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消失的村子

“老赵,是不是你娘写的呀?”

“不是,我娘的字难看得很,不会这么工整的,我看看。”

接过信件,赵回声打开来看起了里面的内容。

“你们看!”

第一句,赵回声就看出了不对劲。

“花楼云翠?这是——花楼的姑娘们写的?”

侯镇倒是认识这个叫云翠的,跟拨曲娅之前一样,是在暗格接客的,寻常人见不到她们。

“三十六个人?咱们上次送走的,是三十六个吗?”

“好像是吧,我爹前两天还给我来信了呢,说这些人已经安置得差不多了,手艺也已经安排人在教了。”

“你们看啊,”侯镇指着上面列出了一排名字说道,“赵,韩,于,舒!这不就是咱们之前说的,那段时间,黔州频发溺亡案件的时候,主要的受害人的姓氏嘛。”

“这几个姓,在周边的一些村子里,都是大姓,应该会有人知道案情的详细情况的,咱们要不过去问问?”

“把人家家里人,尤其是父兄这种能伸冤,能打架的先弄死了,再把人家的女儿妹妹弄进楼里,真不是东西呀!”

侯镇气得都快咬牙切齿了,当年芳怡也是差点就被···

“咱们去查倒是可以,不过你们俩想过没有,这种如此大规模的行动,要是没有官府在背后支持的话,恐怕也是很难完成的吧?”

温括的话很明显,是在指向谁,但侯镇却很是保证地告诉他,安戟是不会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的。

“我知道,人人看他,都觉得他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也跟着他这么多年了,我很清楚他的为人,是想往上爬,是想争功名,是想出风头,但他是个有底线的人。他不缺钱,更不缺良心,安戟即便是受人蛊惑,做过些措错事,但逼良为娼,杀人全家灭口这种事,我相信,他是决计干不出来的!至于你说的,是否有官府的人在暗中帮助原先那个古二娘,我想···这件事或许跟沈十一被杀有关。”

“你觉得,那个杀手非要在这个时候杀了沈十一,不是为了保住她自己的秘密,而是为那些死去的人报仇?”

“我不知道,现在咱们也没空知道这些了,还是看看,到底是不是如咱们所想,真的是班离取代了原先那个古二娘,一直混迹在小醉花楼里探查消息吧。”

这信上写的东西虽然没什么调理,但内容非丰富,估计是姑娘们义愤填膺之下,由一个人代笔写下来的,一字一句,都是她们想心酸血泪啊。

家人惨死,自己也不得见天日,整天备受折磨。屈辱,估计是连死都不行,也不知道那段日子,她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看了看信,又看了看他,温括不禁更加心疼起他来,不大的年纪,却经历了这许多,现在却仍能够欢声笑语,你还真是——

“怎么了,看我做什么?”

侯镇发觉了他炽热的目光,转脸看过去,没想到温括的眼里,竟然满是泪光。

“你真是个未来有望的人。”

“啊?这是在夸我吗?那我的未来里,一定有你!”

本来看信看得好好的,他俩又整出了这一套来,气得赵回声干脆信也不念了,就站在一边,看着他俩眉目传情。

“还能不能好好干正事了?未来有你?现在不好好干活,能不能有未来都是两说呢!还不赶紧的!分析分析!”

本来就形单影只,赵回声哪里能忍得下这口气。

“是是是,赵公子说的是,那咱们去这几个大姓的村子里看看吧,如何?”

“你不跟安戟说一声啊?”

“你是司马,我跟你说了不就行了吗?再说了,没头没尾的事情,我跟他说什么,说我怀疑是他背后搞鬼,还是说他窝藏罪犯?”

“也是,安刺史现在可谓是草木皆兵,紧张得不行,好多人的威压,让他喘都喘不过气来,我估计他也没什么时间来搭理咱们这摊子事了。”

“老赵呢,去不去?”

赵回声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同意了一同前去。

“我是仵作,要是遇到验尸的活儿,你们俩能干吗?”

“那当然是不能了,谁有咱们赵大爷这么重要啊!”

一边哄着,侯镇还一边给温括使眼神,叫他也赶紧过来说两句。

去府衙问了一遭才知道,原来这几个村子,就在陀山那边,甚至有好几个人,家就住在安河。这样敏感的地方,也不得不让侯镇他们再次提高了警惕,对这次的行程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

“咱们去了,要是能找到证据证明,这个古二娘干了那些逼良为娼、杀人灭口的事,该当如何?”

赵回声其实不是在发问,而是在担心,担心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之后,他们会跟那个沈十一,或者是原先那个古二娘一样,血流满地。

“信上说了,她们其中好些人,确实是在三四年前被强迫卖到小醉花楼来的,而也正是那时候起,她们知道了花楼底下还藏着一个南诏公主,只是没人敢向外说罢了。这个古二娘也是在这个时候开始,行踪不定,时而出现,时而消失。”

“还有啊,之前你说的三四年前的案子,我验过其中一些尸体,好多人都是溺毙而亡,但除了溺水的特征之外,很多人的后脑,又会有一道深红色的掐痕。之前我就觉得不对劲,但州里的长史却草草结案了,这件事也就没有了后文。哎!你们说,会不会是——徐烨搞的鬼?之前那些脏事,其实都是他在背后帮着干的,只不过后来他郅仕了,所以那些人才找到了官职没那么高的沈十一?”

“你的怀疑倒是不无道理,不过现在咱们也查不了他了呀,还是先去陀山看看再说吧,那里的村子,总不会都消失了吧。”

“哎!又是陀山!我来了黔州这么多年了,可从来没去过陀山,今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回回有事都是陀山的事。”

赵回声的抱怨也不无道理,陀山——确实是一个联结很多问题根源的所在,要说这里没什么诡异之处,他们自己就头一个不信了!

不过要真想在这里找到什么有用的证据,估计也不太可能,只是从旁调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至于背后的隐秘,侯镇依旧将目光放在了班离和班趋两兄妹身上。

原本他预计的,班离应该会急匆匆地赶往长安,寻求庇护,以期得到朝廷的支持,名正言顺地回去做她的南诏公主。可让人意外的是,她竟然在黔州就跟他兄长相认了,而且两人就像是提前商量好了的一样,没有任何疑义,亲得就跟从未分别过的一家人似的。

而且再加上南诏祭司行踪成迷,这也就更加深了侯镇对她所做之事的怀疑了。身为局外之人,侯镇当然不可能知道,这些年班离到底把她的计划,安排,甚至说是进行到哪一步了,但他知道,不管是哪一步,她得有硬实力的支撑,也就是笼络人心的钱财了。

看来拨曲娅死前留下的东西,就更显得扑朔迷离了,里头肯定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是班离看懂了,但却隐瞒了下来的。而这些,侯镇就需要自己去发现,然后把它变成自己翻身的筹码了。

“陀山靠近南诏,安河就在它的边上,那次咱们跟着班离一起钻进祭坛下面的时候,再出来,可就是到了陀山了。你们还记得,那次下山,咱们在悬崖下看见了几处村落吗?很有南诏的风格,说不定就是那里,那里就是这些姑娘们的来处。”

“确实是,那几声鸡叫,声儿还挺大的。咱们去直奔那边去看看,还是先到县里找人问问?”

“去问问吧。”

赵回声倒是挺意外的,照侯镇的性格,他肯定是希望此行越低调越好,这回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想先去打听打听消息了。

“你是觉得,有人会在陀山等着咱们,对吧?”

还是温括脑子活,侯镇一开口,他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就是不知道,这些人知不知道他们的祭司,大概率已经殒命了。”

“你觉得是祭司的人?为什么不能是班离或者是班趋的人呢?”

“要真是她的人,上次她还会带咱们去什么祭坛下头吗?”

倒是有些道理,只不过这个班离,做事好生古怪,一会隐藏,一会又像是自投罗网一般地,将自己的底细全盘托出。难道她是想借着黔州的势力,在他们剿灭那伙人之后,她再等着坐收渔利?

“侯镇,你觉得会不会那帮姑娘里,有班离派去的细作?”

“不知道,但我上次已经让老赵提醒他爹了,要小心这些姑娘,其中一些人,或许很危险。要是有人离奇失踪,不必惊慌,只需要给他来一封信就好了。”

“你早就看出来了,那些人或许有问题?”

侯镇点了点头,淡定地回忆道:“还记得那天在小醉花楼底下的洞穴里,那个站出来指认班离的姑娘吗?”

“记得,后来遇到山匪,也是她站出来的,她有问题?”

“不是她有问题,是她看着太正常了,一个备受欺压,忍辱多年的小姑娘,在获救之后,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心有余悸的。可她不一样,表现得像个勇士,生怕不能露头。不过也不排除人家就是英勇无畏,这些,都得咱们到了之后,探查清楚情况再说了。”

“陀山,倒是一个秘密很多的地方嘛。”

温括跟着叹息起来,他也不知道,此行到底会发现什么,或者是会遇见什么。

他们来过不止一次陀山了,有惊有险,也看到过很多不为人知的秘事,可好像每次都差点东西,那陀山背后的故事,他们总是只能知其一,而难知其二。

“不知道啊,这里靠近南诏,原先就是南诏人的地盘,这些人死,倒是挺让我意外的。虽然不知道是因何缘由吧,但我心里总是隐隐约约地觉得,陀山,藏着一个大秘密。”

跟他俩的感慨不一样,赵回声听完之后,却有了些别的想法、

“我觉得你们俩就是太杞人忧天了,什么秘密不秘密,诡异不诡异的,只要我出钱,谁都会把心里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我的!”

“是是是,赵大爷财大气粗,不过这种地方你要是真露了富,到时候让人拿刀威胁,我可救不了你啊。”

“啊?不至于吧?”老赵刚刚的底气瞬间消失,转而开始在两人身上寻求起帮助来,“你们俩可不能看着我不管我啊!我是跟着你们一起来的,你们可得带着我一起回去啊!”

“哈哈哈哈,侯镇嘴硬心软,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他还能真把你放在这里,任由那些人取走你的性命去不成啊?”

“切,我···我才不要他呢!”

被人维护,赵回声的声调就又高了起来。

陀山本就是偏远之地,那几个靠近安河的村子,就更是难以到达了。上次他们去,是从山上下来,所以看着比较轻松,可这次,他们要从密林之中穿过,往上爬去那几个或是断崖,或是山腰的位置。

赵回声平时在家闲散惯了,不像侯镇和温括,好歹还练练功,他那身板子,多走两步就喘得不行,更何况还是这种林深山高的地方。

“哎呀!我不行了!走不动了!”

“你不行?你不是一直挺行的吗?我看你那腰板子,可比你的嘴,硬多了呀!”

“闭嘴!会点武功了不起啊?我不就是没机会学嘛,我要是学了,现在肯定在青城山上当大侠去了,还在这跟着你吃苦受罪?”

“山上当大侠?你脑子也是够清醒的呀,你怎么不直接去无人之境里,自己当皇帝呢?还不用吃苦受罪了?当大侠不用练武啊,不用受罪啊?”

赵回声说一句,他就横一句,气得他直接张大了嘴,恨不得能生咬了他一口,给自己报仇解气!

“司马!你看他!嘴真毒!”

见袭击不成,赵回声又只能转头去找温括求援。

“好好好,回去之后再教训他啊,我帮你逮住他,你好嗨揍他一顿解解气。”

“哎,那你可得帮我看好他啊,免得你走了之后,他又回来报复我。”

“他是这种会下黑手的人吗?”

温括的话倒是问住他了,侯镇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最是清楚的了。要是自己不去平白招惹他的话,估计他也不会对自己下手。就算是下手,他也会光明正大揍自己一顿,不会背后搞事的。

“是是是,咱们侯大爷,可是名门之后,将门虎子,怎么可能对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下此狠手呢?是我不知好歹,不分轻重了,还请您见谅。”

那道歉的样子,还真是看了就惹人笑。

“我大度,就不跟你多说···”

话还没完全出口呢,那边山上传来的动静,就让侯镇他们立马警觉了起来。

“怎么回事?”

温括也跟着趴了过来,赵回声也赶紧躲到了他背后去。

“像是——水开了?”

侯镇自己也不敢确定猛地听到的那一声巨响,到底是什么来源。

“水?难道是那瀑布又蓄满水,开始往下淌了?”

“倒是不像瀑布,我觉得···感觉就像是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样,咱们上去看看吧,上头一定有东西!”

话是这样说,可他们就三个人,还有一个不能打,甚至都有些走不动道了,就算是有东西,也能怎么样呢。

“我早跟你们说了,叫你们带上陀山县衙的人,跟咱们一起去去,有个伴,还能震慑震慑这些边夷蛮族,你们非不听!”

“万一县衙里,有南诏人收买的人呢?或者是,他根本就是南诏人呢?”

侯镇的问话让他哑口无言,也只能埋头继续跟上。

陀山到安河,本来就是向上走的,他们现在还没在官道上,所以路就更难行些了,是不是就能在路边看到几条菜花蛇,几只大蜈蚣之类的东西。

“真远呐,这些人还真是会挑地方,这么远,这么偏,这么高啊!”

赵回声估计是真没什么力气了,所以一路上都是嘶吼着往上爬的,根本没一点精神,连平时最在意的脸面,也都不怎么顾忌了。

“还没到呢,号丧啊!”

“对呀,给你号丧呢!赶紧背着我上去,不然受了伤,或者是让蛇虫鼠蚁给咬了,到时候不可别怪小爷我不给你们治!”

赵回声本来以为这话说完,侯镇会回过头来打他一顿呢,于是赶紧就躲到了温括身后去避灾,可没想到他竟然不打不说,还真停下来,做出了了一个要备他上山的动作。

“你你你——你干嘛!”

“我欠你的,背你上去,理所应当。”

“为什么?”

“这件事本就是源于我的私欲,带上你们来,我也实在是于心不忍,既然你要求了,那我就背你上去。”

“真的?”

赵回声将信将疑,还觉得侯镇会在自己上了他的背之后,把他给一把甩下去呢,不过看温括那样,还笑得蛮开心呢,也就不怎么怀疑了。

“我可真来了啊!”

“来吧。”

赵回声慢慢爬上他的背,侯镇也是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艰难地背着他,迈开了步子。

“哎哎哎!好了好了!”

刚走没两下,赵回声就叫住了他,闹着要下来。

“不要我背了?我力气还行啊,没把你给晃下来吧?”

“去去去!整得跟我多不是东西似的,我自己走!有手有脚的,我又不是个废人!走!看谁快!”

不知道这么的,就在侯镇背上趴了一会,他竟然就跟换了人似的,突然就精气神十足了。

“要脸了。”

温括忍不住地靠过来,调侃他道。

“看来是的,咱们赵公子,这辈子也算是吃苦了。”

“吃苦?难道他当仵作不哭吗?”

温括的问题问得也没错,只不过侯镇听后却犹豫了起来。

“怎么了,是不是他有什么难言之隐?那我还是不问了,你也别想了。”

“不是,”侯镇思索了一会,还是讲了出来,“以前学仵作手艺,本来是他爹的安排,觉得他该有门手艺,不然日后要是家道中落,他也不至于饿死街头,可惜呀,这小子学不来高雅艺术,所以就只能继承生父衣钵,做了这个行当了。本来他是不愿意的,可后来跟了师父之后,他慢慢发现···”

“发现其实仵作还不错?”

温括不禁有些怀疑起来。

“不是,是他听说了那些曾经在背后,对他娘和爹指指点点的人,现在不骂他们了,转过脸来只骂他了,所以他很高兴,就选择了继续学下去。”

“他是想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不想让自己的爹娘活得太累了,是吧?”

“别看他平时大大咧咧去,其实他心思很细,跟个小姑娘一样,不然也不可能真的做好仵作这个行当了。就是吧,小时候备受打击,所以现在只能这样骂骂咧咧地,来武装自己了,免得生人靠近他以后,再来一句句,一步步得伤害他自己。”

听着侯镇这样说,温括不禁心疼了起来,赵回声这辈子,也算是什么酸甜苦辣他都尝遍了吧。

“哎,你们俩没吃饭啊?赶紧的啊!天要黑了!”

他一个人倒是干劲儿十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冲到那上面去了。

“来了!等等我们!”

一把拽上温括,侯镇也赶紧加快了步伐,迈大了步子,跟了上去。

半山腰上,只要再仰起头,便可看见他们那次爬出来的洞穴,没有水,也没有声响,那也就更印证了,刚刚他们听见了响动,不是瀑布来水了。

“村子就在前面了,走,去问问。”

侯镇在前面开路,他俩在后头紧跟着,倒是没出现什么意外。

“等等!”

突然,赵回声在后头叫住了他俩,听着像是发现了什么新情况的样子。

“怎么了?看到什么了?”

“你们瞧!”

让顺手指过去,之间那边的山腰上,已经裸露出了红土来,山体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已经下去了一半了。

“滑坡吗?还是——”

连侯镇都说不上来,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他们只是能看见些,红土的倾泻。

“不知道,但我觉得不像是滑坡所致。”

赵回声倒是底气十足,像是十分清楚缘由似的。

“先别管了,先进村问问再说,咱们是来找人的,这些当地人的事,能不过问,最好就别问了。”

带着他俩离开,侯镇也最后在回望了一下村口那边,其实他心里也知道,这里头藏着秘密,但现在不是解谜的时候,他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动摇军心。

“画像呢?”

侯镇知道,赵回声刚入仵作行的时候,学的就是给人描画,画出其神韵,以便死者家属辨认,或者是帮着官府缉凶。

这次他们来,侯镇也叫他画了好几幅画像,都是三四年前意外身亡的,或者是被强迫进花楼的,反正大多都跟这个村子有些关系。

“待会咱们就咱们是商队底下办事的,掌柜要找这几个男人,所以才让我们上来打听打听的,别露馅了啊!”

侯镇提前跟他们嘱咐了几句,免得到时候串不了供,让人发现来意可就完蛋了。

“那那几个女子呢?就是花楼的那几个?”

“到时候看吧,能问出些什么就接着问,问不出来就赶紧走,不必暴露过多。”

赵回声的担心明显是多余了,侯镇虽然不是府衙之内的人,但这些年帮着安戟办案子,也算是积累了不少辨忠奸,识善恶的能力了,要是发觉情况不对,他肯定不会让自己陷入更深的险境的。

这个村子不大,刚进去时候,便看见了一群老幼妇孺,在编织着当地特有的花纹布料,一见到他们这几个生人进来了,无一不是警惕退守的,有的甚至直接进屋去关了门。

刚想拿着画像去问问的温括,也毫无意外地吃了闭门羹,让人直接给撵了出来。

“怎么回事,这里的人都——”

“这里不是长安,民风未开化,这里的人有些怕咱们也是可以理解的。”

边说着,侯镇就又朝着身后的赵回声伸出了手去。

“干嘛!”

“拿钱。”

“滚!”

虽然嘴硬,但老赵还是不情不愿地将钱掏了出来,全数交到了侯镇手里。

“诸位,我们是长安来的商队,我们掌柜的,想买你们这里的布料,不知道哪位是管事的啊?”

侯镇高高举起钱袋子,里面十足分量的金银,立马就吸引了不少刚刚还在观望的人群。大家交头接耳,看着闯入的他们,虽然有些心动了,但还是不敢贸然行动。

正当侯镇打算再来两句,继续鼓动一下人群的时候,他们身后那边,便立马传来了“唰唰”的几声声响。侯镇听出来了,那是南诏特有的响箭,是用来猎杀深林里的猛兽的。

几乎没做什么反应,侯镇便一手一个,将他们推到在地,自己也一个翻身,灵巧地就躲过了背后的袭击。

“不知阁下何人,为何暗地里放冷箭伤人?”

“何人?你来我的地盘,问我是何人?”

那人不仅箭术了得,轻功更是不错,侯镇亲眼看着他,从刚刚他们来时的那条路上窜了出来,而自己却竟然全然没听出他一直在跟着的动静!

“阁下误会了,我们是来买布料的,我们掌柜的,喜欢这种布料,所以让我们带够了足量的金银,来跟你们买布。”

侯镇装模作样地时候,真是演什么像什么,现在这副卑躬屈膝的样子,也真是叫温括他俩看了就忍不住砸吧嘴的程度。

“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上头的事的?”

那人也是依旧警惕,根本没对他们放下一点戒心。

“是他们,他们告诉我们掌柜的的。”

说着,侯镇就从怀里掏出了画像来,递到了他手上。回过头时,还不忘给温括赵回声他们使了眼神,告诉他们,看自己如何做戏就是了,不必惊慌。

“这几个人早就死了,你什么时候见过他们的?”

见他说话越来越不耐烦,侯镇便立马又开始施展自己的编瞎话功夫了。

“我们三年前来黔州的时候,去南诏走货,他们是向导,给我们掌柜的带了几匹这个布,我们掌柜的说好得很!后来去了碎叶城、拨换城,到了那里这几匹布竟然卖了高价!我们掌柜的很是惊喜,本来是想再来找他们买些的,没想到在黔州、陀山,都没有找到他们的人影,我一番打听啊,才知道了,原来这上等布料,竟是在这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织出来的!这不,我们掌柜的等不及了,就赶紧叫我上山来寻了。那个···您是管事的吗?要不是的话,我们还是想找上面这几个人谈生意。”

“谈生意?你们是走货商?手里怎么还留着向导的画像呢?是想干什么!”

嘿,你还真是会钻空子的!

侯镇忍住心里的火气,继续耐心道:“我们是大商客,黔州商会你知道吧?我们掌柜的,每次来黔州,都是带着我们一起住那里的!这几位啊,跟我们掌柜的合作很多年了,所以留了画像,再说了,外头的不清不楚的人,我们也不敢用啊。毕竟从安西走到中原,再到西南来,路途遥远,要是不对合作之人知根知底的话,那这生意岂不是很难做?”

“有些道理,那你们——要多少货啊?”

听他这话,侯镇就知道,这小子肯定有猫腻,便假装要跟“大头头”温括他们商量商量。

三人围做一团,只有赵回声在咬牙切齿,差点没直接活吞了他!

“上次我去我们家柜上拿钱,我爹还派人问我了,说我是不是娶几房小妾了,怎么花这么多钱!你小子啊,不是你的钱你花着就是不心疼哈!”

“我错了我错了,回去之后我就把我们家那宅子抵给你,好不好?”

“切!把我当什么人了,不至于,这钱——我掏了!”

“赵掌柜大气!”

侯镇故意仰起头来,高声呼喊道,就是想让在那边的那几个也听听清楚。

“这也是你们掌柜的?”

“这是我们掌柜的弟弟,他在这儿,也说了算。他说,你们这儿的布,我们全收了,至于价格嘛···咱们可以详谈一下,有时间吗?”

“进来吧,我带你们进去找人。”

那人的态度倒是稍微和缓了些,不过侯镇却仍旧谨慎,因为他带着他们进去的地方,正是这个村子的最核心之处,进去了,他们可就真是孤立无援了。

临出发时,侯镇使劲拧了一下赵回声的胳膊,本来想骂他的赵回声,却很是及时地体悟到了他的意思,赶紧就装起了怪来。

“哎!这什么鬼地方啊,你让我跟你进去这种地方,你活腻了吧你!”

赵回声也趁机报仇,一指直接将侯镇顶飞了好远。

“怎么回事啊?”

前头那人也停下脚步,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哎哟,不好意思啊,我们小掌柜没来过这种地方,有些···要不就我跟着你们进去吧,他俩在外头等?”

“真是破事多,走吧走吧。”

刚要动身,赵回声又适时地补了两句:“哎!给我们上点茶水啊,就专门让我们干站着啊?”

做戏做全套,这是侯镇时常跟他说的,不管是好也罢,坏也罢,你如果想让自己变成什么人,那就得彻彻底底地变个样!稀里糊涂的,东一句西一句的,最容易让人发现端倪了。

“怎么那么多事啊!赶紧的,给他们上点东西,你——跟我走!”

“是是是,马上来马上来。”

从他的口气里,其实侯镇就已经听出了不对劲了,所以在回声给赵回声装模作样地行礼的时候,他就又给他们来了一个“小心!”的眼神,随后就转身跟着他进了林间小路的幽暗处。

赵回声不会武功,所以只能期许着待会儿要是真出了事,温括带着他赶紧跑路了。

两人就这样坐在路边,看着也是极其地扎眼,尤其是那些织布的娘子,还一个劲儿地盯着他们看,就更给赵回声看得浑身发毛了。

“司···温大哥,你说,这些人到底是做什么的,怎么这眼神,比咱们衙···比咱们商队的打手,还要狠些呢?”

赵回声一边观望着,一边凑到温括耳边,小声嘀咕起来。

“因为她们——是望风的。”

“啊?”

赵回声差点没收住自己惊慌失措的表情,赶紧捂住自己的嘴,随后又换上了一张笑容满面的脸。

“也别笑得太假了,容易穿帮。”

“那咱们为什么刚刚不直接跑啊?”

赵回声几乎是拧着脸,咬牙切齿地问的。

“会打草惊蛇,而是咱们不知道,他们在这里,到底有多少人、”

“他们?谁们啊?”

“南诏人。”

“什——么?”

赵回声再次被惊到,不过看温括那一脸的淡然自若,他也只能收回了自己想直接跑路的腿。

“刚刚那个人放的,可是响箭!这种东西,是南诏腹地才会有的,这里靠近黔州了,是不会平白出现的。”

“那他们不会杀了咱们灭口吧?”

赵回声几乎是颤抖着握住了温括的手臂,差点就想直接扑到他怀里去了。

“不会,他们在这神神秘秘地不知道搞些什么,应该就是因为在南诏容易让人发现。我猜,应该跟祭司和南诏王的争端有关,就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是祭司的人,还是班趋的人了。”

“这也能看出来?”

“刚刚那个人的态度,你瞧出来了吧?”

“是啊,凶神恶煞···你的意思是,他那是想赶我们走?”

“是,所以我们就更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了,我们会被当成南诏细作,直接被他们给乱箭射死!”

温括的话一出,赵回声坐着的身板子都更挺拔了些,显得更有底气了。

“那老侯不会在里头出事吧?”

“里头?我倒是觉得,他不会带着侯镇去到最深处的地方,只是在外围一圈,他们囤积布匹的地方,转两圈就出来了。到时候钱货一交接,咱们就走人。”

“啊?”赵回声有些惊讶地扭过头去看着他,“咱们上来一趟,就真的只买些布啊?”

“这里——已经没有咱们要找的人了。”

本来只是惊讶,现在温括的话算是直接唬住他了,赵回声不住地往他身边靠,边躲还边拉着他的手。

“你不是仵作吗?还怕死人不成?”

“我是怕我自己——变成死人呐!我就是仵···仵作,我也不是金刚不坏之身呐,谁知道这南诏的鬼,是不是跟咱们那儿不一样呢!”

赵回声虽然已经尽力压低自己慌乱的声音了,但肢体的反应,还是将他的害怕,展露无疑,那边的几个年长的女人,也已经注意到了他们这边。

“别动了!人家已经在看咱们了。”

温括说完,赵回声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呢,他就直接一个起身,堂而皇之地走向了那边织布的娘子们。

你倒是坦荡啊,我呢!

小爷我又花钱又受惊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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