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元承霄的手即将触到门扉的瞬间,风若行鼓起勇气的一句话让他脚步钉在原地!
“元承霄!你此去,究竟是想给千惆难堪,还是想令他……更增一份对你的厌恶?!”
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又像一盆冰水,猝不及防地浇在元承霄熊熊燃烧的怒火之上。他僵硬地停在原地,那双被怒意和嫉妒充斥的眸子,骤然收缩了一下。
风若行迎着元承霄那几乎要将他撕碎的目光,索性豁出去了:“你当知晓千惆的脾性,你这般怒气冲冲地闯去龙见影的私宅,是想兴师问罪?问谁的罪?千惆早已宣誓过与你之恩怨就此终结,他在哪里又与你有何干系?你这般做,岂不是将他更远地推向别人,让他更加认定你霸道专横、不可理喻?”
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敲在元承霄的心上。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幅画面:自己不顾一切地闯进去,当着龙见影和所有下人的面,质问、逼迫郁千惆。而郁千惆,会用那种冰冷、失望、甚至是憎恶的眼神看着他,将他所有的关心都扭曲成控制和伤害……
“厌恶”……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了元承霄最深的恐惧里。他可以面对千军万马,可以承受世间任何酷刑,却唯独无法承受郁千惆对他彻底的厌恶和疏离。
他周身那骇人的气势,肉眼可见地消散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恐慌。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他背对着风若行和冷卓,肩膀几不可察地垮下了一丝。
良久,元承霄才极其缓慢地转过身,脸上狂暴的怒意已经褪去,只剩下一种复杂难言的疲惫和挣扎。他看向风若行,声音沙哑地问道:“那……依你之见,该如何?”
风若行见元承霄听进了劝告,心中巨石落下一半,连忙道:“不如让风某人先去。我会以探望结义兄弟的名义前去,姿态放低些,见了千惆,也好见机行事,劝他回来。若龙见影真有歹意,我也能先探个虚实。总好过你亲自前去,将局面一下子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元承霄沉默着,目光晦暗不明地望向窗外,仿佛能穿透重重屋宇,看到那个让他心神不宁的人。最终,他极其艰难地、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字:
“……好。”
这个字,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颓然坐回椅中,挥了挥手,示意风若行快去。那一刻,这位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男人,身上竟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寂和……脆弱。
他不得不承认,风若行是对的。在关乎郁千惆的事情上,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和手段,总是轻易土崩瓦解。他害怕,怕自己的冲动,真的会将郁千惆越推越远,推向那个……他无法掌控的深渊。
风若行领命,不敢耽搁,立刻动身前往城南。依着地址,他找到了一处门庭颇为气派的宅院。敲开那扇朱红大漆的院门后,一名家丁模样的仆人探出头来询问。风若行报上姓名来意,那家丁立刻满脸堆笑,殷勤地说道:“原来是风大爷!我家主人早已吩咐过,总算将您盼来了!快请进!” 说着便将风若行迎了进去。
穿过曲折的回廊和小桥流水,风若行被引到一处外观简约古朴、内里却透着不凡贵气的正厅落座。仆人一路小跑着前去禀报。早有伶俐的丫鬟奉上香茗,请客人稍候。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人未到,声先至。一个带着欣喜笑意的清朗声音从厅外传来:“原来是千惆的结义兄长风大侠到了!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风若行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锦袍、气度雍容的年轻公子,正含笑快步从厅外走来。风若行立马抱拳道:“敢问是龙公子吗?风某冒昧来此,还请海涵。”
龙见影微笑着点头,迎上去请风若行落坐,继续礼貌的问候。他言语温润,举止从容,仿佛只是招待一位寻常访客,并不急于切入正题。风若行面上虽含笑,心中却已波澜起伏。他一边应和着对方的客套话,一边暗中留意四周动静,却始终听不见那熟悉的脚步声,也看不见那一抹清瘦的身影。
一阵寒喧之后,迟迟未见郁千惆身影,风若行有些不耐烦了,心道此人明知自己是为千惆而来,怎地半句不提呢?难道真如元承霄所猜,里头透着古怪?他指尖在茶杯边缘轻轻摩挲,目光渐沉。
龙见影瞧着风若行数次变化的面容,像是猜到他的心思般,笑道:“风兄莫急,我知道你此来只是想确认千惆是否平安无事。他只是宿醉未醒,此刻睡得正香,我不忍心打扰他,所以才一直未提。”
又喝醉了?是昨天玩得太忘形了吗?不应该啊——风若行心思转了转。郁千惆向来克制,若非情非得已,绝不会放任自己醉到不省人事。他心中疑虑更重,面上却故意嗔怪道:“千惆也真是的,怎地这么不知轻重,还打扰到龙公子这么久,实在不好意思。不知他睡在哪个房间?我去瞧瞧他。”说着站起身,眼神看着龙见影,透露出来的意思是你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去找。
要知外面元承霄还等着他回应呢,如果一炷香之后他俩还没出门,元承霄便会亲自登门造访,当然,他造访的方式多半是闯!风若行可不想事情闹得如此之僵,一来显得自己办事多不给力,二来平白又给千惆添了几许麻烦与难堪。
龙见影依旧含笑,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迟疑。他起身道:“既然风兄执意要见,那便随我来吧。只是千惆昨夜确实饮得多了些,此刻怕是唤不醒。”
风若行道了声“无妨”,紧随其后。穿过两道回廊,隐约能听见远处街市的喧哗,而这座院落却静得出奇。他在心中默算着时间,期盼一切只是自己多心。
推开门,室内光线昏暗,郁千惆和衣躺在榻上,呼吸平稳,似是沉睡。风若行快步上前,轻轻唤了两声“千惆”,对方却毫无反应。
风若行心头一紧,回头看向龙见影,龙见影轻叹了口气道:“本府独家酿制之仙人醉,喝醉之后,非睡一天一夜不能醒。而且他仿佛心事重重,昨晚喝得有点多……”
风若行心内也同时叹气,千惆这人,心胸再豁达,表面再开怀,还是有太多愁苦之事非他一己之力能一一排解,比如那元承霄,太霸道太执着,害得千惆……唉,不如就此让其多睡一会儿,先出去跟元承霄知会一声。当下按下心中那丝挥之不去的疑虑,对龙见影拱手道:“原来如此,竟是贵府的‘仙人醉’,那我便不多打扰了。让千惆好生歇息,我晚上再来看他,此刻尚有要事须先去办理。” 他刻意提及晚上再来,既是告知行程,也暗含提醒之意。
龙见影笑容和煦,连声道:“风兄请放心,千惆兄在此,定当安然无恙。晚上龙某备下醒酒汤,恭候风兄大驾。”
在龙见影的亲自欢送下,风若行出了龙府大门。刚转过巷口,元承霄便从隐蔽处疾步而出,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焦灼,见他独自一人,心顿时沉了下去,急问道:“怎么回事?千惆呢?”
“宿醉未醒,我不忍心打扰他……”风若行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宿醉?”元承霄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盯住风若行,“你确定他只是酒醉沉睡?你可亲眼看清了他的状况?” 他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龙见影此人深浅难测,千惆落在他手中,又恰巧醉得不省人事,未免太过巧合。
风若行被他连珠炮似的追问弄得有些心烦,翻了翻白眼:“当然!我亲眼所见,他好端端地在房里睡着!”
元承霄却不依不饶,一个箭步上前再次拦住了风若行的去路。他目光如炬,紧紧锁住风若行,追问道:“等等!你方才说他只是宿醉沉睡……那他身上的衣裳可还……完整?或是……有无换过的痕迹?” 他必须确认每一个细节,排除任何一丝可疑之处。郁千惆的安危,在他心中重逾千斤,容不得半点闪失和未知。任何一点可能的屈辱或强迫的迹象,都会让他立刻失控。
风若行被他这般近乎偏执的追问弄得心头火起,尤其是想到郁千惆之所以会再次和醉,大半原因还不是因为眼前这个阴魂不散、纠缠不休的元承霄!他当下没好气地冷哼一声,语气硬邦邦地回道:“和衣睡下的!你放心,他好端端的,一根头发都没少,更没受伤!衣裳也是昨日那身,未曾动过!”
他顿了顿,看着元承霄依旧紧绷的神色,仍然没好气地补充道:“行了,该说的都说了!千惆饮的是‘仙人醉’,不到晚上醒不过来。等他醒来安然回转客栈,我自会派人告与你知晓,总行了吧?” 他深吸一口气,神色转为严肃,带着警告的意味,“但我郑重地奉劝你一句,元承霄,在他主动愿意见你之前,你最好收敛些,不要轻易去打扰他!毕竟,你我都心知肚明,他现在最不想见、也最不该见的人——就是你!”
说罢,风若行不再给元承霄任何发问的机会,狠狠瞪了他一眼,便用力拂开他拦路的手臂,头也不回地径直朝着客栈方向大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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