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南风召唤自家二师兄的原因很简单——找不到任务。

不管是为了独立，还是为了躲开师兄，他都需要出外勤，可是符合要求的实在太少了。他偷偷摸摸溜到师兄宿舍干完饭后还专门在论坛里发了个求助帖，几个小时过去回复寥寥，而且一条有帮助的建议都没有。

那还能找谁帮忙呢？——哦对了，不要误会，他这不是不独立，只是一个人遇上自己解决不了的困难，去求助他人也很合理吧？不然和困难大眼瞪小眼吗？——自家师兄肯定找不成了，他现在躲都躲不及，师姐也不行，早上师姐还说不赞成他出去呢，师尊又那么忙……

综上所述，当然是要找二师兄了。再说二师兄也经常出任务，经验肯定够丰富。

“都说了别叫我二师兄。”方远悠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表情颇为无奈。

“这不是叫习惯了嘛……”牧南风讪讪地笑。

他把自己中午在任务大厅拍下来的几个任务、还有在论坛上零零散散找的任务都给方远悠看了一遍，这些大都接近他的要求，但总归缺点什么。

方远悠看了一遍，把手机还给他，思索几秒后问：“南风，你急需贡献值吗？”

这个问题有点不搭边，牧南风一愣：“暂时……不需要吧。”

“那就不一定非要接宗门的任务吧。”方远悠说，“你觉得打暑假工怎么样？”

“……”牧南风眨眨眼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既然是了解外界的情况，直接在外面打工当然要比宗门任务来得更直接有效，也不用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任务里挑来拣去，只不过……刚高兴了没几秒，他就意识到了新的问题。

“但是如果下山去打工，我就没地方住了。”牧南风抓了抓头发，“就干一个月，也不可能租房……更别提我也没钱租啊。”

不等方远悠说话，伴随着钥匙转动声，另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和我一起住就好。”

牧南风跟受惊的兔子似的差点跳起来，赶紧把椅子转个圈，椅背对着门口，他自己缩在椅背后面蜷成一小团，掩耳盗铃似的假装自己不存在。只留下一脸懵的方远悠杵在他和宿明渊之间。

“……冬夏在等你过去。”安静数秒后，宿明渊淡淡道。

“喔，我马上去。”方远悠下意识回答，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迟疑道，“你们吵架了？”

“只是南风在闹别扭。”

要不是对自家师兄怂得慌，牧南风就要跳起来驳斥宿明渊这种睁眼说瞎话的行为了：这是闹别扭吗！这可是关乎他屁股安危的大事！……咦，他为什么默认自己是受？

一向粗神经的方远悠显然没看出问题所在，于是在很认真地叮嘱他要和大师兄好好相处之后，火急火燎地跑去找宁冬夏了。

短短几句话工夫，房间里就又剩下他和师兄两个人了。

寂静，然后是脚步声，一下又一下，和他心跳的节奏相同。

牧南风打定主意缩成一团，也不抬头，就这么跟师兄耗着，但心跳却不由得越来越快。师兄现在在干吗？打量他哪里比较好下手？强吻？壁咚？强制爱？……托这么多年当文手的福，他脑子里闪过一堆奇奇怪怪的play。

于是在这种过度紧张下，当头顶传来熟悉的触感时，他“嗷”地一声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结果一个不稳就连人带椅子一起摔了下去，可怜的椅子“哐当”一声躺在地板上滚了半圈，牧南风本人则好死不死压在了宿明渊身上——当然了，自家师兄修为高超体质强健，自然不会被他压得摔到地上或者床上，然后来个地咚/床咚什么的。宿明渊单手将他抱在了怀里，接得稳稳的。

“……”他就以这样一个古怪的姿势跟自家师兄大眼瞪小眼，直到宿明渊淡定地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还没等他惨叫，就随手把他丢在床上滚了个圈。也顾不上鼻梁被床铺撞得生疼，他赶紧扯过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跟贞洁烈女一样警惕地盯着师兄看。

“……”这副一惊一乍动不动炸毛的样子实在好笑又可爱，宿明渊尽量克制着自己的笑意，语气平静，“你刚才和远悠说，打算去打暑假工？”

——他暂且丢开了与情爱相关的话题。还是别逼得太过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嗯。”牧南风还是很警惕，“暑假工比较符合我的需要。”

“那正好。我过两天得去出差，你和我一起去，顺便在那里找工作。”非常笃定的语气，听上去这事已经铁板钉钉了。

“不去！”话音刚落牧南风就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太硬气了，他还从来没这样和师兄说话过，语气马上就怂了点，“我想靠自己找工作。”

“我本来就不打算帮你。”师兄俯身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牧南风这次没躲开，“我只帮你解决住宿的问题，剩下的全部交给你自己，怎么样？”

“唔……”被这么一说，再加上那柔和的态度和语气，牧南风马上就犹豫了。师兄是不是当过人贩子，怎么一拍他脑袋他就晕晕乎乎的下意识想听师兄的话……

好在他还是坚守了底线：“我，我再想想……”

这个条件实在很诱人啊，毕竟其他趁暑假去打零工的学生都是住在家里的，他又没地方住，如果师兄能帮他的话……咦，等等。

“师兄你说的解决住宿问题，”他戒备地看着宿明渊，“不会是让我和你一起住大床房吧？”

宿明渊一挑眉，似乎有些惊讶：“当然不是。不过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试着去争取一下。”

“不不不还是算了！”

*

最终牧南风还是决定和师兄一起出发。当然，经过了非常艰辛的心理斗争。

也许只是他早上会错意了呢？他这样安慰自己，“一直照顾你”什么的，家长也会这么说的对吧？师兄也没亲口说出“喜欢”这俩字吧？而且下午的时候师兄也完全没提早上的事。没错，他和师兄仍然是兄友弟恭的纯洁师兄弟！

既然这样，跟着师兄去蹭住，应该也不算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吧？虽说最开始想的明明是要独立、要躲开师兄，但是只要不和师兄住一起，就也算是达成了这两个目标吧？反正师兄要培训，肯定没时间找他，他只要全心全意工作就好。

——这当然有给自己找借口的嫌疑，但也实在不能怪牧南风。六年来依靠宿明渊已经成了某种惯性甚至本能，绝非一朝一夕能轻易改变的。

宿明渊本人也很清楚这一点，因而他其实并不怎么担心牧南风会拒绝他，更大的阻力来自宗门。

培训地点已经确定了，鉴于今年是首次这么干，为示隆重，培训地点定在了京城的一座道观里，至于住宿嘛，考虑到和尚道士们集体出现在京城，影响不太好，容易引起轰动和猜测，所以安排得很分散，七零八落散在好几处酒店。仙道这边还好，便装之后和普通人差别不大，和尚们就惨了，光头太显眼，除了寥寥几个安排在酒店外，其他的都在附近的寺庙里找空闲的僧舍住下。

按理说这种安排对宿明渊的计划很有帮助：分散开来住酒店，正好方便他给牧南风单独订个房间。然而长老们反对意见很大：这是去给中元节试炼培训的，带个应届考生过去是几个意思？作弊吗？未免太明目张胆了吧！

他费了不少工夫才说服长老们同意：首先，培训现场管理很严格，他不可能把牧南风带进去，要是真能随随便便闯进现场，那接下来几个月应该禁止宗门弟子去京城旅游才对；其次，就算听到了培训内容又如何？这又不是高考命题，难道提前告诉某个弟子他要对付哪个厉鬼，他的修为就能迅速涨到能对付厉鬼的程度吗？

在包括但不限于以上几点论证的攻势下，长老们终于同意了他的要求。于是，顶着刚刚入伏的盛夏的日光，宿明渊带着牧南风离开了宗门，踏上了前往京城的道路。

高铁上。

“我还没去过京城呢。”牧南风盯着手机嘀咕。手机界面上是个简历模板表格，只有姓名籍贯这几栏填上了，学历、校园经历什么的统统一片空白。

“去了以后可以逛逛。”两人的座位是紧挨着的，宿明渊偏过头，目光专注地看着自家小孩。青年的侧脸在窗外缓缓淌过的层次分明的云朵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精致可爱。

“不！”牧南风果断拒绝，语气铿锵，“我要找工作！线上投简历，线下到处找！”

抱着这样的决心，在对着空白简历呆了十分钟之后，牧南风睡着了。

“……”宿明渊微微翘了翘嘴角，伸手让牧南风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手指拨开青年的额发，在牧南风的眉心处轻轻戳了戳。

南风，南风……他默默在心里重复这个陪伴他六年的、始终能拨动他心弦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