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泽君走哪都想小予架着，小予知道他是故意的，他的脚没到那种程度，陆淇也看得出来，他就靠这只脚黏着张小予。小予表现得顺从，心不甘情不愿地任她摆布。她明了她再争论还是输，跟赖皮，她赢不了，还得乖乖听他的。

中午，姑妈出门了，剩他们三人大眼瞪小眼。

谢泽君让小予把他的电脑拿到客厅。不知这图片，他存哪里的，本来陆淇换过的桌面不见了，又变回她的那张照片，她的侧脸，仰着头，手持一朵花在鼻尖闭着眼睛陶醉的样子。

陆淇拱着嘴，攒着气不出。

小予评:“这照片，拍得真好。”

被张小予媒人般的眼神捧了一眼，陆淇

不知所措。

“可不是嘛。”这是他建立她信心的招术，也是一种有趣的玩法。

陆淇灰溜溜地挪去餐桌那里坐着。“我知道你影射我，我追星，我把明星照片当手机屏。”这时，妈妈给她打视频。

“在哪？”

“家呢，还能去哪？”

“回来，你妈在家，不知道吗？大早上，屁颠儿屁颠儿出门，把你妈当傻子。”

陆淇震惊，妈妈昨天说的今天她上班，看来她被摆了一道。“妈，你咋没去上班？”

“我女儿重要啊，我耽误工作也不能耽误她，我得好好管管。”

“妈，我真没有去不该去的地方，我是把咱家的剩饭剩菜拿来喂路边的流浪猫，谁让你不让在家养的，我只能在外面养。”

“我不管你去哪，女孩子不能不着家，整天一个人到处乱跑，不安全，你连个一起玩的朋友都没有，没个人作伴，出去，那不是给犯罪分子可趁之机，再说，猫猫狗狗浑身上下都是细菌病毒，我一直说的，不要你碰。”

没朋友还不是因为妈妈管得严，从小到大，她就只去过一两次同学家，就连假期她想呆在乡下奶奶家，妈妈也不放心。

谢泽君和小予化身两只兔子，竖着耳朵细听。她如临大敌的样儿，两人尽收眼底。

“我没碰，我哪敢碰，我身上有一点猫味我都不敢回家，我就远远地。”

如同不可告人的秘密被抖出来，她无地自容。

陆淇没有自己所想的普通，了无生趣，她多面，复杂。谢泽君自以为了解她。

对妈妈，陆淇时常有出走的心绪，之所以没有出走，是还有离不开的牵绊。每个人或多或少有逃离家庭的渴望，她的渴望只多不少，她渴望有自己的小家，不被管束，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她渴望时间过得快一些，待她的羽翼丰满，就飞出舒适却没有自由的巢穴。

“你要是还继续偷偷跑出去，妈妈都不用上班了，我爱在家呆着，赶紧回来，今天早上炖的鸡，鸡翅膀给你留着，奶奶特意杀的土鸡，六大只呢，给咱带回来，就为了你能吃到，你倒好，家里的不吃，偏要吃外面的。”

“六大只呢，还是土鸡，陆淇，我要吃。”谢泽君起哄。

他的说话声导致陆淇羞惭地躲进卫生间。有好东西不拿出来分享，让人知道不光彩。

陆淇从里面出来就开始收拾东西。一边收，一边说:“我不能来了，有两只猫不太精神，我喂过药了，要是还不好，只能送去宠物医院看一下。”

“鸡呢？你可真小气。”

小予呛道。“又不是给你的，脸皮真厚。”

“说得好像你不想吃。”

“你让张小予跟我一起去拿，张小予我妈认识，年级第一嘛，我说她是我好朋友，帮了我不少，给她一只鸡，我妈一定非常乐意。”

他们都默认了一个事实，家长们都乐意自家孩子跟成绩好的同学成为朋友。

“有鸡吃，好！”谢泽君伸手要跟小予击掌。小予慢一拍，配合他，答应去拿鸡。

回到家，陆淇妈妈不在家，陆淇反应过来被耍了，不一会儿，哪里传来妈妈的声音。小陆是？是监控，小予指着饮水机上的小人。“是它。”

“我都不知道我妈什么时候装了这个。”

“我今天早上叫人来装的，我跟你说，你好好在家呆着，以后就它帮我盯着你。”

“阿姨好。”不见其人只其闻其声，小予对着小人打招呼。

“啊，你是那个小陆他们班学习很好的张小予。”

陆淇妈妈习惯称她小陆，称他爸老陆。这么称呼，在外人看来，他们家的家庭关系很好，也的确很好。

还没等陆淇说，她妈先说。“这还是你第一次带同学来家里玩，妈高兴，走的时候，冰箱里的鸡和鸡蛋给人家拿一些回去吃。”

“谢谢阿姨，您太客气了，我都不好意思。”

“我上班了，你们聊。”她妈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屋里。

陆淇打开冰箱。“天气真热，要不要吃点黄瓜再走。”

“好。”

冷藏室盒子里塞满了鸡蛋，上一层是一袋黄瓜，再上一层，是用矿泉水瓶子装的五瓶红色的什么酱，冰箱门内的两个小槽，齐齐地放满小号可乐瓶，装着白色液体，大概是牛奶。

陆淇看小予看她家冰箱的表情，是羡慕的。她心里在说:好富足。

陆淇热情地介绍:“这些都是从我奶奶家拿的，这是羊奶，我爷爷奶奶在乡下不但养很多鸡，还养了几只羊，一会儿我给你热羊奶喝，你一定没喝过这么新鲜的羊奶，昨天才挤的，放了冰袋，坐一个多小时的车才拿到这儿来。”

小予冷不丁冒出一句话:“你有这么棒的爷爷奶奶！”她也想有喝不完的羊奶，吃不完的生态土鸡和土鸡蛋。生活在城市里的她根本没吃过真正土的鸡，真正土的蛋，还有正宗无添加的鲜奶。

陆淇不太理解这话的意思。

“我意思他们对你太疼爱了，这冰箱满满的都是爱。”

陆淇拿了两根黄瓜，一瓶红酱，不好意思地躲开。她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有炫耀的意思，炫耀不好。

她把黄瓜削成长条蘸着红酱吃，小予学着她吃。“这什么？有点像水豆豉。”

“我们那边叫水豆果儿。”

“什么？”

“水，豆，果儿，简称豆果儿，臭豆子加水泡上辣椒面各种佐料。”陆淇为她的好奇感到开心，她乐意向她介绍家乡的特产。

“鸡蛋就不要了，我要一瓶这个吧。”还拿鸡蛋不合适，关键这酱比鸡蛋更吊小予胃口。

“好，等会儿我给你拿一瓶，再给你拿点黄瓜，我们家也吃不了那么多。”

小予喝了热乎乎的羊奶，才拎着一堆吃的走回去。说了鸡蛋不要，还是被硬塞了20个。陆淇说有100多个，吃不完，她不得不勉强接受。心里像打了劫似地从她家出来，一路上她都深感拿太多，脸皮厚得自己不认识自己。她安慰自己，不是带回自己家，才好消受一些。

“小予，这鸡肉是真香，哪里买的，我在市场上买不到这么好吃的，市场上那些鸡，味儿淡的。”姑妈歇下碗筷，意犹未竟。

三人都吃撑了，干坐着说话，不想收拾。

“陆淇乡下的奶奶养的。”

“怪不得，农村的鸡就是好。”

“我的功劳，要不是我开口讨，人家还不给。”

“哪能啊，小淇不是这么个人吧，你们这么熟，有好吃的，她肯定要一起分享。”

“嗯，不熟，他也就这个假期才跟她熟了点儿，讹来的。”小予俏皮地道出真相。

“张小予你欠揍呢。”

姑妈只当小予说笑。“君君，咱以后吃鸡就吃这种鸡，这样你让陆淇奶奶给我们寄两只，我们给钱。”

“那肯定行，她高兴还来不及。”

“是得这样，讹了一只鸡，多跟人家买几只心里才过得去。”

“你别老讹讹讹的，她又不在这儿，你为她打抱不平。”

“吃了人家的，就得帮人家说话，谢泽君你今天这样不好，鸡是奶奶给亲爱的孙女吃的。”

“你不懂，你吃我的，我吃你的，人与人之间才会有更深的联系。”

“对着呢。”姑妈帮谢泽君说话。

这话听起来有道理，小予不反驳不代表赞同，纵然有道理，她就是不想捧谢泽君，她更想来一句讥讽的话:人家还不一定想跟你有更深的联系，你倒好，桌面都用上人家的照片了。

“张小予，你回家的时候顺便给你妹带点饭，省得你回家还给她做。”他在表现我不光关心你，还关心你的家人。

谢泽君想起来关心她妹挺意外的，意欲何为？小予哑然失笑。“我妹说不定已经吃了。”

姑妈舀了碗鸡汤悠闲地品茗着，品到话语中的意味。——君君重视小予。她犯愁，他左右逢源不行的，一会儿对小淇好，一会儿对小予好，一个都抓不住。

“你咋这么不关心妹妹呢，有好吃的要想着带回家，真够冷漠。”

“好，既然你都发话了，剩下这些鸡肉我都带回去。”对谢泽君退让，投降，小予还真不习惯。

“妈，我能不能去奶奶家呆一段时间？”陆淇朝正在客厅悠闲泡脚的妈妈开口道。

爸爸坐在小茶桌旁喝着茶，朝这边看了一眼，毫不关心。

妈妈没有立即回答。“给我加点热水。”

水来了。妈妈说:“不是不可以，你能适应吗？”

“哎呀，我多大的人了，你不能整天把我关在家。”

“去干嘛，前两天让你去，你还不想去。”

“去也好，有爷爷奶奶看着，省得你老担心我偷偷跑出去，监控能看住我吗？你上班又没多少时间看。”

妈妈显得很犹豫。“家里这么多吃的，你一走，谁吃，你不在，你爸一个人吃不完，我下班晚，只能在公司吃。”

“那你送人嘛。”

辛辛苦苦从乡下带过来，我舍得吗？”

“那你就不要在公司吃了，你回家吃啊，多饿一会儿，没事呀，你好久没跟我爸一起吃饭了，都生疏了。”

爸爸不咸不淡地发表意见:“乡下空气好，吃得也健康，干嘛不去。”

“小陆呀，你还记得不，你六年级的时候在奶奶家，有一次感冒，特严重，天天吃药，村卫生所挂吊瓶，愣是不送医院，拖着，拖成肺炎，奄奄一息的，我那个气呀，到现在都没法消，你奶奶样样都好，就是不会照顾人，只信她自己那一套，你爷爷又不管事儿，你要去了，有个三长两短，我不得着急。”

“我那时候小，现在我都这么大了，我会照顾自己。”

“再怎么会，人一生病，还不是要人照顾，不去，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宝贝着呢。”

“那我要是找到人跟我一块去，你同意吗？”

“找谁？”

“小敏，我们处得很好的，她可会照顾人了。她最近全国各地到处玩呢，我老眼红了，她已经玩回来了，能陪我去，我向你保证，只在奶奶家，哪也不去，现在正是采磨菇的季节，刚好回去让奶奶带我们去采蘑菇。”

“昨天来的那个张小予，跟你关系好吧，这小敏都没到过咱家来也不知道靠不靠谱，你叫那个张小予跟你去，妈妈眼光准，一看就知道靠谱，学习好，那肯定也很负责任。”

“你这什么逻辑，学习好，人就好，那我不好？”陆淇嘟着嘴，阴着脸发泄不满。

“不是说你不好，总之，妈相信张小予，她不去，你也别去。”

陆淇气得想踢桌子。“我试试看吧，看能不能请得动。”

“小陆呀，你妈说的有一定道理。那单位要人也喜欢学习好的，你别不信这一套，学习好，人就好，靠谱。”

“爸，你说就说，竖什么大拇指，学习不好的人看着就来气 。”

爸爸妈妈被她这小脾气惹得笑声连连。

晚上，陆淇夜不能寐，张小予会答应吗？她和她不熟，邀请太冒昧了。她要是不去，要怎么能让她去？或许突破口在谢泽君，只要能说动谢泽君，还有他那只已经不疼还装疼的脚，那他肯定赖得着张小予，拖也要把她拖去。想着就这么办，她要请就顺便请谢泽君，可是她和谢泽君什么关系呀，干嘛邀请他，叫他误会真没脸。不如让小敏去请。说去采蘑菇，他们不会不感兴趣吧，市面上很多旅游项目包含采蘑菇，挺受欢迎的。再说，西边坡那里，可比旅游项目那些地方强多了，人不多，一定能采到很多蘑菇。总之，再怎么难，都豁出去了，要不然，自己的毕业假期就这么被困在家，想想都很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