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关于死亡这件小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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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内放着数十个歪七扭八的空酒瓶,从客厅一直蔓延到玄关。沙发下的地毯上是斑驳的呕吐物,风干结块占据了一大片。茶几上密布着方便食品的盒子,一些残渣不均匀地洒在周边。不远处的地板上是成堆的脏衣物,垒在一起快有半人高。整个屋子里,酒精和食物的气味在密闭空间中发酵了一夜,臭气熏天。电视上放着70年代的美国老片,声音开得很大,甚至遮掩住了震天响的呼噜声。

龚学研趴在狭小的沙发上,一只手无力垂下来,埋在呕吐物中。翘在空中的双脚,一只上面的袜子已经不翼而飞。身上穿的白背心已经布满汗渍,发黄发黑。灰色的运动裤已经十几天没有换了,布料上沾上了许多油污,连成一片,宛如一张地图。

他嘴大张着,呼吸着污浊的空气,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沾湿了垫着头的肮脏抱枕。他的眼皮有规律地抽动着,不时翻一个白眼,睡得香甜。头发油糟糟的,发丝黏在一起,横七竖八地长在头皮上。他的皮肤情况糟糕透了,黑眼圈围绕着眼睛,四周痘痘像星空般散布着。胡子估计有两周没有刮了,在脸上野蛮生长着。

他睡得正香,可惜门外传来敲门声,同时吼着他的名字:“龚学研!开门!”

他瞬间惊醒,意识不清地爬起了身,接着歪歪扭扭地前去开门。门外是万光济,他两手提着两大袋食品和纯净水。学研开了门便立即转身,走向沙发并瘫倒在上面。

“龚学研,我打你电话怎么不通?”光济面带嫌弃地绕过那堆呕吐物,试图在狭小的公寓里面找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

“不知道,没电了吧。”学研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眼睛在客厅内扫视寻找着手机。

“才几天啊,你就把你这个新公寓糟蹋成这样。而且这个公寓小得跟个小卖部似的。”光济把买来的杂货放进冰箱。

“卖了房子的钱还完债剩下的只够租这里了。”

“你该找份工作了。”光济说。

“我知道,会找的,你别烦。”学研在一堆空酒瓶里搜寻着,试图找到还有酒的瓶子。

光济翻了一个白眼,说:“嫌我烦?我这个朋友当得还不够称职吗?自从如云走之后,你有正经生活过吗?除了喝酒你还会干什么?”

“别提她。”学研的语气一瞬间变得冰冷无比。

光济叹了口气,沉默着试图把冰箱塞满。接着开始打扫屋子,满脸嫌恶地擦拭着地毯。而学研则淡漠地看着他忙上忙下,顺便点了支烟而且烟灰还肆无忌惮地弹在地上。

“我上辈子真是欠你的。”光济扶着腰站起身,恶狠狠地深呼吸一口气,“一会儿跟我出门。”

“去哪里?”

“你也该去晒晒太阳了吧,在家里待着都要发霉了。总之跟我走就行了,别叽叽歪歪的。”光济收拾出几大袋垃圾,全部堆在玄关处。

收拾好一切,催促完学研洗澡洗脸刮胡子,两人便出门了。外面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天空湛蓝,没有一丝云彩。或许是工作日下午,道路上的人不多。街道上算是整洁,只有观赏树掉下来的树叶落在地上,变得又干又脆,踩上去会发出好听清脆的声音。他们走了二十分钟然后停了下来,学研抬起头看面前的建筑——顺安福音教堂。

顺安福音教堂算是安顺最老牌的几个教堂之一,从道光二十四年天主教会取得中国传教权之后,就在顺安建立了这座教堂。教堂前为哥特式三尖顶门楼,开门三扇。门顶装饰着半圆弧形花格,镶嵌在白色石条砌就的哥特式牌楼之中,看上去是那么大气而典雅。教堂东西各有六扇平底尖顶的硬木窗,上面安装着带有讲述圣经故事图案的彩色玻璃,绚丽焕然。

“你带我来这种地方干什么?”学研问。

“我老是觉得你看的那个精神科医生是个庸医,除了开药给你吃啥作用都没有。他强调多少遍了吃药之后不能喝酒,你还是照喝不误。所以我想着,不如来教堂坐坐,感受一下氛围,甚至有个信仰也不错。”光济解释道。

学研摇摇头,愤愤地说:“我就不信来这儿坐坐就能不喝酒了?而且,那些抗抑郁药我也不是时时吃,想到了才吃两口。”

光济一脸无奈,瘪着嘴:“你好意思说我还不好意思听呢。来都来了,跟我进去吧。”说完,便拉着学研往里面走。学研挣脱不了,被拉着不断往前进。

他们进入教堂内部,坐在中部的座椅位置。今天不是礼拜日,而且又是下午,几乎没有人在里面。除了教堂前堂一个神父模样的男人正和一位女士交谈着,里面就再无他人了。不过好在教堂里面凉快也安静,待在这里也很惬意。

“你也许可以祷告一下。”光济将头偏向学研,说。

“我有什么可祷告的?难道许愿让她活过来吗?”学研的一句话让光济噎住,不知道该回复什么。

在最前面的神父与那位女士聊完了,女人也准备离开教堂。她手上抱着一堆传单,小跑着往门口前进,似乎很着急的样子。走到靠近他们两人时,女人忽然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传单也全都四散开来。光济连忙扶起她,然后开始帮忙收拾地上的传单。女人忙不迭地道谢,光济只是笑笑。学研看着他们,并没有要上前帮忙的意思。

目送女人离开后,光济还拿着一张传单。他看了看传单上的内容,然后将传单折叠好,放进口袋,然后说:“走吧,我看你也无聊得不行了。”

二人在教堂门口分别,学研自己一个人回到了公寓。他站在屋内,房子里已经被光济打扫干净了,看上去清爽许多,只可惜还是太逼仄了。他准备回卧室躺一会儿,走到房间门外准备开门。手靠近把手时,他忽然听见房间内似乎有人在低语。他把脑袋靠在房门上,仔细地听着,里面是那熟悉的声音:

“醒来。你该醒来了。”

他往后两步,脸色铁青。眼泪在他眼眶内打转,他跪在地上,痛哭起来。整个公寓回响着他的哭声。哭了一会儿,他起身走出公寓。

他走进一间酒吧,无言地坐在吧台,向酒保示意要了一整杯威士忌。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整个喉咙仿佛火烧一般,接着胃部传来一阵暖意。他感觉好极了,接着又叫了一杯酒。这杯酒显然比上一杯还要顺口,酒滑入食道的顺滑感致人上瘾。

他一杯接着一杯,完全忘了时间,甚至忘了自己。不久,他便酩酊大醉,整个世界对他而言开始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如万花筒般变化万千。周围的人声变成了恢宏的交响乐,墙壁上的霓虹灯光变成绚彩的蝴蝶,吧台的桌上,开始出现跳舞的小人。幻觉与眩晕感将他包裹,五感完全混乱。

她的名字余光忽然瞟到一旁,他向那个方向望去,看到如云就站在不远处。他皱着眉头盯着她看,她就像一座蜡像,伫立在原地。她浅浅微笑着,看上去是那么美丽。接着,她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你要去哪儿?”他轻声说,接着准备跟上去。然而脚沾地的那一刻,他忽然感到一阵麻木,接着便倒在了地上。地板冰冰凉凉的,他感觉很舒服。眼皮这一刻变得无比沉重,他忘了自己要去哪里,反而昏睡过去。

他醒来,如昨天一般,他趴在沙发上,地毯再次被他吐得一片狼藉。似乎他回公寓之后,还发了一阵酒疯,客厅被弄得乱糟糟的,几乎所有物品都没在该在的位置上。

他是被敲门声吵醒的,光济就在门外。他摇摇晃晃地去开门,感觉头痛欲裂,阳光也是那么刺眼。光济走进来,就被浓烈的酒臭味熏了出去。

“龚学研,你又去喝酒了!”光济喊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管太宽了。”学研淡淡地说,接着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水痛饮起来。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管你了,你应该庆幸还有这样一个人会这么做。你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光济看到脏污的地毯,扶住额头,“你这地毯扔掉吧。”

“随便。”学研靠着冰箱,慢慢往下滑落。在这一刻,他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无力感伴随着懊悔沮丧还有愧疚感一起袭来,“你没必要管我。”

光济一同蹲下身,一只手放到学研的肩上,说:“我不会放弃你的。我知道你也想变好,我相信你能做得到的。”

“可我不相信。还能怎么改变呢?”他不敢看光济,觉得自己有罪。

“还有一个机会,你看。”光济说着,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是昨天的那张传单。他将传单递给学研。

学研接过传单,他开始阅读纸上的信息:

顺安福音教堂匿名戒酒会,为更好的你。

2

房间内一群人坐在一起围成圈,学研是其中之一。

他是第一次来匿名戒酒会,而且也是被光济逼着来的。他环顾四周,形形色色的各种人,没想到在顺安还有那么多的酒鬼。其他人似乎互相认识,彼此之间在交谈着。而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坐在一旁,显得有些可怜。

不过他不在乎这个,反而在观察每个人的情况。一个五十多岁的肥胖大叔,他正拿着一杯戒酒会准备的速溶黑咖啡还有一块饼干;在一旁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似乎遇到了什么伤心事,与旁人一边倾诉着什么,一边落着泪;还有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穿着看着价格昂贵的正装,与其他人格格不入,他正打着电话,有可能是什么商务会议;接着,学研注意到一个女孩,年纪二十多岁的样子,她穿着整套的灰色运动服,一只手放在椅背上,嘴里嚼着口香糖,也不与其他人攀谈。

运动服女孩似乎感到了他的目光,朝他这边看过来。如果与她对视了,太过尴尬,于是他连忙移开了自己的眼睛。陆陆续续地,还有人在进入房间,充实着本来就不多的座位。

人坐齐之后,一个主持人样子的中年女人站起来,拿着一个写字板。她一边看着板子上的内容,一边说:“好了,我们可以开始了。今天我们之中迎来了两个新人,让我们一起来欢迎他们。”

说罢,众人开始鼓起掌来,他不知道在这个时刻要不要站起来示意一下,不过他脸比纸薄,这个想法还是作罢。但是,那个运动服女孩倒是朝周围的人挥了挥手,笑容无比灿烂。看样子,她就是那第二个新人。

主持人等大家鼓完掌后,继续发言:“按照惯例,我们要邀请两位新人介绍一下自己。女士优先,请吧。”

主持人看向那个女孩。女孩大大方方地笑着喊道:“大家好,我是雪莉,我是一个酒精上瘾者。”

“你好,雪莉。”众人说。

接着,主持人看向学研,用眼神告诉他该到他说话了。

他清了清嗓子,然后看向一个没人的地方,说:“大家好,我是…”他迟疑了一下,然后看向主持人。

主持人理解了他的意思,于是说:“这时匿名戒酒会,你可以想一个自己的代称。当然你要想用真名也是可以的。”

该叫自己什么呢?他心里面没有主意,接着,他心中忽然想起如云的样子,然后对大家说:“大家好,我是狮子,我是一个酒精上瘾者。”那是她最喜欢的动物。

“你好,狮子。”众人说。

主持人点了点头,说:“好,新人已经介绍自己了。那我们继续接下来的流程,有谁想要分享吗?”

一个年轻男人举手了,然后开始分享:“大家好,我是罐子,我是一个酒精上瘾者。”

“你好,罐子。”众人说。

“我戒酒已经302天了,我…”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十几个人进行了分享。每个人都开始分享自己已经戒酒了多久,同时讲述自己的经历与故事。而他也才发觉,每个酗酒的人,似乎都有着自己难言的苦衷。也许正是痛苦难以抹去,人们才选择躲藏在酒精中。不敢往前看的人,原来有那么多。

不过,他和雪莉两个新人都没有进行分享。他不知道雪莉是怎么回事,但是对他自己来说,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向大家敞开心扉。

第一次聚会结束,他感觉自己没有什么收获,反而被其他人的分享弄得更加渴望喝酒了。他知道自己肯定坚持不下去,已经决定今晚不醉不归。他准备喝杯咖啡再离开,不想和大多数人一起,免得被别人问东问西。

主持人看到他,向他走过来,对他说:“狮子,今天是你戒酒的第一天。希望你能保持下去。”

他点点头,不准备说什么。

“我们戒酒会里会建立互助小组,组内的成员互相监督,一起戒酒。刚好雪莉和你都还没有互助队友,那你们就一组吧。”

主持人说罢,雪莉便走了过来。令人惊奇的是,她还在嚼着口香糖。她含糊不清地说:“幸会。”然后向他伸出手。

不知怎么的,他觉得这个女孩有些太过热情了,他并不喜欢。但是碍于场面,还是硬着头皮与对方握了握手。

“咱们都是戒酒第一天,来日方长,希望我们能彼此帮助吧。”她一边说,嚼口香糖的声音让他觉得有些恶心。

“好吧。”他想不出还能说什么,但是身体诚实地往出口靠近。

“哎哟,还挺高冷。”雪莉说着,跟着他的脚步一起走。

他不想自己时刻有个跟屁虫尾随在身后,所以有些不爽:“你还有什么事吗?”

雪莉没有料想到他会这么不开心,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只能无奈地说:“我们不是队友吗?或许该一起吃顿饭?”

“……”他无言以对。

“你也许不想吃饭哈,那一起走走?”

“……”

“不走也行,那总不能去喝两杯吧?”

“……”

“我开玩笑的,那你总可以告诉我你要去干什么吧?”雪莉朝他发射真诚的眼神,他躲闪不及,只能中招。

“去酒吧。”他言简意赅,不想花太多时间浪费在她身上。

雪莉听到了他的答案,干笑了两声:“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在戒酒。”

“我不在乎,别跟着我了。你妈没告诉你问太多问题很讨人厌吗?”他说完头也不回,加快脚步离开房间。雪莉站在原地,看着他慢慢远去。

在酒吧,学研坐在自己的老位置,向酒保点了三杯不同的鸡尾酒。他今天不想干喝烈酒,但他心里很清楚混着鸡尾酒喝更容易醉。他开始回忆在戒酒会时,那些成员分享的故事。离开那种悲愤的氛围后,他不禁开始怀疑这些故事的真实性。他不相信真的有人能够在一帮陌生人面前毫不顾忌地倾诉自己的心事,他甚至做不到向光济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更何况是生活中不会有任何交集的陌路人。

酒保把他所点的鸡尾酒端了上来,他看着五颜六色的酒精饮料,忽然感到胃口大开。但他不准备点吃食,没有工作之后,能节省就节省一点。他抬起其中一杯酒,送入口中,酸甜的果味伴随着轻微的酒精醇香萦绕在他口中。

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拿起一看,是光济打来的电话,他不情愿地接了起来。

“喂,今天你去那个戒酒会了吗?”光济一开口就直接问。

“去了。”

“感觉怎么样。”听到肯定的回答,光济于其中带着一些雀跃。

“很蠢。我想我不会再去了。”

“坚持下去,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你总能撑下去的。”光济有些恼火了,但是他不想说重话或是过于丧气的话,他很清楚学研的性格,就喜欢和人反着做。

学研准备反驳些什么,忽然身后有一群酒友不知何事开始欢呼了起来。

光济听到了,问:“什么声音?你不会在酒吧吧?”

“……”学研用沉默当作回答。

光济明白了学研的意思,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挂掉了电话。

学研感觉有些愧疚,但是一口酒下肚后,那种感受顷刻间荡然无存。反正光济总会心软的,他这样想着。

三杯酒下肚,微醺的酒意开始上头,让他更渴望酒精的刺激了。不过他不准备再在酒吧点酒——实在是太贵了。他走到公寓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三打啤酒,准备回家和酒精再续前缘。

他走出便利店,深呼吸了一口纯净的新鲜空气。

“学研。”

他忽然听到,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现在已是深夜,应该没有多少路人会在这个时候闲逛,更何况是认识他的人。他连忙四处张望,看到左边四五十米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距离太远,他看不清那人的脸,但是潜意识告诉他,那是如云。

“学研。”

那人再次发出呼唤,声音似远似近,如庞大机器的震耳轰鸣,又如细水清流般悠远深微。声音犹如银针刺入他的耳膜,接着一股隐形的力量拉扯住他的身体,往那人的身影的方向前进。不过,那人并没有准备等待他,而是自顾自地离开。

“是你吗?”他的疑问用尽全力才挤出嗓子,声音几乎听不见。他快步跟了上去,想要看清那人的容颜。但是那人的速度好快,明明它看起来只是在随意地行走,但是他几乎小跑才能勉强跟得上。

接着,那人又转了一个弯,然后消失了。他气喘吁吁,这才觉得手上拿着的酒真是累赘,如果是平常那可是他的珍稀宝贝。

“你在哪里?”他问,“为什么要躲着我?”

“你该醒来了。”

那声音又来了,这次来自他的身后。他急忙转身,看向远方。这次那个身影在百米开外,经过步行道,还相隔了一条马路。他朝那人走去,希望能够看清它,甚至能够碰触到它,即使只是一秒甚至更短。

“让我看看你。”他朝前方喊道,然后玩命地奔跑,生怕那个影子会转瞬即逝。

他奋力跑着,周围的环境开始变得模糊,然后消散,他几乎注意不到其他事物的存在了。在接触到它之前,他不准备停下来。直到听到了车的鸣笛声,他才发现自己太过于鲁莽了。

他向自己的左方看去,才发现一辆汽车疾驰过来,离他越来越近。尖锐的鸣笛伴随着轮胎刹车带来的刺耳声一同袭入他的脑海。他被吓得往后倒去,手上拿着的啤酒也在地上四散。车子在他身旁不到一米处成功停了下来,若不是他足够幸运,现在早就被撞飞了。

他只是保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车上的司机赶忙下车来确认他是否安好。他向马路对面望去,那个地方,那道身影早已消失在原地。

3

“谢谢柠檬的分享。我们的时间还够一个人,有谁想要说说自己最近的经历吗?”主持人对围在一圈的众人说。

学研坐在圆圈中,他还是来戒酒会了,不过是被光济逼迫的。

“我不管你是不是每天都要去喝酒,总之每周三次的戒酒会你必须去,否则你就自己给你的公寓打扫卫生吧。”光济是这么说的。对于脏到无处下脚的公寓,学研可能更能忍受一周三次的故事会了吧。

现在只要再有一个人说点无聊的事情比如昨天中午吃的火锅很难吃之类的,就能解放了。只不过现在没有人举手想要分享,所以他看到主持人正在搜寻着,他只能往地上看避免和主持人有眼神交流。

“我发觉目前还有一个人从来都没有分享过,或许我们这一次可以让他说些什么。”主持人说着,然后向他看过来。

他暗暗骂娘,主持人的话指向性非常明显了,显然就是要让他发言。

“狮子?”主持人问。

“嗯。”他硬着头皮答应,然后扫视了一下其他人。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让他感觉很不舒服。“我不知道分享什么。”他看向主持人表示求助。

“什么都可以,就算是什么小事都可以说。”

“好吧。”他知道自己肯定逃不过了,“大家好,我是狮子,我是一个酒精成瘾者。我戒酒…一天了。”

这时一阵嗤笑声传入他的耳朵,是雪莉。这声嘲笑让他觉得十分羞愧,于是怒目瞪向雪莉。雪莉倒是十分不在意,回应了他的眼神,同样盯着他。这时他发现,所有人都在等着他接下来说些什么。

“呃…”他无话可说,这种无言的尴尬让他焦急不已,而越是焦急,他大脑就越是空白,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或许可以说说,你为什么昨天还在喝酒。”雪莉说。虽然她说的话不一定怀着好意,但是也算是一种解围。

“我想也许是因为,昨天我的心里面忽然生成了一个空洞,整个空洞只有用酒才能够填满。实际上,我朋友也知道我昨天喝酒了,所以今天逼着我来这里。”他说。

“所以你并不是自愿来这里的。”一个男人开口道,似乎他的代号是戒指。

“不算完全自愿吧。总之今早我还在宿醉中,一直睡着,也忘了今天还有戒酒会。但是我朋友来到我的公寓,他刚好要给我的公寓打扫卫生。所以他把我叫醒,赶着我来这里。”

“你朋友还要替你打扫卫生吗?”一个叫雏菊的女人问。

“我和他,是很要好的朋友。总之,我还会来这里,一半是因为我朋友他,另一半是我很好奇,只是靠大家聚在一起说些话,就真的能帮助人戒酒吗?目前,我看到你们的分享,你们的故事,可是,那些只是故事而已,不是吗?甚至可能都是不真实的,编造的故事。为什么,你们都好像很重视这个戒酒会,就好像是你们的支柱一样。或许你们会觉得我不太礼貌,但是我是真实的,想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

他的话音落下,接下来引起了众人的沉默。他看向雪莉,雪莉也不再看他了,而是低着头沉思着,或许也在思考他的话吧。

“人是一种很神奇的动物,他们不是靠本能活着。”主持人开口了,“人活下去的理由有很多,为了某个人,为了某个爱好,为了某个理想甚至是为了能看看头顶的天空。人因寄托而活,我想在座的各位也都希望能够更好地活下去,这也是我们相聚在一起的原因。因为某个寄托,我们才想要放弃酒精,因为它实实在在地阻挠了我们变得更好。我们在这里分享的是故事,也是寄托。我们向彼此展示我们的寄托,以此告诉彼此去寻找自己活下去的理由。真诚是最好的工具,所以我相信大家都在分享自己真实的感受。也许你还没有完全准备好,所以会有疑问,会有顾虑。但我相信某天你会愿意敞开你的心灵,真诚地接纳我们。”

他听完这段话,沉默不语,所有人都沉默不语,房间内静得可怕。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谢谢各位的到来,希望我们能在戒酒的这条道路上坚持下去。”主持人圆场道。

大家也都站起身,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着天。学研不想多在这里浪费时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准备离开。没想到,雪莉又向他靠近过来。他心里一沉,不知道对方又准备干什么。

“我要向你道个歉。”雪莉来到他身边,开口说。

“道歉?因为你刚才嘲笑我吗?”他皱皱眉,然后问道。

“当然不是,这个困扰到你了吗?”

“没有…你有话直说,不要浪费时间。”他又开始不耐烦了。

“我向你道歉,是因为,我没有尽到我自己的义务。”

“你的义务?”

“我们是一个小组的成员,也是队友。我们应该互相帮助,戒酒这件事一个人撑着也许很难,但是如果再多一个人或许就会简单一些。你也许可以试试?”雪莉嘴角向上划起一个弧度,满眼期待地看向学研。

学研翻了一个白眼,然后打开脚步离开:“不用了。”

雪莉没有跟上他,但还是高喊出声:“不管怎样,我一定会帮你戒酒的!”

听到这句,他不禁加快脚步,只想赶紧离开。

学研坐在老位置上,向酒保要了龙舌兰。他提前关上了手机,免得被光济通过电话教训一顿。等酒保上酒的间隙,他在想自己能不能真的戒酒。什么时候,酒精变成他生活中必不可缺的东西呢?他已经记不清这几年灌进他胃中的酒有多少了,或许能填满一个泳池淹死一个小孩吧。他能想象没有酒的未来吗,这意味着,以后的日子,每一分每一秒都需要处于清醒之中,太可怕了,他不想这样。

酒保把一排子弹杯摆放在学研面前,接着放上来切块柠檬还有一盘子盐。他正准备抬起一杯,忽然发觉有人坐在了自己的身边。他看向那个人,发觉竟然是雪莉,正托着腮笑着看他。

“你好,没想到今天又见面了,狮子。”雪莉轻快地说。

学研翻了一个白眼,轻声地说:“你又来干什么?”

“我说了,我要帮你戒酒,所以我当然要来监督你。”雪莉回答道,“你确定你要喝掉这些酒吗?”

“已经付钱了。”他想出一个理由。

“那你也可以把它送给别人喝。”

“我还没有富裕到这个程度,所以我把它送给我自己。”

雪莉无语凝噎,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酒送入自己口中。他也故意把喝酒的整个过程放慢许多,希望能够让她生气。不过雪莉也没有表现出气急败坏的样子,只是从自己的口袋中拿出一片口香糖放入嘴中。

“好吧,你喝的话…”雪莉伸手向酒保示意,“那我也喝。”

接着她在学研震惊的眼神中,向酒保要了一杯气泡水。他顺势又翻了一个白眼。

“就当我陪你喝一杯吧。”雪莉接过酒保递来的气泡水,抬起杯子想要与学研碰杯。

学研无视她的举动,自顾自地又灌下一杯酒。

显然雪莉并没有因为他的无视而产生不好的情绪,反而笑着说:“你这样的性格真的会有朋友吗?”

“今天在戒酒会你没有听到吗?我有朋友。”

“帮你打扫卫生的朋友?是朋友还是仆人?”

雪莉的语气中明显是句玩笑话,但是还是让学研翻了个白眼:“我们之间的情谊不是一两句话能表达的。你不需要理解。”

“好吧,朋友有了,那另一半呢?”

“我结过婚。”

“结过?那你离婚了吗?”

学研再次翻了个白眼,说:“关你什么事呢?”

“我也只是好奇,如果你不想说,就当我没问过这句话。”雪莉觉得自己没必要自讨没趣,为自己找补道。

“我丧偶。”学研平淡地说出这句话,向原本就尴尬的场面中扔了一颗重量炸弹。

雪莉瞳孔震颤,脸涨得通红,上面带着无尽的歉意,连忙抱歉:“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应该问的。”

学研翻了个白眼,这已经是他今天不知道第几个白眼了:“你不知道具体情况,又有什么错呢?你不懂无知者无罪吗?”

雪莉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谢谢。但允许再八卦一下,这是你酗酒的原因吗?”

学研看向她,问:“那你的原因是什么呢?”

“或许和你一样,都是因为失去了生命中重要的人吧。”雪莉回应她的语气仍然轻松愉快,但是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些难以察觉的忧伤。

学研看出来了,但是他不准备继续沿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免得到最后变成两败俱伤。

雪莉再次拿起杯子,对学研说:“你确定不碰一杯吗?狮子先生?”

学研咬了一口柠檬,与雪莉轻轻碰了一杯:“不要叫我狮子了,我不习惯。还是叫我学研吧。”

雪莉点点头,笑着说:“就当我们初次认识,你好,学研。恭喜你,明天就是进入戒酒的第一天。”

4

学研缩在自己的公寓里,喝光最后一滴啤酒。今天也才不过到中午的时间,他就已经喝醉了。雪莉送了他一个笔记本,用于记录戒酒的时间。而每一次,都只会停留在戒酒第一天,接着就打破了戒律。

每次去戒酒会,他只能说他已经戒酒了一天。每当这个时候,其他会内成员都会笑起来,大部分是嘲笑。一开始他还会感到脸红,不过渐渐地,他也变麻木了。酒精带来的快感,是其他感受远远比不过的。

雪莉仍然在尝试帮学研戒酒,主要是时时刻刻跟着他,防范他酒瘾犯了的时候,又去酒吧买醉。所以学研现在选择窝在家里一醉方休,毕竟雪莉不可能跟他跟到家。

现在没酒了,学研也无事可做,刚好醉意上头,他也能够好好睡一觉。他感觉到困意缠绕上他的脚部,接着顺势而上,蔓延全身。原本质感很差的廉价沙发变得柔软,他也开始陷入其中,然后沉沉睡去。

他开始做梦。

在梦里,四周无物,寂静无比,不过烟雾缭绕让人看不清前方的景象。学研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是一片山林,还是空旷的广场。他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只能站在原地停滞不前。

然后,学研听到了迷雾中传来了八音盒的音乐声,那音调此起彼伏,婉转悠远,每个音符的组合,让人意料不到却饱含惊喜,实在是优美极了。他顺着那声音前进,雾也开始变得稀薄。声音越来越近,他透过薄雾,看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学研接近黑影,发觉是如云站在那里。她穿着一件橙白相间的碎花连衣裙,赤着脚,手上捧着一个八音盒。那个八音盒是木制的,正八边形,盒子上刻着星辰皎月的花纹,明月上镶嵌着白玉,而星星上则是各色宝石,上部是一个正在旋转的芭蕾舞女模型。

学研还没开口,如云便将八音盒递给他,说:“醒来吧。”

他接过盒子,问:“什么醒来?”

“你在一场梦里面,你应该醒了。快醒来。”

学研摇了摇八音盒,盒子发出碰撞的声音——盒子里面有东西。他打开盒子,下面中空的部分放着一把匕首。他拿出匕首,脸上尽是疑问。

“快醒来。”如云再次强调,“使用它,然后你就能醒来了。”

“我相信你,因为我爱你。”学研说。

于是他将刀指向自己,刀尖碰触到他仰起的脖子。金属刀传来的寒意让他忽然变得有些胆怯,让他双手颤抖。悬浮几秒后,他还是放下了刀——他还是下不了手。

不过如云并没有表现出失望,但是她的眼中饱含着悲伤。

学研还想说着什么,接着他发现如云的脸忽然被灯光照亮。接着是一阵汽车喇叭声袭来,离他们越来越近。不过他还看不清车子从哪个方向驶来,只觉得远光灯的光亮刺入他的眼睛,逐渐无法睁开。

接着,他醒了。

学研清醒过来,浑身是汗。如云的话萦绕在他的脑海中,他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算作醒来了。但他更不能理解的,为何如云要指使他去伤害自己呢?

他看了看时间,发觉已经接近傍晚了,刚好他也饿极了,准备下楼看看可以吃些什么。他越过满地板的酒瓶,从一堆脏衣服中,选择了没那么脏的一套换上。接着他打开冰箱想看看有没有水,刚才的一场大汗让他损失不少水分。好在,还有最后一瓶,他拿起水,畅饮起来。补充好水分后,就该去解决饥饿的问题了。

他不想吃路边摊,于是找了离公寓最近的一家餐厅。餐厅是赶潮流的形式,找了美少女精心打扮作为服务员为客人服务,类似于日本的女仆咖啡屋。原本以为这种餐厅是不会有太多客源,没想到在顺安好这一口的还真不少。

学研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不过他对服务员没什么兴趣,单纯是为了能够在最近的地方填饱肚子而已。他坐在店内最深处的位置上,看着菜单。菜单上的内容看起来花里胡哨的,比如蛋包饭不叫蛋包饭,反而叫“金色嫁衣”。再一看价格,更是让人瞠目结舌。他开始思考要不要换一家店,但是他对于不消费就离开这件事会感到过意不去。于是他只能把头埋进菜单中,搜寻着最便宜的套餐。

“主人,你好。可以开始点餐了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他抬头一看,差点惊掉下巴,竟然是雪莉。

雪莉看到他倒是没有太过惊讶,还是原来那副轻松愉快的模样。

学研开始上下打量雪莉:她穿着一套黑白相间的女仆装,超短裙直逼她的大腿根。腿上穿着纯白的丝袜,还有一双漆黑的崭新皮鞋。下腹部系了一条腰带更加凸显出她的纤纤细腰。她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让她的肌肤看起来白皙无瑕,宛如一个瓷娃娃。她戴了一副美瞳,让她的瞳孔看起来是淡蓝色的。她的头上戴着蕾丝发带,烫卷了的头发自然地垂在肩膀上。总之,她看上去与她现实中的样子完全不同,若不是仔细观察,或许还看不出来这个女仆会是她。

学研一直盯着雪莉看,完全忘了点单这件事。雪莉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主人,可以点餐了吗?”

这时他才反应过来,然后点了一份咖喱饭加哈密瓜汽水。他对着女仆雪莉说:“没想到你在这种地方打工。”

“我也需要找个生计活下去呢,主人。”

“你能别叫我主人了吗,有些恶心。”他受不了雪莉那样娇嗔的声音,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是我的职业操守,主人。只要我还在岗位上,我就应该做好我的本职工作。”雪莉用笔在本子上记上要点的菜,然后灿烂地笑着,表示才马上上桌。

趁着上菜的间隙,学研开始观察起整间餐厅。餐厅里是简单的装修,凸显出西式的风格。内部的座位数量不多,多数是单人或双人座位,毕竟来这种餐厅的,不太会成群结队。餐厅里有四五个女仆装扮的服务员,正忙前忙后地服务客人。客人全都是男性,看起来都是年轻的学生为主,其中的几个,明显是在现实生活中不太接触女性,满脸通红,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学研收回自己四处探查的眼神,刚好雪莉也来到他的身边准备上菜了。

雪莉端上咖喱饭和汽水,然后对学研说:“客人,请慢用。不过要注意这不是酒哦。”说着她向学研眨了一下眼。

学研听到这句话,心中如针刺一般。他很讨厌被讽刺的感觉,但是又不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前发作,只能嫌恶地挥挥手赶走雪莉,免得坏了他用餐的好心情。

学研先拿起哈密瓜汽水,吮吸了一小口,甜蜜的果味充斥他的鼻腔,碳酸带来的刺激感让他脑子一个激灵。不过饮料对他来说还是太甜了,不如酒来得痛快。接着他舀了一勺米饭送进口中,食物的烫度刚刚好,咖喱的味道咸香浓郁。或许是真的饿了吧,他感觉自己胃口大开,于是大快朵颐起来。

学研享受着自己的晚餐,忽然注意到雪莉一直站在不远处观察着他。她虽然笑眯眯的,但总让人感觉有些不怀好意。一时间,学研觉得塞满嘴里的米饭难以下咽,他实在是讨厌吃饭时有个人在旁边阴魂不散。于是他伸出左手,竖起中指,并用嘴做出“滚”的口型。雪莉看到了他的激烈反应,一脸无奈地走开。

接下来的时间,学研总算安静地吃完了晚餐。他立即招来离他最近的一个服务员来买单,免得雪莉一会儿又过来骚扰他。结完账后,他便立即动身离开。

学研才走出店面,就听到身后雪莉的声音传来:“客人,等一下。”

听到她的声音,学研十分火大,于是干脆冲雪莉吼道:“你这次又要干嘛?要讽刺我什么?走路看起来像喝醉了吗?”声音之大,引得几个路人驻足。

雪莉被他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从惊吓中恢复过来之后,她才想起自己要做什么。“客人你忘了你的手机。”说完,将遗留的手机递给了学研。

学研脸色有些尴尬,僵硬地接过手机。思索了一会儿后,他对着雪莉说:“我们还是别当什么互助队友了,你也没必要一直盯着我喝不喝酒了。”

雪莉面色凝滞,问:“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你,这个理由足够吗?”学研直截了当地回答,希望以此吓到雪莉。

“我觉得你对于一个人的喜好的判断过于武断了,你还不够了解我。”雪莉倒是还算冷静,既不难过,也不恼火。

“我没有兴趣去了解你。而且我对戒酒会也没有多大的兴趣,我甚至不在乎我到底能不能戒酒。对于任何人的帮助我都不需要,我对于我现在的生活很满意,我不想要有任何的改变。”学研连珠炮似的发话。

雪莉听完,深吸了一口气,说:“学研,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人比我还要瞧不起你。”

学研瞪大了双眼,没想到雪莉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想说些什么,但又被雪莉打断了。

“你听我接着说,我瞧不起你不是因为你戒酒失败,而是你从来没有想过让自己变好。或许你真的有很多理由或者苦衷,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愿意沉浸在过去的痛苦里。你只是害怕改变,因为改变意味着未知。你如果不能面对自己的失败,那你只会在泥沼越陷越深。”雪莉一改嬉皮笑脸的样子,十分认真地说着,“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让你戒酒。不只是为你,也是为我自己。”

说完,雪莉便走回了店里,不再看学研。学研满脸的不服,看着她走进去了之后,又伸出双手,比出中指,仿佛她能看到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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