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昭二十一年,霜降后二日·酉末)
一
谢府,西厢廊下。
一盏琉璃灯被夜风吹得“嗡嗡”作响,灯影在梨树下碎成万片。
沈玦披着夜行衣,刚从永定门外大营潜回,铁甲未卸,靴边还沾新泥。
谢珩倚窗,一袭月白中衣,外头只披了件鸦青鹤氅,指尖转着那枚青玉狮镇纸——白日里在御前差点被他捏碎。
案上摊着一张小笺,字迹娟秀,却明显是女子急书:
【皇后失德,帝欲废之,以沈氏鸾贵妃为“祸水”靶。明日辰时,凤仪宫宣旨。——阿鸾】
沈玦盯着那行字,下颌线绷得冷白,像刀背抵在弦上。
“陛下要废后,”
谢珩声音极轻,却字字咬得清晰,“再立你妹妹为新后,朝臣必骂‘外戚干政’;届时你沈氏满门,都是靶子。”
将军指腹在“沈氏”二字上摩挲,指节发青。
“我带她出宫。”
“贵妃有孕七月,禁城此时若暴毙或走失,你沈氏一样抄家。”
谢珩抬眼,灯下眸色深不见底,“唯一的解法——”
他指尖一点,落在笺纸最末的空白处,像落下一枚无形的印:
“让皇帝,自己废不成。”
二
同一刻,大内·昭阳殿
皇帝执笔,在废后诏书上勾最后一笔朱钩。
内侍总管冯保躬身:“陛下,明日辰时,可要高声诵读?”
皇帝“嗯”了一声,忽又问:“沈贵妃那边?”
“回陛下,沈贵妃今日去慈宁宫请安,太后赏了她一盏雪莲燕盅,贵妃吃得很欢喜。”
皇帝笑了,笑意却冷:“她若聪明,就好好吃;若不够聪明——”
他抬手,把案上一只鎏金小盒推开,露出里面暗红的药末。
“让她病三日,省得跪听废后诏时动了胎气。”
三
子初,谢府密室
铜灯罩里火光微跳,映得墙上两道影子忽长忽短。
案上铺开三张图:
1. 京畿兵力布防(谢珩昨夜亲绘)
2. 凤仪宫地道(沈玦三年前随帝游园时默记)
3. 太后慈宁宫暗渠(妹妹曾玩笑画给哥哥)
谢珩以朱砂笔,在“慈宁宫”与“凤仪宫”之间,连出一条线:
“太后与皇后同属崔氏,若皇后被废,太后失臂膀。我们给她一个‘保后’的理由,让她自己去挡皇帝。”
沈玦冷声:“太后未必肯与我和解。”
谢珩低笑,指尖一转,把一枚小小瓷瓶放在图上——
正是前夜给将军的“梨花膏”,此刻却换了标签:【雪焚火毒】
“那就让太后相信——”
“皇帝今日能废后,明日就能废她。”
四
寅卯之交,慈宁宫
太后持佛珠,立于暗金屏风前。
地上跪着一名青衣小监,手捧碎裂的瓷盏——盏底凝着暗红药末,与皇帝案上那盒,一模一样。
谢珩立于阶下,官袍未换,袖口却沾着夜露。
“臣查得,此毒名曰‘雪焚’,初服仅沉绵三日,再服血崩。皇后若暴毙,崔氏一族百口莫辩。”
太后指间佛珠“啪”一声断线,檀木珠滚了满地。
沈玦自阴影里走出,单膝叩地,声音冷硬:
“臣,愿保皇后无恙,亦保崔氏清名。”
太后俯视二人,良久,缓缓开口:
“谢太傅,沈侯爷,你二人要什么?”
谢珩抬首,眸光温雅如月,却带着刀口般的亮:
“只要太后,明日辰时——
‘偶感风疾,闭宫礼佛,凤仪宫一切旨意,皆请陛下三思后行。’”
五
离宫时,天色微青。
长街尽头,晨鼓未起,雾气裹着灯火,像一匹将燃未燃的纱。
沈玦翻身上马,忽觉手腕一紧——
谢珩隔着衣袖握住他,指尖冰凉。
“将军,”
他声音极轻,像怕惊动雾气,“若明日事败,陛下先斩我,你再反,来得及。”
沈玦垂眸,视线落在那只苍白手背上。
半晌,他缓缓曲指,与谢珩掌心相扣——铁甲与玉肤,冷与冷相贴,竟生出一点灼意。
“谢珩,”
这是他第二次直呼其名,嗓音低哑,却带着刀出鞘的决绝——
“要斩,一起被斩;
要活——”
他指腹收紧,像把誓言攥进对方骨血:
“一起活。”
六
同一刻,昭阳殿
皇帝立于铜镜前,缓缓披甲——不是龙袍,而是一副暗金轻甲,甲片薄如蝉翼,却足挡三矢。
冯保跪地,替他扣最后一枚肩吞。
少年天子垂眸,声音温柔得像对情人:
“明日辰时,若太后真敢闭宫,
就让凤仪宫——”
他抬手,在颈侧轻轻一划,笑得纯稚:
“走水。”
七
霜降第三日,辰时将至。
京城起风了。
风从永定门掠过,卷起三万北境骑的玄色旗角;
风从慈宁宫佛前穿过,吹灭第一盏青灯;
风从凤仪宫檐下灌入,将帷帐吹得猎猎,像一面不肯倒的旗。
沈玦立于宫门阙下,铁甲覆霜,手按兵符。
谢珩立于丹墀之上,官袍猎猎,指捻玉笏。
两人隔着御道,目光在风里相撞——
无声,却像交换了一整场山河。
第四章·终
---
第五章:
A. 辰时宣旨现场,太后闭宫,皇帝怒而下令“走水”
B. 谢珩提前调暗卫,反烧昭阳殿,逼皇帝收手
C. 妹妹沈鸾当众“动胎气”血崩,嫁祸皇帝,逆转舆论
C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02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