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人定胜天

“原来如此。”

卿长盈的眸光轻扫过满目疮痍山河,鲜血淋漓的战场,耳畔是苍生的哭嚎与祈愿,她看着天空,又仿佛注视着天下。

她的目光在郁垒身上停留了一瞬。

“天道,天火已散,鬼王未生,魔修仙法,这一场劫数,是我们赢了。”

“我以三神之名,告祭苍生,从此六界生灵,皆不被天命所困。”

“从此,人定可胜天。”

天空之中传来阵阵雷声,却又在转瞬间拨云见月,像是恼怒后一道无声的默许。

在印记彻底形成前,卿长盈的目光还是落在了郁垒身上,她看着这个她命中注定的劫数,轻轻地开口:

“世间生灵,非你一人的生命可贵。既有机遇脱魔骨,修仙法,望你莫要再伤及无辜,潜心修炼,可好?”

她直直地望着郁垒的眼睛,眼里的光被某种执着掩盖,似乎一定要一个答案。

救人,救魔,这苍生一劫,走到如今,她只想知道,当初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

若是对,便不枉她这一生,若是错,这一劫已过,她便应该拨乱反正。

郁垒看着她逐渐虚化的身体,却突然想到了曾经的木神,明明知道两者之间差距莫大,但是感受着长盈身上那种压迫性的力量,他心中有一种莫名的痛意。

那种怅然的痛意就像是在说,你要永远失去她了。

他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专注地回望着她:“只要你一直看着我,只要你如你曾经所说的那样,一直留在我身边,我会成为你所期望的人。”

郁垒眼眶微红,眼睛里氤氲着雾气,像是一戳就碎的琉璃。

“我愿意为你成为任何人,只要你留下,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卿长盈精准地博捉到了郁垒眼里的哀求与脆弱,她终于放心地露出一个微笑,看向一旁一直在尝试冲破屏障的蚩宵。

“不用再执着了,蚩宵。”

“你这半生风雪,倦鸟归林,我并非你所求的山林,南疆才是你的归处。”

“好好对待你的南疆子民吧,看在你我曾经都曾为了南疆而努力过,看在他们如此爱戴你的份上,成为一个合格的君主吧。”

明月洒下的光晕和那股力量的冲刷让卿长盈整个人都变得圣洁而美丽,两人都被这个笑容晃了晃眼。

就在他们愣神之时,卿长盈额头上的弯月形印记已经彻底形成,这个印记像是以她的情绪和灵魂为养料,她的身体彻底变得虚幻如光,眼睛彻底变得无波无澜。

她抬头望着光柱洒下的地方,那轮皎洁的月亮,身体轻轻飘了过去。

她脸上只剩下慈悲的表情,像是看起来温暖的雪,她的眼睛里似古井无波,却不再朝人间望,就像把天下所有的生灵,都看作同样的东西。

不知是不是错觉,郁垒看到卿长盈在抬头前,望了望他这个方向,只是她眼睛里已不再有曾经对他的爱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被慈悲掩饰的冰冷。

卿长盈的身影在这道光柱里彻底消融。

一瞬之间天地无光,一种特殊的力量在黑暗之中,却如同温柔的月光触拂着他们的身体,岁月和生命似乎也在这种力量里被重置,天下所有的生灵似乎都感觉身体一轻,像是扔掉了什么枷锁。

那些被郁垒炼制成傀儡的人,他们身上的青色逐渐消失,眼睛也变得清明,通通被这种力量变回了正常人。

而那些服下牵丝蛊的兵士,他们左眼里冒出半缕红烟,身体里那种无所畏惧的冲劲消失,大都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那些死去的人也全都恢复了原样,他们看着自己完整的身体,发现自己不再受到操控之后纷纷跪下来膜拜那道通天的光柱。

但是原本浮在空中,这道光柱落下就同时被强制降落在地上的郁垒和蚩宵二人却对这道光柱没有半分好感。

明明是咫尺之遥内的光柱,他们却怎么也无法升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卿长盈消失变成一粒粒光点消散在空气中,他们目眦欲裂地冲到光柱之下,捞到的却只有消散在她们手中的光点。

与此同时,郁垒发现自己炼制傀儡的傀儡术在他的记忆里变得模糊,身体里的木阳镜的大半能力也消失了,手上的魔骨扇里的魔气也如同冰雪消融。

他体内的魔骨却因为受到大量神力的冲刷洗礼,开始有了褪魔为仙的苗头。现在只要他继续修炼,弥补孽障,按照魔裔的寿命,终有一天他可以脱魔成仙,原地飞升。

受到神力洗礼的不止郁垒一个,同样见证了这一幕的蚩宵也发现了,他体内的暗伤被全部修复,左眼所见的事物也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最重要的是,他体内曾经由蚩黎转移给他的毒素,那种如同附骨之疽的痛苦,也在这样温柔的光点里消融。

那是蚩黎曾经强行用禁术拔高修为所留下的后遗症,毒素被胎中的他承担,蚩黎就只有精神受到了损伤。

蚩宵将手一翻,那个突然出现在自己手中的盒子被藏了起来。

不过两人比起关注自己的变化,显然对卿长盈的消失更加的失魂落魄。

郁垒捧着那些逸散的光点,想到母亲离开时的模样,这种剧烈的痛苦让他充满了想要毁灭点什么的**。

但是他想到了母亲离开时的殷殷嘱托,想到了长盈消散前的愿望,他倏忽想起那一日,九烛所说的话。

“比起发泄我的愤怒,我更想满足她的愿望。”

郁垒闭了闭眼,眼泪无声的流下,这种痛苦到了极致,反而让他连痛哭都叫喊不出声音。

“长盈,明明我还没来得及说爱你。”

蚩宵试图用灵力把这些光点聚集起来,却只能让它们更快地消散,最后他只能放弃,他绝望的声音如同这些光点,随风消散在月色下,在空气里。

听到蚩宵如此厚颜无耻的话,郁垒从悲痛中清醒,愤怒地站起来打了他一拳,直直地打到脸上,蚩宵竟然也没有反抗。

“都是我们!是我们逼死了长盈,你还有什么资格说爱她!”

郁垒打了他一拳就无力地跌到了地上,明明他此刻身体的力量前所未有的强大,却无助得像是回到了多年之前,被关到地牢里的时候一样无计可施。

蚩宵硬生生受了一拳话,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才声音嘶哑地开口。

“你不过是个卑贱的魔裔,你就该烂在阴暗的角落里,怎么敢觊觎月亮!若非你在婚典上抢走长盈,若非你炼制傀儡逼我开战,我与她怎会走到如今这样的地步!”

郁垒却带着未曾散尽的泣音,双眼通红地看着同样狼狈的蚩宵,声音里全是恨意。

“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人,当初偷走越国机密的人是你,算计长盈杀死女皇的人是你,将长盈催眠骗婚的人是你,让长盈与越皇来不及见最后一面的人是你,逼长盈和亲的人是你,在此地与我决战的人是你,我只后悔没在当初就将你假扮的教书先生赶出去,没有你们之间的孽缘,长盈就不会有如今这样的结局。”

两个人就像是有着血海深仇,不把对方的伤口戳的鲜血淋漓决不罢休。

可是他们二人都知道,长盈的离开,他们所有人,都是罪魁祸首。

昌隍河的另一岸,一处用灵力搭建起的结界里,棠萤正在无声地垂泪。

那双灿若星光的眸子被离别的悲伤浸透,她握着手中已经失去光泽的寒玉鉴,上面大半的神力已经随着月神的离开被收回。

但是这把神器却不知为何未和主人一起重回神域,而是敛下了灵光,只留几缕神力,安分地留在了一个凡女身边。

她回抱住身后的神荼,他正在轻轻替她拭泪,棠萤勉强露出一点笑容,脸如桃花,眉如弯月,水洗过一样的眼眸里藏着几分清明和不舍。

“阿萤,卿长盈回到神域,回归月神位,从此不再有任何人可以利用她。高坐神坛,不望人间,她就再也不会受伤了。”

他们二人是从开战之初就来到这里的,比卿长盈还要更早些,也看见了发生的一切事情,包括卿长盈的离开。

神荼通过国师遗留的东西和手中的寒玉鉴推测出了大半的真相,阻止了棠萤打算去营救卿长盈的行动,带着棠萤来到这里,送卿长盈最后一程。

“阿荼,我知道这样已是最好的结局了,我只是有些难过。从此天上地下,九幽黄泉,我与长盈,再也不见了。”

“她是我最好的,唯一的朋友。”

棠萤回望着天上那一轮圆月,“此后千千万万年,当我已成黄土,她是否还会记得,有一个叫阿萤的朋友,曾跟随她,从前世到今生,短暂相聚,又很快分开。”

神荼放下手中的手帕,轻轻抱住棠萤娇小的身躯,在她的耳畔呢喃。

“别难过,阿萤。我会陪着你的,无论多久,我都陪你一起记得。”

一种莫名的情感从棠萤心里破土而出,就像挣脱了某种宿命的禁锢,剧烈得像是把她卷进滔天的浪潮,整个人被蛛网被层层束缚,再难脱身,她紧紧抱住神荼。

“神荼,往后余生,我们都只有彼此了。我想,我早已经爱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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