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跟上温括,赵回声也学起了他的样子,背着手,像是四处巡查一般,挺直了腰杆,跟在自己家似的。心里虽然慌得很,但面上不能露啊,露了可就——要了命了呀!
赵回声不断地点头示意,连连称赞这布花色、质地,样样俱佳,肯定能卖了好价钱。那边的老阿婆倒是不看着他们了,不过这后生进去许久还未出来,倒是更让两人焦灼不已。
来回来去地转圈圈,就是为了装装样子,顺便缓解一下心里的恐慌,消磨点精神。
终于,又等了好久之后,侯镇终于出来了,完好无损地出来了!
赵回声扭过头去,轻声叹息了一声,还生怕让人听见了。
幸好你没事,不然小爷我可就得跟着你一起命丧他乡了!估计连个全尸都不会剩下!
“不用送了不用送了,还得麻烦你们,帮我们把货,送到陀山去,我们掌柜的才能派人来接呀。”
“不妨事不妨事,都是兄弟了!以后来陀山,一定记得上来找我们喝酒!”
“哎好好好,说定了啊,那——咱们就钱货两清了?”
“是是是,那就慢走,下次再来!”
他俩倒是欢声笑语的,可给一直担惊受怕的赵回声他俩吓坏了,还以为会出什么不好的事的,没想到气氛还挺融洽的。
“花了多少钱啊?”
赵回声赶紧就凑到侯镇身边,打听起了最为要紧的事。
“花光了。”
“啊?”
“别叫唤,显得你掌柜的身份——特别假!淡定,淡定!咱们要从容地走下山去,不能让他们看了咱们的笑话。”
“笑你大爷!那是我的钱!我爹要是知道了,我这段时间如此挥霍,肯定会马上赶到黔州来盯我的梢的!”
“那就找个人,装成你娘子,就当骗骗老人家开心嘛。”
“你倒是开心了!那么多钱,就换了些这?到底打听到什么了,要是没什么有用的消息,我扒了你的皮!”
那狂怒的爪子,已经伸到侯镇的脖颈处去了,要是看后头还有人跟着,他非得在这就跟他打一架不可!
“是啊,有什么消息,你又跟我们说一下吧,毕竟——大为的钱,可是都被你给花光了。”
连温括这样严肃的人,都忍不住想笑话他两句了。
“下去再说。”
侯镇不想让这帮人看出了什么,所以一直憋着,但在路过村口那片裸露的红土的时候,侯镇还是驻足多看了一会儿。
下了山,快到陀山,还没进城的时候,侯镇就直接叫他们把货放下了,说是待会就有人来取。临走前,又掏了掏自己的兜,给了几位运货的大哥们,一些酒钱。
“你倒是大方哈!”
“应该的应该的,大头的钱都花了,还差这点?”
“切!大头可是我出的,你当然不心疼了!还有啊,货放在这儿,你预备怎么弄走啊?不会是想让我和温司马,我们俩帮你搬回去吧?”
“不用!你去前头那个书摊儿,帮我借点纸笔来,我写点东西。”
“装神弄鬼的,看你能写出什么来。”
侯镇继续摆弄着那些货,甚至连外面包着布匹的水布,他都给全部扯开了。
“纪绅,这样把东西放在这儿,先不说会不会被盗吧,这···黔州的天气变化莫测,要是淋了雨,大为可就真要跟你急了。”
“放心吧,这些货啊,今晚就能到黔州。”
温括虽然不懂,他为何如此自信,不过看他满脸挂着的笑,倒也不像是在自夸,说不定是他真有办法。
“来了,纸墨笔,没有砚台啊!”
被人支使来支使去的,还得自己掏腰包,赵回声现在是怎么看他,怎么看不顺眼。
“写的什么啊?”
侯镇一个人将整张纸,档得严严实实的,赵回声他们就站在他身后,都什么都看不见。
“好了!写好了!”
侯镇自信地亮出自己的“墨宝”,赵回声他们却看着忍不住地笑出了声来。
“成南王府收?”赵回声边念就边笑话起了他来,“王府有人搭理你吗?还王府收,王府的谁来了?谁来了啊?我怎么没看到?”
看了一圈,官道上这个时候甚至连个鬼都没有路过的。
“放心,待会就有人来送走了,咱们去吃个饭吧,一路上山下山的,我都饿了。”
“最好是饿死你!我现在哪儿还有钱啊!”
侯镇也只能转头看向了温括,刚刚他手里的钱,也给人打赏掉了,只剩下温括在跟独苗,估计还有点存货了。
“没事,我请客!”
“谢谢。”
侯镇一边捂着肚子,一边跟换了副嘴脸似的,在温括面前,竟然露出了些娇羞来。
“狐媚子样儿,得意得你!吃什么啊,我快饿死了。”
“都听你的。”
赵回声还以为侯镇是在跟自己说话呢,没想到转过脸去,竟然又是在冲着温括笑。
“我···真是不要脸,贱死了你!”
“走吧,待会真把咱们出钱又出力的赵大财主给饿晕过去了,咱们恐怕是赔不起的。”
陀山的馆子本来就没什么吃食,侯镇还非得要选城门口附近的,所以能吃的东西就更少了。
三个大男人,挤在一张小桌儿上,等着摊主上面条的样子,还是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的。大多数都是指指点点,说他们是什么的都有,什么让人抢了的商客呀,准备来劫道的山匪呀,反正都不是什么好话。
“咱们是不是有点太扎眼了?”
温括坐得最靠外,所以他听得最清楚,心里也最虚。
“不怕,先吃先吃,咱们还有正事呢。”
“还有?”
赵回声是既惊又怕,生怕他再搞出些什么事来。
“没事,放心吧,后面的事儿不花钱了,我还能帮你捞回来一些呢。”
本来赵回声是不信的,但没过一会,城里开始不断有衙役,快速往城门外的官道上跑去,侯镇还一脸得意的神情,赵回声便立马明白了,他就是在等这个呢!
“刚刚那些——”
赵回声甚至连筷子都没来得及放下,就指着他们出城的方向,问起了侯镇:“你是在等他们吗?”
“是啊。”
“不是,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找到城门口去,还会派人帮你把东西送到成南王府?”
“刚刚咱们到陀山的时候,不是在城里打听了嘛,县衙就肯定会知道啊。”
“为什么?”
赵回声一边刨,一边露出两只眼睛来问道。
“因为陀山,最重的,就是商贸了。如此边远之地,要不是因为这些年成了中原跟南诏交易往来的中间枢纽站,它估计还只是个穷困破落的边陲之地呢。所以呀,县衙的人,对商队的人和货,都是格外关注的。”
“那你凭什么认定,人家不是把那些东西运到县衙去独吞了,反而还会帮你送到黔州?”
“这个就得谢谢前段时间在陀山闹事的尉迟急北咯,他到处嚷嚷,说他是王府的人,没过多久,王爷就派人来过陀山,兴师问罪了。现在呀,他们宁愿多跑一趟,也不会真的去冒得罪王爷的风险的。所以呀,这个累赘,咱们很轻松就解决了呀。”
“等等!”他的话里,赵回声再次发觉出了丝丝不对劲的苗头来,“听你这意思,咱们还有别的事要做?”
“对呀。”
一口夹断面条,侯镇显得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我为什么要留下来,跟你一起继续在这里受罪?”
“因为多留两天,我就可以把你失去的钱袋子,给你找回来啊。”
“真的?”赵回声惊喜地趴上桌,死死盯着侯镇,“你不会是又想整我吧?”
“不会,我说到做到!”
“好!我信你这一回!要是再敢耍弄我,看我怎么对付你!”
吃完饭,几人找了一间临街的客栈,当然了,也是温括付钱。
“对不起啊,我竟然还让你破费,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我跟你,不分这些的。就是大为的那些钱,你真能找回来啊?我倒不是不信任你,也不是帮他心疼那些钱,就是觉得有些可惜了,咱们毕竟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拿到,还害的大为如此破财。要是真像他说的那样,他爹因此找了过来的话,那你岂不是——耽误他下半辈子?”
“啊?哈哈哈哈哈!不会的,他爹忙得很,哪儿会真的有时间来黔州啊。再说了,我说过会帮他找回钱袋子,就一定会找回来的。再说了,陀山这个地方,如此诡秘,而且很多信息的交汇点,就在此处,我不可能放弃这个大好的机会,无功而返的。现在王爷的状况不太乐观,我猜应该是朝中以长孙大人为首的老臣们,正在给陛下施压,所以王爷在黔州的局势应对,就变得极其重要了。我得帮他,也是在帮我自己。找到南诏人,或者是朝中心怀不轨之人的错漏之处,我才能有机会改变局势。现在时机正好,长安需要我在黔州有所作为,王爷也需要我,我不能轻易放过这个可以改变我人生轨迹的机会!”
侯镇说到激动处,甚至差点把面前的桌子都给掀翻了。
“你有把握吗?”
“没有。”
温括没想到,他连如此没有底气的事,都说得如此坦坦荡荡的,倒像是心里完全没揣着这件事似的。
“为何没有把握,你却还如此积极地去做?”
“就是因为没有把握,所以我才更加拼命,我希望有一天,陛下改变心意的时候,会念及一点点我的苦劳,我也就多了些能够回到长安的机会了。我当然知道,这一切全凭陛下的心意,可要是到了连陛下的意思都左右不了朝局的时候,那我就更得站出来了。缩头是死,不如伸着脖子出去,使劲让人看见自己呢。我要是真能做成这件事的话,日后,我必定会成为大理寺的刑狱官的!”
这还是侯镇头一回当着他的面,如此肆意地说出自己的野心呢,他很开心,温括也就跟着他一起开心。
“你不笑话我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为什么是痴心妄想?我觉得你就是行!将来有一天你要是回了长安,真能进大理寺供职的话,我···”
“你怎么?”
侯镇有些期待地看向了他,没想到温括却迟疑了,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给憋了回去。
“我不知道,我已经来了黔州了,你回去长安,我就只能留在这里了。”
“谁说的!”侯镇站起身来,维护他道,“我相信你,就像你相信我一样!”
“好!那我就信我自己一回!以水代酒,敬咱们的——共同理想!”
侯镇看着他,慢慢抿下了那碗茶水。
嘴唇不断翻动间,侯镇的心也跟着躁动起来,其实——有些事,有没有那么可怕的,对吧?更何况还是跟元回哥哥,那不就···
“侯镇?”
见他一个人痴傻地抿嘴笑了起来,温括其实就已经心里有数了,只是秉承着他不说,自己也得忍住了的原则,温括才只是在他身前一丈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并没有继续靠近他。
“啊?哦,我···呛到了,憋了口气准备把它咽下去呢。”
“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回不去,你该当如何?”
温括明白,这样问或许有些残忍了,但这也是现在更大可能会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他之所以如此自信,只是因为他做了许多许多的事,或是帮助自己,或是麻痹自己。温括就是想问问,他还有没有别的退路,而在他的退路里,他···他还有没有给自己留下一个位置。
“生死不论,都是我的命数,不过就算是要死,我也要死在长安城!”
“这对你真的很重要吗?”
没想到这一问,竟然还激起了他来,侯镇凝神向他走来,就停在了他眼跟前,双眸有神,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小时候我跟我娘说过,说我喜欢一个人,他长得可好看了,说话也温柔,做事也细致。每次看着他,我就感觉自己像是来到了仙境一样,我甚至想一辈子都跟在他屁股后头。我娘告诉我,说我还小,不懂这些,也不会有这样的定性的。可后来的三年,我几乎每天的去他家,我可以每天都看到他,要是没有后来的事,我会跟他一起···我还会陪着他长大。”
“胡说,明明就是你年纪小些,怎么能叫你陪我长大呢?”
“在我心里,你和长安一样重要。应该代表了我的心意,一个——则代表了我将要获得的荣耀,我要在那里娶你。温括,我喜欢你,你就等等我,好吗?”
话已至此,温括才知道刚刚自己的疑惑,对他来说,其实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他肯定觉得,是自己不信任他,不愿意给他过多的期许,他才会着急地想要向自己证明。
“娶···娶——我?你刚刚说···”
“我就是这样说的!我娶你!”
温括笑了,但不是嘲笑,他只是觉得,侯镇在如此天真烂漫的年纪,就有这样的心思,还···他还跟堂而皇之地说出口?这样的妄念,别说是在长安城了,就是在黔州这种地方,没什么显贵聚集的地方,都会让人耻笑的。
“你不相信我吗?我已经做了很多了,我马上···你是不是在长安还有别的心上人啊?没事的,我···我愿意等的。”
“等什么?等那个人出现吗?”
温括凑上前去,帮他拂去了眼角泛杂的泪花,他没想到,侯镇除了平时看着性子烈点之外,整个人还是挺柔情的嘛,对自己也是一往情深。
手指还停留在侯镇的脸庞上,温括本想挑弄挑弄他,就赶紧收回来,可没想到,这时候的侯镇,却逐渐展现出了他野性的一面。
他一把拽住悬在空中的手,凑到鼻子下,仔细地轻嗅起来,边散发出自己温热的气息,边看向温括,眼中迸发出了无限的热情。
温括感受到了那股湿热的气息,不断从指尖传来,加速燃烧着自己的心,还有···
侯镇竟然敢上手了?
温括回过神来时,他竟然已经将自己怼到了窗台边上了,即便是外面有晚风吹来,也依旧浇不灭两人已经按捺不住的·心。
“纪绅!”
侯镇的头已经伸下去了,温括却在此时叫停了他。
侯镇也很是尴尬,赶紧爬起来,像个刚犯了错的孩子似的,站定在温括面前,甚至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对···对不起,是我冒犯了。”
系上衣扣,侯镇便想着要赶紧逃出去,刚准备去地上捡起自己的外衣和腰带,温括就俯身下来,从后面抱住了他。
“我也想要的,只不过···”
“为什么?你是不是——不太相信我啊?你放心!我看过···”说到这里,他也羞德低下了头去,“西域有不少书,我在老赵家里看过的,我会!”
“会什么?”
温括却像是不嫌事大一样,还要接着问。
“你别怕,我会轻点的。”
“我不是怕,我只是觉得,这样你会分心。我不想做罪人,我要等你到了长安之后,再来找我,你可以做到吗?”
“当然!我···到时候我可以···”
他最后说的那几个字,声音实在是太小了,以至于他都已经贴到侯镇耳根前去了,都还没听清楚他在嘀咕些什么。
“我想多要几次。”
侯镇拽住自己的衣裳,跑到门口之后,又折返回来,凑到温括面前,跟他说道。
可他还没来得及应下呢,侯镇就扭头就跑了,脸上还一阵的羞红,打开的嘴角也再没放下去过。
“呼!差点差点!”
见人真的走了,温括这才终于松了口气下去,刚刚要真是没忍住,那侯镇肯定就已经知道自己是什么德行了。怎么都满足不了,会把他吓坏的吧?
孩子呀,有些事,可不是看书就能看明白的,以后还是我教你吧。
不过这样也好,留着点念想,将来真到了那个时候——想想都觉得刺激!
温括这辈子的定力,就全都用在防备他的身上了。
第二天一早三人齐聚,赵回声一眼就看出了他俩的不对劲,那小眼神,躲又躲不开,粘又不敢粘上的感觉,分明就是在**嘛。
“哎呀,我也是不想说了,有些人呐,还真是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说什么来查案子,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就是为了找个偏僻的地方跟人干这种事!”
“你阴阳怪气什么呢!”侯镇当然知道,他是在说自己了,“我问心无愧!”
“什么叫问心无愧?我是你了吗?花我的钱,你还睡别人!”
“你···你别这么无理取闹行不行啊!我跟···不对吧?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呀?我有病吧!”
争论了两句之后,侯镇才发觉了这些话的不对劲,赶紧放下碗筷就出门去了。
赵回声见在他身上打探不出什么消息,便又将目光聚焦在了温括身上。
“怎么了,想知道什么吗?”
温括倒是大方,一点不收着。
“你们俩是不是——一整晚?”
“什···什么一整晚啊?我就是跟他说了点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再说了,我们来,不是来办正事吗?”
“你们还记得正事啊,我还以为**一刻,你们早把正事抛诸脑后呢。”
“没有,有的话也会告诉你的。”
温括的话让赵回声有些不明白了,自己是装模作样地拈酸吃醋,可他又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样的话呢?
“你——不生气?”
“生什么气呀?”
温括一脸的笑意,看着还真不像是憋着火气在心里的样子。
“我跟老侯啊,我这么逗他,你不介意?”
赵回声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只是这些年,侯镇一直在自己身边,现在突然来了一个人跟自己抢他,他一时间还有些适应不过来罢了。
“你是一个比他还要好的人,我知道,你跟他一样,都是小孩子,这些年相互扶持,相互慰藉,一起携手走到了今天。我知道,不管是你没有侯镇,还是侯镇没有你,你们都不会过得像现在这样,如此肆意开心。我是明白人,现在,我也是真的喜欢上他了,我会理解这种患难见真情的情谊的。大为,谢谢你没有介意我的贸然加入。”
赵回声有些愣住了,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如此用心地对待自己,他看自己那样,满眼真诚,毫无欺瞒。他在夸奖,他在欣赏,就是全无妒忌,只有欣喜。
“司马···我···”
“你之前叫过我——温大哥?其实你也可以叫我元回。我跟你不太一样,我是靠着家里仅剩的一点威望,德不配位,来了这黔州,做了这司马,但你是凭着自己的真本事,在黔州立足的。以后人后就别叫我司马了,我···我都有些不好意思听。”
“元——回?那什么,我这个人呢,嘴巴大得很,很多时候也是口无遮拦的,没什么顾忌,有时候得罪了人,我自己都还不知道呢。也就是你——和侯镇,不在意这些了,对我还掏心掏肺的。我跟他呀,平时是打得厉害,可要是真到了关键时候,我赵回声,还是很讲义气的!这么多年了,我也没什么朋友,上次还差点让一个老女人给···幸好侯镇及时赶到,救下了我。你别看他整天神神叨叨的,我也老是看不惯他,还骂他,其实他真的很努力的,为了心里那点支撑他活下去的念想,真的是兢兢业业、克勤克己地走到了今天。他现在也算是看到希望了,所以激动得很,我呢,没什么本事,但只要他开口了,我就愿意跟着他来,因为我知道,跟他来,只能算是冒险,不算是玩儿命,他是不会让我身陷险境的。”
“你这么相信他?”
“当然!侯镇哎!你看看他在黔州这么多年,即便是家里落魄至此了,也没有一个官差去找过他的麻烦的。这小子有原则,又会办事,大家心里都领他的情,所以也就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我来了黔州也一个多月了,我倒是真觉得,他说话,有时候比我这个司马,甚至是刺史还管用呢。”
两人谈论着侯镇的时候,倒是一点尴尬的气氛都没有,像是真的在聊家常话一样。不过对侯镇嘛,倒是夸得多,骂的少,不像真的在背后嚼人舌根的样子。
“干什么呢,还没吃完?”
当事人不知何时站到了门口来,吓得心虚的两人连忙终止了话题,纷纷垂下头去,不敢看他。
“在说我?”
侯镇看出来了,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说你好话呢,别想多了。”
温括赶紧站出来解释道,昨天就已经够尴尬的了,现在要是再不安抚安抚,孩子心里肯定别提多难受了。
“真的?”
侯镇一来是想确认一下,二来,也是想跟温括再来点···
“真的!看你那死样,还怕我们背后扎你小人不成?”
赵回声这个煞风景的,真是烦死个人了!
“走吧,出发了,今天办完正事,咱们还得赶回去呢。”
“去哪儿啊,我还没吃呢!”
赵回声赶紧端起碗,再扒拉了两口,刚刚净顾着跟温括说话了,面早就已经坨了。
“再去那个村子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看一回花光了我的钱,再看一回,是不是就要把我这条命压在哪儿了!”
“压我的吧,你——太便宜了,人家不能要。”
“嘿!你给我站住!看我不打死你!”
在陀山这段,他们还能打打闹闹地前行,到了山脚下的时候,大家就都不约而同地禁声了,丝毫不敢惊动了山上的弓弩手。
那南诏响箭,可是用来射杀猛兽的,杀他们几个毫无防备的人,简直是轻轻松松。
“走这边!”
赵回声港澳迈步,侯镇就拽着他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你认识路?”
“不认识。”
没底气的话,侯镇都说得如此坦荡。
“那你叫我们来?”
赵回声一把揪住他,将他拽了回来,就差直接把拳头伸到他面前去了。
“有人带路。”
“啊?哪儿啊?谁呀?你行啊,现在都有差(chai)头帮你办事了!”
一掌下去,直直地打向了侯镇的胸口,本来还拧着眉毛噘着嘴的赵回声,顿时就放下心来。
“什么是差头啊?”
温括刚来,也没怎么正儿八经得办过案子,所以不知道这些行话。
“就是黑转白,给咱们衙门办事的内鬼,俗称差头。”
“不是我的人,是班离的人。”
他俩一阵乐呵还没结束呢,侯镇又语出惊人,吓呆了他俩。
“谁?班离?是我耳朵有问题,还是你脑子有问题啊?她的人你也敢信,也敢用?在哪儿呢,我定要好好瞧瞧,是不是南诏···”
正说着呢,赵回声一个回头,就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后的人,一张熟悉的面孔,就这样映进了他的眼中。
“你不是···不是那个···那个什么来着?”
“客栈,掌柜。”
那人介绍自己的时候,极其明了利索,看着倒真像是个办事牢靠的人。
“对对对!你不是那个杀了拨曲娅的帮凶吗?你怎么会在这儿?”
赵回声边问边往回退,直到退到了侯镇身后,他才躬着身子躲了起来。
“我没有杀她,是我把她带回去的。”
“什么?”
他话一说完,众人皆惊异,原来当初在小醉花楼发现拨曲娅的尸体,竟然是因为他?
“我们怎么知道,是不是你跟你们那个祭司下的手,然后再来这里,骗我们入局!”
赵回声边躲边问,虽然没露头,但声音倒是无比响亮。
“拨曲娅是我姐姐。”
他面无表情,却讲出了一个令大家再次震惊的秘密。
“你···你这人?竟然是——拨曲娅的弟弟?我看你那样,倒是无比的猥琐,无比的恶心!你竟然是她的弟弟?”
赵回声不再害怕,站了出去,厉声质问起了他来。
可他却两眼一闭,像是下足了很大的勇气似的,半晌才开口辩解道:“我心痛,我想救她,可我没那个能力。而且我知道,当年安河的事,是段家搞的鬼,他们在黔州收买了几个官员,劫走了我的姐姐,还有几个替补的少祭司。我找了她很多年,我知道她没有死,所以我来了黔州,四处打听。后来听一个江南货商说起过,黔州有一个小醉花楼,新来了些姑娘,是南诏人。我当时就知道,肯定是我姐姐,于是我借机混了进去,见到了她。我想带她走,可她却不肯,还说要是她走了,公主就完蛋了!”
“阿托公主?那个人还真是班离?”
“先王唯一的女儿,就因为他想让自己的女儿做祭司,触动了段家的利益,所以他们不仅开始培养属于自己的祭司力量,还联合黔州官员,弄出了当年安河的事情来。先王抱病,公主不知下落,我姐姐也被掳走,整个南诏,就全在段家的掌控之下了。”
虽然他声泪俱下,但侯镇却并没有被他感染,冷静地像一块寒冰一样,继续问道:“你既然是拨曲娅的弟弟,你又是怎么逃出南诏的呢?”
“对呀,你姐姐还是少祭司呢,段家都能想尽办法搞垮她,更何况是你!”
赵回声也清醒过来,跟着应和道。
“是王上帮我离开南诏的。”
“班趋?”
“正是王上名讳,听说你们已经见过面了?”
侯镇倒是没有急着回答他,转而回过身去,跟身后的两人商议了起来。
“我说,你是怎么发现他的?”
赵回声那嗓门,就算是故意夹着,声音也断然是小不了的。
温括看出了侯镇的不耐烦,赶紧就伸手出去,将他的大嘴给捂了起来。
“昨天下山的时候,给咱们抬东西的人里面,就有他。”
“是吗?”赵回声又回过脑袋去看了他两眼,也没发现他跟昨天那群人有什么相似地方啊,“我眼瞎了吧?我怎么觉得——他瘦了些了?”
“易容术,昨天的他跟现在的,虽然有些不一样,但有一点,你身为仵作应该看得出来吧?”
“什么?”
“骨形,一个人的肉身可以改变,但骨形不会,他还是那个他,当初拨曲娅赶来陀山救咱们的时候,我眯着缝仔细看过他的,不会看错的。”
赵回声倒是顺着他说的,又仔细看了一遍,好像还真是哎!这个人身量虽然小巧,但全身骨架宽大,只是身上没什么肉而已。昨天人群中有一个,身材肥大,还气喘吁吁的男子,应该就是他假扮的。
不过比起什么易容术,赵回声更惊讶的,还是他竟然比自己这个仵作,更先发现了这点的不对劲之处。
“你眼睛还挺尖的嘛。”
“习惯了,跟在你这样优秀的仵作身边,我也该看会了呀。”
侯镇笑着夸奖他道,只不过赵回声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温括支棱了他两下,他才醒过神来,原来侯镇是在-拍自己的马屁!
“你···你小子竟然会说人话了?哎呀!就冲你这两句话,我那点钱就没白花!值了!”
他们倒是开心了,不过那个掌柜的,却面色愈发沉重起来。
“还未请教过您尊姓大名。”
知道他的来处之后,侯镇对他也显得客气多了,那人也想是受宠若惊一般,连忙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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