸,“呃呵呵呵,小阁老英明,真是什么事也逃不过小阁老的法眼。”
闻言,董承泽扯唇,嗓子里挤出一声冷笑。
左宗宣不知他这笑声何意,战战兢兢的抬头窥视。
董承泽眯着眼睛想了想,“你可知梅陵知府是几品官?”
左宗宣道:“当朝四品。”
“这官位可不低呀。按规矩,只有中过进士的人才能为官,何况是堂堂四品。你莫说是进士,就连秀才举人都不是,若让你坐上这知府一位,只怕难以服众。”
“小的当然知道,呃,小的也知道小的不配,不过,小的虽未曾考过科举,可是,小人对小阁老却是一片忠心呀。”
闻言,董承泽点点头,“你的确是我用的最顺手的一个,不过,忠心嘛……”
说话,他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丝不屑,“对我忠心的人多了去了,你又如何证明你是那个最忠心的呢?”
“证明……?”左宗宣一时也想不出要如何证明。
董承泽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道:“要不这样吧,我记得你好像有个儿子……”
咝!
只听这个话头,左宗宣脑子嗡的一下子,几乎炸了。
讨好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
董承泽说到这儿没往下说,就屈着眼睛打量他的神色变化。
缓了好一会儿,左宗宣狠狠吞咽一口,颤声道:“是,今年……才六岁。”
董承泽伸手以指背在左宗宣脸颊上轻轻勾勒轮廓,“你的儿子,应该长相不差。”
左宗宣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脸上的肉已经控制不住的抽搐。“是,他……随我。”
“很好。”董承泽收了手,笑道:“想证明你对本座的忠心,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
* * *
天亮后,左宗宣踉踉跄跄的回家,再看到年仅六岁的垚儿时,他禁不住的浑身颤抖。
孙氏这时正和小丫鬟给垚儿穿衣服,也不知那丫鬟怎么着把他弄疼了,他伸手给了那丫鬟一巴掌,“你找死啊,敢弄疼本少爷。”
稚气未脱的声音,出口的却是让人极度不适的言辞。
孙氏在一旁边跟着骂,“怪不得便宜呢,笨手笨脚,一点儿小事都干不好。我买你回来何用?”
小丫鬟一边抹泪,却不敢还嘴。
垚儿就像他爹一样,尤其不喜欢见人哭,他站在床上开始抓那丫鬟的头发,又打又骂。口中是左宗宣最常说的一句,“哭哭哭,就知道哭,丧门星!”
“不要吵啦!”
压抑了一夜的左宗宣这时终于爆发了,他大喝一声,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才注意到他回来了。
隔了半晌,孙氏吩咐那丫鬟,“老爷回来了,你去备饭去吧。”
小丫鬟挣脱垚儿抹着泪跑出去了。
垚儿在这家里谁都不怕,唯一只怕他爹,见他爹生气了,大气不敢喘一口。而且,看他爹的样子好像气儿不顺,就怕他会骂自己,于是卷缩着身子躲到孙氏身后。
孙氏正要替垚儿说几句好话,左宗宣却意外换了副笑脸,走到床前,用从未有过的温柔摸了摸儿子的脸蛋。粉嫩嫩的一张小脸,大眼睛,高鼻梁,长大了也该是和自己一样的英俊。
“想吃什么,跟爹说,爹今天都给你买回来。”
孙氏一听愣了瞬,觉得左宗宣这举动着实反常。
垚儿高兴了,“我想吃鸡腿,青团,桂花糕,蜜饯果子,……”
他把他娘平时不让他吃的甜食,和自己想的东西说了一个遍。
孙氏无奈道:“娘不是跟你说过了,吃甜的多了牙会疼的……”
“好!”左宗宣打断了孙氏,直起身笑容满面,“爹让人都给你买回来。”
孙氏本以为他就是哄孩子高兴,没想到不一会儿的功夫,他真的让人把这些东西给买回来了。他还摆了一桌子让垚儿敞开了吃。
孙氏想阻止,垚儿鼓着腮帮子道:“爹让我吃的,你多什么事?”
一句话,怼得孙氏无语,只能看向左宗宣,“老爷,你这是怎么啦?是有什么好事吗?”
左宗宣瞥了她一眼,嘴上带笑,可眼神里分明带着几分暗淡,“我就快做梅陵知府啦,这还不算好事吗?”
孙氏闻言大喜,当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哎呀,这何止是好事啊,这是天大的喜事。哎呀,我就说嘛,我这个眼皮从昨日开始就一直跳,我本来还担心呢,原来是跳财。”
孙氏高兴的不知说什么好了,站在原地一个劲儿的转圈儿。
“那以后咱们家可就成了官宦人家啦,哈哈哈哈……”
“不行,我这就回娘家报喜去。当初你被左家赶出来的时候,他们在背后可没少奚落我的,这回让他们看看,我家老爷多有本事。”
孙氏高兴的连早饭也没吃回娘家去了,左宗宣也没拦着,因为她不在,就省了他更多麻烦 。
垚儿拿起鸡腿要吃,被左宗宣拦住,“最后再吃鸡腿,先吃别的。”
垚儿不解,“为什么?”
“因为吃了鸡腿再吃别的是苦的,不好吃了。”
垚儿点点头,对他爹完全没有半分怀疑。
将桌上一堆甜食吃了个遍,垚儿最后拿起鸡腿,自顾自的吃下,即便面对他最怕最尊敬的父亲也没有谦让一下。
不过,这鸡腿他只吃了一半,就晃悠着身体,睡了过去。
“垚儿,垚儿?”
唤了几声,见孩子睡着了。左宗宣给他擦干净小脸,然后将他抱起,失魂落魄地踏出了房门。
* * *
孙氏去娘家嘚瑟一番,到傍晚才回城。她想顺便打点酒,回去跟夫君庆祝,待来到酒馆儿打酒等候的时候,就听见背后大堂里靠角落有人说是非,隐约好像还有琼楼的事。
孙氏知道自家男人如今就跟着琼楼阁主混,也知道那人手眼通天,无所不能,左宗宣能当上知府,九成也是托了这楼主的福。这听见背后有人议论琼楼楼主,她自然要听上一听,万一这人说的是坏话,她回头把这消息告诉自家男人,这不又是一个邀功的机会嘛。
她当即侧身竖起耳朵偷听。
“……人家是卖主求荣,左宗宣这是卖子求荣,为了当官,连儿子都献出去啦。”
孙氏闻言一怔,没明白什么意思。
把儿子献出去了?献去哪儿?
“要不说,这凡成大事的,就得狠,就得绝。给了咱们可干不出这种事儿来。”
“你就再狠再绝也未必入得了人家琼楼的眼,你瞧你这长相,远不及人家左宗宣万分之一。”
“哎呀,咱们呀,少说两句吧。以后再见着,咱们得管人家叫知府大人啦,可不敢胡言乱语咯。”
孙氏刚要过去问个究竟,这时,掌柜的拿了酒来递给她,“您的酒,拿好。”
孙氏借着接酒的这功夫,稍微静了静心,想着左宗宣要做官的档口,可别因为自己惹出什么事来。即便这其中有什么,也还是回去问自家男人的好。
*
她回到家,房里黑着,她以为没人,跨进房门的时候正要喊 人,就见黑漆漆的屋子里,左宗宣就坐在桌子旁边,直勾勾盯着她,跟个泥胎似的。
孙氏给他吓得当时一激灵,酒瓶差点儿掉地上。
“哎呀!我的老天爷呀。老爷,你怎么不让人点灯啊?”
左宗宣不说话,仍一动不动。
孙氏这下可有点怕了,她借着月光将酒放到桌上,然后点了蜡烛。回头再看左宗宣,心里咯噔一下,只看他阴沉着脸,看着门口的方向,双眼空洞洞的,像个死一般。
这情景太吓人了,孙氏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他仍没反应,她再伸手到他鼻子下试探,有气儿。
她松了口气,“老爷,你这是怎么啦?”
左宗宣不语。
孙氏环视一遍屋内,发现儿子也不在,整个屋子安静的吓人。“垚儿呢?”
正这时,富贵从外跑了进来,左宗宣好像诈尸了般冲了出去,“怎么样?”
富贵隔着他看了眼孙氏,左宗宣就不耐烦的吼道:“我问你呢?怎么样啦?”
富贵忙躬下身,带着哭腔,“少爷他,他回不来了。”
左宗宣踉跄一步,跌靠在墙上,勉强撑着墙才没摔下去。
孙氏隐约感觉到什么,红着眼睛在这主仆二人间来回看,“垚儿怎么啦?”
二人不答,她瞪着通红的眼睛追问,“你们把垚儿带哪儿去啦?”
二人仍不答,孙氏这时回忆起酒馆里听到的事,眼泪登时溢出了眼眶。有关琼楼里边的龌龊事她早有耳闻,她曾经很多次偷听左宗宣与富贵之间的说话,她甚至怀疑自家男人可能早就委身给了那楼主。因为她已经不止一次发现左宗宣的里裤,褥子,甚至是他坐过的地方沾着粪便,甚至还漏血。
不过,她没敢问,她只能劝自己,只要能攀上这棵大树,又有什么不能忍的。只是,她没想到,终有一日,这男人竟连他自己的孩子都献了出去。
孙氏彻底崩溃了,她一把揪住左宗宣的衣领,“你是不是把垚儿给了那畜生啦?!”
孙氏平时对左宗宣又敬又怕,没想到今天竟敢揪着他衣领吼,左宗宣一时没反应过来,愕然看着这疯了般的女人。
“你说话,你说话呀!垚儿呢!?”
左宗宣回过神来,一把将她甩开,孙氏被甩得跌坐在地上。
“你没听见吗?垚儿不会再回来了!”
当得到确切的答案,孙氏彻底崩溃了,眼泪不住往下掉,她抬头看着左宗宣,眼神里充满了怨恨,陌生,和愤怒。
“原来外边儿传的都是真的,你,你简直不是个人!那可是你儿子,你唯一的儿子!”
这话好像戳到左宗宣的痛点,他忽然间发狂,俯身薅住孙氏头发怒道:“我可不是那废物,儿子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这个没了,还会有下一个!”
他狠狠推开孙氏,挺直腰身,面目越发狰狞,“你给我管好你的嘴,敢到处乱说,看我怎么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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