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骑着车回到了游轮，接下来的两天，他们会为了安装热气球而两地往返。

与此同时，云朵那边也开始了正式地采样研究，一些推论逐渐开始有了明确的依据。

热气球的安装进度要更快一些，因为货品存放的状况良好，设备工具也齐全，所以整个安装过程都比较顺畅。万俟星还在安装好的当天就带着林间月试飞了一次。

乘风而上的感觉让人一边兴奋一边忐忑，待热气球在空中平稳飞行之后，两人才逐渐平复好心情仔细俯瞰着下方的河山。

居高远眺，不远处曾经待过的部分城区依旧是那样貌似平静，那座立于山顶的精致的古风塔也短短地露出了个尖尖。而更远处的能源塔却反而更加瞩目，万俟星不由得升起了热气球的高度，翻出两个准备好的高倍望远镜和林间月一起仔细看了过去。

城区的分布很像是一个水滴滴过水面后的定格画面，能源塔就是那滴水。在围绕它扩散开的一定范围内还能看到隐隐的碎光，就好像那座高塔被扣在一个薄薄的玻璃高脚杯里。

“哇，修仙啦，还有结界呢。”林间月惊讶着，说完赶紧拿出望远镜把视线停留在那边半天没动。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真的很离谱哎，整个城区基本上都是有不同程度的损毁，但那道结界中的城区确实看起来毫发无损……”

结界外面紧挨着就是重灾区，骤变的灰暗色调形成了一道显著的界线。城区色调的分布又像是一滴落在地面上形成的溅落状水迹。

万俟星放下望远镜说道：“看起来坐热气球飞到中心塔那边完全没问题，只要没有藤蔓能伸到这么高，或者没有成群的变异鸟袭击。”

林间月也放下望远镜，这个高空视角又让他有了新想法：“我们要是想乘坐热气球飞出禁区，那肯定会被边境守军击落。可是这里面的生物怎么就没能越过禁区把感染扩散到外面呢？难不成有高科技无遗漏拦截啊？”

“因为感染范围有限……对啊，是不是说明是那个变异生物主控的能力范围有限，它发射信息的范围有限！里面的感染生物之所以出不来，是因为超出那个范围就会脱控，脱控了的感染生物是不是就没什么威胁了？”

林间月心中默默反复着这番话，然后恍然大悟地说：“那从这里带出去的生物样本会不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检验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呢？”

“脱控等于离群，离群就等于死亡……”万俟星笑了笑，“擒贼先擒王的理论铁定可行了啊。只不过它防线着实有些狠毒难破。”

“那热气球这种不带电子设备的原始飞行器算不算是能轻松越过防线的神器了呢？”

两人面面相觑着，过了一会儿万俟星才又举起了手里的望远镜，说：“你有留意路线吗？虽然视野有限，但结合你的活地图优势，我们总能找出离开这里相对安全的捷径吧？”

“当然有啊，等下去了我给你画出来。”

万俟星闻言又用手机拍了照也录了视频，正事做完后，好歹两人也正经做回游客玩了一会儿。

重新回到地面，放置好热气球两人就骑车回到了游艇。返回房间之前，林间月特意去步行街转了一大圈，在一家店里找到了一些纸笔。回到房间他就把他分析出来的路线画了出来。

林间月这一画花了挺长时间，万俟星一开始还想过去旁观一下，但很快就放弃了。他觉得林间月的状态与任何时候都不一样，他明显更专注更投入，甚至看起来更愉悦更轻松。

万俟星默默地盯着林间月看了一会儿，然后才起身去准备食物，又清点了一下背包里的物资。

一直到手里实在是找不到事情干了，万俟星才慢慢地往林间月走了过去。

林间月瞥见他走了过来，忽然止不住开始憋笑，握着笔的手也加快了速度。在人走过来之前，他最后瞄了眼一脸疑惑的万俟星就急忙把手里的素描本捂在了胸口，直接咧着嘴笑起来。

“你画我什么了？”万俟星一眼看穿也不禁笑着，赶紧挨着他坐下，顺势就上手去夺素描本。

林间月嬉笑着假装挣扎几下就放弃了，交出素描本后就倚靠在了万俟星的身上，又自信又不太好意思地说道：“画得有点仓促，但我觉得还是挺像的。”

万俟星看着本子上的画，又开心又感伤，他能看出林间月的绘画天赋，也能看出他确实没有很系统地学习过，但画得很用心。

“像！”万俟星赞道，“你画得真好！这画能送给我吗？我一定要把这幅画好好地装裱起来。”

“那你等我修改修改回头再给你！”林间月满意地笑着把素描本拿了回来，然后翻到了前一页，又说：“我分析的路线也都画好了，你说的什么风向地形还有地面的生物分布我都考虑在内了。你看看吧！”

林间月做事倒是细心，路线图画得也很有意思，风格和他印象中的网友林间月一样搞怪有趣，越看越能发觉到绘画的人的可爱。

“那接下来的任务就交给我了。先歇两天，等再找个合适的天气，咱们就出发吧……”

然而接下来的好几天都是阴雨连绵。

两人因此能多悠闲了几天，而另一边的人们则片刻没得闲，还趁着雨天外出行动，一所生物研究实验室也逐渐建立成型。

这支队伍的到来也给禁区幸存者们带来了一套非常完整的自救流程，几日的时间里，各个区域的幸存者们都在就地取材地清理军工、化学等相关的工厂，以方便培训后开始生产武器以及药剂。同时也联系上了探索者们，很快就建立了三方合作。

经历灾难的城区内实际上各类物资都极其丰富，灾难后进来的人们也只能带走关键的技术文件，所以只要厂区没有被破坏严重，随便进去一个，就都会拥有一个基本完整的生产线。幸存者们稀缺的是技术型的人才，所以即便遍地是财富却也无奈活成了难民。

在大部分幸存者们忙着求生存的时候，游轮上的两个人在相对岁月静好的甜腻着。

仿佛是老天有意的挽留，在这几天，两个人也有了新的计划。

他们决定还是要先飞到能源塔的上空看一眼，然后再往集合点去。随之所有要重新准备的东西已经都备好了，现在就只差一个合适的好天气。

风雨终于在连续了几天之后停了下来，明媚的阳光再次出现，它又慢慢地来到了船舱的外面，偷瞄起屋内的缠绵。

“今天是个好天气了……”林间月喘匀了气后依依不舍地看向了窗外。

“光阳光好也不行，风大了一样不能飞。”万俟星抱着林间月亲了亲，然后简单套了件衣服到船舱外感受了下，没多久就小跑着返了回来。

“风太大，不能飞！”万俟星说话的时候，似乎还有些开心。他重新钻进被窝，赶紧又抱住了浑身还热乎乎的林间月。

“你是不是也不想走啊？”林间月“嘿嘿”笑着，也赶紧迎着抱回去，“但其实我也挺期待坐热气球飞到能源塔去看一看的，我这几天还总是会幻想，说不定我们就能发现那里的某个秘密。”

万俟星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把林间月再往怀里紧了紧。

风在过了午后就减弱了，留下了明媚的阳光和万里无云的天空。两人收拾好东西，终于决定离开这个安心住了好些天的避难所。

骑着自行车来到了仓库，林间月还和他的车子告了个别。然后两人把准备好的物资放入吊篮，登上热气球，无言地对视了几秒后，万俟星点燃了喷灯。

热气球顺利地升空飞行，林间月一直望着下方的运河，望着这个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地方逐渐变小到最后消失在视野里，最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万俟星虽然更专心盯着热气球的飞行状况，但林间月默不作声在一旁几乎没怎么动地待了很久，直到最后听到那声很轻微的叹息，他才忍不住要关心几句了。

但是林间月更早一步地转过了身来，仍是一脸灿灿的笑容，一瞬间又满是兴奋与期待了：“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热气球旅行，谢谢是你陪着我啊。”

“我也谢谢你啊……”万俟星微笑着回应，一时间百感交集，最后只能把那个看起来很满足的人温柔地抱在了怀里。

“被感动到啦？”林间月多少有些共情，先是用略带玩笑的口吻轻轻地说着。但很快又转念激动道，“哎，我再给你当一次讲解吧！难得能这样大范围地看到这座城市哎！”

“好，能这样完成之前没能达成的愿望也是够特别的。”万俟星边说边抬手整理了下林间月被吹乱的头发。

热气球飞行的速度比预想中的要快很多，两个人在一路对着下方的景色以及附近的新生物们指指点点中很快就临近了能源塔。

也是地面生物的分布越发密集扭曲提醒了两个人，以至于他们的谈话逐渐变少，四处观察的动作开始变多。

地面生物也慢慢意识到了上空有个庞然大物，也都在焦躁地做着各种不同的反应，那些生长得过于夸张的植物果然如同触手一般朝着他们挥舞了过来，不过完全不够长，不用担心被袭击到。

“真令人头皮发麻……”林间月望着下方的场景只觉得浑身发凉，便忍不住抖了一下，此时的地面更像是一个幽暗的长满了恐怖水藻的深邃湖底，它们随着水波缓慢扭动着，处处都暗藏着惊悚的杀机。

完全想象不到这种环境应该怎样才能安全地从地面穿越进去，两个人不知何时已经一声不吭了。

万俟星也止不住开始有了担忧，他不知道那道远远才能辨别出来的“结界”究竟能不能影响到热气球的飞行，会不会飞跃高塔的行为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沉默中，他们的耳朵里只剩下阵阵呼呼的风声，万俟星担忧的肉眼可见的“结界”实际上早就已经在看不见中有了接触，因为越接近反而越看不到。

热气球安安静静地飘过了地面的那道显著分界线，两人都没有感受到任何变化，热气球也依旧安稳飞行。

有了线外的对比，界线内的区域整洁得有些不真实，一想到眼前的所见场景正是十年前的模样，感觉更是不可思议。

能源中心区域面积很大，围在了十几米高的墙内。高空俯瞰，像一个方方正正的城池。

“那有人！”林间月忽然惊呼，急急忙忙让万俟星赶紧去看。万俟星按照所指方向一瞥，都不用仔细找寻就能看到有一群移动的身影。那是一群正在走动的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员工，不过几秒钟，他们就凭空消失了。

“居然是真事儿……”万俟星微微起了鸡皮疙瘩，感受到了一股不知从何而起的凉意。那场景发生时看起来一切如常，反倒让看的人觉得是自己眼花了。

中心的能源塔有五百米高，附近立着三座一排，大概有一百多米高的冷却塔。离谱的是，冷却塔居然还在冒着白色的水汽。

林间月拿着望远镜不停地四处张望，神色显然充满了震惊与不解。

“你来回看什么呢？”万俟星问道。

“我是在比对。你想啊，若是这里面存在时空扭曲，那里面的时空理论上一定就应该是毁灭之前的吧？那我站在过去的时空里看外面的景象是不是应该看到的也是过去的场景？但我四处都看了，并没有。那个‘结界’的界线两边看到的场景不存在时空差。从外面看里面和从里面看外面看到的场景都一样，说明时空是一样的，这道‘结界’隔开的可能是我们现阶段常规科学了解不到的东西。”

“还真是被‘结界’隔出了两个结果。台风眼效应？风暴中心更平静，所以这里面没有损毁？那也不能丝毫没有吧？”万俟星想了想，打算稍微调整下方向往冷却塔那边看一看。

看到万俟星的操作，林间月意识到了他的想法，忙确认：“你是要到烟囱那边吗？”

“那应该是冷却塔，这种地方一定会有一个独立的发电站。都这么久了居然还在运行，怎么想怎么离谱。”

调整高度和方向后，林间月便一直拿着望远镜往冷却塔那边看。

三座冷却塔都在不同程度地冒着热气，热气没有很浓密，有一个还断断续续。

等凑近了些，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闻到了一股奇怪又有点熟悉的味道。

正疑惑着呢，热气球已经来到了第一座冷却塔的上方。这是一座热气相对最浓厚的，烟雾缭绕几乎很难看清楚黑洞洞的塔内。林间月用望远镜观察了好一会儿才确认，下方似乎没有什么特别。

第二座和第三座塔的排放量都差不多，只不过一个持续不断，一个断断续续。断断续续的那个也没有个规律节奏。

林间月忽然灵机一动，他赶紧翻找自己的背包，找出了几个荧光棒在万俟星面前晃了晃：“你看看能不能稍微降低一些高度啊？距离太远了几乎什么都看不到。”

万俟星打量了一番，回道：“可以下降一些，也可以放慢一点速度。我尽量结合现在的光线角度和望远镜的倍数调整。”

“那太好了！”林间月感激地回了个笑容，然后看着万俟星一番非常专业的操作。

冷却塔像是一个个黑漆漆的无底洞，随着热气球的下降，它又像是一只只正在缓慢张大的巨口。

林间月拿着几根荧光棒算着距离准备往下扔，塔口上面一段距离被阳光照得很亮，照不见光线的地方借助荧光棒的光线也只能勉强辨认一小部分。

“这个好像也没什么……”林间月略有些失望地说着，等飞过第二座塔后很快又打起精神期待着接近下一座冷却塔。

空气中的那股味道似乎变得有些浓了起来，两人望着那不定时冒出来的白汽，心中都不免起了怀疑，总觉得那下面应该是真有什么东西。

林间月不由得又往外探出一截，打算在不同方位多扔几根荧光棒照一照，看能否照出什么结果来。

第一根荧光棒扔下后，林间月就觉得有些不一样，有意压低了声音急促道：“哎？好像有点不一样！”

万俟星听罢便凑过去拿出手机开始录像。

紧接着林间月调整方向把第二根荧光棒也扔下去了，荧光棒很快进入黑暗继续下落。但途中那个光点却在一瞬间发生了转向，似乎是碰到了什么东西被弹开了。

虽然时间短暂，但两人在那片刻间都看到了好像有其他光源同时一闪而过。

“真有！”万俟星有些激动地看了眼林间月，然后从他手里抽出两根荧光棒，两人商量好同时朝不同的方向扔下。

热气球飘到了冷却塔口的正中央，此时四散的荧光棒像是一朵深入夜空炸开的小烟花，转瞬即逝地照亮了不见五指的黑暗。

更黑暗的深处似乎藏着一只巨大而扭曲的东西，那几根荧光棒多次与它有过接触，也多次出现了其他光源的一闪而过，倒还真如炸开的烟花般绚烂了。

万俟星把整个过程录了下来，待热气球飘过，两人就靠在一起把视频反复观看。

“我们下去看看吧。”林间月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暂停画面，然后看向了不远处的能源塔，“那上面有的是地方，反正来都来了，还有大发现！你不想留下来看一看吗？”

万俟星想了下，又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下能源塔上的平台，最后放下望远镜笑着说道：“好，那就‘来都来了’吧！”

降落到平台的过程一切顺利，固定好热气球后，林间月紧接着就拿着手机对照着在素描本上尝试把塔内的东西画出来。

由于拍摄条件限制，视频内的那个东西无法清晰辨认。林间月修修改改，只能先画出个不明不白的大概。

“看形状有点像是一条盘踞着的肉乎乎的虫子，也可能是一堆攀附在塔内墙壁上的不规则肉块。”万俟星放大了画面仔细地辨别着，“还有一点差点忽略了。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因为距离和光线的原因导致的像素模糊，但多亏这些荧光棒，它们与那个东西接触时，弹开的瞬间，画面有些地方呈现出来的荧光棒和另一种光源附近的一段距离是很清晰的。你看这儿……”

万俟星说着就指给林间月看，然后解释道：“这些让画面模糊的东西估计和幽灵身周漂浮的东西是一种，大概就是孢子粉。当它碰到外物时会发光会有物理反应，所以粉末短暂扩散视野就清晰了些。它的身体有可能已经占满了整座塔，一百多米高呢，这得多大的变异体啊！而且，我觉得这应该就是那个符合咱们猜测的导致生物变异的主体。”

林间月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那个困扰了整个联盟十年的玩意儿居然就是这样被发现了？本以为自己能因为这个能改变人类命运的发现而欢呼雀跃激动万分，可真到了这个阶段他反倒丝毫开心不起来了。

同样感受的万俟星也是止不住苦笑了几声，随后他看到一脸平静的林间月，顿时心里觉得难受，他无法做到能和林间月完全感同身受，甚至会反而因为自己的身份和曾经的处境感到怨愤与愧疚。

“你知道吗？我现在感觉自己是在做梦，还是一个极其荒唐的噩梦！”林间月眼眶微微有点变红，“我居然害怕我们的发现就是真相！我甚至觉得它不应该就这么轻易就被我们找到了，这个过程怎么可以如此平静……”

说完这些，林间月又努力笑了笑：“这么矛盾的想法好像不应该有吧……”

“不是……”万俟星自然明白他并不是想不明白道理，想要安慰几句却又说不下去。

“哎呀，我只是觉得真相来得太突然，一时无法承受而已。更何况，还没确认是不是呢，现在搞这么多情绪没用！”林间月忽然又恢复成平时的模样了，他拿过万俟星的手机继续打量着视频里拍到的画面思考着说，“孢子，一般都是菌类有吧？蘑菇蕨类苔藓？哎，冷却塔下面有水，是不是苔藓变异了？爬满墙的模样倒是像了……”

林间月的情绪变化有些快，万俟星便顺着他改变。因为藏着的秘密万俟星的情绪也不太好，顺应和改变，只是两个人为了不影响彼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