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出门,温括便已经准备好了马匹,自己当上了马夫,站在外头正牵着马等着他呢。
“出来了。”
他倒是淡定,什么都不问,刚刚也不进去看看他。侯镇远远地见到他之后,也只是慢慢地挪步过去,心里的委屈让他根本高兴不起来。
“嗯。”
“受伤了吗?”
“嗯。”
“要骑马出门吗?”
“嗯。”
不管温括问什么,他都只是淡淡地嗯上一句,不再有别的多余的言语。
“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没想到他还是没多关心自己一句!侯镇有些气愤地抬起头来,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活像是自己小时候犯了错,温括教训到他眼泪婆娑时的样子。
“我陪你去吧。”
他还是那样温柔,不管侯镇心里有什么邪火,他都愿意耐心地陪着他,直到他想通了了为止。
这些年在黔州,留给他的发脾气的时间并不多,大多时候,他都是自己咽下去那口气,一会就想通了。但现在,再看见温括如此耐心细致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忍不住地,想再发发脾气,使使性子。
他牵着马走在前面,侯镇就跟在他后面,丧着个脑袋,连头也不肯抬起来。
那时候自己惹了事犯了错,他也是这样送自己回家去的,不过那时候自己还很任性,经常走到一半就自己跑到前头去了,根本不给他去自己家里告状的机会。
但现在,侯镇不想冲到前面去,他只想走在温括的身后,看着他逐渐靠近自己的背影,慢慢地慢慢地,直到自己都能看见他的侧脸了。
“我错了!”
侯镇上前去,抱住了他,在那条小巷子里,没有外人。
“我知道,你委屈,我不是不想去看你的,只是王爷他···”
话还没说完,侯镇就更用力地抱紧了他,死死拽着他的腰,嘴里还不停地哼哼唧唧着。
“我呢,我呢!”
“我也错了,好吗?”
侯镇不知道,温括昨晚上一个人跑去了陀山,他还以为他去那里了,今早一早才赶回来的。
“你都没问我,好不好。”
“我知道,你回来了就很好。”
温括真的是像哄小孩一样,轻声安抚着他,一点都不急躁,也一点都不抵触。侯镇跟他撒娇,耍小性子,他还挺高兴的。
“那我去了?”
“嗯,慢点,记得让王府的太医给你好好看看。”
“你就不怕我吃亏啊?”
“你吃什么亏,明明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温括轻轻在他额头上顶了一下,挤开半步的身位,将手里的缰绳递到了他手里。
“别担心,你还有我呢。”
“我知道。”
我知道,我不能连累你,要是此事不成,咱们也就当没有重逢过吧。
临走前,侯镇还回身望了他一眼,他还是那样安好,只是自己还在努力地爬向从前。
他苦笑两声,感觉自己简直是鬼迷了心窍,要是爹娘还活着的话,知道自己为了一个男人如此茶饭不思,神魂颠倒,不知道会不会一枪杆敲死自己。
王府倒是一如往常地平静,丝毫看不出李侗有什么别样的反应。
侯镇已经想的差不多了,自己进去之后该怎么跟李侗说说自己新的计划,就是不知道他昨天没有见到自己,生气了没有。
还在犹豫呢,里面一个引路的小厮便走到了侯镇跟前来:“公子,王爷在等你呢。”
“是,烦请带路吧。”
整个王府,虽然李侗看上去比较不正经,也没个正形,但规矩礼仪还有在的,所以每次被引进来,侯镇都得端着架子,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王爷已经在等了。”
现在吗?他在等我了?不会是等了一晚上吧?
侯镇顿感事情不妙,那位小厮也是交代之后便匆匆离开了,看来李侗应该是发火了,自己要在劫难逃了。
憋着一口气,侯镇还是缓缓打开了大门,映入眼帘的,不是之前那张躺椅,而是一扇屏风,里面还有些飘动着的帷幔,正随风而来,拍打着他的脸。
“小人昨日有事,故而来迟了,还请王爷责罚。”
他站在门口,不敢贸然进去,要是李侗不开口发话的话,自己还是在外头站着比较好。
“进来!”
李侗低沉慵懒的声音从屋里传来,侯镇也终于松了口气了。
蹑手蹑脚地走进屋里,李侗又再次开口命令他道:“关上门,别让人瞧见了。”
我还不知道不能让人瞧见了吗!
侯镇压着心里的恐惧和怒火,慢慢挪动到了屏风后面来。
“过来!”
依旧是那慵懒随性的声音,不过侯镇垂着脑袋,似乎已经看见了一些白花花的东西,他不敢再往前走了。
“不听我的话了?”
“小人不敢,王爷···王爷还在休息,小人还是出去等吧。”
“站住!”
侯镇刚要转身,便又被人叫了回去。
李侗的声调不高,也没有厉声呵止,侯镇便已经站在原地不敢乱动了。
“是,不知道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一晚上不见,你倒是跟本王生分了不少啊。”
“小人不敢跟王爷套近乎,怕脏了王爷的地方。”
他也只能谦卑恭顺,顺着他的话说了,一点忤逆的意思都不敢表露出来。
“不脏,本王洗干净了的。”
侯镇突觉背后一麻,随后再一凉,咕咚一下,便跪倒在地,连声求饶道:“王爷,小人只是一介贱民,不敢玷污王爷清誉!”
“不算玷污,本王许你过来。”
侯镇甚至已经感觉到了他的靠近,要是再多一点点的话,自己都能仰着头看清他的全部了。
“小人···”
“怎么,有了新欢了?是那个叫赵回声的仵作,还是温括呢?”
“都不是!小人只一心为王爷办事,不敢有别的念想!”
“是吗?那你又去古罗寺做什么呢?你跟安戟,聊得又挺开心的嘛。”
侯镇顿感头皮发麻,他这意思,是在暗示自己,他在府衙之内安插了细作!
侯镇不敢再有丝毫隐瞒,连着把自己所有的见闻,全都和盘托出,一五一十地跟李侗吐了个干净。
“好啊,你竟然先叫安戟知道了这件事,你还让他把锅甩到我这里来?”
“并不是如此的,王爷,”侯镇赶紧开口辩解道,“这件事,本就是稳赚的买卖,跟您想把自己抛出去当诱饵,放在大庭广众之下洗脱嫌疑的法子是一样的。只是安戟比您先找到我,我也只能跟他说了这件事,不然日后,小人恐怕再也没法见他了。”
李侗不再多问,只是先叫他起来,可侯镇依旧表现得犹犹豫豫的。
“起来!我都换衣服了!”
侯镇这才敢抬起头来试探着看了看,这回是真穿了。
“让王爷见笑了。”
“没见过世面的东西,本王难道还比不上他吗?”
“王爷天人之姿,不是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可以相比较的。”
“行了行了,你乐意拘着你就拘着吧,说的跟本王有多稀罕你似的!”
李侗向来嘴硬,侯镇也根本不敢跟他辩驳,只能顺着他的话,多拍点马屁了。
“那你说,我该怎么跟长安报告这件事。”
“王爷如今深受各方的忌惮和怀疑,只有痛哭流涕地向陛下阐述这件事,再请他一定要派自己的亲信来黔州接受并主持大局才行。金矿,是比铜矿更加招人红眼的存在,留在咱们手里,迟早要完蛋。”
“照你的意思,这件事上报了之后,我也只有一半的成算不被波及?”
“王爷拿自己的命,不是已经在赌另一半了吗?”侯镇仰起头来看着他,“您要陛下相信,您会忠于他,会帮他夺回属于皇帝的掌事大权,就得釜底抽薪,把自己的命根子都交到他手上,这样,咱们才会有胜算。”
“我的命交出去了,那你呢?”
“我跟王爷是站在一起的,唇亡齿寒,没有人能够幸免。现在您也知道了,您真正的对手,不是您的九叔,而是长孙大人。他们想让一切威胁自己独断专行的势力,都全部消失,而您,注定是站在这风口浪尖最前面的人了。而如今,陛下,就是天下唯一一个可以帮您,也可以帮我的人。”
“我该怎么说,他才能相信,并且真的帮我呢?”
“您得先帮帮他。”
李侗眯着眼看着眼前这个帮他出主意的人,有些怀疑起他来。
“我帮他?那不就是在给那些人话柄,说我妄议朝政,有不臣之心吗?”
“要是您帮着陛下把他们都给——”
侯镇做出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李侗虽然预料到了,但还是不免被吓了一跳。
“借着这件事杀人?未免太牵强了吧?”
“我们不杀人,我们只是像他们嫁祸您那样,给他们制造点麻烦。”
“什么麻烦?”
“勾结南诏,私联吐蕃,意图谋反!”
侯镇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所以一开口时,他便跪在了李侗面前,像是请命为主一般,极尽忠心之态。
“侯纪绅,你为了回长安,还真是不择手段呐。”
“为了家族的荣耀能够再续,为了我哥能够有一日重回中原,为了我们全家不再受人欺凌,我要回去,而且我也一定能回去!”
“那你就违逆先祖之意,跟我同流合污?”
李侗自嘲似的问向他,但同时,他的眼中也生出了些试探之意,他在观察着侯镇。
“您是太宗皇帝直系子孙,是皇室血脉,长孙无忌一个外戚,无权生杀予夺您的性命!”
“可他是先帝的托孤大臣,陛下的亲舅舅啊。”
“若是他谋逆,那他就不再是托孤忠臣了。身为臣子,他该明白,自己不应权欲过重,到头来,只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更何况,他已经早就开始对您布置杀招了,您还顾忌这些做什么?”
李侗不免惊讶,这个人怎么不像猛虎,利爪出击,反倒是像条毒蛇,背后阴人呢?
自己还真是小看他了,侯君集的儿子,是有些与众不同的,那点子心高气高的样子,真是让人看了既牙根痒痒,但也不得不佩服。
“那你预备在这件事上做什么文章?”
“您可以向长安请命,请陛下派长孙无忌之子,前来黔州调查此案。只要他一来,咱们便可坐收渔翁之利了。”
“你倒是很了解他嘛。”
“小时候见过,此人诡诈,且生**财,无利不贪,要是他来,咱们在黔州的困局,便可迎刃而解。”
侯镇拿捏人心,揣度试探的样子,实在是令李侗倍感压力,自己也不一定能压得住他,这条毒蛇,到时候可不能反咬自己一口才行。
“来了之后呢,要是他反将我一军,怎么办?”
“公道人心,自然都在陛下心里。现在您只需要帮陛下把这公道,摆到台面上来,自然有的是人帮您全了这场戏。”
“你帮我谋算,那你能得到什么?他长孙无忌是不敢随便动我,但你可就不一样了,他杀你,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人一旦失去权利的加持,自然会变得善良收敛起来的。”
“哈哈哈哈哈哈!”李侗没想到,他侯镇嘴里竟然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善良?你我要是善良之辈的话,还能窝在这间屋子里,擅自讨论着朝廷大员的生死吗?
侯镇呐,人要是坏,你就得彻彻底底地坏,千万别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否则最后还得是你吃亏。
不过这小子要真是个坏到心眼里去了的,自己敢用他吗?
李侗笑了笑,走上前去,扶起他,顺便还叮嘱道,此事不是万分着急的,反攻之前,得先破了他们的局,我们自己才好施展开身手来。
“长孙无忌掌管朝政多年,他给我设下的局,可是精心布置的,我不能莽莽撞撞地自己找上门去。他们是想潜移默化地坏了我的根本,叫我无立足之地,最后只能含恨而死,所以,即便是场戏,咱们也得等角儿到齐了再演。”
“我不会轻举妄动的,要是真有那一天,他们提前对您动手了,请您一定拿我出去当挡箭牌,以保全您自己。”
“你对我就这么忠心?”
“我也有私心,我的弟弟妹妹都还没长大成人,要是我真等不到那天了,我希望用我一命,换他们得王爷半生庇佑。”
说着,侯镇便重重地给他磕了一个头下去。
李侗被他的郑重其事给吓坏了,他是不是忘了,我自己也还是个跟你年纪相仿的小屁孩啊。
“起来起来!服了你了!我看你今天不是来献策的,是来逼我上你的当的吧?”
“小人不敢胁迫殿下,只是想在困局之中,寻得一点生机而已。殿下心怀仁德,多年来备受委屈而隐忍不发,只是如今到了这生死局面了,才不得不绝地反击而已。侯家虽然犯过错,但我们也是跟着太宗皇帝打过天下的人,护李家天下万世周全,也是我的本心。若以我一命,能换王爷周全,九泉之下再见先帝,侯家也算是能交代了。”
侯镇慷慨激昂的一番话说出口,李侗才真真正正地发觉到了,这就是当年那个宁死不向自己下跪认错的侯瑭,该有的风采。先前那些个使奸计杀人的法子,还是跟他的样子,差别太大了,难怪自己刚刚听着会那么渗人,现在这个正义凛然的样子,才是侯纪绅嘛。
“既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我也该为你做点什么了吧?”
“小人不敢奢求,只求弟妹平安,以免了我的后顾之忧。”
李侗深深地叹了口气,不免惋惜,侯纪绅呐,就算是在这种地方,你也还是放不下自己那点已经不值钱了的自尊吗?
“好,本王应下了,答应你的事,一定做到。接下来呢,等着他们来吗?”
“不,”侯镇自己从地上站起来,看着李侗,两眼有神且自信地说道:“咱们可以自己先做点什么。”
“做什么?”
“马帮,马帮人多势广,最易于帮着咱们办事了。”
“办——何事?”
李侗有些迟疑,这些年他都是采取的保守封闭的策略,秉承着我不犯事,你就找不了事的原则,一直苟活到了今天。现在他竟然提议说,要主动出击,所以李侗还是有些不敢应声的。
“上次在陀山,我遇到了尉迟将军的幼子尉迟急北。”
“我知道,我查清楚了,那个混蛋竟然一直躲在王府的马厩里养马,难怪我没见过他。”
“他或许能帮王爷,扭转声势。”
“他?他凭什么帮我?”
“凭他郁郁不得志,凭王爷能给他别人给不了的声望和帮助。”
“他会上钩吗?”
“他什么都不缺,只缺名声了,不然王爷以为,他为什么千里迢迢来到这黔州,给您养马?就是希望有一天您倒下去的时候,世人会记住他尉迟急北的名号,是他潜移默化地害死了您。”
“那你还敢用他!”
李侗被气到了,差点跳起来打他。
“他跑了,不在黔州了,所以我们能用他了。”
“为什么非得是他?”
“这小子有后台,而且很硬!即便是家里最不受重视的幼子,他也有尉迟将军的身份加持。陛下和先帝,对尉迟将军是什么态度,王爷应该非常清楚啊。”
“礼遇甚加,就连有些皇室都比不上他。先帝崩逝前,曾经亲口跟九叔交代了几件大事,一,不杀宗室,二,调李勣回京,三,好生善待尉迟将军终老。你觉得,咱们能打他的主意?”
李侗不是不相信他,只是他清楚,尉迟敬德这个名字,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攀附的,就连他这样的宗室,也不行!
“所以呀,咱们只请他帮咱们一个忙就好,不拖他下水。”
李侗略显疑虑地看着胸有成竹的他,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什么忙,他肯帮?”
“请他帮咱们把这封奏疏面呈陛下。”
李侗有些不可置信,歪着脑袋看着侯镇,要他给自己一个详细的说法。
“面呈陛下,一来,体现这件事的重要性,和咱们对这件事的谨慎程度。二来,可以试探一下他的虚实,咱们不是还不知道他到底是哪边的人嘛,这件事过后,咱们就可以清楚了。”
“怎么个清楚法?”
“他要是陛下的人,正好让他帮咱们说说话,可要不是,也正好帮他下了这个决心,站到咱们这边来。他或许怀疑王爷您的实力,但陛下的实力,他总不会怀疑了吧?”
李侗谨慎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侯镇:“有理!”
“哎哎哎,”见他马上就要动身,李侗又叫住了他,“你豁出命去都没找到这个人,你现在上哪儿找他?万一他已经回长安了呢?”
“没事,王爷宽心,有人能找到他。”
侯镇恭恭敬敬地行礼离开,一溜烟的功夫,就已经出了王府的大门了。
“独孤独孤,你又在哪儿呢?”
侯镇穿过街市,准备先去府衙安排的驿馆找找独孤千叶再说。
今天的黔州城格外的热闹,外来商户叫卖的也特别多,侯镇愣是走了好久,才勉强穿过了街市,到了驿馆这边来。
“段氏?”
看着里面有人举着段家的旗子,侯镇顿感惊喜,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正正好都在一块,免得自己出门再去搜罗了。
“站住!”
看他穿得寒酸,门口的守卫直接就将他拦了下来。
“我找人。”
“废话!驿馆里面不住人,难不成养马啊?”
那小厮嘴也是真毒,一点不留后话。
“我找独孤千叶!”
“滚滚滚,你是个什么东西,知道他是谁吗,就找他,啊?赶紧滚远点,不然小爷我···”
手上的长棍都已经快甩到侯镇眼跟前来了,幸好这时候里面的段冲发现了他。
“住手!”一顿小跑赶到外面来,段冲也有些惊喜呢,“纪绅?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我刚回来你就找过来了,是不是派人跟着我了?”
侯镇有时候想想,自己要是能有他这样不要脸的精神,恐怕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过得拧拧巴巴的了。
“我是来找独孤少卿的,他在吗?”
“哦,表哥啊,在的在的,昨天刚从府衙拿了一堆案卷回来,说是要趁此机会,在这里学学断案的本领。要我说啊,他就不该当这个官,没自由,还天天让人笑话,真是费力又不讨好。”
侯镇不知道该怎么接茬,只能一笑再笑,直到被领到了独孤千叶的房间外头。
“独孤少卿,我是侯镇,我有点事想亲你帮个忙,不知道你现在···”
话音未落,他便从里面打开了房门,探出了个脑袋来。
“我听出来了你的声音了,纪绅啊,你怎么有空来找我了?”
“我是想请你帮忙,不知道···”
“进来进来,慢慢说。”
段冲也想跟着进来,没想到他关门关的快,直接给他挡在外面了。
“我也想问问他来着,要不···”
侯镇试探性地指了指外面,独孤千叶也就不情不愿地开了门,放了他进来。
“他简直是烦死个人了,刚一回来就让我不得安生,要不是你啊,他休想进这门!”
管不着人家的家事,侯镇也就不多嘴了,一开口就直接了当说了自己来的目的。
“独孤啊,我来是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尉迟急北的行踪啊?”
“尉迟?小尉迟啊?”
“对对对,就是他!”
“他不是在西南这边来了好多年了吗,他爹也不大管他,他就自己一个人天天到处晃悠。你找他?这小子在黔州犯事了,你不好抓他?”
“不是不是,我就是想找他帮个忙,你能找着他吗?”
独孤一看,这屋里也不止我一个人呐,你专门把他叫进来,不就是也想请他帮帮忙嘛。
“哎!你死了啊!人家说话呢,应一下啊!”
独孤千叶平时看着挺和善一个人,没想到打起他弟弟来,倒是不含糊。
那一掌下去,别说是他了,侯镇都不一定能承受下来呢。
“我听着呢!你不是不让我插嘴吗!”
“现在让你说了,赶紧说!”
他俩那阵仗,看着还真不好说是表兄弟,还是杀红眼的仇人了。
“我见过他,就几天之前吧,在南诏那边,他应该早就回来了呀。”
“是,我知道他是回来了,那你知道,在什么地方还能见得到他吗?”
段冲常年走南闯北,倒是见过不少世面的,再加上这小子喜欢侃大山,跟人套近乎,所以尉迟的行踪,他肯定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他嘛···这个人武功可以,平常倒是没什么人见过他,就是有时候在南诏和黔州一带走货的时候,经常能遇到他。他要是不走货的话,大多数时间都没人找得见他的。不过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他应该在。”
“哪儿?”
“一个寺庙,好像叫···叫什么来着?”
“古罗寺?”
“对对对!就是那个,在山上,他好像还挺喜欢爬山的,说是磨炼意志,还能练功,还能静心什么的。”
侯镇那天果真没看错,真是那个混蛋臭小子!
不是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吗,那个小和尚竟敢骗人!
“你怎么了?”
看他有些气急了的样子,段冲赶紧上前查看起来,那手也是,顺势就搭了侯镇的后腰上。
“嗯哼!”
独孤千叶见状,赶紧咳嗽了两声,提醒他不要越界了。
“哦,没事,等我找到他了,看我不好好跟他过上两手!我非得治治他!”
“那你还是赶紧的吧,你忘了,尉迟将军的生辰快到了,他得回长安了。”
“对呀,我竟然把这茬给忘了!”
惊呼之后,侯镇便夺门而出,边往楼下跑还边叫喊着:“等我回来了,请你们俩吃酒!”
“你慢点啊!”
看着他走开,独孤千叶也准备质问起段冲来。这小子平时就喜欢沾花惹草的,现在到了黔州,离开了父母的约束管辖,就更是肆无忌惮了。
“怎么回事啊,刚刚那小手,差点把人家搂到你怀里去了。”
“表哥,我···我错了,别跟我娘说,不然我···”
“你小子当真只是玩玩,没上心吧?”
独孤千叶,迷瞪着眼凑近到他跟前,质问道。
“没有!真没有!”
段冲也是赶紧撇清了自己的干系。
“没有就好,朝廷已经注意到他了,陛下态度还未明,现在就看长孙大人一个人的,咱们还是得谨慎些。侯家毕竟是犯官之家,当年也正就是长孙大人主张,一定要杀侯将军,以平臣下不臣之心。到了现在了,他儿子也跟着心思躁动起来,这很危险呐。咱们家也就是靠着我爹的一条命,挣出了些功名利禄,要不然,咱们现在还不如他呢。”
段冲闻言立马站起身来,恭敬地答复他道:“多谢表哥警醒,我一定谨言慎行,不给段家和独孤家丢人。”
“好了,别说这些了,以后啊,多装装糊涂,这世上,最难能可贵的,就是还有机会故作不知了。要是哪一天有人想撬开你的嘴,记住了,千万忍住,不然会连跳退路都留不下的。”
“谨记表哥教诲,我一定慎重。”
两人的谈话已经久未如此严肃了,段冲当初看见长大之后的侯镇,就是觉得他跟表哥很是想像,内冷外热,总是把所有事情都憋在自己心里。
现在也是一样,即便是教训人,话也不能说全了,得自己领悟领悟。
驾马出城的侯镇,木丝毫停留地就赶往了古罗寺,眼下,这个时机实在是不能缺失。尉迟急北借着这个由头回京,不仅名正言顺,而且此时陛下一定会倍加感念尉迟将军的功德,尉迟急北说的话,他也就更愿意听上一两句了。
一手捂住缰绳,一手摸着怀里的奏疏,侯镇几乎是带着马飞过丛林,来到的古罗寺下。
刚一到这里,就见到了那个那天欺瞒自己的小和尚,正牵着一匹马,在等着谁呢。
“哟,小师父,怎么一个人站在山下呀?”
还没等他靠近多说两句,那边的树林子便传来了响动,窸窸窣窣地朝着他而来。
侯镇反应很快,一个侧身便躲开了一只冷箭,随后,他也作出了防御姿态,准备随时迎接这位不速之客。
“好啊,小师父,看来你不仅是要打这诳语,甚至还要取人性命了?这古罗寺,果真不是什么良善之地呀!”
话音刚落,身后便又传来声响:“那你就是良善之人了?”
是尉迟急北,他又杀过来了。
手持长柄红缨枪,飞身踏过树木顶端,他便直奔侯镇而来。
本来以为自己毫无御敌之物,没想到这时候他竟然还甩出了一柄剑,到侯镇跟前来。
“接着它,咱俩打一场,赢了我就告诉你想知道的。”
“它?”
侯镇接过剑之后,打眼一瞧,突然觉得恍惚起来。
既眼熟,又不太眼熟,它——它是我的剑吗?
“这是飒露,你还记得吗?”
他一说,侯镇就想起来了,这是当年父亲给自己和大哥剑呐,一曰赤水,二曰飒露。
当年侯家被抄家的时候,这两柄剑不是被收回宫中的禁卫军武器库了吗,怎么会在他手里?
侯镇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的尉迟急北,激动得甚至说不出话来。
“赶紧的,别墨迹,你以为哭两声我就会让着你了?做梦吧,要是输了,你不仅要放我走,还得把这剑给我!”
“好!比就比,当年你就是我的手下败将,现在别看你这么老了,还是一样打不过我!”
侯镇收起回忆的心绪,转脸就跟尉迟急北对峙起来。
一杆长枪,一柄短剑,这两种武器放在一起对峙,怎么看侯镇的胜算都要小一些。
“接招吧!”
尉迟急北还是一样的心急,总是想着第一个出招,先破对方的弱处。其实在他的对手看来,这样莽撞的出击,不但不会先一步震慑住自己,反而会让自己看到他的缺点。
侯镇没有别的应对,也不需要做别的什么,只是一个后仰,便轻松躲过了他的第一次出击。顺便,在回身的时候,还给他来了一脚。
“你···”
“愿赌服输哦。”
“我还没输呢!”
这次他直接攻击正面,长枪出击,侯镇确实是很难阻挡,只能一步退,步步退。
不过在诱敌深入之后,侯镇突然一个灵巧的回身,绕过了他的长枪,还转到了他的身后来。
那柄飒露,就这样直愣愣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认输了吗?”
“认就认,大丈夫能屈能伸,有什么不敢认的!”
他倒是坦荡,这点很像他爹,有气魄!
侯镇也不敢真的对他不客气,只是意思了一下,就将剑收回了剑鞘。
“给你。”
“我都输了,还给我干嘛?”
“还给你啊,你还想让我带着这个东西进城去啊?”
“这不是你的剑吗?”
“以前是,但现在不是了。”
侯镇有些怅然,更是有些不甘和不舍,自己为何不能得到一个证明的机会呢。爹呀,你当年怎么就那么糊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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