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撒谎，妖死后尸骨无存，取蛇肉的时候她们都是残存一口气的。”

自从到过南池山见过小狐狸虞言，岩卿在和他闲聊中得知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出言反驳魅。

舞柳神色自若，自觉接过话语，“这就是问题所在，道士半边原本是有神格的，不知为何开始执意吃白蛇女，并且是生啃。”

姜绝吓得惊呼，“啊！好残忍！”

关于道士半边为人如何，其实舞姬魅知道不多，他们的往来仅仅是那些蛇肉罢了。

她再次开口表示，“我是被那个道士利用的。该说的我都说了，该放了我了吧。”

用蛇妖肉杀害诸多无辜性命，放必然是不可能是放走的，舞柳瞟向用鬼偶术困住魅的黑袍男子。

傀棠低眉默许。

“你一只魅与吃妖道士苟同，多活一日就是多祸害一日。何必留你？”就见他召来佩剑。

魅慌张乱喊，“不！不！不……”

“咣当”干脆利落随着挥剑将魅和木雕斩碎成木块渣渣。

刚被魅吃下的人类精气，缕缕轻飘，伏羲琴音再次奏响祭奠曲，祈愿逝者安息。

可惜，白蛇女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再被做成肉羹便是果腹之物，连怨念都无存了。

施法祭奠完亡魂精气，舞柳又提醒他们，“此地不宜久留。”

全是尸首的驿站客栈，呆着久了总感觉毛骨悚然的。虽然理论上，他们其中三人不属于人界是不会感觉到害怕的。

奈何岩卿心智尚幼，还闻不得蛇羹味道，反胃不舒服得很，“唔，我先出去透口气。”

岩卿举着一盏烛灯刚下到楼梯，正欲转身的傀棠听到一声。

“我会让岩卿想起来的，你休想再诱骗残害他。”

而声源无疑正是来自舞柳。

傀棠不以为然，淡然一笑去回应，“或许想不起来神罚寒咒的来历，对岩卿而言不是一件坏事。”

想起伏羲所说神罚寒咒因自己而起，生生地把舞柳噎得无言以对，再难逞口舌之快转身离去。

未免再有魑魅魍魉借客栈滋事，最后离开的傀棠干脆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眼下方圆百里没有歇脚客栈，看来要直接去百花枯了。

所幸下了楼后，傀棠找到马厩牵走一匹马，示意岩卿爬上马背，“想休息唯有赶去百花枯了，快马加鞭应该两刻钟足够。”

“好。”马儿感觉到岩卿爬到自己背脊，似乎很抗拒他，想把他甩下来。

大概是马儿认生，他伸手摸了摸马儿头部安抚，很快马儿就安静了下来。

踢踏踢踏，山路间除去蝉鸣蛙叫，就是那响彻的马蹄声。

另一头，授命去调查自毁神格的道仙半边隐情，不敢多耽搁时间的舞柳转瞬之间融入夜幕星色。

他独自赶路前去目的地，苗疆境界山峰顶部坐落的那座道观。

走了一小段路后，他突然驻足不前，身后脚步声慢了一拍才停住，他无奈朝身后抛出一句，“你还要跟着我多久？”

脚步声轻快朝他靠近，姜绝笑盈盈地站到他身旁，当面道谢，“刚才谢谢你救我，我还没问恩人你的名字呢。”

说起来，来到人界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姓名。

看着管自己叫恩人的少年，一身暗紫色布衣衫上绣着粉白花瓣，额侧倾垂两撮须发，肩膀处轻搭着青丝。

最特别的是耳朵上挂着两只小银环流苏耳坠，衬得他格外异域风韵。

舞柳继续前行，却也应答，“我叫舞柳。”

见他要走，姜绝急忙跟上脚步，主动和他搭话，“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夜里有蛇和狼出没，我有点害怕，不是故意跟踪你的。”

肩负任务的舞柳原本无心关照他，被他逗到嗤笑出声，“你觉得我信你吗，若是你怕蛇就不会喝蛇羹汤，而且如你所见我能斩杀魅，你跟着我也只会被我杀掉。”

弹指刹那，弦刃朝姜绝袭来，轻蹭划破脖颈肌肤流出血色。

姜绝并没有被他吓住，手胡乱比划想解释清楚，“一开始我不知道那个是蛇羹，抿了一口很恶心立刻就吐掉了的。”

注意到他脖子伤口渗血，没有浓郁铁锈血腥反而透出悠悠药香。

不免令舞柳想起他的脉象，“手别动。”顺势抓住胡乱比划的一只手重新诊断脉象，然而血流出来依旧是死脉。

实在古怪。

即便是由琴化作人形的自己，和补天石化作人形的岩卿，他们也都是有脉象的。

有体温有血液却没有脉络，他敢断定，这个异域装束少年姜绝不是凡胎。

“你爹娘呢？”

姜绝垂眸摇摇头，“我不知道，姜大夫是在采药山中一条小溪捡到我的。”

原来和岩卿一样，也是个不受母亲疼爱的可怜孩子。

罢了，跟着就跟着吧。

舞柳这才松了口，同意他同行，“我要去查那位吃蛇妖的道士，前路肯定会有蛇，如果害怕就跟紧。”

“嗯。”不用再偷偷摸摸跟踪的姜绝眉梢微翘，唇角提起弯弯弧度，一双偏圆杏仁眼充斥着兴奋眸光。

并肩同行着，姜绝忍不住好奇心问道他，是不是和客栈里那两位黑衫男子认识，为什么有人是银灰色头发啊他也生病了嘛？

舞柳不喜欢闲聊，“你很聒噪。”

但还是回答了他，“银发那人是我的同门师弟岩卿。他的银发是天生的不是生病，不过他确实受过重伤丧失记忆，才会被歹人诱骗。”说着，又紧攥起拳头，大拇指在食指上摩擦咯咯作响。

姜绝大致弄清楚了客栈里两人的关系。

姜绝试着安慰他，“没关系的。你对待我一个陌生人都如此温柔可亲，他师弟一定能够重新记起来你以前待他很好的。”

油嘴滑舌的家伙。

在天界，舞柳奉职在伏羲殿，碍于伏羲面子阿谀奉承他的不在少数，可是从未有谁夸赞他过温柔可亲。

姜绝看他不说话，可能是又嫌自己聒噪了，赶紧闭上嘴。

“吁——”马蹄声落地在百花枯仙门圣教入口，圣教内门弟子床榻里一团白色毛团，耷拉着的兔耳朵随着远处推门声立刻竖了起来，骨碌打个滚变成粉面桃花的邻家小公子。

小兔子怜雪睡得正香，听到动静出来远远望见一位银发似雪的人，以及另一位浑身透露着凛冽气息的同行者。

怜雪估摸着时辰，“你们不是应该明日上午才到吗？”

傀棠向他解释驿站状况，“抱歉深夜叨扰了。我们原本是打算在驿站歇一晚的，但是遇到了魅煮蛇妖肉害人，以防再有客人误入已经将客栈毁掉了。”

鬼煮妖肉，听得怜雪不禁打了个寒颤。

幸亏他是只雪兔，不是蛇，不会被抓去炖了吃。

忽有绫罗紫衣人缓步站到怜雪身侧，朝两位身份尊贵客人颔首以礼，“两位客人别莫要吓唬怜雪他了，雪兔妖可是听不得煮妖肉的。

“客房备好了，这边请。”随即指了指百花枯诸多空房方向。

百花枯圣主尤诺揉了揉怜雪脑袋，“你也去睡觉吧。”

怜雪点点头回屋睡觉，也嘱咐他修炼新功法不要太晚。

别过众人，尤诺默默叹了一口气，近来苗疆境内魑魅魍魉活动得越发频繁了，似乎都与蛇有联系。

是夜，百花枯弟子们纷纷熄灯就寝，只剩尤诺在圣主小院凉亭中抬头望月，斟倒一杯清水抿了几口才转身回屋。

晨光熹微，徒步前行的姜绝哈欠连天，眼睛也添了缕缕血丝，“我们停下歇一会儿，行不行？”

舞柳倒是不累，看天色将明，一时半刻到不了山顶道观，丢下一句，“你待在原地。”

随意找了一颗树席地而坐，倚靠着树干，许是从客栈一路走来真的疲倦，眼皮仿佛粘了胶水，脑袋摇摇欲坠几下，姜绝竟然真的睡过去了。

舞柳拾了些柴火施法生了火堆，用来驱赶野兽，回头就看人儿已经靠着一颗大树睡着了，双手环在胸前捏着衣服角。

这个动作，他在岩卿冻伤侧躺在南池山客房床榻时见过。

是畏寒取暖的姿势。

猛的反应过来，山间雾霭重，姜绝会冻着的。

匆匆解了自己外裳给姜绝盖上点，低声吐槽念叨着，“麻烦的家伙。”

睡得迷迷糊糊的姜绝，感觉到身上被人盖了东西，眼睛眯开一条缝看见燃着一簇小火苗，偏头注意到劲衣中衬的马尾男子坐在自己左侧不知是闭目养神还是在浅眠。

怕舞柳把外裳给自己盖会冷，抬手挪了部分外裳给他。

“一起盖吧，你把外裳给我，你自己会着凉的。”他正在闭目养神被姜绝动作弄醒，就看见姜绝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

舞柳浅浅看了他一眼，没有作答。

片刻，姜绝再次睡着，脑袋不自觉朝舞柳右肩倾斜过来。

他堂堂上古神器伏羲琴，竟然给一个少年当枕头，传回天界恐怕没人敢相信。

一阵浓烈腥气蔓延在山道间，本就没睡着的舞柳嗅到这股味道，随之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