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心里没底

说到这个,侯镇倒是想起来,之前跟李侗说过的,那个褚家的庶长子褚世平了。这个人会不会因为时常见到黔州甚至是南诏来的商客,所以对西南一带之事,十分了如指掌,所以传信回京,告诉了他爹,西南可能有变呢?所以——褚世安就跟着阿史那彼干一起来了,至于为了什么,要不是刺探情报,想看看陛下在西南的安排,要不——就是他爹还有什么别的重要的事交给了他?

还有那个一直看戏的独孤千叶,黔州就算是有油水可捞,就算是能成就他建功立业的野心,可现在,比他官大一级的人比比皆是,人人都盯着这块肥肉,他竟然还不松手,返程回长安去?

侯镇擦了擦嘴边的汗,实在是有些头疼。他不知道明晚的古罗寺下回发生什么,但他现在似乎已经可以确定,褚世安一定会出现在那里。不过不是被自己的三脚猫路数给套进去的,而是他自己,选择进去的。

这就像是一场巨大的表演一样,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都没人明说出来而已。似乎大家已经在心里默认,他们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一样,谁都不能动手,小把戏可以搞,但谁要是让人见了血,动了怒,那就是坏了规矩!

或许——这就是陛下和长孙大人留给彼此最后的脸面了吧。

争,但不能撕破脸,都是大唐的子民,都是先帝留下的基业,谁也不肯轻易将他毁坏,但任凭谁,也是不会轻易放手这人上人的无限权力的。

侯镇开始愈发向往,他期待着,期待着有一天回到长安,自己能做出一片属于自己的成绩来,独属于自己。

当然了,要是有温括——和那个谁的话,也是可以的,他可以接手。

那一夜,他们不再出动,而是各自回了家,因为想都不用想,今晚的黔州军,会给想进城的达官显贵们偷偷开多少次们,他们就算是去了,不过也就是多看见几幅熟悉的面孔罢了。

侯镇睡不着,他开着窗户,期待着有一个人能从窗边降临,来告诉自己,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想要看见那个蒙面的男子,他认定,那个人就是大哥!可他没来,直到侯镇沉沉地睡去,第二天一早鸡叫声再次响起,整个屋里,都只剩下他一个人。

“哥!”

窗边放着一样东西,侯镇一看就知道,那是昨晚自己睡着以后,大哥回来过的踪迹。

他激动地打开信封,只见上面洋洋洒洒地写着几行字,侯镇认了出来,那就是大哥的笔记。

——不要挂念,等我回来,哥带你回家去——

侯镇知道他不会骗自己,在没有重遇温括的那些年里,侯瑀——一直都是他心里不可言说的精神支柱,要不是怀着一颗随时随地想去找他的心,侯镇估计自己早就找棵树吊死在上头了。

就着屋里的烛火余光,侯镇将信烧毁,什么也没留下,只将大哥的嘱托记在了心里。

“哥,你要出门了吗?”

芳怡起得很早,在门口站着等他,不过小孩子却像是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似的,脸上未见一点笑意。

“芳怡,醒了啊,吃饭了没?”

“我不饿,你要出门了吗?”

她拿手搭在侯镇的肩上,像是在乞求他一般。

侯镇知道,她那点心思细腻得,一点不比侯灏差,只是她看着年纪小,自己也没怎么注意过她罢了。

“哥明天一早再回来,到时候给你带羊汤好不好?”

“哥,我想你回家来。”

“哥当然要回家来了,咱们芳怡是不是说舍不得我了,啊?”

“哥,回家来找我哦。”

她伸出手来,要跟侯镇拉钩钩。

“好,哥答应你,哥怎么会不回来呢,小馋猫,是不是饿了,你三哥呢,叫上他,我先带你们去吃点东西。”

她摇了摇头,一点不为所动,似乎美食对她而言,诱惑力已经大打折扣了。

“三哥已经出去街口买东西去了,哥,你留下来吃点再走吧。”

“你赵大哥等着我呢,他的东西,不吃白不吃,我先走了啊!”

松开手时,侯镇明显感觉到了一股狰狞,她在拉扯着自己。

“哥走了,明早回来!”

侯镇扭过头,有些不忍心地再跟他交代了两句。

路上,侯镇也察觉到了孩子的不对劲,难道他俩已经知道,自己将要回长安的消息了?或者是,他们觉得,自己会抛下他俩,一个人回去?

“我舍得嘛我!养了这么多年了,就算是两只小猫小狗,也有感情了呀,舍下你们俩,我还是不是个东西了!”

侯镇自言自语,但心里的苦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自己看着到底是有多不靠谱,才让他们这么多人对自己心怀忌惮呐。

“赵大为!嘿!起了没呀?”

趴着门缝看了半天,他倒是没什么反应,侯镇倒是一眼瞧见了后面花园里的温括,他怎么一大早地来了这里了?

“元···你怎么来了?”

侯镇还是不习惯直接叫他,嘴里的话也秃噜了好几次才出得了口。

“我昨晚住在这儿,今天起得早。”

“什么?你住这儿——啊?”

侯镇尽力地想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嫉妒的样子,但话里话外的醋味,温括还是闻到了。

他慢慢向侯镇走来,脸上止不住地笑容,让他的心思也暴露无遗。

“怎么,你怀疑我啊?”

“没有!”侯镇才不想他以为自己是一个善妒之人呢,“我就是在想,你为什么来了他家···”

“因为你没有请我去你家啊。”

温括毫不避讳,相较于侯镇的扭捏,他显得就自如多了。而且从场面上看,就是他在拿捏着侯镇的。

“下次吧,下次我···”

他也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了,毕竟上回要不是温括主动,他还真不敢轻易下手呢。

“下次,你可以不用收着来的。”

“啊?什···什么?”

侯镇既惊又喜,但又不太好意思展露出丁点喜色来,所以看上去就显得慌乱无比。

“你不愿意啊?要是你为难的话,就当我没说!”

温括本来是挺高兴的,大早上遇到他,装模作样地想逗逗他,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反应。

“没有没有!我愿意的!”说到一半,侯镇又觉得对这种事太积极了,温括肯定会看不起自己的,转脸又收敛了起来,“只有你想要,我···我都愿意。”

温括也可以说是有苦说不出了吧,明明那个人就近在眼前,自己却只能不断地找借口靠近他,还得时时刻刻注意着他的情绪。

“愿意就好,到时候,我带你回家,你可不能像现在一样,这么不好意思啊!”

“我没有!我就是···就是有点激动。”

侯镇扭扭捏捏、装模作样的样子,身后的赵回声已经看了很久了,在他说完那句话之后,赵回声又冷不丁地冒了出来:“激动什么呀?”

本来就忐忑,不敢面对温括,现在还来了一个搅局的赵回声,侯镇一摸脑门,差点没直接晕过去。

“没你的事儿!睡你的觉去!”

“睡?睡谁呀?好——”

他话还没说完,侯镇就摘下院子里的一颗果子,直直地打向了他的那张大嘴,直接给他堵住了。

没想到拿掉果子之后,他竟然又补上了两句:“——睡吗?我也想来!”

“滚!”

“哦,看来是司马,那我就算了吧。”

见他一脸的失望,侯镇倒是给他想起一个人来。

“哎!老赵,上次在花云戏楼,那个春官郎君——对你可是青眼有加呀!怎么,后来没再去过?”

“去什么去呀,我天天跟你待在一块,我一时间去嘛我!”

“想他吗?”

“不想!等小爷我回了长安城,要什么样儿的货色找不到啊,我至于在一棵树上吊死吗!”

冲着侯镇的脸,赵回声愣是啐了他一脸的唾沫才罢休。

“既然不想去,那就去看好戏吧,黔州来了这么多人了,戏台子也搭好了,该有人登台了。”

“出城啊,不等等王爷刺史他们了?”

“相亲之事,他们怎么好参加呢?”

侯镇挺住脚,回过头来暗示他道。

“哦!对对对,是相亲!得去看看!达官显贵们的家眷,我倒是要看看,谁长得更漂亮!”

说起这个赵回声就来劲,有时候侯镇就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看上自己了,还是只是因为上次那个用力过猛的妇人,给他吓着了,以至于现在都——还有些障碍,不太敢直面自己。

“要不你别去了,毕竟还有官身,让人看见了,弹劾上去,你叔父也会跟着担心的。”

“你们俩小心啊,别吵!办正事。”

温括是知道他俩的德行的,要是不干正事的话,肯定会吵吵闹闹个没完的。

“放心吧,我有分寸的,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主宰谋划了整件事,我就不信了,我还找不着他了!”

他俩离开,温括就得去府衙呆着了,尽管在他来之前,黔州府衙便已经有了一套它自己的运行办法,但温括心里也同样清楚,安戟——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他得去帮侯镇看着。

“哎,你说他们会不会真的相看起来啊?到时候再得个贤婿佳媳什么的,还得排着队来感谢你吧?”

“那是媒婆的事了,你少管!咱们去看看,她应该已经到地方了。”

“我觉得你说得对,花火节就是应该放在现在,再等它几个月,热死个人了!”

侯镇停住脚,反问赵回声道:“那你知道为什么一直没人改吗?”

“为什么?”

“因为天热的话——卖的的酒水就多了,花火节是摆开置气河岸边的,又没什么别的营生,不多卖点酒的话,人家掌柜吃什么呢?”

“也是哈,不能光顾着看脸去了呀。哎!那你认识的那两个酒商来没来呀,给你分子钱了吧?”

侯镇回过头来,死死地盯着他,甚至有些震惊,赵回声这个混小子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别看我了,我知道,那些人常年在我家进货的,那是我的下家。”

“你们家?你们家还有这个生意?”

“所以呀,只能往黔州或者是更南边的地方送了呀,长安的生意我们可是不敢插手的!人家都是有后台的,惹不起!”

“没来!来了你还能不知道?”

赵回声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惹怒了侯镇,自己好不容易保留的一点小秘密,没想到他早就知道了,还在跟着一起戏耍自己!

而且说不定自己之前从酒商那里拿走的钱,很大一部分就是赵回声授意他们给自己的!一想到这个侯镇就有些气,倒不是他真要这张老脸,但毕竟他也是个有脸的人呐,总不好天天吃人家的白食吧!

“生气了?我就是怕你不要我的钱,我才···谁知道,你小子这么不客气,在我家白吃白拿就算了吧,还明目张胆地算计我兜里的钱!亏我还想着怎么照顾你的脸面,还得把钱塞到你手里呢。”

想想,还真是这样,要是没有赵回声,就侯镇平时接的那点活,连给三娘看病的不够。他也不能天天指望着黔州死人,从安戟那里拿钱出来你,那样的话,一家人早就得上山挖野菜了。

“老赵,”侯镇停住脚,郑重其事地看着他说道,“谢谢你,这些年跟我这么个臭脾气的人待在一块,又拿钱又受气的,委屈你了。”

侯镇甚至还想拜一拜他,这赵回声哪儿受得了啊,赶紧就一把将他拉了起来:“干什么干什么!想折我寿啊?我还小呢,还想多活两年!”

“多谢。”

“切!你以为说两句谢谢就完了呀?你可是答应过我的,你要是回去长安,我就得跟着你风风光光地一起回去!我帮了你这么多,我总得收回一点本钱吧?记住了——长点本事,把我送回去,不然的话——打死你!”

赵回声最后还龇牙咧嘴地冲着侯镇吼叫,尽管他自己也知道那并没有什么作用,也吓唬不住侯镇,反而听起来像是个小猫在撒娇一样。

侯镇笑着看着他,一如当时真的在黔州城里见到他似的样子,他很激动,更是觉得欣慰,自己在这个素未谋过面的地方,也算是有个知己了。

“好,到时候我要是不能完成诺言,报答于你的话,我让你打,直到打死为止。不过——我弟弟妹妹他们——”

“哎哎哎!打住啊!我好不容易甩掉了一个大麻烦,你又给我送来了两个小麻烦,我还活不活了!我欠了你们侯家的!”

“走吧,我去还债了。”

出城路上,侯镇还特地拐进了媒婆家所在的那条巷子,他得先去找袁掌柜,拿自己裁剪好了的衣裳。

“哎,今年他又给你整什么新花样了?”

赵回声每次都说他不需要裁缝给他缝衣裳,但看见侯镇穿上之后,也心里羡慕,所以每次,他都要问好多遍侯镇,衣裳到底如何。

“你不是有吗?穿呐!自己穿上不就什么都知道了,还用得着问我?”

“我才不穿呢,我的衣裳可都是扬州苏州进贡的那种料子,这种粗布,膈人!”

“那你就闭嘴!我喜欢穿,我就喜欢这种不要钱的东西!”

巷子两头,一边是去裁缝铺的,一边是去媒婆家的,站在那里,侯镇却犯了难。

“怎么了,你也觉得衣裳不行,对吧?”

“不是,我是在想,王爷大张旗鼓是为了露出贪财好色的破绽来,让陛下放心,他只是一个无德无行之人,可我——”

“你怎么了,你不也挺好的吗?”

“我是不是太张扬了?要是长安觉得我这个人不靠谱,还爱出风头的话,我岂不是完蛋了?”

“得!又开始犯病了!”

赵回声根本不想搭理脑子又开始抽风的侯镇,他一天一个主意,总是喜欢杞人忧天,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什么都不行,哪儿哪儿都不好。他自己没说烦,赵回声也差不多听得厌烦了。

不想再搭理他,赵回声径直就转向了裁缝铺的那条巷子里去。

“走这边吗?”

“我想要身衣裳,”赵回声回过头来说道,“我想把它带回去,那是我多年修行的见证,我在黔州,完成了我人生的脱变!不就是身衣裳嘛,膈人我也穿!”

侯镇看了看他,也没有点破,其实他早就已经偷偷带回去好几身了,上次去袁掌柜早就已经跟他说了。

“给赵掌柜也选一身吧,我给钱,算是答谢他这些年的帮助了。”

“赵掌柜?我爹呀?还装什么呀,直接叫他老赵爹不就行了吗?哎,你怎么不想着给我买一身呐,我才是那个最辛苦的人吧?没良心的东西!”

“我有别的礼物送你,算作答谢。”

“什么呀?”

“我未来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是五六十年的帮助,只要你还活着,我就会帮你的。”

“这也算?”

赵回声有些不屑,甚至觉得侯镇只是在搪塞他,想赶紧把他这个烦人鬼给甩开了拉倒。

“老赵,我说真的,回了长安,你不管是接手家业,还是真的去干点别的什么,我都会帮你的,尽我所能,什么都可以。”

“这话听着倒是像点人话了!我需要的时候再找你吧,不许跑啊,不然我——到处散布你们侯家子孙言而无信的谣言,我让你身败名裂!”

“一言为定!”

侯镇伸出手去,跟他握拳明誓,尽管赵回声很是嫌弃他这样的做法,但他还是收紧了笑脸,跟他来了一个对对碰。

“我这个人很记仇的哦,要是答应了的事不做,我可是真会跟你翻脸的哦。”

“我向来重信。”

“哼哼!说这话你也不怕遭雷劈!”

想起侯镇之前欺骗那些少男少女的时候,那一脸的义正言辞,那一个劲地委婉拒绝,拿了钱就不认人的样儿,赵回声那时候就在想,自己这辈子可千万不能被他的那张嘴给骗了!

“哎,咱俩打个赌吧,袁家二娘子喜欢你,今天晚上说不定还在等你呢。”

“胡说!让人听见了可怎么好!”

站在裁缝铺门口,赵回声就开始分析起来,他也觉得自己有火眼金睛,能跟他看透一切人心。

“没有胡说!你自己不也知道吗?那个二娘子,每次来送茶水的时候,都盯着你看呢!两个眼睛都要放光了!而且她也去了花火节的,就在你身后,每次都是看着你来,又看着你走的,多深情啊!”

“闭嘴!没有这回事!人家还没定亲呢,别坏了人家的名声!”

“我那是——算了算了,随便你吧,我也是就这样一说。”

赵回声说的,侯镇自己当然知道了,他又不傻,老是有人看着他,他心里又怎么会没数呢。只是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多有不便,跟一个小娘子牵扯过深的话,她以后在这个小地方可就难过了。

“待会进去了,什么都不许瞎说!我没让你开口,你就闭嘴!”

赵回声很懂事,直接上手将自己的嘴给“拉”了起来,一个字都不再往外露。

袁掌柜没什么意外的,还专门坐在屋里等着他们来呢。

“哟,侯公子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肯定是很忙吧?”

“袁掌柜,耽搁您时间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公子哪里的话,都是我分内之事。不过——赵公子这次来是——”

看了一眼赵回声那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的鬼祟模样,给人家都整得不知道说些什么了,侯镇一把将他拽回来,眼神警告起了他来。

“哦哦哦,掌柜的好!我···我也想做两身衣裳,给我爹娘的,您看——现在方便吗?”

“哦哟,那我不知道令尊令堂的身量尺寸呐,这万一要是做错了的话,不好弄啊。”

“没事,我这儿有,你就照着这个大概的尺寸做就行了,男款的那身,要威武霸气一点的!女款呢,就隐世脱俗那种,就是看着就跟仙子一样的!”

“哦!好好好,我明白了,今晚上我就开始裁制,一定早日给您做好!”

“那就有劳袁掌柜了。”

掌柜的接了活儿,进去选布料了,倒是侯镇,颇为好奇,他记得赵回声上次回家还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了,他又怎么会知道他爹娘的身量尺寸呢?

“看什么?”

瞧见了侯镇打量自己的目光,一向装惯了的赵大爷,也不免跟着紧张慌乱了起来。

“什么时候找人相看的?”

“看什么?”

“就是上次派人回去找你爹的时候吧?怎么样,爹娘身体还不错吧?我看这尺寸,好像也没有因为想你而消瘦多少啊?”

“废话!我爹——有钱!想吃多少补品就吃多少,怎么可能会瘦!”

见他嘴硬,侯镇也就只能摊摊手,嘟着嘴表示了认可。

选布料的时候,他也仔细,认识赵回声这么多年了,侯镇真的很少见他如此细腻的时候,除了对他爹娘,外人还真到不了他心尖尖上去。

“就这两身吧,您照着样儿裁剪,裁坏了的布也算我头上,只要能做的好看就行。”

“公子放心,我一定尽快赶工。”

看着袁掌柜着急忙慌的样子,赵回声也忍不住地多问了两句:“掌柜的最近生意好吧?没事,我的那两件不着急,您慢慢做。”

说完,刚要叫上侯镇出门去找媒婆,没想到袁掌柜跑了出来,追问道:“两位公子不是要回长安了吗?”

“什么?”

侯镇一把扒开赵回声,冲到前面去,质问掌柜道:“你说什么?谁跟你说的,我们要回长安的?”

侯镇估计是着急了,所以言语动作看上去都有些咄咄逼人,赵回声也赶忙拦住了他,跟掌柜的示意道:“他最近忙坏了,所以说话有些着急,您别见怪啊。”

“不会不会,公子事忙,心里慌乱,可以理解嘛。这个回长安的话,不是我说的!”掌柜连连摆手,赶紧就要洗脱自己的嫌疑,“是坊间在传言,说是二位要回京师,还说这次花火节,就是为了给二位践行才特地办的,好生隆重呢!二位——难道还不知道?莫不是惊喜?”

惊喜?惊吓还差不多!

侯镇转过身来,神情空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怎么回事?怎么成了咱们的传言了?”

“难怪呀,难怪那个姓楼的,那天还上门来,原来是为了这个。不一样了,什么都不一样了,咱们想的太简单了!这帮人,是拿咱们当猴耍呢!”

见他声调越来越高,赵回声赶紧就捂住了他的嘴,拉着他躲向了远处,骗跑边给掌柜的道别,还不停地拱手作揖,连连道歉。

“不至于吧?哪儿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啊?不就是点传闻吗,兴许——是你人缘好,人家都向着好的方面想你呢?”

“老赵——”侯镇严肃地叫停了他,“我可能会连累你了,要不你还是——”

赵回声知道他想说什么,扬起手来打断他:“不需要,小爷我信你,生死富贵,就这一回了,我怕什么,我又没什么好怕的了。”

但转眼间,他还是将目光瞥向了他们刚刚出来的裁缝铺里,满眼不舍。

“我···我不是不想带着你一起富贵,我只是突然发现,这次的事情可能真是咱们想简单了,或许···或许我们真的不该沾手的,我不该带上你一起——”

“闭嘴吧你,都要死的人了,还顾得上这个?再说了,要是你真出了事,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了,朝廷能放过我?不就是点坊间传闻嘛,瞧给你吓得,咱俩又不是没死过,还不是一样活过来了?”

“这次不一样了!”

侯镇叫喊着反驳他道,赵回声原本也是想安慰安慰他,没想到侯镇竟然还有这样大的反应。

“老侯,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不知道,我就是感觉,感觉不对劲,咱们像是给人诓了一样,正被人牵着鼻子走呢。”

“我明白,不就是当狗嘛,给皇帝当狗,那不是——大家都想干的活儿吗?”

“你——”

赵回声这话虽然糙了点,但道理还确实是这么个道理,难道大哥之前胸有成竹地对自己说过的话,就是来源于此处?他们到底有什么计划呢。非得瞒着不告诉自己?

“咱们既然掌控不了什么,那就随波逐流好了,反正最后到的地方也是长安,囚车到达还是马车,看命吧!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你这一辈子,能拿出去吹嘘的东西,已经够够的了。陛下要真是个明眼人,一定早就看到你了。”

“不能胡说!”

“是是是,妄议陛下可是死罪,咱俩偷偷说,别让人知道了哈!”

拉上还在心里转圈圈的侯镇,赵回声就带着他拐进了媒婆家的那条巷子。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老熟人,都冲着两眼失神的侯镇抛着媚眼呢,侯镇却跟丢了魂似的,看都不带看上一眼的。

“哎,真走了,以后可就娘子相公相看你咯!”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嘿!你还装上了!给你两颗甜枣就给你嘚瑟的,赶紧进去,别墨迹了!”

一把推他进屋去,弄得还在屋里娘子立马就被吓得钻了出来,站在外头的巷口,偷偷看着里面的侯镇。

“哟!”进里屋拿东西刚出来,媒婆就瞧见了她的大贵人,“侯公子还有空来我这里啊?不回去准备着?我跟你说啊,这次真真是不一样了!好多达官显贵,都带着自家娘子来看相看你来了!侯公子啊,你这以后回了长安,可就是人上人了,岳丈那也是个顶个地赛着威风啊!”

“谁跟你说我要回去了?”

侯镇自己还不乐意上了,不仅弄得媒婆一脸懵,就连跟着他一起来的赵回声,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了。

看着媒婆投递来的疑惑目光,赵回声也只能先拉着他离开了,没想到他竟然又不愿意了,脚底下跟生了根似的,怎么都拖不动,晃都不带晃一下的。

“走啊!我的大爷哎!”

“你说——知道我要回去,是不是也是听人说起的?是什么人在传?”

转过脸去,他竟然又跟媒婆聊了起来,弄得生拉硬拽的赵回声,看上去跟个二傻子似的,白费了好些力气。

“就是坊间,那不是最近各大客栈都住满了嘛,就连黔州商会那边,也是人满为患的,所以传言就开始了。说是什么···嗯···您要光复祖上荣耀,要回长安去,还要当大官呢!”

侯镇听完之后,当场就被气得转身就走,出门前还撞到了几个小姑娘,他也是没什么表示就直接离开了。

“见谅啊见谅!最近火气有点大了,他平时不这样的!”

赵回声跟在后头,还不忘了给他找补一番。

“等等我啊!急什么!去哪儿啊?”

“商会,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造谣生事!”

“哎!”赵回声一把将他拽了回来,甩在原地愣着,“我说你是不是脑子转糊涂了?人家都达官显贵了,你还敢去招惹?你一个既没有官身,又没有陛下御旨钦点的白丁,难道你还想找过去,跟人理论一番不成?人家造你的谣,也就是动动嘴皮子罢了,你呢,废掉半条命出去,连人家人影都见不到,何必呢?”

“我也可能看着我费这么半天劲,搞出来的事,最后被两句谣言给攻破了吧?我也是费心费力,在黔州这么多年了,即便没有官身,我断案也是兢兢业业的,从来不敢出一点差池的!我知道,我比别人更没有退路,所以我不能错,老赵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见他情绪激动得不行,赵回声也只能先安抚着再说了。“可他们也没说别的什么呀,那不是说的好事嘛,说你要回去了,说你前途光明着呢!”

“那不是好话,老赵!”

“为什么?我听着还不错啊。”

“要真是好话,就该从刺史或者是王爷嘴里说出啦告知于我的,可现在,却变成了坊间传闻,你知道陛下有多谨慎,有多不相信别人吗?”

赵回声使劲摇了摇头,他还就指望这回,能跟他一起回去,见见天子的真容呢。

“陛下生性多疑,自从···自从那件事之后,他就一直活在先帝的安排下,不得不对他的舅舅俯首贴耳,言听计从的,可人生来就是要强的,也是要脸的,更何况——他还是皇帝!这种手底下人贸然出头的事情,在陛下眼里,是绝不能容忍的!我现在出了风头,且不说还能不能回去长安,就算是能回去,我也会被人猜忌防备的。本来这件缓和矛盾的大好事,是想留给陛下来发觉的,我期待的,也是陛下来救我出谷地。可现在呢?这些传言,彻彻底底地把我变成了一个投机者,我在陛下面前,彻底没有机会了。”

侯镇越说越绝望,听着赵回声都有些跟着害怕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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